遯（卦三十三）——歸隱山林的誘惑

【原文】
　　（艮下乾上）遯（1）：亨。小利貞。
　　初六：遯尾（2），厲。勿用攸往。
　　六二：執(zhí)之用黃牛之革（3），莫之勝說（4）。
　　九三：系遯（5），有疾，厲。畜臣妾（6），吉。
　　九四：好（7）遯，君子吉，小人否。
　　九五：嘉（8）遯，貞吉。
　　上九：肥遯（9），無不利。
        【注釋】
　　①遯（dun）是本卦的標題。遯是遁的異體字，意思是隱退。全卦的內(nèi)容與政治斗爭有關(guān)。避是卦中多見詞，又與內(nèi)容有關(guān)，所以用作標題。②尾：全部，盡。③執(zhí)：抓住捆綁。④勝：可能。說：用作“脫”。⑤系：拖累，拘系。（6）畜：豢養(yǎng)。臣妾；家奴。（7）好：喜好，喜歡。（8）嘉：贊美。（9）肥：用作“飛”。肥論的意思是遠走高飛。①遯（dun）是本卦的標題。遯是遁的異體字，意思是隱退。全卦的內(nèi)容與政治斗爭有關(guān)。避是卦中多見詞，又與內(nèi)容有關(guān)，所以用作標題。②尾：全部，盡。③執(zhí)：抓住捆綁。④勝：可能。說：用作“脫”。⑤系：拖累，拘系。(6)畜：豢養(yǎng)。臣妾；家奴。(7)好：喜好，喜歡。(8)嘉：贊美。(9)肥：用作“飛”。肥論的意思是遠走高飛。
        【譯文】
　　遯卦：亨通。有小利的占問。
　　初六：君子全部隱退，危險。不利于出行。
　　六二：用黃牛皮繩把馬綁住。它不可能逃脫。
　　九三：羈系住隱退者，他心里很痛苦，危險?；筐B(yǎng)奴婢，吉利。
　　九四：喜歡隱遁，這對貴族君子是吉利的，對小人則不利。
　　九五：贊美隱遁，占得吉兆。
　　上九：遠走高飛隱道起來，沒有什么不利。
　　遯卦：亨通。有小利的占問。
　　初六：君子全部隱退，危險。不利于出行。
　　六二：用黃牛皮繩把馬綁住。它不可能逃脫。
　　九三：羈系住隱退者，他心里很痛苦，危險?；筐B(yǎng)奴婢，吉利。
　　九四：喜歡隱遁，這對貴族君子是吉利的，對小人則不利。
　　九五：贊美隱遁，占得吉兆。
　　上九：遠走高飛隱道起來，沒有什么不利。
       【讀解】
　　中國歷來的君子、士大夫的人生之途，總在步入官場和歸隱山林之間像蕩秋千一樣地來回擺動；他們的人生選擇，似乎就只有這兩個“對立的極”。一切都是生而注定了的，別無選擇：要么在官場如魚得水、志得意滿，要么在山林放浪形骸、怡清悅性。表面看來，這兩極好像互不相融，實質(zhì)上中心依然是官場廟堂。人生最大的前途和成就，是立功、立德、立言，個人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就在為這“三不朽”而奮斗。歸隱有時是不得已而為之，有時是一種暫時的策略和手腕，有時是作為失意之后的一種心理補償與心理平衡。真正志在山林做一個今天時髦的“自由知識分子”的人，實在太少，即使陶淵明在“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時刻，恐怕也還有一只眼在偷窺著廟堂呢。
　　不過，單就山林本身而言，它確實對有較高心性修養(yǎng)的君子有著相當?shù)恼T惑力，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也有一整套對此大加贊賞的理論。“遯卦”所言，也可看作是這方面的先聲。

大壯（卦三十四）——馴養(yǎng)牲畜寫真

【原文】
　?。ㄇ抡鹕希┐髩癣伲豪?。
　　初九：壯于趾②。征，兇。有孚。
　　九二：貞吉。
　　九三：小人用壯（3），君子用罔（4）。貞厲。羝羊觸藩（5），羸其角（6）。
　　九四：貞吉，悔亡。藩決不羸（7），壯于大輿之輹（8）。
　　六五：喪羊于易（9）。無悔。
　　上六：羝羊觸藩，不能退，不能遂（10）。無攸利，艱則吉。
       【注釋】
　?、俅髩咽潜矩缘臉祟}。壯的意思是強健，傷。全卦的內(nèi)容主要與畜牧有關(guān)。標題的“壯”字是卦中多見詞。②壯：用作“戕”，意思是傷。③壯：強壯，力大。④罔：古“網(wǎng)”字，用來捕獸的工具。⑤羝（dT）羊：公羊。藩；籬笆。（6）羸（lei）：用作“累”，意思是用繩子捆住。（7）決：破。（8）輹：用作“輻”，這里指車輪。（9）易：用作“場”，指放牧的牧場。（10）遂：進。①大壯是本卦的標題。壯的意思是強健，傷。全卦的內(nèi)容主要與畜牧有關(guān)。標題的“壯”字是卦中多見詞。②壯：用作“戕”，意思是傷。③壯：強壯，力大。④罔：古“網(wǎng)”字，用來捕獸的工具。⑤羝（dT）羊：公羊。藩；籬笆。(6)羸（lei）：用作“累”，意思是用繩子捆住。(7)決：破。(8)輹：用作“輻”，這里指車輪。(9)易：用作“場”，指放牧的牧場。(10)遂：進。
      【譯文】
　　大壯卦：吉利的占問。
　　初九：腳趾受了傷。出行，兇險。有所收獲。
　　九二：占得吉兆。
　　九三：奴隸狩獵憑力大，貴族狩獵用獵網(wǎng)。占得險兆。公羊用頭角撞籬笆，卻被籬笆卡住了。
　　九四：占得吉兆，沒有悔恨。公羊撞破籬笆，擺脫了羈絆，又撞在大車輪子上受了傷。
　　六五：羊在牧場上逃掉了。沒有悔恨。
　　上六：公羊用頭角撞籬笆，角被卡住，退不了，進不了。沒有什么好處，占問旱情則得吉兆。
      【讀解】
　　《周易》一再講到狩獵馴養(yǎng)的情景，可見這在當時的社會經(jīng)濟中仍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倘若這是社會生活的真實反映的話，那就表明周代尚處在由狩獵社會向農(nóng)業(yè)社會過渡的階段。狩獵所獲，或用作食物，或用來馴養(yǎng)（吃不完時養(yǎng)起來供以后食用）。這兩種情況，《周易》都說到了。另一方面，從所記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情形看，顯然還比較原始，而且經(jīng)常發(fā)生搶奪糧食的暴力事件。這說明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還未成為人們生活的主要來源，還得靠狩獵和畜牧作為重要的補充。
　　周人的發(fā)祥地在今天的陜西一帶。今昔對比，滄海桑田的巨變給人的感慨不知是憂是喜。今日的陜西，恐怕找不到一個地方可以狩獵，找不到一處有茂密的原始森林，找不到一處可以開墾的處女地……今日的陜西，給人最突出的印象是黃土地、渾濁的黃河、信天游、窯洞和古銅色的黃皮膚。俱往矣，昔日肥沃繁茂的草原，今朝已變?yōu)楝F(xiàn)代化的鋼筋水泥叢林和網(wǎng)絡(luò)。

晉（卦三十五）——敲響進攻敵人的戰(zhàn)鼓

【原文】
　?。ɡは码x上）晉①：康侯用錫馬蕃庶②，晝?nèi)杖英邸?br>　　初六：晉如摧如④，貞吉。罔孚裕⑤，無咎。
　　六二：晉如愁如（6），貞吉。受茲介福（7），于其王母（8）。
　　六三：眾允（9），悔亡。
　　九四：晉如鼫鼠（10），貞厲。
　　六五：悔亡，失得勿恤（11）。往，吉。無不利。
　　上九：晉其角（12），維用伐邑（13）。厲，吉，無咎，貞吝。
       【注釋】
　?、贂x是本卦的標題。晉的意思是前進，指作戰(zhàn)中的進攻。全卦的內(nèi)容主要講戰(zhàn)爭。“晉”字既與內(nèi)容有關(guān)，又是卦中多見詞，所以用作標題。②康侯：指周武王的弟弟康叔封。錫：用作“賜”，意思是賜予。蕃庶：繁育，繁殖。③晝?nèi)眨航K日，一整天。三接：指多次交配。④摧：摧毀，打垮。⑤罔：無。孚：抓，搶奪。裕：這里指財物。（6）愁：用作“遒”，意思是迫使投降。（7）茲：此。介：大。（8）王母：祖母。（9）允：用作“鄆”，意思是進，這里指進攻。（10）鼫（shi）鼠：這里用來形容膽小如鼠。（11）失得：失敗，失利。恤：擔憂，氣餒。（12）其：則。角：較量。（13）維：考慮。①晉是本卦的標題。晉的意思是前進，指作戰(zhàn)中的進攻。全卦的內(nèi)容主要講戰(zhàn)爭。“晉”字既與內(nèi)容有關(guān)，又是卦中多見詞，所以用作標題。②康侯：指周武王的弟弟康叔封。錫：用作“賜”，意思是賜予。蕃庶：繁育，繁殖。③晝?nèi)眨航K日，一整天。三接:指多次交配。④摧：摧毀，打垮。⑤罔：無。孚：抓，搶奪。裕：這里指財物。(6)愁：用作“遒”，意思是迫使投降。(7)茲：此。介：大。(8)王母：祖母。(9)允：用作“鄆”，意思是進，這里指進攻。(10)鼫（shi）鼠：這里用來形容膽小如鼠。(11)失得：失敗，失利。恤:擔憂，氣餒。(12)其：則。角：較量。(13)維：考慮。
      【譯文】
　　晉卦：康侯用周成王賜予他的良種馬來繁殖馬匹，一天配種多次。
　　初六：進攻打垮敵人、占得吉兆。沒有搶奪財物，沒有災禍。
　　六二：進攻迫降敵人，占得吉兆。獲得這樣的福祐，是受了祖母的庇護。
　　六三：萬眾進攻，沒有悔恨。
　　九四：進攻時膽小如鼠，占得兇兆。
　　六五：沒有悔恨，即使戰(zhàn)敗也不氣餒。前進，吉利。沒有什么不利。
　　上九：進攻敵人必須較量力量，可以考慮攻打敵方城邑。兇險，吉利，沒有災禍，占得險兆。
      【讀解】
　　一而再，再而三地寫戰(zhàn)爭，除了證明這一“王者之事”的重要外，也說明遠古戰(zhàn)爭的頻繁，幾乎就像家常便飯，只要，心血來潮，就可以大動干戈，不顧百姓奴隸的死活，不管對生產(chǎn)生活造成的劫難。
　　戰(zhàn)爭的動因和目的，在那時不外乎攻城掠地，搶劫財物，抓獲俘虜作奴隸和獻祭的犧牲品，或者是鎮(zhèn)壓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的異己勢力。這種帶有原始暴力色彩的戰(zhàn)爭，很難說有什么正義和非正義之分，全是“肉食者謀之”的事情，給平民百姓帶來的結(jié)果除了災難之外，沒有任何好處。
　　可是，后來的所謂“史家”總要為某某君王討伐某人的戰(zhàn)爭找出種種贊美的理由，竭力夸大某些并非真實的因素。“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幾乎成了中國傳統(tǒng)史家的心理定勢。這個邏輯的實質(zhì)，便是對強權(quán)、暴力和專制的頂禮膜拜，為戰(zhàn)爭販子帶上勝利的花冠。
　　今天來思考戰(zhàn)爭，應(yīng)當完完全全跳出這種巢臼，站在平民百姓的立場上，從社會經(jīng)濟穩(wěn)定繁榮的全方位角度來提出問題，才符合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大趨勢。

明夷（卦三十六）—艱難之時思歸隱

【原文】
　?。x下坤上）明夷（1），利艱貞。
　　初九：“明夷于飛（2），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3）。
　　六二：明夷（4），夷于左股（5），用拯馬壯（6）。吉。
　　九三：明夷于南狩（7），得其大首（8）。不可疾貞（9）。
　　六四：入于左腹（10），獲得夷之心（11），于出門庭。
　　六五：箕子之明夷（12），利貞。
　　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注釋】
　　（1）明夷是本卦的標題。明夷在卦中有三種意思：一指鳴，即叫著的鵜鶘；二指鳴響的弓；三指太陽落下。全卦內(nèi)容講出行狩獵和隱退守潔，用多見詞作標題。（2）明夷于飛：這里引用一首民歌作占，叫做謠占，在這里用來說明行旅之難。明夷：用作‘鳴夷’，意思是叫著的鵜鶘。鵜鶘是一種水鳥，俗稱淘河。（3）言：指責，責難。（4）明：這里指太陽。夷：來。明夷就是太陽下山。（5）夷：用作“痍”，意思是受傷。（6）用：因為。拯：得救。用拯馬壯：意思是說因為壯善跑而得救。（7）明夷：這里指鳴弓，意思是說拉弓發(fā)射。南狩：南方的獵區(qū)。（8）大首：大頭，指大頭的猛獸。（9）可：利。（10）腹：，古代半地下式房屋的復室。左腹就是左室，這里指隱居之處。（11）明夷：太陽隱去，這里的意思是說隱退。（12）箕子：殷紂王的哥哥。明夷：這里指隱退。
      【譯文】
　　明夷卦：有利于占問艱難的事。
　　初九：”鵜鶘在飛行，垂斂著羽翼。君子在旅途，多日無食糧。”前去的地方，受到主人責難。
　　六二：太陽下山的時候，左腿受了傷，因馬壯得救。吉利。
　　九三：在南邊的獵區(qū)拉弓射箭，獵獲了大猛獸。不利于占問疾病。
　　六四：進入隱居之處，產(chǎn)生了歸隱的念頭，一出門就想返回。
　　六五：殷紂王的哥哥箕子到東方鄰國去避難，吉利的占問。
　　上六：太陽下山，天黑了。太陽初升是天明，后來下山是天黑。
       【讀解】
　　借日出日落、天明天黑，來表達君子出行時的內(nèi)心體驗，尤其突出了出行途中的艱難境遇：饑腸轆轆，房東的刁難，身體的傷病，油然而生歸隱之心。當然，也有順利之時：狩獵時所獲甚豐。但全卦的語調(diào)卻在突出行旅的艱難和歸隱之思。
　　在這種行路難的傾訴之中，我們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一種疲憊感無奈感。人生路漫漫，日出復又入，何時有盡頭，何處是歸宿？這種感慨之中，顯然包含有對人生意義的形而上的追求和悲觀的色彩，包含有對個人存在價值的內(nèi)存關(guān)注?！　∪松倘皇且粓鰬?zhàn)斗，為了功名利祿、家國妻兒；但得到之后又怎樣，自己的位置在哪里，為什么總得去獲取，為什么不停下來撫慰創(chuàng)傷、靜心思慮？太陽再輝煌也有消失的時候，事業(yè)再輝煌同樣有難以為繼的時候，人生再順暢照樣免不了災禍。這一切真是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不可能不去想，卻又永遠不出答案。
　　是呵，不如歸去，隱沒到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不看不想無欲無求無牽無掛，豈不是大好大了的境界！古往今來，有幾人真正識透了個中妙諦？
　　歸隱，大概也該算是人生“永恒主題”之一吧。

