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春秋左傳全譯》

原作：左邱明

原文：國學網(wǎng)

譯文：楊伯峻《白話左傳》

整理：長春好吃客 據(jù)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原文，補齊脫、漏、錯、訛字，對生僻字加了注音、釋義；參考沈玉成《左傳譯文》修訂部分譯文；在國君年號后加注公元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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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宣公【元年～十八年】（前608年－前591年）

 

宣公元年（前608年）

【經(jīng)】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公子遂如齊逆女。三月，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夏，季孫行父如齊。晉放其大夫胥甲父于衛(wèi)。公會齊侯于平州。公子遂如齊。六月，齊人取濟西田。秋，邾子來朝。楚子、鄭人侵陳，遂侵宋。晉趙盾帥師救陳。宋公、陳侯、衛(wèi)侯、曹伯會晉師于棐林，伐鄭。冬，晉趙穿帥師侵崇。晉人、宋人伐鄭。

【傳】

元年春，王正月，公子遂如齊逆女，尊君命也。

元年春，周王朝歷法的正月，公子遂到齊國迎接齊女?！洞呵铩匪苑Q之為“公子遂”，是由于尊重國君的命令。

三月，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尊夫人也。

三月，遂和夫人婦姜從齊國來到，《春秋》所以又稱之為“遂”，是由于尊重夫人。

夏，季文子如齊，納賂以請會。

夏季，季文子到齊國，進獻財禮。以請求參加盟會。

晉人討不用命者，放胥甲父于衛(wèi)，而立胥克。先辛奔齊。

晉國人懲罰不聽命令的人，把胥甲父放逐到衛(wèi)國，而立了胥克。先辛逃亡到齊國。

會于平州，以定公位。東門襄仲如齊拜成。

宣公和齊惠公在平州會見，以穩(wěn)定宣公的君位。東門襄仲去齊國，拜謝宣公能夠參加盟會。

六月，齊人取濟西之田，為立公故，以賂齊也。

六月，齊國人取得了濟水以西的土田，這是由于齊國幫助宣公得為國君的緣故，用此作為對齊國的謝禮。

宋人之弒昭公也，晉荀林父以諸侯之師伐宋，宋及晉平，宋文公受盟于晉。

宋國人殺死昭公的時候，晉國的荀林父帶領(lǐng)諸侯的軍隊攻打宋國，宋國和晉國講和，宋文公在晉國接受盟約。

又會諸侯于扈，將為魯討齊，皆取賂而還。

又在扈地會合諸侯，準備為魯國討伐齊國。兩次都取得了財貨而回國。

鄭穆公曰：“晉不足與也?！彼焓苊擞诔ｊ惞补?，楚人不禮焉。陳靈公受盟于晉。

鄭穆公說：“晉國是不值得親附的?！本驮诔邮苊思s。陳共公死的時候，楚國不行諸侯吊喪的禮儀，陳靈公在晉國接受盟約。

秋，楚子侵陳，遂侵宋。晉趙盾帥師救陳、宋。會于棐林，以伐鄭也。楚蒍賈救鄭，遇于北林。囚晉解揚，晉人乃還。

秋季，楚莊王侵襲陳國，乘機又侵襲宋國。晉國趙盾帶兵救陳、宋。宋文公、陳靈公、衛(wèi)成公、曹文公和晉軍在棐林會合，討伐鄭國。楚國蒍賈去救援鄭國，在北林和晉軍相遇，囚禁了晉國的解揚，晉軍就回國了。

晉欲求成于秦，趙穿曰：“我侵崇，秦急崇，必救之。吾以求成焉。”冬，趙穿侵崇，秦弗與成。

晉國想要和秦國講和。趙穿說：“我們侵襲崇國，秦國為崇國著急，一定會去救崇國，我們就以此向秦國要求講和?！倍?。趙穿侵襲崇國。秦國不肯和晉國講和。

晉人伐鄭，以報北林之役。于是，晉侯侈，趙宣子為政，驟諫而不入，故不競于楚。

晉軍攻打鄭國，以報復(fù)北林的那次戰(zhàn)役。當時，晉靈公奢侈，趙宣子執(zhí)政，多次勸諫都不聽，所以不能和楚國競爭。　　

　　

宣公二年（前607年）

【經(jīng)】

二年春王二月壬子，宋華元帥師及鄭公子歸生帥師，戰(zhàn)于大棘。宋師敗績，獲宋華元。秦師伐晉。夏，晉人、宋人、衛(wèi)人、陳人侵鄭。秋九月乙丑，晉趙盾弒其君夷皋。冬十月乙亥，天王崩。

【傳】

二年春，鄭公子歸生受命于楚，伐宋。宋華元、樂呂御之。二月壬子，戰(zhàn)于大棘，宋師敗績，囚華元，獲樂呂，及甲車四百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

二年春季，鄭國公子歸生接受楚國命令攻打宋國。宋國華元、樂呂帶兵抵御。二月十日，在大棘地方開戰(zhàn)，宋軍大敗。鄭國囚禁了華元，得到樂呂的尸首，繳獲戰(zhàn)車四百六十輛，俘虜二百五十人，割了一百個被打死的敵人的耳朵。

狂狡輅（lù，大車；車轅上的橫木）鄭人，鄭人入于井，倒戟而出之，獲狂狡。君子曰：“失禮違命，宜其為禽也。戎，昭果毅以聽之之謂禮，殺敵為果，致果為毅。易之，戮也。”