家人（卦三十七）——幸福的和不幸的家庭

【原文】
　?。x下哭上）家人①：利女貞。
　　初九：閑有家②,悔亡。
　　六二：無攸遂③,在中饋(4)。貞吉。
　　九三：家人嗃嗃（5）?；?，厲，吉。婦子嘻嘻（6），終吝。
　　六四，富家（7），大吉。
　　九五：王假有家（8），勿恤。吉。
　　上九：有孚威如③，終吉。
       【注釋】
　?、偌胰耸潜矩缘臉祟}。家人的意思就是家庭。全卦專門講家庭中的事，標題與內(nèi)容有關(guān)。②閑：防范。有：于。③遂：用作“墜”，意思是失誤。（4）中饋：家庭中的飲食之事。⑤嗃嗃（he）：用作“嗷嗷”意思是眾口愁嘆。（6）嘻嘻：笑聲。（7）富：用作“福”，意思是幸福。（8）假：用作“格”，意思是到達。有：于。家：這里指祭把祖先的家廟。（9）罕：俘虜。威如：發(fā)怒的樣子。
       【譯文】
　　家人卦：有利于婦女的占問。
　　初九：提防家里出事，沒有悔恨。
　　六二：婦女在家中料理家務(wù)，沒有失職。占得吉兆。
　　九三：貧困之家哀號愁嘆，嗷嗷待哺，有悔有險，但終歸吉利。富貴之家嘻笑作樂，驕奢淫逸，結(jié)果要倒霉。
　　六四：幸福的家庭大吉大利。
　　九五：君王的家廟中祭祝祖先，不必憂慮。吉利。
　　上九：抓到的俘虜不肯屈服，發(fā)怒反抗，結(jié)果還是吉利。
       【讀解】
　　這一卦專講家庭之事，看來作者并未忽略家庭這個“社會細胞”。事實上，家庭結(jié)構(gòu)，血緣關(guān)系，正是構(gòu)成中國傳統(tǒng)宗法社會的根本所在，想必作者深知這一點，才辟出專卦來談?wù)摗?br>　　引人注目的是說這是對婦女有利的，即把婦女的地位和作用定位在家庭之中。她們不是一家之長，僅僅是專門負責料理家務(wù)（大概也包括生兒育女吧），無緣參與社會事務(wù)。這就是中國傳統(tǒng)對婦女角色的定位。由此形成的結(jié)果是：家庭之中沒有婦女是不行的，家中的大小事情要由婦女來操持；但是婦女在家中是被領(lǐng)導者，無權(quán)作出決定。一個好女人的標準是服從文夫，孝敬公婆，養(yǎng)育子女，安分守己地做家務(wù)。
　　按這樣的標準，“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尼娜》開篇所講的這句話，肯定適用于中國古代的家庭情況。在今天看來，那時的幸福家庭一定沉悶得令人窒息，壓抑得令人難以容忍——至少對婦女們來說是如此，因為無論她們怎樣聰明能干，都只是奴隸般的角色。

睽（卦三十八）——平實的旅行日記

【原文】
　?。▋断码x上）睽①：小事吉。
　　初九：悔亡：喪馬，勿逐，自復②見惡人，無咎。
　　九二：遇主于巷，無咎。
　　六三：見輿曳③，其牛掣（4），其人天且劓（5）。無初有終。
　　九四：睽孤（6），遇無夫（7），交孚（8）。厲，無咎。
　　六五：悔亡。厥宗噬膚（9）。往，何咎？
　　上九：睽孤，見豕負涂（10）載鬼一車（11）先張之?。?2）后說之?。?3）。匪寇，婚媾。往，遇雨則吉。
       【注釋】
　?、兕ィ╧ui）是本卦的標題。暖的意思是相違，矛盾。全卦記述旅人出行途中所見所聞，像一篇旅行日記。作標題的“睽朕”字與內(nèi)容有關(guān)。②復：返回。③輿：大車。曳：拖拉。④掣：意思是牛角一俯一仰，形容牛拉車很吃力的樣子。⑤天：用作“顛”，意思是額部，這里專指一種在額上刺字的刑罰。劓（yi）：割掉鼻子（一種刑罰）。（6）睽：乖離，這里指外出的旅人。躍孤的意思是說旅人孤單行路。（7）元夫：元用作“兀”，元夫就是跛子。（8）交：一起，全部。（9）厥：其，這里指代旅人。厥宗：跟他同宗族的人。噬：吃。膚：這里指肉。（10）豕：豬。涂：泥巴。負涂：背上有泥。（11）鬼：這里指用圖騰打扮的人。（12）張：拉開?；。汗?。（13）說：用作“脫”，這里的意思是放下。
         【譯文】
　　睽卦：小事吉利。初九：沒有悔恨。馬跑掉了，不必去追，它自己會回來。途中遇到容貌丑陋的人，沒有災禍。　　九二：剛進小巷就遇到主人接待，沒有災禍。六三：看到一輛拉貨的車，拉車的牛很吃力，一步一使勁，牛角一俯一仰的，趕車的人是個被烙了額、割掉鼻的奴隸。開始時拉不動，最后拉走了。
　　九四：旅人孤身趕路，遇到一個踱子，同他一起被抓住。危險，結(jié)果卻沒有災難。
　　六五：沒有悔恨?？匆娡谧宓娜嗽诔匀?。往前走去，哪有什么災禍？
　　上九：旅人孤身趕路，看到一頭豬滿身是泥，一輛大車載滿了圖騰打扮的人。他們起初拿起弓箭要射，后來放下了。這些人不是來搶劫，而是去訂婚。旅人繼續(xù)前行，雖然遇到下雨，但平安吉利。
      【讀解】
　　我們不知道這位旅行者姓甚名誰，更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和終點。他給我們的感覺是心情悠閑輕松，雖有心情緊張的時候，但大體上是無憂無慮的，自在的，并且一路順利。因此，他才有閑情逸致記下所見所聞。
　　他邊走邊看，像旁觀者。他也像導游或電影導演，通過他的眼睛的選擇，引領(lǐng)我們同他一起去觀看旅途的景象：丟失馬匹，容貌丑陋的人，投宿順利，拉車的牛和趕車的奴隸，弧身趕路被俘，同族人吃肉，滿身是泥的豬，訂婚的一群人，遇雨卻平安。這里沒有文學夸張，更沒有潛臺詞和微言大義；匆寧說，它簡直像二次大戰(zhàn)后電影中的新現(xiàn)實主義所用的長鏡頭，跟蹤一樁生活中發(fā)生的事件，力圖真實地記錄下來。看不少作者的傾向性，沒有任何評點、議論，樸實得如同生活本身。
　　好處和價值也正在這里。讓我們自己去感受，用自己的生活體驗去充實其中的細節(jié)，去揣度人物的心理，去體味古人的生存狀況。因此，它比詩更有詩意，比散文更精煉。同時，我們不要忘了，悠閑的心境和細致的體察，是產(chǎn)生這篇日記的關(guān)鍵因素。

蹇（卦三十九）——艱難困苦結(jié)碩果

【原文】
　　（良下坎上）蹇①：利西南，不利東北。利見大人。貞吉。初六：往蹇來譽②。
　　六二：王臣賽菱③，匪躬之故（4）。
　　九三：往蹇來反⑤。六四：往蹇來連（6）。”
　　九五：大蹇，朋來（7）。
　　上六：往蹇來碩③，吉。利見大人。
         【注釋】
　?、馘浚╦ian）是本卦的標題。蹇的意思是艱難。全卦的內(nèi)容是通過商旅來說明由難變?yōu)椴浑y的道理。作標題的“賽”字既與內(nèi)容有關(guān)，又是卦中的多見詞。②譽：用作“趨”，意思是安全舒適地行路。③蹇蹇：難上加難。④躬：自己。⑤反：意思是高興快樂。(6)連：用作“輦”，意思是車。(7)朋：朋貝，貨幣。(8)碩：用作“蹁”，意思是跳躍，這里用來說明高興。
         【譯文】
　　蹇卦：往西南方走有利，往東北方走不利。有利于會見王公貴族。占得吉兆。
　　初六：出門時艱難，回來時安適。
　　六二：王臣的處境十分艱難，不是他自身的緣故。
　　九三：出門時艱難，回來時快樂高興。六四：出門時艱難，回來時有車可坐。
　　九五：經(jīng)歷了許多艱難，最終賺錢獲利。
　　上六：出門時艱難回來時歡喜跳躍。吉利。有利于見到王公貴族。
      【讀解】
　　作者一再想告訴我們的是：難與不難是可以互相轉(zhuǎn)化的；此時艱難，彼時卻是興高采烈、手舞足蹈；此時身處逆境，彼時卻可能飛黃騰達。以商人經(jīng)商營利為例，要想賺錢贏利，就得投入資金和精力，歷經(jīng)辛勞，才會有所收獲。
　　這道理再明白不過了。天上掉不下餡餅，不開荒耕種就沒有糧食吃，舍不得孩子就打不到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的老祖宗反復申說，我們子子孫孫真的銘記在心，并身體力行，用實踐來證明這個真理。子子孫孫傳下來，鑄就了中國人特別能吃苦耐勞的民族性格。這一點早有定論，無可非議。
　　有意思的是，《周易》的作者似乎不像后來的君子大人們對經(jīng)商贏利抱有成見，不說“無商不奸，無奸不商”一類糟踏商人的話，倒顯得十分看重商人的活動、這種態(tài)度，恐怕比后來解說《周易》的儒生們要豁達寬容得多，也許還能適合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情形？

解（卦四十）——逢兇化吉的商旅經(jīng)歷

【原文】
　　坎下震上）解①：利西南。無所往，其來復，吉。有攸往，夙吉②。
　　初六：無咎。
　　九二：田獲三狐，得黃矢（3）。貞吉。
　　六三：負且乘，致寇至。貞吝。九四：解而拇（4），朋至斯罕⑤）
　　六五：，君子維有解（6），吉。有翠于小人（7）。
　　上六：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③，獲之，無不利。
      【注釋】
　?、俳馐潜矩缘臉祟}。解的意思是分解，解除。全卦內(nèi)容主要講商旅、狩獵和俘虜。標題的“解”字為卦中多見詞。②夙：早。③黃矢：銅箭頭。④解：用作“懈”，意思是懈怠。拇：腳大拇趾，這里代指腳。解而拇：意思是說不想走路。⑤朋至：獲得朋貝，賺了錢。斯：則。（6）維：系，束縛。有：又。解：解開，松開。（7）罕：懲罰。（8）公：這里指貴族。隼（ｓｕｎ）：鷹。墉：城墻。
       【譯文】
　　解卦：往西南方走有利。如果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不如返回來，吉利。如目的明確，早去吉利。
　　初六：沒有災禍。
　　九二：田獵獲得三只狐貍，身上帶著銅箭頭。占得吉兆。
　　六三：帶著許多貨物，背負馬拉，惹人汪目，結(jié)果強盜來了。占得險兆。
　　九四：賺了錢而懈怠不想走，卻被人抓去。
　　六五：君子彼捆起后又被解開，吉利。小人將受到懲罰。
　　上六：王公貴族在高高的城墻上射中一只鷹，并抓住了。這沒有什么不吉利。
      【讀解】
　　這里記錄的又是一次商旅經(jīng)歷。這次商人遭遇歹徒和拘禁，最終逢兇化吉，滿載而歸。
　　商人的運氣似乎特別好，總有神靈在庇拓他們，差不多像希臘神話傳說中的商業(yè)和盈利幻中赫爾墨斯，雖然歷經(jīng)艱辛，卻始終是福星高照，次次走運。他們的日子顯然比開荒種地的農(nóng)民好過得多。他們可以外出旅行，邊走邊看，見多識廣，旅游賺錢兼得。他們生活的內(nèi)容沒有農(nóng)民那么枯燥，甚至在行旅途中還可以打獵－－既是娛樂，又可以吃野味。
　　用現(xiàn)在時髦的話來說，他們活得很潰灑自在。他們是社會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重要角色，經(jīng)濟機器中的潤滑劑。

損（卦四十一）——保持恰到好處的“度”

【原文】
　　（兌下良上）損①：有孚，無吉，無咎，可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②，可用享③。
　　初九：已事遄往①，無咎。酌損之。
　　九二：利貞。征，兇，弗損，益之。
　　六三：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
　　六四：損其疾⑤，使遍有喜(6)。無咎。
　　六五：或益之十朋之龜（7），弗克違（8）。無吉。
　　上九：弗損益之（9）無咎，貞吉。利有攸往，得臣無家（10）
          【注釋】
　?、贀p是本卦的標題。損的意思是減損。全卦的內(nèi)容是說明損與益兩個對立方的關(guān)系。標題的“損”字是卦中多見詞。②曷：用作“瞌”，意思是送食物。簋（gui）：裝飯的器物。③享：宴享，祭享。④已：用作“祝”，意思是祭耙。遄（chuan）：快，速。⑤損：減輕，消除。③使：使人祭把。有喜：這里指病愈。(6)益之：送給。朋：朋貝，貨幣，十枚一串貝為朋。(7)違：離去。(8)弗損益之：意思是說不減少不增加。(9)臣：奴隸。家：家人。無家：沒有家人，意思是說單身漢。
       【譯文】
　　損卦：獲得俘虜，大吉大利，沒有災禍，如意的占問。有利于出行。有人送來兩盆食物，可以用來宴享。
　　初九：祭祝是大事，要趕快去參加，才沒有災禍。但有時可酌情減損祭品。
　　九二：吉利的占問。出討他國，兇險。有時不能減損，要增益。
　　六三：三人同行必有一人因看法不一而被孤立，一人獨行遇人可以作伴。
　　六四：減輕疾病，要趕快祭神，才會病愈，沒有災禍。
　　六五：有人送給價值十朋的大龜，不能不要。大吉大利。
　　上九：不增不減，完全依舊。沒有災禍，占得吉兆。有利于出行，可以獲得單身奴隸。
       【讀解】
　　損和益，一減一增，被當作兩個相互聯(lián)系的方面，既是對立的，又可以相互轉(zhuǎn)化；或減或增，或減中有增，增中有減，或不增不減。如何取舍，如何抉擇，沒有固定不變的模式，要依據(jù)具體情況靈活運用。
　　在對立雙方中尋求一個恰到好處的度，是我們的祖先喜歡并擅長的思維方式和處世為人的態(tài)度。他們從不走極端，從不抓住一方面緊緊不放，也不習慣窮很究底或以毒攻毒，雪上加霜。這讓人不由自主聯(lián)想到走鋼絲：主旨是保持平衡狀態(tài)，穩(wěn)住不致掉下來；向左邊斜了就往右一點，向右邊歪了就往左傾一些，不偏不倚正是所需的“度”。
　　國人傳統(tǒng)的智慧、技巧、知識都用在了保持這個恰到好處的度上。人生的過程仿佛就是一個走鋼絲的過程，雖然很累，但四平八穩(wěn)，沒有大起大落，大災大難，于是就心安理得了。
　　平衡，在很大程度上是保守的。它排斥進取、冒險、沖刺、拼搏，固守自我封閉的心態(tài)，好靜不好動，使人老態(tài)龍鐘，生氣全無。

益（卦四十二）——力娩衰亡的呼號

【原文】
　?。ㄕ鹣沦闵希┮姊伲豪胸?。利涉大川。
　　初九：利用為大作（2）。元吉，無咎。
　　六二：或益之十朋之龜，弗克違。永貞吉。王用享于帝，吉。
　　六三：益之用兇事③，無咎，有罕，，中行告公用圭（4）。
　　六四：中行告公從，利用為依遷國（5）
　　九五：有罕，惠心勿問（6）。元吉。有孚，惠我德（7）。
　　上九：莫益之（8），或擊之（9）。立心勿恒（10），兇。
        【注釋】
　?、僖媸潜矩缘臉祟}。益的意思是增益。全卦內(nèi)容是說明損益的道理，與“損卦”構(gòu)成一個組卦。標題的“益”字是卦中多見詞。②用：于。大作：大興土木，建筑。③益之：這里的意思是祭把時增加人牲。用：因為。兇事：喪事，這里指周武王去世。④中行：中途。用圭：指祭把，因為祭把時要執(zhí)畦（即圭），所以用來代指。⑤依：即殷，指殷代。（6）惠心：安撫，好心。勿問：不必追問。（7）德：用作‘得”，這里指所獲財物。（8）莫：沒有人。益：幫助。（9）擊：攻擊。（10）恒：長久，堅持不變。
       【譯文】
　　益卦：有利于出行。有利于渡過大江大河。
　　初九：有利于大興土木。大吉大利，沒有災禍。
　　六二：有人送給價值十朋的大龜，不能不要。占得長久吉兆。周武王克商，祭祝天帝，吉利。
　　六三：因武王去世，祭祝時增加人牲，沒有災禍。抓到了俘虜，中途報告周公舉行祭把。
　　六四：東征勝利后，班師回來的路上報告周公成王有命，把殷商遺民處理好有利。
　　九五：抓到俘虜，好心待他們，不必追究。大吉大利。抓到俘虜，用財物優(yōu)待使他們對我感激。
　　上九：沒有人幫助，還有人來攻擊。這時內(nèi)心不堅定，必然兇險。
       【讀解】
　　為了與“損卦”對應(yīng)，“益卦”進一步用周王朝由盛到衰、行將危亡的歷史事實來闡發(fā)益損相互轉(zhuǎn)化的道理，意在告誡周朝統(tǒng)治者及時采取措施，防止周朝的衰亡。
　　作者的良苦用心確實可以理解，說得深刻在理。然而，我們經(jīng)常見到的情況是：道理與事實的背離，人的意愿與歷史發(fā)展的趨勢相左，以及統(tǒng)治者專斷粗暴或剛愎自用或利令智昏奢靡淫逸而斷送家國。
　　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帝王專制制度決定了真理的力量十分有限，起決定作用的政治因素是統(tǒng)治者個人意志。不受任何約束的帝王權(quán)力可以無限膨脹，道理是否起作用，完全取決于統(tǒng)治者的個人好惡。正如我們看到的，無論《周易》的作者把損、益的道理講得多么深刻，仍然沒能挽救周王朝的衰亡。
　　這使我們想到：真理要真正發(fā)揮作用，必須同權(quán)力（包括各種形式：法律的，政治的，輿論的，制度的等等）相結(jié)合，以強制的或公眾的形式訴諸于個人，而不是相反。從這個意義上來理解“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恐怕更為深刻。

夬（卦四十三）－－防患于未然的意識

【原文】
　?。ㄇ聝渡希伲簱P于王庭②，孚號“有厲”③。告自邑：“不利即戎④。”利有攸往。
　　初九：壯于前趾⑤，往，不勝為咎。
　　九二：惕號⑥，莫夜有戎⑦，勿恤。
　　九三：壯于馗⑧，有兇。君子夬夬獨行⑨，遇雨若濡⑩，有慍（11），無咎。
　　九四：臀無膚（12），其行次且（13）。牽羊悔亡，聞言不信（14）。
　　九五：莧陸夬夬中行（15），無咎。
　　上六：無號（16），終有兇。
       【注釋】
　　①夬（guai）是本卦的標題。夬是“快”的本字，有快樂和快速兩種意思。全卦內(nèi)容主要講防范敵人和行旅。標題取“夬”的字義。②揚：拿著兵器跳的武舞。③孚號：呼號。有厲：有敵人來侵犯。④即戎：馬上進行防御。⑤壯：受傷。⑥惕號：驚恐呼號。⑦莫：“暮”的本字，意思是太陽下山。⑧馗（qiu）：顴骨。⑨夬夬：急匆匆的樣子。(10)若：而。儒：淋濕。(11)慍：不高興，不滿。（12）膚：肉。臀無膚：這里是說臀部受了傷。煙次且：用作“越趄”，意思是走路很困難的樣子。（14）聞：用作“問”。言：用作“愆”，意思是虧損。信：申辯，說明。（15）莧：細角山羊。陸：意思是蹦跳。中行：路中間。（16）無：應(yīng)為“犬”字。
        【譯文】
　　央卦：王庭中正在跳舞取樂，有人呼叫“敵人來犯”。邑中傳來命命：“不利出擊，嚴密防范。”有利于出行。
　　初九：腳趾受了傷，再前往，腳力不勝將遭難。
　　九二：有人驚呼，夜晚敵人來犯，但不必擔心。
　　九三：顴骨受了傷，兇險。君子獨自匆匆趕路，遇到下雨淋濕了全身，很不高興，但沒有災禍。
　　九四：臀部受了傷，走起路來十分困難。牽羊去做買賣，悔恨羊丟失了，問怎么丟的，卻說不清楚。
　　九五：細角山羊在路中間歡快蹦跳，沒有災禍。
　　上六：狗叫，結(jié)果將兇險。
       【讀解】
　　看來，古人過日子很難有安定團結(jié)的時候，隨時都可能受到外敵入侵，隨時都會有傷亡疾病的威脅，因而提心吊膽，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松懈。居家度日是如此，外出經(jīng)商是如此，尋歡作樂也是如此。一句話，任何時候都要有備無患。
　　存在著不安定的因素，便會產(chǎn)生憂患意識；有了憂患意識，才會設(shè)法尋求各種防范措施。這一卦所講，不是防天災，而是防人禍；不是防自己人，而是防外族。這種憂患意識，在中國歷史上從來沒有中斷過，并且早已深入到了整個民族的深層意識之中。
　　有了這種憂患意識，不斷學會保護自己，才經(jīng)得起種種磨難。正像猶太民族一樣，三千年流離失所，在膽戰(zhàn)心驚的恐懼心理籠罩下度日，卻沒有一刻忘記過為重新建立家園而奮斗，最后終于如愿以償。歷史上的中華民族曾經(jīng)強大過，又何以在近代落伍了？這里面有太多的話可說，怎能是一個憂患意識所能解答。
　　盡管如此，憂患意識的確是焦點所在，其根源，可以追溯到我們遠古的祖先們那里。

姤（卦四十四）——夢中相親出行

【原文】
　　翼下乾上）姤①：女壯②，勿用取女③。
　　初六：系于金柅④，貞吉。有攸往，見兇。贏豕爭躑躅⑤。
　　九二：包有魚⑥，無咎。不利賓⑦。九三：臀無膚，其行次且。厲，無大咎。
　　九四：包無魚，起兇⑧。
　　九五：以杞包瓜⑨，含章⑩，有隕自天（11）。
　　上九：辭其角（12），吝，無咎。
       【注釋】
　?、賷ィ╣ou）是本卦的標題。姤用作“遘”，意思是遇合，也用作婚媾的“媾”。全卦的內(nèi)容與出行和婚姻有關(guān)，并且都是占問夢中景象，即夢占。標題取“姤”的兩種意義。②壯：受傷。③勿用：不利。取；用作“娶”。（4）金柅（ni）：銅制的紡車轉(zhuǎn)輪把手。⑤贏豕：瘦豬。孚：用作“桴”，意思是牽引。躑躅（Zhizhu）：徘徊不前的樣子。(6)包：用作“皰”，意思是廚房。（7）賓：賓客，這里指宴請賓客。（8）起：動。（9）以：倚靠，纏著。包瓜：匏瓜。（10）含章：很有文彩。（11）隕：掉下，落下。（12）姤：遭遇，這里指遇上野獸。其：而。角：搏斗。
       【譯文】
　　始卦：女子受傷，不利于娶女。
　　初六：衣服掛在紡車轉(zhuǎn)輪的銅把手上了，占得吉兆。占問出行，則見兇象。拉著不肯前進的瘦豬。
　　九二：廚房里有魚，沒有災禍。不利于宴請賓客。
　　九三：臀部受了傷，走起路來十分困難。危險，但沒有大災難。
　　九四：廚房沒有魚，一動就兇險。
　　九五：纏著把樹往上長的輪從很好看，突然從很高的地方掉下一個瓜。
　　上九：碰上野獸，同它搏斗，危險，結(jié)果沒有災禍。
       【讀解】
　　在周代，算得上頂頂重要的事的，只有戰(zhàn)爭和祭祀，因而受到極度重視。除此之外，其它一切事，飲食男女，婚喪嫁娶，種田經(jīng)商，生老病死，冬去春來等等，都在小事之列。隆重的儀式，繁瑣的規(guī)程，藝術(shù)的裝點，虔誠的態(tài)度，深遂的智慧，統(tǒng)統(tǒng)都奉獻給了祭掃和戰(zhàn)爭，“小事”是不配享用的。
　　這一卦所記，正是夢中所見的生活瑣事，并且確有夢的特點：事與事之間沒有邏輯聯(lián)系，思路有很大的跳躍性，一會是婚姻，一會是出行，一會是瘦豬，一會是廚房中的魚，一會是臀部受傷，一會是地瓜掉下，一會是與野獸搏斗，顯得稀奇古怪，紛紙雜陳。
　　這些夢象本身是偶然出現(xiàn)的，同儲存于腦中的記憶表象有關(guān)。古人不理解這一點，以為是神秘的征兆；而后世的說《易》者，卻一本正經(jīng)地要從中去發(fā)掘深意，未免荒唐可笑，正如緣木求魚，完全找錯了地方。

萃（卦四十五）——沒有人的祭祀活動

【原文】
　?。ɡは聝渡希┹停?）：亨。王假有廟②。利見大人，亨，利貞。用大牲③，吉。利有攸往。
　　初六：有爭不終（4），乃亂乃萃⑤，若號（6）。一握為笑（7），勿恤。往，無咎。
　　六二：引吉（8），無咎。爭乃利用禴（9）。
　　六三：萃如嗟如（10）。無攸利。往，無咎，小吝。
　　九四：大吉，無咎。
　　九五：萃有位（11），無咎。匪孚（12），元永貞，悔亡。
　　上六：赍咨涕泆（13），無咎。
      【注釋】
　?、佥褪潜矩缘臉祟}。萃在卦中用作“悴”，“瘁”，意思是憂慮。全卦的內(nèi)容主要講祭祀和政治態(tài)度。標題的“萃”字是卦中多見詞。②假：到，至。（3）大牲：牛，古代祭祀時以牛為大牲。④不終：沒有結(jié)果，這里指俘虜被抓后跑了。③亂：紛亂。（6）若：而。號：呼號。（7）一握：即嗌喔，咿喔，表示笑聲。（8）引：永久，長期。（9）禴（yUe）：祭祀的名稱，指春祭。(10)嗟：感嘆。（11）萃：用作“瘁”。有，于。位：職位。（12）匪罕：沒有俘虜。（13）赍咨（jizi）：咨嗟，嘆息。泆：流鼻涕。
      【譯文】
　　萃卦：亨通。君王到宗廟祭祝。有利于見到王公貴族，亨通，吉利的占問。祭祀用牛牲，吉利。有利于出行。
　　初六：抓到俘虜，后來又跑了，引起一陣紛亂和憂慮，大家呼喊著追捕。追回來后嘻哈大笑，不再擔憂。前行，沒有災禍。
　　六二：長久吉利，沒有災禍。春祭最好用俘虜作人牲。
　　六三：長久嘆息。沒有什么好處。前行，沒有災禍，只有小危險。
　　九四：大吉大利，沒有災禍。
　　九五：盡瘁于職守，沒有災禍。沒有俘虜，占問長久吉兇，沒有悔恨。
　　上六：感嘆流涕，為國憂心，沒有災禍。
      【讀解】
　　前一卦講了夢中的小事，這一卦接著就講大事要事--祭祝。祭祝對古人而言，恐怕難以再有比它重要的了。祭祝的對象一為祖宗，這與以血緣關(guān)系為紐帶的宗法觀念密切相關(guān)，也是社會組織結(jié)構(gòu)形成的始基；一為神鬼，人間萬物都有神鬼的法力在支配，不得不以恭敬虔誠的的態(tài)度來對待；一為天地，人的生存條件取決于天與地，天地的運行變化，自然要對人的命運產(chǎn)生重要影響，因此必須崇拜。
　　總而言之，祭禮以神圣隆重的儀式把古人的心靈導向自身以外的崇拜對象，唯獨不崇尚自己，自己的心目中沒有自己（天子例外，因為他就是天地神靈在人世間的唯一代表）。人是沒有價值的，他的責任和義務(wù)就是服從，從家長到官員到大臣到皇上到祖先到天地到鬼種，人活著的意義就是為這些被當作神圣的對象服務(wù)，充當仆人和奴隸，充當牛馬和犬羊！個人就更不用說了。個人是為他人、群體活著，是一架巨大機器上的一顆沒有思想、沒有情感、沒有生命的螺絲釘。所以，在祭犯中，奴隸可以像牲口一樣被殺了來做犧牲品，而人們卻認為這是理所當然，必須如此。
　　看了這樣的祭祝，我們的心里總該有所動吧！