狂狡迎戰(zhàn)鄭國人，那個鄭國人逃進井里?？窠瓢殃畔戮ダ蟻?。那個人出井以后反而俘虜了狂狡。君子說：“丟掉禮而違背命令，他活該被俘。戰(zhàn)爭，發(fā)揚果敢剛毅的精神以服從命令叫做禮。殺死敵人就是果敢，達到果敢就是剛毅。如果反過來，就要被殺戮。”

將戰(zhàn)，華元殺羊食士，其御羊斟不與。及戰(zhàn)，曰：“疇昔之羊，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迸c人鄭師，故敗。郡了謂：“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敗國殄民。于是刑孰大焉?！对姟匪^‘人之無良’者，其羊斟之謂乎，殘民以逞?！?/span>

準備開戰(zhàn)的時候，華元殺羊犒賞士兵，他的車夫羊斟沒有吃到。等到打起仗來，羊斟說：“前天的羊，是你作主；今天的打仗，是我作主。”就驅(qū)車進入鄭軍，所以宋軍失敗。君子認為：“羊斟不像個人，由于私怨，使國家戰(zhàn)敗、百姓受害，還有比這應(yīng)當受到更重的刑罰嗎？《詩》所謂‘存心不良’，羊斟就是這種人吧！他殘害百姓以使自己快意?！?span lang="EN-US">

宋人以兵車百乘、文馬百駟以贖華元于鄭。半入，華元逃歸，立于門外，告而入。見叔佯，曰：“子之馬然也?！睂υ唬骸胺邱R也，其人也。”既合而來奔。

宋國人用兵車一百輛、毛色漂亮的馬四百匹，從鄭國贖取華元。僅送去一半，華元就逃回來了。華元站在城門外，告訴守門人自己的身分，然后進城。見到羊斟說：“您的馬不受駕御才會這樣吧？”羊斟回答說：“不是馬，是人?！被卮鹜昃吞拥紧攪鴣?。

宋城，華元為植，巡功。城者謳曰：“睅其目，皤其腹，棄甲而復(fù)。于思于思，棄甲復(fù)來?！笔蛊潋壋酥^之曰：“牛則有皮，犀兕尚多，棄甲則那？”役人曰：“従其有皮，丹漆若何？”華元曰：“去之，夫其口眾我寡?！?/span>

宋國筑城，華元作為主持者，巡視工作。筑城的人唱歌說：“鼓著眼，挺著肚，丟了皮甲往回走。連鬢胡，長滿腮，丟盔卸甲逃回來?！比A元使他的驂乘對他們說：“有牛就有皮，犀牛兕牛多的是，丟了皮甲又有什么了不起？”做工的人說：“即使有牛皮，又去哪里找紅漆？”華元說：“走吧！他們的嘴多，我們的嘴少。”

秦師伐晉，以報崇也，遂圍焦。夏，晉趙盾救焦，遂自陰地，及諸侯之師侵鄭，以報大棘之役。楚斗椒救鄭，曰：“能欲諸侯而惡其難乎？”遂次于鄭以待晉師。趙盾曰：“彼宗競于楚，殆將斃矣。姑益其疾。”乃去之。

秦國軍隊攻打晉國，以報復(fù)晉軍侵入崇地的那次戰(zhàn)役，因此而包圍焦地。夏季，晉國趙盾救援焦地，于是從陰地會同諸侯的軍隊襲擊鄭國，以報復(fù)鄭國攻打大棘的那次戰(zhàn)役。楚國鬬椒救援鄭國，說：“難道想得到諸侯的擁護，而又害怕困難嗎？”楚軍就駐扎在鄭國，等待晉軍。趙盾說：“他那個宗族在楚國爭權(quán)奪利，差不多要完蛋了。暫且讓他加重弊病?！庇谑蔷碗x開鄭國。

晉靈公不君：厚斂以雕墻；従臺上彈人，而觀其辟丸也；宰夫腸熊蹯不熟，殺之，置諸畚，使婦人載以過朝。趙盾、士季見其手，問其故，而患之。將諫，士季曰：“諫而不入，則莫之繼也。會請先，不入則子繼之?！比M，及溜，而后視之。曰：“吾知所過矣，將改之?！被锥鴮υ唬骸叭苏l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对姟吩唬骸也挥谐酰r克有終。’夫如是，則能補過者鮮矣。君能有終，則社稷之固也，豈唯群臣賴之。又曰：‘袞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能補過也。君能補過，兗不廢矣。”猶不改。宣子驟諫，公患之，使鋤麑（ní）賊之。晨往，寢門辟矣，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嘆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觸槐而死。

晉靈公做事不合為君之道：重重地收稅用來彩畫墻壁，從高臺上用彈丸打人而看他們躲避彈丸的形狀。有一次，廚子燒煮熊掌不熟，靈公殺死他，放在畚箕里，讓女人用頭頂著走過朝庭。趙盾和士會看到死人的手，問起殺人的緣故，感到擔心，準備進諫。士會對趙盾說：“你勸諫如果聽不進去，就沒有人繼續(xù)勸諫了。請讓士會先去，不聽，你再接著勸諫。”士會前去三次，到達屋檐下，晉靈公才轉(zhuǎn)眼看他，說：“我知道錯了，打算改正。”士會叩頭回答說：“一個人誰沒有錯，有了過錯能夠改正，就沒有比這再好的事情了?！对姟氛f：‘事情不難有個好開始，很少能有個好結(jié)果。’如果像這樣，能夠彌補過錯的人就很少了。君王能夠有好結(jié)果，那就是國家的保障了，豈只僅僅臣下們依靠它。《詩》又說：‘周宣王有了過失，只有仲山甫來彌補?！@說的是能夠彌補錯誤。君王能夠彌補錯誤，禮服就不會丟棄了?！睍x靈公盡管口頭上說要改錯，行動上還是不改正。趙盾屢次進諫，晉靈公很討厭，派遣鉏麑去刺殺他。一天清早，趙盾的臥室門已經(jīng)打開了，穿得整整齊齊，準備入朝。時間還早，趙盾正坐著打瞌睡。鉏麑退出來，嘆氣說：“不忘記恭敬，真是百姓的主人。刺殺百姓的主人，就是不忠；放棄國君的使命，就是不信。兩件事情有了一件，不如死了好?！弊苍诨睒渖纤廊チ恕?span lang="EN-US">

秋九月，晉侯飲趙盾酒，伏甲將攻之。其右提彌明知之，趨登曰：“臣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彼旆鲆韵?，公嗾（sǒu，唆使）夫獒焉。明搏而殺之。盾曰：“棄人用犬，雖猛何為?！倍非页觯釓浢魉乐?。

秋季，九月，晉靈公請趙盾喝酒，埋伏了甲士，準備攻擊殺死趙盾。趙盾的車右提彌明察覺了，快步登上殿堂，說：“臣下侍奉國君飲酒，超過三杯，就不合禮了?！本头隽粟w盾下殿堂。晉靈公嗾使惡狗撲過去，提彌明上前搏斗，把狗殺了。趙盾說：“不用人而利用狗，雖然兇猛，又有什么用！”趙盾一邊搏斗一邊退了出去，提彌明被伏兵殺死。

初，宣子田于首山，舍于翳桑，見靈輒餓，問其病。曰：“不食三日矣?！笔持崞浒?。問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請以遺之?！笔贡M之，而為之簞食與肉，置諸橐以與之。既而與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問何故。對曰：“翳桑之餓人也。”問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當初，趙盾在首陽山打獵，住在翳桑，看見靈輒餓倒在地上，問他有什么病。靈輒說：“已經(jīng)三天沒吃東西了。”趙盾給他食物，他留下一半。問他為什么，他說：“在外學習做官已經(jīng)三年了，不知道母親還在不在，現(xiàn)在快到家了，請讓我把這個留給她?！壁w盾讓他吃完，并且又給他準備了一筐飯和一些肉，放在袋子里給了他。后來靈輒做了晉靈公的衛(wèi)兵，在這次事件中，倒過戟來抵御晉靈公的其他衛(wèi)兵，使趙盾免于禍難。趙盾問他為什么這樣做，他回答說：“我就是翳桑那個餓倒的人?！眴査男彰√帲换卮鸲肆顺鋈?，就自己逃亡了。

乙丑，趙穿攻靈公于桃園。宣子未出山而復(fù)。大史書曰：“趙盾弒其君?！币允居诔Ｐ釉唬骸安蝗?。”對曰：“子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討賊，非子而誰？”宣子曰：“烏呼，‘我之懷矣，自詒伊戚’，其我之謂矣！”孔子曰：“董孤，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趙宣子，古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惜也，越竟乃免?！?/span>

九月二十六日，趙穿在桃園殺死了晉靈公。趙盾沒有走出晉國國境就回來再度做卿。太史記載說：“趙盾弒其君”，在朝廷上公布。趙盾說：“不是這樣?！碧坊卮鹫f：“您是正卿，逃亡而沒有走出國境，回來不懲罰兇手，弒君的人不是您還是誰？”趙盾說：“哎呀！《詩》說：‘因為我的懷戀，給自己帶來了憂戚。’恐怕就是說的我了?！笨鬃诱f：“董狐，是古代的好史官，據(jù)事直書而不加隱諱。趙宣子，是古代的好大夫，因為法度而蒙受惡名。太可惜了，要是走出了國境，就可以避免背上弒君的罪名了。”

宣子使趙穿逆公子黑臀于周而立之。壬申，朝于武宮。

趙盾派遣趙穿到成周迎接公子黑臀而立他為國君。十月初三日，公子黑臀到武官廟朝祭。

初，麗姬之亂，詛無畜群公子，自是晉無公族。及成公即位，乃宦卿之適子而為之田，以為公族，又宦其余子亦為余子，其庶子為公行。晉于是有公族、余子、公行。

當初，麗姬作亂的時候，在神前詛咒，不許收容公子們，從此晉國沒有公族這個官職。等到晉成公即位，就把官職授給卿的嫡長子，并且給他們土田，讓他們做公族大夫。又把官職授給卿的其他兒子，也讓他們擔任馀子的官，讓他們的庶子擔任公行的官。晉國從此開始有了公族、馀子、公行三種官職。

趙盾請以括為公族，曰：“君姬氏之愛子也。微君姬氏，則臣狄人也?！惫S之。冬，趙盾為旄車之族。使屏季以其故族為公族大夫。

趙盾請求讓趙括擔任公族大夫，說：“他是君姬氏的愛子。如果沒有君姬氏，那么下臣就是狄人了。”晉成公同意了。冬季，趙盾掌管旄車之族，讓趙括統(tǒng)率他的舊族，做公族大夫。

 