升（卦四十六）—昌盛之道在不斷發(fā)展

【原文】
　?。ㄙ阆吕ど希┥伲涸啵靡姶笕?，勿恤。南征吉。
　　初六：允升②，大吉。
　　九二：罕乃利用禴，無咎。
　　九三：升虛邑③。
　　六四：王用亨于歧山④。吉，無咎。
　　六五：貞吉，升階⑤。
　　上六：冥升（6），利于不息之貞（7）。
       【注釋】
　　①升是本卦的標題。升的意思是上升，發(fā)展。全卦的內(nèi)容大致是講周朝不斷上升、強盛的歷史。標題的“升”字是卦中多見詞。②允：意思是前進。③虛邑：建在大山丘上的城邑。④王：周玉。亨：即“享”，意思是祭祝，⑤升：登上。階：階梯。（6）冥：晚上。（7）不息：不停。
      【譯文】
　　升卦：大亨大通，有利于見到王公貴族，不必擔憂。向南出征吉利。
　　初六：前進而步步發(fā)展，大吉大利。
　　九二：春祭最好用俘虜作人牲，沒有災禍。
　　九三；向建在山丘上的城邑進軍。
　　六四：周王在歧山舉行祭祝。吉利，沒有災禍。
　　六五：占得吉兆，沿階而逐步上升。
　　上六：晝夜不停地發(fā)展，有利于不停發(fā)展的占問。
      【讀解】
　　我們不應(yīng)忘記，《周易》的作者耿耿于懷的是挽救周王室的危亡，所以一有機會就要表達這一意圖。這一卦的主題是發(fā)展進步，用在行將衰亡的周朝之上，正切中了問題的關(guān)鍵。
　　其實，豈止是周代才需要不斷地發(fā)展壯大！無論哪個時代、哪個社會，沒有發(fā)展和進步，都只有死路一條。“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這應(yīng)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發(fā)展和進步，不應(yīng)當是單一直線式的，而應(yīng)是開放式的，放射式的，金方位的，需要有博大的胸襟和高眾矚的見識。只要于我有利的，就廣采博納，而不要分什么中、外，更不應(yīng)死守什么“中體西用”的死胡同。遠的不說，近代中國就深受“中體西用”之爭的危害?，F(xiàn)在的反思首先就當跳出中、西之分的窠臼，然后才會有深入實質(zhì)的體察，然后才談得上向前看，大步走。

困（卦四十七）—嚴刑酷罰的展示

【原文】
　?。蚕聝渡希├Б伲汉?。貞大人吉，無咎。有言不信②。
　　初六：臀困于株木③，人于幽谷，三歲不覿⑤。
　　九二：困于酒食，朱方來③，利用享把。征，兇。無咎。
　　六三：困于石①，據(jù)于蒺藜（8），人于其宮，不見其妻，兇。
　　九四：來徐徐（9），困于金車（10）。吝，有終。
　　九五：劓刖（11），困于赤紱，乃徐有說（12），利用祭祀。
　　上六：困于葛藟(13)，于臲兀(14)。曰動，悔有悔。征，吉。
      【注釋】
　?、倮潜矩缘臉祟}。困的意思是困厄，倒霉和關(guān)押。全卦專講刑獄。“困”字與內(nèi)容有關(guān)，又是卦中多見詞，所以用作標題。②言：用作“愆”，意思是罪過。信：申辯，說清楚。③困：這里的意思是挨打。株木：指打人的刑杖。④幽谷；這里指監(jiān)獄。⑤覲（di）：看見。（6）朱紱（fu）：紅色的服裝，這里代指穿紅色服裝的民族。(7)石：嘉石。古代樹立在朝門左邊當眾的地方，用于懲罰犯人。(8)：蒺藜：這里代指監(jiān)獄。（9）徐徐；慢行的樣子。（10）金：禁。金車：關(guān)押犯人的囚車。③劓（yi）：割掉鼻子。刖（yue）：砍掉腳。(12)徐；逐漸。說：用作“脫”。(13)葛藟（lei）：一種有刺的蔓生植物，種在監(jiān)獄外，以防犯人逃跑。(14)臲兀（niewu）：木樁，圍在監(jiān)獄外，防止犯人越獄。
      【譯文】
　　困卦：亨通。占問王公貴族得吉兆，沒有災禍。有罪的人無法申辯清楚。
　　初六：臀部挨了刑杖打，被關(guān)進牢房，三年不見外界天日。
　　九二：酒醉飯飽，穿紅衣的敵人來犯，于是祭犯求神。占問出征，得兇兆。沒有災禍。
　　六三：被捆在嘉石上示眾，又被關(guān)在四周有蒺藜的牢里，釋放回到家里，妻子卻不在了，兇險。
　　九四：犯人被關(guān)在囚車里，慢慢走來。這很不幸，但最后被釋放了。
　　九五：被穿紅衣的人抓去，割掉鼻子，砍斷了腳，后來逐漸逃脫，趕快祭祝求神保枯。
　　上六：被關(guān)在四周有葛廷和木樁的監(jiān)獄里，想動身越獄的話，就會悔上加悔。占問出征，得到吉兆。
       【讀解】
　　中國古代歷史上，從來沒有過民主政治，民眾從來就是被治理和奴役的對象，而治理和奴役民眾的人從來就不受約束，可以為所欲為，無法無天，因而有“刑不上大夫”之說。
　　“困卦”中所講的刑獄，便是專門用來治理平民百姓的。刑罰的方式和種類可謂豐富多彩，手段可謂無所不用其極，歷史可謂悠久輝煌。泱泱大國，能列為國之驕做的品種，理當在“四大發(fā)明”之外加上嚴刑酷罰。
　　為了怕犯人逃走，想出了斷腳、割鼻、刺面。為了防止犯人傳宗接代，想出了宮刑。為了防止報復，想出了誅滅九族。為了警告眾人，想出了擔枷示眾，囚車游街。為了讓犯人記取教訓，想出了棒打屁股。還有臼刑、五馬分尸、鞭尸等等。總而言之，在用暴力手段統(tǒng)治民眾方面，中國古代的統(tǒng)治者具有世界級的水準。
　　據(jù)說卡夫卡當年在慕尼黑當眾朗讀小說《在流放地》（其中詳細描述一架“殺人機器”的功用和特點）時，有人嚇得逃走，有人當場暈倒。我們讀《周易?困卦》，該有什么反應(yīng)呢？

井（卦四十八）——水是生命之源

【原文】
　　巽下坎上）井（1）：改邑不改井②，無喪無得，往來井井。汔至亦未蹫井③，羸其瓶（4），兇。
　　初六：井泥不食⑤。舊井無禽（6）。
　　九二：井谷射鮒（7）。甕敝漏（8）。
　　九三：井渫不食（9），為我心惻（10），可用汲。王明，并受其福。
　　六四：井甃（11），無咎。
　　九五：井冽寒泉（12），食。
　　上六：井收勿幕（13）。有孚，元吉。
       【注釋】
　　①井是本卦的標題。井指井田，水井，陷餅。全卦內(nèi)容是記述村邑中勞動和生活的情景。作標題的“井”字是卦中多見詞。②改邑：改換封邑。井：井田，指劃分齊整的田地。③汔（ｑｉ）：水干枯。至：用作“窒”，　　意思是淤塞。蹫（ｊｕ）：這里的意思是挖。④羸（lei）：用作“儡”這里指打破。⑤泥：淤泥。井泥：井水渾濁含泥。（6）井：陷阱，用于捕獸。（7）井谷：井底。鮒：小魚。（8）甕：汲水的耳器。敝：破。（9）渫（xie）：污濁。。（10）心惻：沁測，意思是淘凈，澄清。（11）井甃（zhou）：用磚石壘筑井壁。（12）冽：水清澈。（13）收：縮小。井：陷餅。幕：蓋。
      【譯文】
　　并卦：改換了封邑卻沒改變井田數(shù)目，沒有損失也沒有多得，人們照樣在田間未來往往。水井已經(jīng)干枯淤塞，卻不去挖淘，還打破了汲水瓶，兇險。
　　初六：井水渾濁如泥無法飲用。陷阱塌壞不能關(guān)野獸。
　　九二：張弓射井底的小魚。水甕又破又漏。
　　九三：井水污濁不能飲用，給我淘凈澄清，就可以汲飲。君王英明，使眾人都得到他的福佑。
　　六四：用磚石壘砌井壁，沒有災禍。
　　九五：并水清澈，涼泉可口，可以飲用。
　　上六：縮小陷阱口，不加阱蓋，結(jié)果捕獲了野獸，大吉大利。
      【讀解】
　　水被稱為“生命之源”，已被世所公認?，F(xiàn)代化的工業(yè)社會正面臨著水資源匾乏的困擾，保護水資源成了全球性的話題。
　　這個困擾著今人的問題，同樣也困擾過古人。原始社會的人類從狩獵游牧到定居下來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最重要的條件之一便是要有水源，否則難以生存下去。周人定居的陜西一帶，古往今來都是缺水地區(qū)，要靠挖井取地下水來保證生產(chǎn)和生活，因此水便顯得特別珍貴。“井卦”所記，正是這種情形的真實寫照。
　　在那時人們的觀念中，最重要的事情是祭祝和打仗，而對平民百姓來說，生活平安幸福最為重要，他們關(guān)注的是衣食住行，油鹽柴米，鍋碗瓢盆。我們不要自鳴清高地鄙視這些東西。世問沒有不吃五谷雜糧的神仙，王公貴族們也是凡胎肉身，其它的都是身外之物。
　　正如沒有水就沒有生命一樣，不食人間煙火就成了非人。

革（卦四十九）——變更是萬物運行的法則

【原文】
　?。x下兌上）革①：已日乃孚②。元亨，利貞?；谕?。初九：鞏用黃牛之革③。
　　六二：巳日乃革之。征，吉。無咎。
　　九三：征，兇。貞厲。革言三就④，有孚。
　　九四：悔亡。有罕，改命⑤。吉。
　　九五：大人虎變，未占有孚。
　　上六：君子豹變，小人革面（6）征，兇。居貞吉。
       【注釋】
　?、俑锸潜矩缘臉祟}。革的意思是改變。全卦的內(nèi)容主要與戰(zhàn)爭有關(guān)，用戰(zhàn)爭來說明變的思想。標題的“革”字既與內(nèi)容相關(guān)，又是卦中多見詞。②巳：用作“祀”，指祭祀。③鞏：加固，束緊。④言：用作“靳”，意思是馬的胸帶。三就：三重。⑤改命：改變命令。（6）革面：變臉。
       【譯文】
　　革卦：祭祝那天用俘虜作人牲。大亨大通，吉利的占問。沒有悔恨。
　　初九：用黃牛的皮革加固束緊。
　　六二：祭祝的日子要改變。出征，吉利。沒有災禍。
　　九三：出征，兇險。占得險兆。把馬的胸帶綁三匝，打了勝仗，抓到俘虜。
　　九四：沒有悔恨。捉到俘虜，改變了命令。言利。
　　九五：指揮官勃然大怒，未必會取得勝利。
　　上六：君子勃然大怒，小人不滿反抗。出征，兇險。占問居處得吉兆。
       【讀解】
　　用戰(zhàn)爭來說明改變、變更的道理，確實說到了點子上。一方面，戰(zhàn)爭為國之大事，用來作例證具有說服力；另一方面，戰(zhàn)爭中充滿各種變化多端的因素，沒有靈活機敏的頭腦，難以適應(yīng)，固此本身就是對變化多端的最好說明。
　　變的道理可以推廣到宇宙人間的萬事萬物。宇宙人間萬事萬物的存在即在不斷運動和變化之中，絕對沒有靜止不變的東西。因而，以不變應(yīng)萬變，在某種意義上便是消極閉塞的表現(xiàn)。天在變，道在變，人也應(yīng)當變。最能變者，就最能生存。中國古代的智慧對此給予了充分的重視，所謂“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因人制宜”等等，就是講的以變對變，靈活機動，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鼎（卦五十）——鼎傾覆損壞的啟示

【原文】
　?。ㄙ阆码x上）鼎①：元吉，亨。
　　初六：鼎顛趾（2），利出否民得妾以其子，無咎。
　　九二：鼎有實（4），我仇有疾（5），不我能即（6）。吉。
　　九三：鼎耳革（7），其行塞（8）。雉膏不食（9），方雨虧悔。終吉。
　　九四：鼎折足。覆公粟（10），其形渥（11）。兇。
　　六五：鼎黃耳金鉉（12）利貞。
　　上九：鼎玉鉉（13）。大吉，元不利。
         【注釋】
　?。?）鼎是本卦的標題。鼎為飲食器具。全卦的內(nèi)容同飲食以及與飲食有關(guān)的事相關(guān)。“鼎”為卦中多見詞。（2）顛趾：翻倒后足向上。（3）出：除去。否：這里指壞人。（4）實：內(nèi)容，這里指鼎中的裝的食物。（5）仇：妻子。。（6）即：兩人對食，就餐。（7）革：脫落。（8）行：指外出打獵。賽：阻礙。（9）雉膏：肥野雞肉。（10）粟：粥。（11）形渥（wo）：湯汁狼藉遍地。（12）黃耳：銅耳。鉉：關(guān)鼎蓋的橫杠。金鉉：銅鼎蓋橫杠。（13）玉鉉：玉制的鼎蓋橫杠。
        【譯文】
　　鼎卦：大吉大利，亨通。
　　初六：鼎翻倒而足向上，有利于清除壞人。得到他人的妻子和兒子作家奴，沒有災禍。
　　九二：鼎中沒有食物，我妻子有病，不能和我同吃。吉利。
　　九三：鼎耳脫落，外出打獵有無阻礙？家里野雞肉留著不吃，天正下雨，倒霉。結(jié)果吉利。
　　九四：鼎足折斷，傾倒了鼎中王公的粥，弄得遺地狼藉。兇險。
　　六五：鼎耳和鼎蓋橫杠都用銅制成。吉利的占問。
　　上九：鼎蓋橫杠用玉制威，大吉大利，沒有什么不利。
        【讀解】
　　鼎，不過一器具而已，腹大，三足，放著敦實穩(wěn)當，或用作盛食物的器皿，或用作祭祀器物。如此器具，也值得占問求神？
　　其實，卦中所記，是夢中之象。敦實穩(wěn)重的鼎翻倒、斷足、脫耳、灑得湯汁遍地，都與鼎的形象不相吻合，有點神秘，是不是？總是什么的預兆吧？我們不信，但古人相信，所以要向神靈請示，弄個明白。
　　撇開夢的因素，單就現(xiàn)象而言，結(jié)實穩(wěn)重的鼎出現(xiàn)異?，F(xiàn)象，可以具有某種象征意義。比如，碩大無朋的象翻倒在地四腳朝天，意味著什么？比如，穩(wěn)定性最佳的三只粗足斷掉一只，失去穩(wěn)定性和重心而傾覆，叉意味著什么？全是不祥之兆。卦中所記諸象，似乎證實了這一點。
　　這提醒我們，再堅實龐大的東西，也有顛覆瓦解的一天；再耀眼的太陽，也有隕落的時刻；再輝煌的業(yè)績，也有窮途末路的時候。是呵，有什么是永恒可靠的呢：這樣想，雖然有點令人喪氣，但總比糊里糊涂好。