宣公三年（前606年，周定王元年）

【經(jīng)】

三年春王正月，郊牛之口傷，改卜牛。牛死，乃不郊。猶三望。葬匡王。楚子伐陸渾之戎。夏，楚人侵鄭。秋，赤狄侵齊。宋師圍曹。冬十月丙戌。鄭伯蘭卒。葬鄭穆公。

【傳】

三年春，不郊而望，皆非禮也。望，郊之屬也。不郊亦無望，可也。

三年春季，沒有舉行郊祭卻舉行望祭，這都不合于禮。望祭，是屬于郊祭的一種，不舉行郊祭，也不必舉行望祭了。

晉侯伐鄭，及郔（yán）。鄭及晉平，士會入盟。

晉成公發(fā)兵攻打鄭國，到達郔地。鄭國和晉國講和，士會到鄭國締結(jié)盟約。

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于洛，觀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對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澤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兩，莫能逢之，用能協(xié)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遷于商，載祀六百。商紂暴虐，鼎遷于周。德之休明，雖小，重也。其建回昏亂，雖大，輕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鼎于郟（jiá）鄏（rǔ）（山名，今洛陽西北），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楚莊王發(fā)兵攻打陸渾的戎人，到達雒水，在周朝的直轄地域陳兵示威。周定王派遣王孫滿慰勞楚莊王。楚莊王問起九鼎的大小輕重如何。王孫滿回答說：“鼎的大小輕重在于德而不在于鼎本身。從前夏朝正是有德的時候，把遠方的東西畫成圖像，讓九州的長官進貢銅器，鑄造九鼎并且把圖像鑄在鼎上，所有物像都具備在上面了，讓百姓知道神物和怪物。所以百姓進入川澤山林，就不會碰上不利于自己的東西。螭魅魍魎這些鬼怪都不會遇上，因而能夠使上下和諧，以承受上天的福佑。夏桀昏亂，把鼎遷到了商朝，前后六百年。商紂暴虐，鼎又遷到了周朝，德行如果美善光明，鼎雖然小，也是重的。如果奸邪昏亂，鼎雖然大，也是輕的。上天賜福給明德的人，是有一定期限的。成王把九鼎固定在郟鄏，占卜的結(jié)果是傳世三十代，享國七百年，這是上天所命令的。周朝的德行雖然衰微，天命并沒有改變。鼎的輕重，是不能詢問的。”

夏，楚人侵鄭，鄭即晉故也。

夏季，楚國人入侵鄭國，這是由于鄭國傾向晉國的緣故。

宋文公即位三年，殺母弟須及昭公子。武氏之謀也，使戴、桓之族攻武氏于司馬子伯之館。盡逐武、穆之族。武、穆之族以曹師伐宋。秋，宋師圍曹，報武氏之亂也。

宋文公即位的第三年，殺了同胞弟弟須和昭公的兒子，這是出于武氏的謀劃。于是就讓戴公、桓公的族人在司馬子伯的客館里攻打武氏，把武公、穆公的族人全部驅(qū)趕出國。武公、穆公的族人用曹國的軍隊攻打宋國。秋季，宋國軍隊包圍曹國，以報復(fù)武氏的叛亂。

冬，鄭穆公卒。初，鄭文公有賤妾曰燕姞，夢天使與己蘭，曰：“余為伯鯈。余，而祖也，以是為而子。以蘭有國香，人服媚之如是。”既而文公見之，與之蘭而御之。辭曰：“妾不才，幸而有子，將不信，敢征蘭乎?！惫唬骸爸Z?！鄙鹿惶m。

冬季，鄭穆公去世。當初，鄭文公有一個賤妾名叫燕姞，夢見天使給她一支蘭花，說：“我是伯鯈。我，是你的祖先，把蘭作為你的兒子。因為蘭花的香味在全國數(shù)第一，佩帶著它，別人就會像愛它一樣地愛你。”不久以后，文公見到燕姞，給她一支蘭花而讓她侍寢。燕姞告訴文公說：“我的地位低賤，僥幸懷了孩子。如果別人不相信，敢請把蘭花用來作為信物。”文公說：“好?！鄙四鹿∶刑m。

文公報鄭子之妃，曰陳媯，生子華、子臧。子臧得罪而出。誘子華而殺之南里，使盜殺子臧于陳、宋之間。又娶于江，生公子士。朝于楚，楚人鴆之，及葉而死。又娶于蘇，生子瑕、子俞彌。俞彌早卒。泄駕惡瑕，文公亦惡之，故不立也。公逐群公子，公子蘭奔晉，従晉文公伐鄭。石癸曰：“吾聞姬、姞耦，其子孫必蕃。姞，吉人也，后稷之元妃也，今公子蘭，姞甥也。天或啟之，必將為君，其后必蕃，先納之可以亢寵?！迸c孔將鋤、侯宣多納之，盟于大宮而立之。以與晉平。