           震（卦五十一）——雷電滾滾驚天動地

【原文】
　　（震下震上）震①：亨。震來隙隙②，笑言啞?、邸Ｕ痼@百里，不喪匕鬯（4）。
　　初九：震來隙隙，后笑言啞啞。吉。
　　六二：震來厲，億喪貝⑤，躋于九陵（6）。勿逐，七日得。
　　六三：震蘇蘇（7）。震行，無眚。
　　九四：震遂泥（8）。
　　六五：震往來厲，意無喪有事（9）。
　　上六：震索索(10)，視矍矍(11)，兇。震不于其躬，于其鄰。無咎。婚媾有言（12）。
　　【注釋】
　?、僬鹗潜矩缘臉祟}。震代表雷電。全卦內(nèi)容講人對雷電的感受。‘震”是卦中多見詞，又與內(nèi)容有關(guān)。②隙隙（xi）：，意思是恐懼的樣子。③啞?。盒β暋＂茇埃╞i）：勺子。鬯（chang）：用黑黍和香草釀成的酒。⑤億：猜測。貝：貨幣。(6)躋：攀登。九陵：九重山，指極遠。（7）蘇蘇：疑懼不安的樣子。（8）遂：用作“墜”。（9）意：用作“億”猜測。（10）索索：用作“縮縮”，意思是腳步很小。（11）矍罷矍矍（jue）：意思是鷹隼看得遠而準，比喻有眼光。（12）婚媾：這里指親戚。言：罪過。
        【譯文】
　　震卦：亨通。雷聲傳來，有人嚇得打哆咳，有人談笑自如。雷聲震驚百里，有人手拿酒勺鎮(zhèn)定如常。
　　初九：雷聲傳來，有人先嚇得打哆咳，后來便談笑自如。吉利。
　　六二：雷電交加，非常危險，商人擔心損失財物，翻山越嶺趕往市場。有人告訴他別趕了，七八天就可彌補損失?！　×豪纂娮屓艘蓱植话病Ｔ诶纂娭星靶?，沒遇上災禍。
　　九四：雷電從天上掉落到地面。六五：雷電閃來閃去，十分危險，心里想著不要有損失和事故。
　　卜六：雷電交加，有人行動小心謹慎，日光四顧。出行，兇險。雷電不會擊到他身上，而擊到鄰人頭上。沒有災禍。這大概是因為鄰人做了錯事吧。
      【讀解】
　　在所有的自然現(xiàn)象中，恐怕少有像電閃雷鳴那樣令人觸目驚心的了：有聲有色，撕天裂地，震撼人心。對古人而言，雷電也是最不可思議的：究竟是誰有如此大的魔力在操縱著它？答案被歸結(jié)到在天上的神靈，被歸結(jié)到“雷公”發(fā)怒，要懲罰人間的惡人壞事。于是，有了“報應(yīng)”說。據(jù)說，做了壞事要遭電打五雷轟。據(jù)說，人受了不白之冤也要引起“雷公”震怒，可以發(fā)出晴天霹靂。
　　今天，我們早已懂得了雷電產(chǎn)生的原因，抹去了罩在它之上的神秘色彩，并且有各種防范雷電傷害的手段措施。“雷公”被解了密。
　　然而，從心理學意義上說，當一切“密”都被解除之后，這個世界也許就變得索然無味了。倘若這世上沒有了神秘莫測的黑夜，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概人們再也寫不出憂郁美麗的詩歌了。在倫理學的意義上，人們相信了“雷公”的存在，在行為上多少會有所戒懼，不至于那么肆無忌憚。
　　所以，我們還是愿意看到“雷公”在天上存在，怒目俯看人間的一切邪惡，并發(fā)出怒吼。

艮（卦五十二）——養(yǎng)身之道一張一弛

【原文】
　　艮下艮上）［艮］（1）：艮其背不獲其身②，行其庭不見其人③。無咎。
　　初六：艮其趾（4）。無咎，利永貞。
　　六二：艮其腓⑤，不拯其隨（6），其心不快。
　　九三；艮其限（7），列其夤（8），厲，薰心（9）。
　　六四：艮其身，無咎。
　　六五：艮其輔（10），言有序，悔亡。
　　上九：敦艮（11），吉。
      

【注釋】
　?、亵蓿ǎ纾澹睿┦潜矩缘臉祟}。原文卦象后無“艮”字，這是為避免與卦辭重復而省略。艮的意思是止息，歇息，引申為保護。全卦的內(nèi)容是講注意保護身體。②獲：用作“護”。③庭：園宅。④趾：這里代指腳。⑤胖：腿肚子。（6）拯：保護，隨：用作“隋”，意思是肉，這里指肌肉。（7）限：腰部。（8）夤（yin）：用作“夤”，意思是脅部肌肉。（9）薰：同“熏”。薰心：意思是心像被火燒一樣痛苦。（10）輔：指面部。（11）敦：意思是額部，這里代指頭部。

【譯文】
　（艮卦）：注意保護背部而不保護全身，就像一座大園宅沒有人居住一樣。沒有災禍。
　　初六：注意保護腳。沒有災禍。有利于長久吉利的占間。
　　六二：注意保護腿肚，卻不保護腿部肌肉，心中不愉快。
　　九三；注意保護腰部，但脅間的肉已裂開了，危險，使人心焦。
　　六四：注意保護胸腹部。沒有災禍。
　　六五：注意保護面部，汪意說話有分寸。沒有悔恨。
　　上九：注意保護頭部。吉利。

【讀解】
　　這一卦專講養(yǎng)身，講到不要太勞累，注意保護身體各部位，便可以免除災禍。這些看法至少說明，古人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并且已經(jīng)具備了相當?shù)尼t(yī)學知識，卦中雖然未述及具體的保養(yǎng)方法，卻有一個主導思想：以靜養(yǎng)動。這也算是傳統(tǒng)保養(yǎng)觀的特色之一吧。
　　正如文武之道是相互補充的一樣，動與靜也是相互補充的。一張一弛，一緊一松，身心在其中得到調(diào)節(jié)息養(yǎng)，保持著活力。這種觀，或的靈感，大概得自于自然，得自于自然萬物運動變化的節(jié)律。它一方面以生命體驗為基礎(chǔ)，一方面又深得內(nèi)心感悟的啟迪，從而得出保持生命本身的自然節(jié)律便是最好的保養(yǎng)的看法。
　　由此出發(fā)，過度的緊張或過度的歇息，都是對生命運動節(jié)律的破壞，都必須加以調(diào)節(jié)。肉體（命）本身的平衡，心理（性）本身的平衡，兩者之間的平衡，便是調(diào)節(jié)所要達到的度。

漸（卦五十三）——鴻雁傳來幸福家庭的消息

【原文】
　?。尴沦闵希u（1）：女歸吉（2）。利貞。
　　初六：鴻漸于干③，小子厲（4），有言（5）。無咎。
　　六二：鴻漸于磐（6），飲食瞰瞰（7）。吉。
　　九三：鴻漸于陸（8），夫征不復，婦孕不育。兇。利御寇。
　　六四：鴻漸于木，或得其桷（9）。無咎。
　　九五：鴻漸于陵，婦三歲不孕，終莫之勝（10）。吉。
　　上九：鴻漸于阿（11），其羽可用為儀（12）。吉。
         【注釋】
　?、贊u是本卦的標題。漸的意思是漸進，緩進。全卦內(nèi)容以鴻雁起興，作為主線，占問日常生活中的事情。標題的“漸”字是全卦中多見詞。②歸：女子出嫁。③鴻：水鳥。干：山澗。④小子：小孩子。厲：危險。⑤言：意思是譴責，河責。（6）磐：涯岸。（7）瞰（kan）：自得的樣子。（8）陸：高而平的地。（9）桷（jue）：屋頂上承瓦的方木條。(10)勝：欺凌，欺侮。(11)阿：大山。(12)儀：用鳥羽編織的文舞道具。
        【譯文】
　　漸卦：女子出嫁，是吉利的事。吉利的占問。
　　初六：鴻雁走進山澗，小孩也去很危險，應(yīng)當河責制止。
　　六二：鴻雁走上涯岸，豐衣足食，自得其樂。吉利。
　　九三；鴻雁走上陸地，丈夫出征沒回來，妻子懷孕而流產(chǎn)。兇險。有利于抵御敵寇。
　　六四：鴻雁飛上樹木，貴族已準備好了蓋房的桶條。沒有災禍。
　　九五：鴻雁飛上山頭，妻子多年沒有懷孕，卻始終沒有受到欺侮。吉利。
　　上九：鴻雁飛上大山，它的羽毛可以作文舞的道具。吉利。
       【讀解】　
　　這一卦采用民歌常用的起興手法，記述家庭生活，既洋溢著一種幸福的情調(diào)，又頗富有詩意。
　　幸福的家庭確是相似的：豐衣足食，凡孫滿堂，而這里的幸福之家卻有點不一樣，那就是妻子多年不孕不育。按封建時代傳統(tǒng)的觀念，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女子最重要的職責之一便是生兒育女。不能生兒育女的妻子，要被休棄，或者納妾以替代。卦中寫到的妻子是幸運的，沒有被休棄，也沒有受到歧視欺侮。
　　顯然，這不能看成具有普遍性的現(xiàn)象，不幸的女子，不幸的家庭卻很多很多。如今的女子已無法體驗古時婦女被迫纏足、束胸、守節(jié)的苦癰，無法體驗苦守閨中思春的惆悵落寞。俱往矣，時代不同了，婦女地位變化了。相妻教子，孝敬長輩，操持家務(wù)成了男人的職責，女人獲得了空前的自由和解放。
　　這是今天的女人的福氣。倘若古人有知，一定羨慕得要死。

歸妹（卦五十四）——姊妹共夫的婚俗

【原文】
　?。▋断抡鹕希w妹（1）征，兇。無攸利。
　　初九：歸妹以姊（2）。跛能履。征，吉。
　　九二：眇能視③。利幽人之貞（4）。
　　六三：歸妹以須⑤，反歸以娣（6）。
　　九四：歸妹愆期（7），遲歸有時（8）。
　　六五：帝乙歸妹（9），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10）。月幾望（11），吉。
　　上六：女承筐（12），無實。士刲羊（13），無血。無攸利?！　?br>        【注釋】
　①歸妹是本卦的標題，歸妹的意思是少女出嫁。全卦的內(nèi)容是記述姊妹共夫的婚俗。“歸妹”是卦中多見同，也與內(nèi)容有關(guān)。②以：當。娣：女弟，即妹妹。③吵：目盲。④幽人：囚徒，這里指家庭婦女。⑤須：用作“娶”，意思也是女弟，即妹妹。（6）反歸：被休棄回娘家。（7）愆期：過期。（8）時：待。（9）帝乙，殷紂上之父。（10）其君：這里指君夫人。袂（mei）：衣袖，這里代指嫁妝。（11）幾：接近。望：農(nóng)歷每月十五日。（12）承：捧著。承筐：捧著裝祭品的器具。（12）刲（kui）：割，宰殺。
      【譯文】
　　歸妹卦：出行，兇險。沒有什么好處。
　　初九：姊妹一同出嫁。腳跛卻能行走。出行，吉利。
　　九二：眼瞎了卻能看見。有利于女子婚嫁的占問。
　　六三：姊妹一同出嫁，后來又一同被休棄返回娘家。
　　九四：出嫁時超過了婚齡，遲遲不嫁是有所期待。
　　六五：殷帝乙把女嫁給周文王，妹妹的嫁妝比姊姊的還要漂亮?；槠谶x在將近月中，吉利。
　　上六：新娘捧著祭品的筐，但筐里沒有東西；新郎提刀殺羊，但羊沒有出血。沒有什么吉利。
       【讀解】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正如餓了要吃飯，困了要睡覺一樣，沒有什么可討論的。然而，怎么娶法，怎么嫁法，卻是有講究的。觀念不同，賦予婚嫁的意義便有所不同，采取的方式也就不同。
　　“歸妹卦”讓我們看到的是群婚制的遺俗：女子到了出嫁年紀；便帶著嫁妝，帶著妹妹一同嫁到夫家去；被休棄時，也連同妹妹一起回家，并提到了殷紂王之父帝乙將女兒嫁給周文王的史實，說明這種姊妹共夫是有所據(jù)的。女子嫁到夫家三個月之后，要舉行祭祀儀式，新娘獻上黍稷等進行祭奠，新郎則宰羊獻牲，甚是隆重。據(jù)考證，這種婚俗到了西周之后的春秋時代，仍很盛行，被叫做“媵”（ying）。
　　卦中的記述采取了現(xiàn)實和夢象交織的手法。初九交爻的“跛能履”，九二爻的“眇能視”以及上六爻都是夢占。這是否包含有這樣的意思：出嫁對女子來說是個人生的轉(zhuǎn)折點，在這喜憂交集的時刻，總是充滿了各種想象和幻想？即使作者沒有這意思，現(xiàn)實情況多半會如此。

豐（卦五十五）——經(jīng)商漂泊的遭際

【原文】
　?。x下震上）豐（1）：亨②，王假之（2）。勿憂，宜日中（3）。
　　初九：遇其配主⑤，雖旬（6），無咎。往有尚（7）。
　　六二：豐其菩（8），口中見斗（9）。往得疑疾（10）。有罕發(fā)若（11）。吉。
　　九三：豐其沛（12），日中見沫（13）。折其右肱（14）。無咎。
　　九四：豐其故，日中見斗。遇其夷（15）。吉。
　　六五：來章（16），有慶譽（17）。吉。
　　上六：豐其屋（18），菩其家（19），窺其戶（20），闃其無人（21），三年不覿（22）。兇。
         【注釋】
　?、儇S是本卦的標題。豐的意思是大，盛大。全卦的內(nèi)容是講行旅、商旅。標題的“豐”字是卦中多見詞。②亨：用作“享”，意思是祭把。③假：用作“格”，意思是到達，至。之：指代祭耙的地方。（4）日中：中午時分。⑤配主：女主人。（6）旬：意思是男女姘居結(jié)合。（7）尚：支持，幫助。（8）豐：擴大，增加，森：用作“菩”，意思是用草或小席拼接起來。（9）斗：北斗星。（10）疑疾：多疑的病，怪病。（11）發(fā)：用作“廢”，意思是天生殘廢。（12）沛：用作“芾”，意思是用草蓋房頂，（13）沫：用作“昧”，意思是暗淡無光，這里是說日蝕。（14）肱（gong）：手臂。(15)夷：常。夷主：常主。(16)來：獲得。章：用作“璋”，意思是美玉。（17）慶，慶賀，譽：稱贊。（18）屋：指整座房子。（19）家：指屋內(nèi)。（20）窺：意思是探看。（21）闃（ｑｕ）：寂靜。（22）覿：看見。
        【譯文】
　　豐卦：君王到宗廟祭祝。不必擔心，時間最好在中午。
　　初九：途中受到女主人招待，跟她同居，沒有災禍。行旅得到了內(nèi)助。
　　六二：用草和草席鋪蓋房頂，中午見到北斗星。行旅中得了怪??；買到殘廢了的奴隸。吉利。
　　九三：用草蓋屋頂，中午出現(xiàn)了日蝕。折斷了右臂。沒有災禍。
　　九四：用草和草席鋪蓋房頂，中午見到北斗星。途中遇到了老房東。吉利。
　　六五：獲得美玉，大家慶賀稱贊。吉利。
　　上六：房子大而空，用草和草席蓋房頂。從門縫往里看，寂靜無人，看來多年無人居住。兇險。
       【讀解】
　　這一卦寫商人長期在外經(jīng)商漂泊。從根本上說，誰都不愿漂泊，都愿意呆在家中過舒適日子，因為家畢竟是人天生所渴術(shù)的。但商人的目的是水錢，為此就得外出，買進賣出，四處游走，實際上是不由自主地選擇了漂泊。
　　漂泊的滋味可以說酸甜苦辣樣樣都有，唯有親身體驗的感受才會真切。這里的記述算得上豐富細致，尤為引人注意的是，商人在途中與客棧的女主人同居，可見那時的性關(guān)系和婚姻關(guān)系是比較自由的。這同后來封建禮教束縛下的情形有天壤之別。女主人顯然是個寡婦，否則不會那么順利地與商人結(jié)合。那時的寡婦不必守節(jié)，能得到輿論的同情和支持。長期在外漂泊的商人需要得到女人的溫情和幫助，本在情理之中。當然他也可能見異思遷，為女主人的美貌或賢慧所動而貪戀新歡。在實質(zhì)上，商人的這種沖動，也可以說是漂泊者尋找家園的沖動的折射。
　　漂泊中的苦肯定多于樂，憂愁多于舒適：日曬雨淋，風霜雷電，山高路遠，水深流急，忍饑挨餓，遭劫失財，虧本受騙，生病受傷，等等，這一切都不難想象到。最大的快樂莫過于賺了大錢，滿載而歸，為此似乎可以忘卻一切?？傊?，那時的商人大概還比較樸實，比較真誠，才會歷盡艱辛不辭漂泊。這也與今天的商人大不一樣。

           旅（卦五十六）——賺錢賺不來幸福

【原文】
　　良下離上）旅①：小亨。旅貞吉。
　　初六：旅瑣瑣②，斯其所③，取災(4)。
　　六二；旅即次⑤，懷其資，得重仆貞。
　　九三：旅焚其次（6），喪其童仆，貞厲。
　　九四：旅于處（7），得其資斧（8），我心不快。
　　六五：射雉，一矢亡，終以譽命（9）。
　　上九：鳥焚其巢，旅人先笑后號眺，喪牛于易（10）。兇。
       【注釋】
?、俾檬潜矩缘臉祟}。旅的意思是行旅，商旅，全卦的內(nèi)容也與此有關(guān)。標題的“旅”字是卦中多見詞。②瑣瑣：意思是三心二意。③斯：離開。所：指住所。（4）取災：得禍。⑤即：走近，走到。次：用作“肆”，意思是市場。（6）焚其次：市場夫火。（7）處：止，指住處。（7）資斧：錢財。斧：斧形錢幣。（9）命：名聲。（10）易：用
       【譯文】
　　旅卦：小事通。占問行旅得吉兆。
　　初六：旅途三心二意，離開住所，結(jié)果遭禍。
　　六二：行到市場，懷揣錢財，買來奴隸，占得吉兆。
　　九三：行到著火的市場，買來的奴隸借機逃走，占得險兆。
　　九四：行到住處，雖然賺了錢，心里卻不安。
　　六五：途中射野雞，一箭中的，結(jié)果得到善射的美名。
　　上六：鳥巢失了火，旅人先高興歡笑，后來卻呼號哭泣，狄人搶去了牛羊。兇險。
      【讀解】
　　又是商旅。為什么一寫再寫？只能說明商人重要，商業(yè)活動頻繁，商業(yè)在經(jīng)濟生活中的地位超過了農(nóng)業(yè)。也許，那時的社會思潮是重商輕處與后來剛好相反。
　　不過，這次差不多是不好的兆頭。途中疑神疑鬼，離家就遭禍，市場失火，買到的奴隸跑掉了，賺了錢心里并不高興，最后連家園都喪失了。真是禍不單行啊。
　　看來，賺錢并不是好事。賺錢本來是為了日子過得更好，結(jié)果飽嘗艱辛之后連家園都保不住，還有什么意思？錢財本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舍本逐末，豈不是太糊涂嗎！
　　這些隱隱約約的潛臺詞，仿佛在提醒我們：賺錢并非是件好事，經(jīng)商不一定是一種好選擇，不必人人都去東奔西跑。別忘了回家，別忘了重要的是。日子平和安康。

兌（卦五十八）--邦交以和為貴

【原文】
　?。▋断聝渡希﹥盯伲汉?。利貞。
　　初九：和兌，吉。
　　九二：爭兌②，吉，悔亡。
　　六三：來兌③，兇。
　　九四：商兌未寧①，介疾有喜⑤。
　　九五：孚于剝⑤，有厲。
　　上六：引兌①。
        【注釋】
　?、賰叮▂ue）是本卦的標題。兌的意思是悅，高興，愉快。全卦的內(nèi)容主要是講國與國之間的邦交。標題的“兌”字是卦中多見詞。②率兌：以抓到俘虜為快事。③來：使人歸順。④商：談判。寧：定下來，得出結(jié)果。⑤介：小。介疾：小毛病。有喜：有好結(jié)果。(6)剝：國名。①引：引導。
        【譯文】
　　兌卦：亨通。吉利的占問。
　　初九：和睦愉快，吉利。
　　九二；以捉到俘虜為快事，吉利，沒有悔恨。
　　六三：以使人歸順為快事，兇險。
　　九四：談判和睦相處的問題，尚未得出結(jié)果。小摩擦容易解決。
　　九五：被剝國所俘虜，危險。
　　上六：引導大家和睦相處。
       【讀解】
　　這一卦專講國與國之間的邦交，用今天的話說，就是外交關(guān)系。
　　國與國、邦與邦，實際上是各不相同的利益集團。利益焦點和關(guān)系不同，便會造成分歧、摩擦、沖突，乃至戰(zhàn)爭。因此，戰(zhàn)爭也是利益之爭，是用武力來爭奪利益。
　　但是，武力并非解決利益沖突的唯一手段。攻城掠地劫奪財物容易，征服人心同化異族卻極其困難?，F(xiàn)實迫使人們認識到這一點，只有承認他人的利益和存在，才能確保自己的利益和存在。所以，和睦相處首先是以此為前提的，否則就會發(fā)生沖突。和睦相處不是手段，不是權(quán)宜之計，而是目的，是對他人的承認和尊重。
　　以此來調(diào)節(jié)利益關(guān)系，便會順理成章，皆大歡喜。

         渙（卦五十九）--洪水可不可怕

【原文】
　　（坎下巽上）渙（1）：亨②，王假有廟。利涉大川。利貞。
　　初六；用拯馬壯③，吉。
　　九二：渙奔其機④，悔亡。
　　六三：渙其躬，無悔。
　　六四：渙其群⑤，元吉。渙有丘(6)，匪夷所思(7)。
　　九五：渙汗其大號（8），渙王居（9），無咎。
　　上九：渙其應(yīng)去選出（10），無咎。
         【注釋】
　?、贉o是本卦的標題。渙的意思是洪水。全卦的內(nèi)容是講水災水患。標題的“渙”字與內(nèi)容有關(guān)，又是卦中多見詞。②亨：用作“享”，意思是祭祀。③用：因為。拯：用作“乘”。壯：用作“冊’，意思是受傷。④奔：用作“崩”，意思是沖毀。機：用作“兀”，意思是房屋的地基。⑤群：眾人。（6）有：于。丘：山丘。（7）匪：非。夷：平常。（8）渙汗：水流盛大的樣子。其：而。號：呼叫。（9）王居：王者的住處，王宮。（10）血：用作“恤”，意思是憂患。去：消除。逖：用作“惕”，意思是警惕。出：產(chǎn)生。
          【譯文】
　　渙卦：洪水到來，君王到宗廟祭祖祈禱。有利于渡過大江大河。吉利的占問?！　〕趿汉樗絹?，因騎馬逃避摔傷。吉利。　　
　　九二：洶猛的洪水沖毀了屋基，悔恨極了。
　　六三：洪水沖到身上，無災無悔。
　　六四：洪水沖向人群，人群跑得快，大吉大利。洪水沖向山丘，那情景平時難以想象。
　　九五：洪水滔滔，人們奔走呼號。洪水漲到王宮，。結(jié)果沒有災難。
　　上九：洪水的憂患消除了，但要提防災難重現(xiàn)，就不會有災禍。
         【讀解】
　　洪水屬于天災，嚴重威脅到人們的生存，并且難以抗拒，古往今來都是如此。大凡超過了人們控制能力的事物，對人來說都是可怕的，人們面對它們時，只有求助于超人的力量。
　　實際上，超人的力量是不存在的，至多只能給人精神上的安慰，而不能解決實際問題。要說古人完全相信神靈的力量，并不完全是如此，否則就不會有夏禹和李冰父子治水的事跡了。這些故事的廣為傳誦，至少說明了人們把戰(zhàn)勝水患的希望寄托在人力身上。
　　從本卦的記述來看，那時的人們還是用非常理性化的態(tài)度來對待洪水這種天災的。大概是因為這類災難見得多了，祈求神靈也不管用，還得自己想法來應(yīng)付（哪怕是逃避），多次應(yīng)付之后，也就不覺得可怕了，所以最后說到了要吸取教訓，提高警惕，加強防范。
　　看來，洪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愚昧。

         節(jié)（卦六十）——倡導節(jié)儉和守禮節(jié)

【原文】
　?。▋断驴采希┕?jié)①：亨?？喙?jié)②，不可貞。
　　初九：不出戶庭，無咎。
　　九二；不出門庭，兇。
　　六三：不節(jié)若③，則嗟若（4）。無咎。
　　六四：安節(jié)⑤，亨。
　　九五：甘節(jié)（6），吉。往有尚（7）。
　　上六：苦節(jié)，貞兇，悔亡。
       【注釋】
　　①節(jié)是本卦的標題。節(jié)的意思是節(jié)制、節(jié)儉和禮節(jié)。全卦的內(nèi)容講禮節(jié)和節(jié)約。標題的“節(jié)”字與內(nèi)容有關(guān)，又是卦中的多見詞。②苦節(jié)：意思是以節(jié)制為苦事。③若；句尾的助詞，沒有實際意義。④嗟：感慨，嘆息。⑤安節(jié)：意思是安于節(jié)儉的生活。(6)甘節(jié)：意思是以節(jié)制為樂事。(70尚：資助，幫助。
        【譯文】
　　節(jié)卦：亨通。以節(jié)制守禮為苦事，吉兇不可占問。
　　初九：在家室內(nèi)不出門，沒有災禍。
　　九二：在庭院內(nèi)不出門，兇險。
　　六三：不知節(jié)儉守禮，就會后悔嘆息。知道就沒有災禍。
　　六四：安于節(jié)制守禮的生活，亨通。
　　九五：以節(jié)制守禮為樂事，吉利。出行會得到幫助。
　　上六：以節(jié)制守禮為苦事，占得兇兆，悔恨不已。
        【讀解】
　　節(jié)儉和遵守禮節(jié)是人們的行為準則。一個社會沒有禮節(jié)，猶如球場上的比賽沒有規(guī)則，將會亂套。據(jù)說，周公曾經(jīng)制“禮”，就是為了使社會生活有所規(guī)范，使人們行為有度。又據(jù)說，春秋時代的孔子對周禮十分向往，主張‘克己復禮”，表明他對以禮治國的重視。
　　中國歷來被稱做“禮儀之邦”，大概便是指的始自周代的尊禮傳統(tǒng)。后來孔子的學說占了上風，他所推行的仁、義、禮、知、信也就成了歷代治國者奉行的教條，或叫做“禮教”。
　　遵守禮節(jié)沒有什么不好，可以算作是有教養(yǎng)的文明表現(xiàn)。節(jié)制克儉也沒有什么不好，它可以使人保持清醒的頭腦，懂得應(yīng)當珍惜什么。這些美德，應(yīng)當成為社會全體成員信奉和遵守的準則，尤其是統(tǒng)治集團的成員，更應(yīng)成為表率。這不僅是因為他們代表著國家的形象，而且也因為他們手中握有可以使人頭腦膨脹的權(quán)力。

中孚（卦六十一）——久已遠去的儀式

【原文】
　　（兌下巽上）中孚（1）：豚魚吉（2）。利涉大川。利貞。初九：虞③，吉。有它不燕（4）。九二：鶴鳴在陰⑤，其子和之。我有好爵（6），吾與爾靡之（7）。六三：得敵（8），或鼓或罷（9），或泣或歌。六四：月幾望，馬匹亡。無咎。九五：有爭攣如（10）。無咎。上九：翰音登于天（11）。貞兇。
          【注釋】
　?、僦墟谑潜矩缘臉祟}。中爭的意思是心中誠信。全卦的內(nèi)容是講禮儀。標題與內(nèi)容有關(guān)。②豚（tun）魚：小豬和魚。這兩樣東西是獻祭和行禮時常用的物品。、③虞：喪禮，葬禮。④它：意外事故。燕；用作“宴”，指宴飲之禮。⑤陰；用作“蔭”，意思是樹上蔭蔽的地方。(6)爵：古代酒器，即酒杯，這里代指酒。(7)靡：共享，同享。(8)得敵：克敵，戰(zhàn)勝敵人。(9)鼓：擊鼓追擊敵人。罷；停戰(zhàn)，收兵。（10）攣如：捆得緊緊的樣子。(11)翰音：雞，這里指用雞祭天。
          【譯文】
　　中孚卦：行禮時獻上小豬和魚，吉利。有利于渡過大江大河。吉利的占問。初九：行喪禮，吉利。如有變故，就不行燕禮。九二：鶴在樹蔭中鳴叫，幼鶴應(yīng)聲附和。我有美酒，與你同享。六三：戰(zhàn)勝了敵人，有的乘勝追擊，有的凱旋收兵，有的高興流淚，有的放聲歌唱。六四：月近十五的時候，馬匹丟失了。結(jié)果沒有災禍。九五：抓到俘虜，緊緊捆住。沒有災禍。上九：用雞祭祖上天。占問得兇兆。
         【讀解】
　　這一卦專講禮儀，以內(nèi)心虔誠為中心，依次講了喪禮、宴禮、軍禮和祭禮。雖然這些還不是全部禮義，但可見周代禮儀繁多復雜之一斑。不妨說，古人的生活方式是普遍儀式化了的，各種禮儀都為某一特殊目的而設(shè)，禮儀活動滲透到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表面上看，禮儀奢華繁瑣，但在更深層次上，它是二種人類尋求意義的活動。這道理很顯豁，因為人不僅在物質(zhì)的、肉體的層面上存在，同時也通過語言、儀式、藝術(shù)、宗教而在詩意的意義層面上存在?，F(xiàn)代人似乎免去了眾多‘繁文褥節(jié)”，但現(xiàn)代人所失去的比“繁文得節(jié)”要多得多。他離物質(zhì)越近，寓意義就越遠；他離肉體越近，離想象和詩意也就越遠。他已經(jīng)赤裸得如同走肉行尸，并且被閹割了。
　　不難想象，通過神圣隆重莊嚴肅穆的禮儀，我們的心靈將被提高到怎樣的高度，我們的精神將得到怎樣的凈化和升華。遺憾的是，這離我們已越來越遠。