鄭文公奸淫了鄭子的妃子叫做陳媯的，生了子華、子臧。子臧得了罪而離開了鄭國。鄭文公將子華誘騙到南里并殺死了他，又派壞人把子臧殺死在陳、宋兩國之間。又在江國娶妻，生了公子士。公子士到楚國朝見，楚國人給他喝了毒酒，到葉地就死了。又在蘇國娶妻，生了子瑕、子俞彌。俞彌早死。泄駕討厭子瑕，鄭文公也討厭他，所以沒有立為太子。鄭文公趕走公子們，公子蘭逃亡到晉國，跟隨晉文公攻打鄭國。石癸說：“我聽說姬、姞兩姓適合于成為配偶，他們的子孫必定蕃衍。姞，就是吉人的意思，是后稷的嫡妻?，F(xiàn)在公子蘭是姞氏的外甥，上天或許要使他光大，必然會做國君，他的后代必然蕃盛。如果先接納他為國君，就可以保持他的寵信?！庇谑鞘锞秃涂讓I、侯宣多收納了公子蘭，在大宮里盟誓以后而立了公子蘭為國君，以此與晉國講和。

穆公有疾，曰：“蘭死，吾其死乎，吾所以生也。”刈蘭而卒。

鄭穆公有病，說：“蘭花死了，我也許要死了吧！我是靠著它出生的。”割掉了蘭花，鄭穆公就死了。

 

宣公四年（前605年）

【經(jīng)】

四年春王正月，公及齊侯平莒及郯。莒人不肯。公伐莒，取向。秦伯稻卒。夏六月乙酉，鄭公子歸生弒其君夷。赤狄侵齊。秋，公如齊。公至自齊。冬，楚子伐鄭。

【傳】

四年春，公及齊侯平莒及郯，莒人不肯。公伐莒，取向，非禮也。平國以禮不以亂，伐而不治，亂也。以亂平亂，何治之有？無治，何以行禮？

四年春季，魯宣公和齊惠公使莒國和郯國講和，莒人不肯。宣公攻打莒國，占領(lǐng)了向地，這是不合于禮的。和別國講和應(yīng)該用禮，不應(yīng)該用動亂。討伐就不能安定，就是動亂。用動亂去平定動亂，還有什么安定？沒有安定，用什么來實行禮？

楚人獻黿于鄭靈公。公子宋與子家將見。子公之食指動，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嘗異味。”及入，宰夫?qū)⒔恻x，相視而笑。公問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黿，召子公而弗與也。子公怒，梁指于鼎，嘗之而出。公怒，欲殺子公。子公與子家謀先。子家曰：“畜老，猶憚殺之，而況君乎？”反譖子家，子家懼而従之。夏，弒靈公。書曰：“鄭公子歸生弒其君夷。”權(quán)不足也。君子曰：“仁而不武，無能達也。”凡弒君，稱君，君無道也；稱臣，臣之罪也。

楚國人獻給鄭靈公一只大甲魚。公子宋和子家將要進見，走在路上，公子宋的食指忽然自己動了起來，就把它給子家看，說：“以往我遇到這種情況，一定可以嘗到美味。”等到進去以后，廚師正準備切甲魚，兩人互相看著而笑起來。鄭靈公問他們?yōu)槭裁葱?，子家就把剛才的情況告訴鄭靈公。等到鄭靈公把甲魚賜給大夫們吃的時候，也把公子宋召來但偏不給他吃。公子宋發(fā)怒，用手指頭在鼎里蘸了蘸，嘗到味道后才退出去。鄭靈公發(fā)怒，要殺死公子宋。公子宋和子家策劃先下手。子家說：“牲口老了，尚且怕殺，何況國君？”公子宋就反過來誣陷子家。子家害怕，只好跟著他干，夏季，殺死了鄭靈公?！洞呵铩酚涊d說：“鄭公子歸生弒其君夷。”這是由于子家的權(quán)力不足的緣故。君子說：“仁愛而沒有勇武，總是達不到目的。”凡是殺死國君，如果只記載國君的名字，這是由于國君無道；記載臣下的名字，這就是臣下有罪過。

鄭人立子良，辭曰：“以賢則去疾不足，以順則公子堅長?！蹦肆⑾骞Ｏ骞珜⑷ツ率?，而舍子良。子良不可，曰：“穆氏宜存，則固愿也。若將亡之，則亦皆亡，去疾何為？”乃舍之，皆為大夫。

鄭國人要立子良為國君，子良辭謝說：“以賢明而論，去疾是不夠的，以順序而論，公子堅年長?！本土⒘肃嵪骞Ｏ骞珳蕚潋?qū)逐他的兄弟們，而赦免了子良。子良不同意，說：“穆公的兒子如果適合留下來，去疾本來就有這樣的愿望。如果要離開鄭國，那就都離開，為什么單獨留下去疾？”于是赦免了他們，讓他們都做大夫。

初，楚司馬子良生子越椒，子文曰：“必殺之。是子也，熊虎之狀，而豺狼之聲，弗殺，必滅若敖氏矣。諺曰：‘狼子野心?！悄死且玻淇尚蠛酰俊弊恿疾豢?。子文以為大慼（qī，同“戚”），及將死，聚其族，曰：“椒也知政，乃速行矣，無及于難?！鼻移唬骸肮愍q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餒而？”及令尹子文卒，斗般為令尹，子越為司馬。蒍賈為工正，譖子揚而殺之，子越為令尹，己為司馬。子越又惡之，乃以若敖氏之族圄伯嬴于轑（lǎo）陽而殺之，遂處烝野，將攻王。王以三王之子為質(zhì)焉，弗受，師于漳澨（shì）。秋七月戊戌，楚子與若敖氏戰(zhàn)于皋滸。伯棼射王，汰辀，及鼓跗，著于丁寧。又射汰辀，以貫笠轂。師懼，退。王使巡師曰：“吾先君文王克息，獲三矢焉。伯棼竊其二，盡于是矣?！惫亩M之，遂滅若敖氏。