          小過（卦六十二）——開明通達的批評觀

【原文】
　?。尴抡鹕希┬∵^①：亨，利貞?？尚∈垄冢豢纱笫?。飛鳥遺之音（1），不宜上，宜下。大吉。初六：飛鳥以兇（4）。六二：過其祖⑤，遇其妣（6）。不及其君（7），遇其臣。無咎。九三；弗過，防之。從戕之（8）。兇。九四：無咎（9），弗過，遇之。往厲，必戒。勿用永貞（10）。六五：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公弋（11），取彼在穴（12）。上六：弗遇，過之，飛鳥離之（13），兇，是謂災眚。
         【注釋】
　?、傩∵^是本卦的標題。“過”有經(jīng)過和責備兩個意思，全卦的內(nèi)容主要是講對批評的看法。標題的“過”字是卦中的多見詞。由于前面已有“大過卦”，所以這一卦叫“小過”。②可：有利于。小事：周代祭祀和戰(zhàn)爭是大事，其它都是小事。③遺：留下。音：鳥的叫聲。④以：帶來。⑤過：責備，批評。祖：祖父。（6）遇：禮遇，“過”的反義詞。批（ｂＩ）：祖母。（7）不及：趕不上，有缺點。（8）從：用作“縱”，意思是放縱，聽任。戕（ｑｉaｎｇ）：傷害。（9）無咎：這里的意思是沒有過錯。（10）勿用：不利于。（11）弋（yi）：射鳥。（12）彼：這里指代野獸。（13）離：用作“羅”，意思是網(wǎng)，指捕鳥的網(wǎng)。
        【譯文】
　　小過卦：亨通，吉利的占問。對小事有利，對大事不利。飛鳥經(jīng)過，叫聲還留在耳際。對大人不利，對小人有利。大吉大利。初六：飛鳥經(jīng)過，帶來兇兆。六二：祖父可以批評，祖母可以稱贊。君王也有缺點，臣子也可以夸獎。沒有災禍。九三：不要過分指責，但要防止錯誤發(fā)展。倘若放任不管，就是害他。兇險。九四：沒有錯誤，就不要指責，而要夸獎。日后有出錯的危險，一定要防止。不利于占間長久的吉兇。六五：在我西邊郊野上空，陰云密布，雨卻沒有下來。王公射鳥，卻在洞穴抓到野獸。上六：對沒有錯的人不表揚，反而批評，像網(wǎng)羅網(wǎng)飛鳥，兇險，這就叫災禍。
       【讀解】
　　在討論批評之前，作者就先確立了一個原則界限：祭祀和戰(zhàn)爭這樣的大事不可隨便批評，此外的一切“小事”都可議論，可批評，可表揚。這說明了祭犯和戰(zhàn)爭的神圣。重要的是，在可以批評的范圍年，我們看到作者持的是一種開明的立場，特意指出批評對地位尊貴者（王公貴族，家長官長）不利，對他們皆可批評。同時，批評要及時，恰到好處，注意褒貶的適當運用。
　　如果在后來的專制時代，這樣的言論肯定會被看作是“犯上作亂”，不會見容于統(tǒng)治者，說不定作者還會陷入“文字獄”。美國作家房龍曾寫過一本書叫《寬容》，講述西方歷史上統(tǒng)治者對思想、言論自由的不寬容。其中一些情況，在古代中國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允許思想自由，更不用說對君王將相王公貴族的過失錯誤評頭品足了。
　　只要是人，都有所長有所短，批評褒揚實在大正常了?？墒牵緛砗芎唵蚊靼椎牡览?，由于把人劃分出等級，梗越弄越復雜，甚至會招來殺身之禍。這是人類的悲劇，還是歷史的悲劇？寬容說來容易，行來就不那么容易了。

既濟（卦六十三）——誰能說不濟是禍

【原文】
　　（離下坎上）既濟(1)：亨，小利貞。初吉，終亂(2)。初九；曳其輪，濡其尾。無將。六二：婦喪其茀③，勿逐，七日得。九三：高宗伐鬼方（4），三年克之。小人勿用。六四：繻有衣袽⑤，終日戒（6）。九五：東鄰殺牛，不如西鄰之禴祭（7），實受其福。上六：儒其首，厲。
         【注釋】
　　①既濟是本卦的標題。既的意思是已經(jīng)，濟的意思是渡水和成功、成就。既濟是說事已成功。全卦內(nèi)容是講事情成功的道理，與下一卦“未濟”構(gòu)成組卦。標題取“濟”的意義。②亂：變故。③茀（ｆｕ）：用作“禴”，意思是頭巾。（4）高宗：殷國君武丁，曾與周聯(lián)手攻打北方強敵鬼方。鬼方：殷周時北方的國名，屬于嚴允部落之一。⑤繻（ru）：意思是御寒的衣服。袽（ｒｕ）：用作“絮”，指破爛的冬衣。（6）戒：用作“駭”，意思是驚懼不安。（7）東鄰：指殷人。西鄰：指周人。禴（yue）祭古代祭名，指春祭。
       【譯文】
　　既濟卦，亨通，有小吉利的古問。開始吉利，結(jié)果會出現(xiàn)變故。初九，拉車渡河，打濕了車尾。沒有災禍。六二：婦人丟失了頭巾，不用去找，七天內(nèi)會失而復得。九三：殷高宗武丁討伐鬼方國，用了三年才取勝。對小人不利。六四：冬天穿的寒衣破爛不堪，整天心里驚恐不安。九五：殷人殺牛祭祝，不如周人春祭，周人確實得到了神的福佑。上六：過河時打濕了頭部，危險。
      【讀解】
　有句古話，叫做“塞翁失馬，安知非福”，說的是丟失馬雖然是個損失，但誰叉能說這不是更大的福氣到來的征兆呢。
　　福與非福，成功與失敗，損失與收獲，都沒有絕對不可逾越的界限，完全可以相互轉(zhuǎn)變。這個思想，可以用來概括“既濟卦”的主題。殷人強大的時候，周人還較弱小，不足以與之抗衡。后來周由弱變強，最終消滅了殷，情況發(fā)生了逆轉(zhuǎn)。
　　這類情形在現(xiàn)實中大多了，所以作者才說丟了頭巾不必尋找，它自己會回來，以此說明不濟之中又有濟。再夸張一點說，就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天無絕人之路。看透了這些道理，多少會給人心理上一些慰藉，也可能會使人心胸開闊起來，精神境界更上一層樓。正如毛澤東說的，“風物長宜放眼量”，“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嫉没际?，反而可能得到的少，失去的多；灑脫無憂，卻有可能得到的多，失去的少。
　　現(xiàn)在流行歌唱“箭灑走一回”，實際上又有凡人真能漾潰灑灑走一回呢？

         未濟（卦六十四）——誰能說既濟是福

【原文】
　　（坎下離上）未濟①：亨。小狐訖濟②，儒其尾。無攸利。
　　初六：儒其尾，吝。
　　九二：曳其輪，貞吉。
　　六三：未濟。征，兇。利涉大川。
　　九四：貞吉，悔亡。震用伐鬼方③，三年，有賞于大國④。
　　六五：貞吉，無悔。君子之光⑤，有孚，吉。
　　上九：有爭于飲酒，無咎。濡其首，有爭，失是（6）。
       【注釋】
　?、傥礉潜矩缘臉祟}。未濟的意思與既濟相反，全卦接著申說上一卦的道理，仍以“濟”的意思作標題。②訖（qi）：用作“幾”，意思是將要。濟：渡水。③震：動。④大國：這里指殷。⑤光：光榮，榮耀。（6）是：用作“題”，意思是額部，這里代指頭部。
      【譯文】
　　未濟卦：亨通。小狐貍將要渡過河，打濕了尾巴。沒有什么吉利。
　　初六：打濕了尾部，倒霉。
　　九二：拉車渡河，占得吉兆。
　　六三：渡不了河。出行，兇險。有利于渡過大江大河。
　　九四：占得吉兆，沒有悔恨。周人動員出征，討伐鬼方，三年取勝，得到大國段的賞賜。
　　六五：占得吉兆，沒有悔恨。打勝仗，抓俘虜，是君子的榮耀。吉利。
　　上九：抓到俘虜，飲酒慶功。沒有災禍。打濕了頭部，抓到俘虜，砍下他們的頭。
       【讀解】
　　上一卦講濟與不濟的轉(zhuǎn)化，似乎意猶未盡，于是這一卦接著申說。理還是那個理，事多半還是那些事，主題還是那個主題，角度還是那個角度。一正一反，既濟中有未濟，未濟中又有既濟，于是，功德圓滿了。
　　從這當中，再一次反映了中國人善于從正反兩方面、對立兩方面去體悟宇宙人間萬事萬物運動變化的思維習慣。不濟中有濟，討伐鬼方就是；濟中有不濟，殷被周滅就是。正如有生命就意味著有死亡，也只有不斷的死亡，才會有不斷的新生命誕生出來。于是，萬物生生不息，新陳代謝，推陳出新。
　　既然是運動變化不止，就沒有永恒靜止不變的東西。既濟不會永遠是既濟，不濟不會永遠是不濟。君不見，“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lǐng)風騷數(shù)百年。"這已是過去了的皇歷。如今，誰能領(lǐng)風騷幾年、甚至幾個月，就很不錯了。運動變化的速度大大加快，快得令人眼花紛亂，目不暇接，再也沒有誰敢于自夸是“不倒翁”，再也沒有誰敢吹噓代表了“永恒真理”，“永恒正義”。
　　如果要說有什么永恒的話，新陳代謝，代謝無疆，就是真正的永恒。

萬物自天地始分

【原文】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②。動靜有常，剛?cè)釘嘁印７揭灶惥邰?，物以群分，吉兇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④。是故，剛?cè)嵯嗄?，八卦相蕩⑤。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6)。乾以易知，坤以簡能(7)。易則易知，兩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删脛t賢人之德，可大則腎人之業(yè)(8)。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⑤。
         【注釋】
　?、佟断缔o》是后代解說《易》的七種《傳》之一，分上、下兩篇，大約寫成于漢代初期。它對《易》的內(nèi)容作了全面分析和論述，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具有一定的代表性。這里選錄其中一部分。②陳：排列。位：確定。③方：應(yīng)當是“人”字，由于字形相近而誤寫成“方”。④見。用作“現(xiàn)”，意思是顯現(xiàn)，出現(xiàn)。⑤摩：碰撞，摩擦。蕩：震蕩，激蕩。（6）知：這里用作“為”，意思是成為，構(gòu)成。大始：原始，初始。成物：具備完整形體的萬物。（7）易：容易，平易。簡：簡略，單純。（8）賢人之德：陶冶人的品德。賢人之業(yè)：成就人的功業(yè)。（9）位：在，在于。
       【譯文】
　　天尊貴，地卑下，這是由乾與坤的位次確定的。卑下高貴依次排列，尊貴低賤也就確定了。運動和靜止有一定規(guī)則，剛健和柔弱由此劃分。人按共性聚在一起，物按類別相區(qū)分，吉祥和兇險由此產(chǎn)生。它們在天上形成不同的天象，在地下形成不同的地貌，變化和發(fā)展由此顯現(xiàn)。所以，剛健柔弱互相摩擦碰撞，八個卦象互相交疊激蕩。用雷霆來鼓動它們，用風雨來滋潤它們，日月交替運行，寒暑相繼變換，天的規(guī)律成為男性象征，地的規(guī)律構(gòu)成女性象征。天成為創(chuàng)始，地養(yǎng)育萬物。天以平易顯現(xiàn)智慧，地以簡明顯現(xiàn)功能。平易就容易被認識，簡明就容易被遵循。容易認識就使人親近，容易遵循就會有成就。親近可以持久，成就可以光大。持久能陶冶人的品德，光大能成就人的功業(yè)。懂得了平易簡明，就理解了天地問的道理。理解了天地間的道理，成功就包含在它里面了。
       【讀解】
　　天與地的確是中國傳統(tǒng)思想最最核心的出發(fā)點，千萬種學說觀點思想都離不開這兩個維度，然后才是人和其它?！吨芤住烽_篇的“乾”、“坤”兩卦就是講天與地的，但是，只要稍加對比就會發(fā)現(xiàn)，《系辭》對天、地的看法，同《易》的記述相去甚遠，二者不可混為一談?！断缔o》的作者不過是惜天和地這一話題來闡發(fā)自己的思想，基本上與《易》的“乾”和“坤”兩卦內(nèi)容沒有太大關(guān)系，說白了，就是借題發(fā)揮。
　　一開始我們就發(fā)現(xiàn)一種先驗（先于經(jīng)驗和實際）的思維模式，即把所有事物分成對立兩極，天與地，貴與賤，男與女，剛與柔，冷與熱等等，思路于是被限定在兩極之間來回。其次，作者具有強烈的等級觀念，并且把等級差別說成是天生的，言下之意是說不可擺脫。
　　這兩種特點具有極大的偏頗。只看到兩個對立的極，那么廣大的中間地帶和中間狀態(tài)呢？人的思維，萬事萬物的運動變化，怎么就簡單到只是兩方面？我們也知道，天地作為自然物，并無高低貴賤之分，人同樣是如此；尊車等級觀念，完全是人為的。
　　不過，對天和地的看重，實際上也是對自然的重視，對自然法則的重視。先講自然，次講人，把人當作自然的一部分。這樣的自然觀，倒是有可取之處的。

君子是上天的寵兒

【原文】
　　圣人設(shè)卦觀象系辭焉，而明吉兇。剛?cè)嵯嗤贫兓Ｊ枪?，吉兇者，失得之象也?；诹哒撸瑧n虞之象也（1）。變化者，進退之象也。剛?cè)嵴?，晝夜之象也。六交之動，三極之道也②。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樂而玩者，爻之辭也③。是故，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④。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
        【注釋】
　　①憂虞：憂慮，憂懼。②三極：指天、地、人三個方面。③安；用作“按”，意思是依據(jù)。玩：體察，揣摩。④占：占辭，貞事辭。①憂虞：憂慮，憂懼。②三極：指天、地、人三個方面。③安；用作“按”，意思是依據(jù)。玩：體察，揣摩。④占：占辭，貞事辭。
        【譯文】
　　圣人創(chuàng)立卦畫，觀察物象，加上解釋的詞語，來判定事物的吉兇。剛交與柔交互相推演而產(chǎn)生變化。因此，吉兇是成敗的象征，悔吝是憂懼的象征，變化是進退的象征，剛?cè)崾侨找沟南笳?。六支的變化，對?yīng)著天、地、人變化的規(guī)律。所以，君子平時處世所依據(jù)的，是《易》的卦文次序；所喜愛揣摩的，是卦中的交辭。因此，君子平時無事就觀察卦象，揣摩交辭，行動時就觀察卦交的變化，揣摩占辭。所以，君子得到上天助枯，吉祥而沒有不利。圣人創(chuàng)立卦畫，觀察物象，加上解釋的詞語，來判定事物的吉兇。剛交與柔交互相推演而產(chǎn)生變化。因此，吉兇是成敗的象征，悔吝是憂懼的象征，變化是進退的象征，剛?cè)崾侨找沟南笳鳌ＡУ淖兓?，對?yīng)著天、地、人變化的規(guī)律。所以，君子平時處世所依據(jù)的，是《易》的卦文次序；所喜愛揣摩的，是卦中的交辭。因此，君子平時無事就觀察卦象，揣摩交辭，行動時就觀察卦交的變化，揣摩占辭。所以，君子得到上天助枯，吉祥而沒有不利。
       【讀解］
　　看來，《易》似乎是圣明的智者專為大人君子而作，小人無緣受其恩惠；老天爺也仿佛有偏心眼兒，專門庇護大人君子，指引著他們的言行舉動，小人則成了無人看顧的流浪兒。真的是“吉人自有天象”啊。
　　君子是上天的寵兒，因為他們有權(quán)力、金錢、財產(chǎn)、名聲、門第、學識、教養(yǎng)，用今天時髦的話講，是“精英”。小人是上天的棄兒，因為他們除了自己，什么都沒有，無法與君子在同一條地平線上競爭，所以孔老夫子說，“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也。”
　　《易》確實看重君子，大概作《易》的人本身就是君子。君子替君子說話，自然在情理之中，無可非議。倘若也能為小人說上幾句，稍微看顧一下小人，這世界也許會變得更好，不會有那么多兵匪盜賊犯罪分子。這樣，恐怕更能體現(xiàn)“天道”。

《周易》能告訴我們什么

【原文】
　　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①。顯諸仁，藏諸用，鼓萬物而不與圣人同憂，盛德大業(yè)至矣哉！富有之謂大業(yè)。日新之謂盛德。生生之謂易②。成象之謂乾。效法之謂坤。極數(shù)知來之謂占③。通變之謂事。陰陽不測之謂神。
         【注釋】
　?、脔r：少，這里指很少有人了解。②日新：不斷更新。生生：變化不止．③極數(shù)：窮盡卦、交的變化。
        【譯文】
　　陰陽的交替變化就叫做道。相繼不斷就是善，成就萬物的是性。仁者從自己的角度看，把它叫做仁；智者從自己的角度看，把它叫做智。平民百姓每天接觸陰陽之道而不懂得，因此君子之道就很少有人知道了。它表現(xiàn)出來就是仁，隱藏起來就是用，鼓動萬物，不與圣人共同勞神憂慮，它的崇高品德和偉大業(yè)績達到了頂點。擁有萬物就叫偉大業(yè)績。不斷更新就叫崇高品德。變化不止就叫易。生成物象就叫乾。仿效乾而完成物象就叫坤。窮盡卦支而預知未來就叫占問。承接更新就叫事。陰陽交替不可把握就叫神奇。
        【讀解】
　　《系辭》的作者在這一節(jié)里闡發(fā)自己對“道”的看法，認為宇宙萬物產(chǎn)生的根源在于“道”，即陰與陽的交替變化。道的變化是無窮無盡的，道也無所不在，卻難以把握，只有圣人君子才能完全領(lǐng)悟。
　　這些抽象的議論都在表達一種宇宙觀，一種哲學思想，難怪晉通百姓不大搞得清楚。不過，如果不要說得那么高深，”百姓還是可以懂的。比如生命，來自于雌、雄的結(jié)合。比如花朵，生于陽光和土壤。比如時光，由白天和黑夜構(gòu)成。這就是陰陽交替結(jié)合產(chǎn)生萬物。
　　陰陽觀具有中國特色，深入咱們心里，我們自古以來就用它看待和解釋世界上的萬事萬物。

孔子對《周易》的個案分析

【原文】
　　圣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而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①，是故謂之象。圣人有以見天下之動，而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系辭焉，以斷其吉兇，是故謂之交。言天下之至噴，而不可惡也②；言天下之至動，而不可亂也。擬之而后言，議之而后動，擬議以成其變化。
　　“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yīng)之，況其逐者乎③？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選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fā)乎還，見乎遠。言行，君子之樞機④；樞機之發(fā)，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所以動天地也，可不慎乎？”
　　“同人先號眺而后笑。”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二人同心，其利斷金⑤；同心之言，其臭如蘭（6）”。
　　“初六：藉用白茅，無咎。”子曰：“茍錯諸地而可矣（7），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夫茅之為物薄，而用可重也。慎斯術(shù)也以往（7），其無所失矣。”
　　“勞謙，君子有終。吉。”子曰：“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8），語以其功下人者也。德言盛，禮言恭。謙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
　　“亢龍，有悔。”子曰。“貴而無位，高而無民，賢人在下位而無輔四，是以動而有悔也。”
　　“不出戶庭，無咎。”子曰：“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為階（11）。君不密（12），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凡事不密，則害成（13）；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子曰：“作《易》者其知盜乎四？《易》曰：‘負且乘，致寇至。’負也者，小人之事也；乘也者，君子之器也分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盜思奪之矣。上慢下暴，盜思伐之矣（16）。慢藏誨盜，冶容誨淫（17）。
　　《易》曰：‘負且乘，致寇至。’盜之招也（18）。”
       【注釋】
　?、儋懀╖e）：繁雜。擬：模擬。物直：事物的特點，特征。②惡：意思是胡言亂語。③邇（er）：近。④樞機：控制彎弓發(fā)射的裝置，比喻關(guān)鍵所在。⑤利：鋒利。金：金屬。（6）臭（Xiu）：氣味。(7)錯：用作“措”，意思是放置。(8)斯：此，這種。術(shù)；方法。(9)伐：夸耀。德：這里的意思是自滿。厚；敦厚。(10)輔：輔佐。(11)階：臺階，階梯。(12)密：慎密。(13)幾：用作“機”，意思是重大。幾事：重大的事。(14)盜：盜賊，強盜。(15)乘：這里指車。器：用具。夠慢；怠慢，輕慢。(17)誨：教，勸。冶容；妖艷的容貌。(18)盜之招：意思是招盜，招惹盜賊。
       【譯文】
　　圣人用卦畫來顯示天下萬物的繁雜現(xiàn)象，模擬萬物的形態(tài)姿容，反映它們的特征，因此稱為卦象。圣人用卦象來顯示天下萬物的運動變化，觀察運動變化中的普遍聯(lián)系，以推行立身處世的準則和規(guī)范，加上文辭，用以判斷吉兇，因此稱為支。言說天下萬物最繁雜的現(xiàn)象，不能妄自開口；言說天下萬物最復雜的運動，不能胡言亂語。擬出卦象，然后言說，琢磨探求，然后行動，經(jīng)過比擬和討論，來把握事物的變化。
　　“鶴在樹蔭中鳴叫，幼鶴應(yīng)聲附和。我有美酒，與你同享。”孔子說：“君子住在家中發(fā)表言論，如果說得好，那么千里之外的人也會響應(yīng)，何況近處的人呢？坐在家中發(fā)表言論，如果說得不好，那么千里之外的人也會背離，何況近處的人呢？言論出于自己，影響到民眾；行為產(chǎn)生在近前，遠處也有反應(yīng)。言論和行動，就像君子的樞機，樞機一發(fā)動，就決定著君子的榮辱。言論和行動，是君子用來影響天地萬物的手段，難道能不慎重嗎？”
　　“聚在一起的人先呼叫逃跑，然后勝利歡笑。”孔子說：“君子為人處世的準則，要么入世要么出世，要么沉默要么發(fā)言。兩個人心齊志一，就像利刃可斬斷金屬；心齊志一的言論，它的氣味就像蘭花一樣芳香。”
　　“初六：用白茅鋪墊以示恭敬，沒有災禍。”孔子說：“假如放在地面上就可以了，用白茅去鋪墊，又有什么過失呢？這表示慎重到了極點。白茅是很普通的物品，卻可以用于重要場合。按照這種慎重的態(tài)度來行事，就不會有什么過失。”
　　“君子勤勞刻苦，謹慎謙虛，會有好的結(jié)果。吉利。”孔子說：“勤勞刻苦而不自夸，有功績而不自滿，這是敦厚到極點的表現(xiàn)，是說有功卻甘居別人之下。德行說的是弘大，禮節(jié)說的是謙恭。謙虛則是致力于恭敬而保全自身的地位。”
　　“天上出現(xiàn)直龍，兇險。”孔子說：“尊貴而沒有地位，高高在上而失去民眾，賢人處在低下的地位而無人輔佐，所以動輒就危險。”
　　“在家室內(nèi)不出門，沒有災禍。”孔子說：“變亂的產(chǎn)生，是以語言為階梯的。君子言語不慎密，就會失去臣下；臣下言語不慎密，就會喪失性命；重大的事不慎密，就會造成危害；因此君子由于慎密而不出家門。”
　　孔子說：“《易》的作者了解盜賊嗎？《易》說：”帶著許多貨物，背負馬拉，惹人注目，結(jié)果強盜來了。‘負重是小人干的活兒，車馬是君子乘坐的用具。身為小人卻乘坐君子的車馬，盜賊就想著去搶劫。地位在上的人怠慢，地位在下的人就橫暴，盜賊就想來劫奪。懶于收藏財物是教人偷盜，妖艷的容顏是教人淫亂。
　　《易》說：“帶著許多貨物，背負馬拉，惹人注目，結(jié)果強盜來了。‘這是招引盜賊。”
      【讀解】
　　在這一節(jié)里，我們的至圣先師孔老夫子，對《周易》作了個案分析，并且力。以發(fā)揮，說自己的看法。將它們選出來，為的是讓大家看看孔圣人如何評點《周易》。
　　“鶴鳴在陰”幾句出自專講禮儀的“中半卦”，本以詩歌形式表現(xiàn)男女相悅唱和，孔夫子卻發(fā)揮出了君子大人對自己的言行要慎重的宏論。出自“同人卦”的“同人先號眺而后笑”，本講打仗時先被圍后獲勝的情景，孔夫子看出了兩個人要同一條心，一個鼻孔出氣。出自“大過卦”的“藉用白茅”說的是恭謹從事，孔夫子就此認為慎重無過。“謙卦”的“勞謙，君子有終”倒是講君子大人要謙虛謹慎，勤勞刻苦，孔夫子認為這是敦厚的表現(xiàn)。“就分’的“亢龍，有悔”是占天上的星象，孔夫子卻扯到了君子大人脫離民眾而孤立。“節(jié)卦”的“不出戶庭”說的是在家中隨便一點，不守禮節(jié)，無傷大雅?？桌戏蜃觿t發(fā)表了“禍從口出”的妙論。“解卦”的“負且乘，致寇至”說的是商人滿載而歸途中遇到強盜，孔夫子卻說是小人越軌招引盜賊。
　　看來，這位圣人君子之中的領(lǐng)袖人物所戴的有色眼鏡的顏色過于深了，以至于處處不忘為君子大人的崇尚品德美言幾句，不忘貶責小人來烘托君子的高尚偉大。
　　讀前人的作品，有不同的看法，本屬正常，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嘛，誰能擺脫“有色眼鏡”的限制？圣人都不行，你我凡人也一樣。但是，讀別人的東西，讀出了其中沒有的東西，應(yīng)當算是自己的創(chuàng)作了。既然是創(chuàng)作，干脆寫自己的，又何必去尋微言大義而大大發(fā)揮？
　　《周易》出來以后，歷代有眾多的人去闡釋，其中又有眾多的人在闡釋時附會上一些本不屬于《周易》的內(nèi)容。這風氣，多半與孔老夫子的榜樣有關(guān)?；蚝髞恚吨芤住废駶L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原來的面目被層層掩蓋，難以看清了。

言與意的矛盾

【原文】
　　子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圣人之意，其不可見乎？子日：“圣人立象以盡意，設(shè)卦以盡情偽①，系辭焉以盡其言，變而通之以盡利，鼓之舞之以盡神”。乾坤，其《易》之蘊邪②？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毀，則無以見《易》。《易》不可見，則乾坤或幾乎息矣。是故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③，化而裁之謂之變，推而行之謂之通，舉而錯之天下之民謂之事業(yè)。是故夫象，圣人有以見天下之陵，而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謂之象。圣人有以見天下之動，而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系辭焉，以斷其吉兇，是故謂之父。極天下之噴者存乎卦，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弥婧踝?，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注釋】
　?、偾閭危赫媲榧傧?。②蘊：內(nèi)涵。③形而上者：思想、觀念等沒有確定物象的意識形態(tài)。道：理論，原則。形而下者：可見可觸的具體物質(zhì)。器：具有實用性的物質(zhì)。
      【譯文】
　　孔子說：“文字不能完全表達語言，語言不能完全表達意義。”那么圣人的意圖就不能表現(xiàn)出來了嗎？孔子說：“圣人創(chuàng)立卦象是為了充分表達意念，設(shè)置六十四卦是為了充分表達真?zhèn)?，加上文辭是為了充分表達要說的話，使卦史變化相通是為了充分顯示有利之處，激勵人們是為了充分顯示它的神奇。”“乾卦”和“坤卦”集中體現(xiàn)了《易》的內(nèi)涵嗎？乾坤確定了秩序，《易》的原則就以它為基礎(chǔ)。乾坤毀滅了，那么就無法體現(xiàn)《易》的原理。
　　《易》的原理體現(xiàn)不出來，那么乾坤差不多就要停止運動了。因此，形而上者叫做道，形而下者叫做器，將它們結(jié)合調(diào)節(jié)叫做變，推演運用叫做通，在民眾中實施運用叫做事業(yè)。所以，卦象是圣人用來顯示天下萬物繁雜的現(xiàn)象，模擬它們的外形面貌，反映事物的特性，因而叫做卦象。圣人用來顯示天下萬物的運動變化，觀察它們的普遍聯(lián)系，以推行立身處世的準則和規(guī)范，加上文辭，用以判斷吉兇，因此稱為艾。極盡天下萬物最繁雜的現(xiàn)象，這是卦象的演化，激勵天下萬物運動的，是卦交辭的啟示?；ハ嗦?lián)系并適度調(diào)節(jié)，是變化的結(jié)果。推動萬物運行，是變通的結(jié)果。對它們心領(lǐng)神會的是人，默默成就它們，無言中確立信賴，是德行顯現(xiàn)的結(jié)果。
       【讀解】　
　　人世間最大的難題之一，就是用什么方式來表現(xiàn)宇宙萬物千變?nèi)f化的形貌及其內(nèi)在聯(lián)系，用什么方式來傳達人們內(nèi)心對大千世界的深奧復雜微妙的感受。
　　《系辭》的作者認為，只有超凡入圣的人才能成功地解決這一難題，而《周易》則是成功解決這一難題的代表作、典范，所以被看成是“經(jīng)典”。具體地說，《周易》用六十四個卦象和卦辭、爻辭，揭示了天地萬物的形貌、特點、聯(lián)系、運動變化的普遍規(guī)律，表現(xiàn)了圣人對天地萬物的理解和把握，以及圣人的偉大品德。
　　姑且不說作者一再表現(xiàn)出的對“圣人的厚愛，這里提到的“言”與“意”的矛盾，恐怕才是真正要關(guān)注的焦點。言語、話語、表達手段和方式總是有限的，外部大千世界和深幽的內(nèi)心世界卻是無限的。如何用有限來表現(xiàn)無限，既是哲學問題，又是藝術(shù)問題，同時也是人生問題。老百姓關(guān)心的是自己的切身利益，只有圣人君子（精英）才會去思考遠離切身利益、又關(guān)系到切身利益的這類問題。他們的思考是有價值和意義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