當初，楚國的司馬子良生了子越椒。子文說：“一定要殺死他！這個孩子，有熊虎的形狀、豺狼的聲音，不殺，必然會滅亡若敖氏了。俗話說：‘狼子野心?！@孩子是一條狼，難道能夠養(yǎng)著嗎？”子良不同意，子文把這件事當成一件很大的憂心事，到他臨死的時候，聚集了他的族人，說：“如果越椒一旦執(zhí)政，就快點走吧，不要遭到禍難?！蓖瑫r哭著說：“鬼尚且要求吃東西，若敖氏的鬼不是要挨餓了嗎！”等到令尹子文死去，鬬般擔任令尹，子越擔任司馬。蒍賈出任工正，誣陷子揚并且殺了他，子越就做了令尹，他自己做了司馬。子越又討厭他，就帶領(lǐng)了若敖氏的族人把伯嬴囚禁在轑陽并且殺死了他，于是就住在烝野地方，準備進攻楚莊王。楚莊王用三代國王的子孫作為人質(zhì)，子越不接受。楚莊王在漳澨用兵。秋季，七月初九日，楚莊王和若敖氏在皋滸作戰(zhàn)。子越椒用箭射楚莊王，力量強而箭鏃鋒利，箭飛過車轅，穿過鼓架，射在銅鉦上。又射一箭，飛過車轅，透過車蓋。士兵害怕，開始退卻。楚莊王派人在軍隊里到處喊著說：“我們的先君文王攻克息國，得到三枝箭，子越椒偷去兩枝，已經(jīng)全用完了。”于是楚王下令擊鼓進軍，就消滅了若敖氏。

初，若敖娶于鄖，生斗伯比。若敖卒，従其母畜于鄖，淫于鄖子之女，生子文焉鄖夫人使棄諸夢中，虎乳之。鄖子田，見之，懼而歸，以告，遂使收之。楚人謂乳谷，謂虎於菟，故命之曰斗谷於菟。以其女妻伯比，實為令尹子文。其孫箴尹克黃使于齊，還，及宋，聞亂。其人曰，“不可以入矣?！斌鹨唬骸皸壘氄l受之？尹，天也，天可逃乎？”遂歸，復(fù)命而自拘于司敗。王思子文之治楚國也，曰：“子文無后，何以勸善？”使復(fù)其所，改命曰生。

當初，若敖在鄖國娶妻，生了鬬伯比。若敖死后，跟著他的母親養(yǎng)在鄖國，和鄖子的女兒私通，生了子文。鄖夫人讓人把子文丟在云夢澤里，有老虎給他喂奶，鄖子打獵，看到這場面，害怕而回來。夫人把女兒私生子的情況告訴鄖子，鄖子就讓人收養(yǎng)了子文。楚國人把奶叫做“穀”，把老虎叫做“於菟”，所以就把這個孩子叫做鬬穀於菟。鄖子把他的女兒嫁給鬬伯比做妻子。鬬穀於菟就是令尹子文。子文的孫子箴尹克黃出使齊國，回來時到達宋國，聽到叛亂消息。有人說：“不能回去了。”箴尹說“丟掉國君的命令，還有誰來接受我？國君，就是上天，難道可以逃避上天嗎？”就回到楚國復(fù)命，并且自動到法官那里請求囚禁。楚莊王想起子文治理楚國的功績，說：“子文如果沒有后代，如何勸人為善？”就讓克黃恢復(fù)原來的官職，把他的名字改為“生”。

冬，楚子伐鄭，鄭未服也。

冬季，楚莊王進攻鄭國，這是由于鄭國沒有順服的緣故。

 

宣公五年（前604年）

【經(jīng)】

五年春，公如齊。夏，公至自齊。秋九月，齊高固來逆叔姬。叔孫得臣卒。冬，齊高固及子叔姬來。楚人伐鄭。

【傳】

五年春，公如齊，高固使齊侯止公，請叔姬焉。

五年春季，魯宣公到齊國。高固讓齊惠公留住魯宣公，強請娶叔姬為他的妻子。

夏，公至自齊，書，過也。

夏季，宣公從齊國回來，《春秋》記載這件事，這是因為他有過失。

秋九月，齊高固來逆女，自為也。故書曰：“逆叔姬?！奔醋阅嬉病?/span>

秋季，九月，齊國的高固前來迎接叔姬，這是為了自己。所以《春秋》記載說“逆叔姬”，這是由于卿親自迎娶的緣故。

冬，來，反馬也。[注：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中說：反馬之禮僅見于此，據(jù)孔（穎達）《疏》引鄭玄《箴膏肓》，蓋古代士人取婦，乘夫家之車，駕夫家之馬，故《儀禮·士婚禮》不載反馬之事。至大夫以上者娶婦，則乘母家之車，駕母家之馬。既婚三月以后，夫家留其車而返其馬。]

冬季，高固和子叔姬來魯國，這是為了履行“返馬”這一古代婚姻禮節(jié)。

楚子伐鄭，陳及楚平。晉荀林父救鄭，伐陳。

楚莊王進攻鄭國。陳國和楚國講和。晉國的荀林父救援鄭國，進攻陳國。

 

宣公六年（前603年）

【經(jīng)】

六年春，晉趙盾、衛(wèi)孫免侵陳。夏四月。秋八月，螽。冬十月。

【傳】

六年春，晉、衛(wèi)侵陳，陳即楚故也。

六年春季，晉國、衛(wèi)國入侵陳國，這是由于陳國偏向楚國的緣故。

夏，定王使子服求后于齊。

夏季，周定王派遣子服到齊國求娶齊女為王后。

秋，赤狄伐晉。圍懷，及邢丘。晉侯欲伐之。中行桓子曰：“使疾其民，以盈其貫，將可殪也。《周書》曰：‘殪戎殷。’此類之謂也。”

秋季，赤狄進攻晉國，包圍了懷地和邢丘。晉成公打算反攻。中行桓子說：“讓他危害他自己的百姓，以使他惡貫滿盈，到時候大概就可以殲滅了。《周書》說：‘殲滅大國殷朝’，說的就是這一類的事情?！?span lang="EN-US">

冬，召桓公逆王后于齊。

冬季，周卿士召桓公到齊國迎接王后。

楚人伐鄭，取成而還。

楚軍攻打鄭國，講和以后就回去了。

鄭公子曼滿與王子伯廖語，欲為卿。伯廖告人曰：“無德而貪，其在《周易》《豐》三之《離》三，弗過之矣?！遍g一歲，鄭人殺之。

鄭國的公子曼滿對王子伯廖說，他想要做卿。伯廖告訴別人說：“沒有德行而又貪婪，他是應(yīng)在《周易》《豐》卦■變成《離》卦■這樣的卦象上，不會超過三年，必然滅亡。”隔了一年，鄭國人殺死了公子曼滿。

 

宣公七年（前602年）

【經(jīng)】

七年春，衛(wèi)侯使孫良夫來盟。夏，公會齊侯伐萊。秋，公至自伐萊。大旱。冬，公會晉侯、宋公、衛(wèi)侯、鄭伯、曹伯于黑壤。

【傳】

七年春，衛(wèi)孫桓子來盟，始通，且謀會晉也。

七年春季，衛(wèi)國的孫桓子來魯國締結(jié)盟約，兩國開始修好，同時商量和晉國會見。

夏，公會齊侯伐萊，不與謀也。凡師出，與謀曰及，不與某曰會。

夏季，魯宣公會合齊惠公聯(lián)兵進攻萊國，這是由于事先并沒有讓我國參與策劃。凡是出兵，事先參與策劃叫做“及”，沒有參與策劃叫做“會”。

赤狄侵晉，取向陰之禾。

赤狄入侵晉國，割取了向陰的谷子。

鄭及晉平，公子宋之謀也，故相鄭伯以會。冬，盟于黑壤，王叔桓公臨之，以謀不睦。

鄭國和晉國講和，這是出于公子宋的謀劃，所以公子宋作為鄭君的贊助行禮者來參加盟會。冬季，在黑壤結(jié)盟。周卿士王叔桓公到會監(jiān)臨，以促成不和睦的諸侯重建邦交。

晉侯之立也，公不朝焉，又不使大夫聘，晉人止公于會，盟于黃父。公不與盟，以賂免。故黑壤之盟不書，諱之也。

晉成公即位的時候，魯宣公沒有去朝見，又不派大夫訪問，晉國人因此在會上拘留了他。在黃父結(jié)盟，宣公沒有參加，由于向晉國送了一些財物才得以被釋放回國。所以《春秋》不記載黑壤的結(jié)盟，這是由于隱諱國君受辱。

 

宣公八年（前601年）

【經(jīng)】

八年春，公至自會。夏六月，公子遂如齊，至黃乃復(fù)。辛巳，有事于大廟，仲遂卒于垂。壬午，猶繹。萬入，去籥。戊子，夫人贏氏薨。晉師、白狄伐秦。楚人滅舒蓼。秋七月甲子，日有食之，既。冬十月己丑，葬我小君敬贏。雨，不克葬。庚寅，日中而克葬。城平陽。楚師伐陳。

【傳】

八年春，白狄及晉平。夏，會晉伐秦。晉人獲秦諜，殺諸絳市，六日而蘇。

八年春季，白狄和晉國講和。夏季，會合晉國進攻秦國。晉國人抓住秦國的一個間諜，把他殺死在絳城的街市上，過了六天又復(fù)活了。

有事于大廟，襄仲卒而繹，非禮也。

在太廟舉行祭祀，襄仲死后接連兩天舉行祭祀，這是不合于禮的。

楚為眾舒叛，故伐舒蓼，滅之。楚子疆之，及滑汭。盟吳、越而還。

楚國因為舒姓諸侯背叛，所以進攻舒、蓼，滅亡了舒、蓼兩國。楚莊王給它們劃定疆界，到達滑水的轉(zhuǎn)折處，同時和吳國、越國結(jié)盟而回去。

晉胥克有蠱疾，郤缺為政。秋，廢胥克。使趙朔佐下軍。

晉國胥克得了食物中毒的病，郤缺主持國政。秋季，廢了胥克，任命趙朔做下軍的副帥。

冬，葬敬贏。旱，無麻，始用葛茀（fú）。雨，不克葬，禮也。禮，卜葬，先遠日，辟不懷也。

冬季，安葬敬嬴。由于旱災(zāi)，沒有麻，開始用葛做牽引棺材的繩子。由于下雨，不能如期下葬，這是符合禮的。按禮的一般的規(guī)定，占卜安葬的日期，先占卜較遠的日期，以避免別人認為對死者不加懷念。

城平陽，書，時也。

魯國在平陽筑城，《春秋》記載這件事，是因為合于時令。

陳及晉平。楚師伐陳，取成而還。

陳國和晉國講和。楚國的軍隊進攻陳國，講和以后回國。

 

宣公九年（前600年）

【經(jīng)】

九年春王正月，公如齊。公至自齊。夏，仲孫蔑如京師。齊侯伐萊。秋，取根牟。八月，滕子卒。九月，晉侯、宋公、衛(wèi)侯、鄭伯、曹伯會于扈。晉荀林父帥師伐陳。辛酉，晉侯黑臀卒于扈。冬十月癸酉，衛(wèi)侯鄭卒。宋人圍滕。楚子伐鄭。晉郤缺帥師救鄭。陳殺其大夫洩冶。

【傳】

九年春，王使來征聘。夏，孟獻于聘于周，王以為有禮，厚賄之。

九年春季，周定王的使者來魯國要求派人去聘問。夏季，孟獻子去成周聘問。周定王認為有禮，贈給他豐厚的財禮。

秋，取根牟，言易也。

秋季，占領(lǐng)了根牟，《春秋》記載是說很容易。

滕昭公卒。

滕昭公死。

會于扈，討不睦也。陳侯不會。晉荀林父以諸侯之師伐陳。晉侯卒于扈，乃還。

晉成公、宋文公、衛(wèi)成公、鄭襄公、曹文公在扈地會見，這是由于準備

攻打不聽從晉國的國家。陳靈公沒有參加會見，晉國的荀林父率領(lǐng)諸侯的軍

隊進攻陳國。晉成公死在扈地，荀林父便率兵回國。

冬，宋人圍滕，因其喪也。

冬季，宋軍包圍滕國，這是乘滕國有喪事。

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通于夏姬，皆衷其衵（yì）服以戲于朝。泄冶諫曰：“公卿宣淫，民無效焉，且聞不令，君其納之?！惫唬骸拔崮芨囊印！惫娑樱诱垰⒅?，公弗禁，遂殺泄冶。孔子曰：“《詩》云：‘民之多辟，無自立辟?！湫挂敝^乎?！?/span>

陳靈公和孔寧、儀行父與夏姬通奸，都把夏姬的汗衣貼身穿著，而且在朝廷上開玩笑。泄冶進諫說：“國君和卿宣揚淫亂，百姓就無所效法，而且名聲不好。君王還是把那件汗衫收藏起來吧！”陳靈公說：“我能夠改過了。”陳靈公把泄冶的話告訴孔寧、儀行父兩個人，這兩個人請求殺死泄冶，陳靈公不加禁止，于是就殺了泄冶。孔子說：“《詩》說：‘百姓多行邪惡，就不要再去自立法度?！@說的就是泄冶吧！”

楚子為厲之役故，伐鄭。

楚莊王為了厲地戰(zhàn)役的緣故，進攻鄭國。

晉郤缺救鄭，鄭伯敗楚師于柳棼。國人皆喜，唯子良憂曰：“是國之災(zāi)也，吾死無日矣?！?/span>

晉國的郤缺率兵去救援鄭國，鄭襄公在柳棼打敗了楚軍。國內(nèi)的人們都很歡喜，只有子良擔心說：“這是國家的災(zāi)難，我離死期不遠了?！?span lang="EN-US">

 

宣公十年（前599年）

【經(jīng)】

十年春，公如齊。公至自齊。齊人歸我濟西田。夏四月丙辰，日有食之。己巳，齊侯元卒。齊崔氏出奔衛(wèi)。公如齊。五月，公至自齊。癸巳，陳夏征舒弒其君平國。六月，宋師伐滕。公孫歸父如齊，葬齊惠公。晉人、宋人、衛(wèi)人、曹人伐鄭。秋，天王使王季子來聘。公孫歸父帥師伐邾，取繹。大水。季孫行父如齊。冬，公孫歸父如齊。齊侯使國佐來聘。饑。楚子伐鄭。

【傳】

十年春，公如齊。齊侯以我服故，歸濟西之田。

十年春季，魯宣公到了齊國。齊惠公因為我國順服的緣故，把濟水以西的土田歸還給我國。

夏，齊惠公卒。崔杼有寵于惠公，高、國畏其逼也，公卒而逐之，奔衛(wèi)。書曰“崔氏”，非其罪也，且告以族，不以名。凡諸侯之大夫違，告于諸侯曰：“某氏之守臣某，失守宗廟，敢告?！彼杏癫拐撸瑒t告，不然，則否。

夏季，齊惠公去世。崔杼受到齊惠公的寵信，高、國兩族懼怕他威逼，惠公死后就趕走了崔杼，崔杼逃亡到衛(wèi)國?！洞呵铩酚涊d說“崔氏”，是說這不是他的罪過，而且把這件事通告諸侯時，也稱族而不稱名。凡是諸侯的大夫離開本國，通告諸侯說：“某氏的守臣某，不能守宗廟了，謹此通告?！狈彩怯杏押猛鶃淼膰揖桶l(fā)給通告，不是，就不發(fā)通告。

公如齊奔喪。

宣公奔赴齊國參加喪禮。

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飲酒于夏氏。公謂行父曰：“征舒似女?！睂υ唬骸耙嗨凭！闭魇娌≈９?，自其廄射而殺之。二子奔楚。

陳靈公和孔寧、儀行父在夏征舒家喝酒。靈公對儀行父說：“征舒長得像你。”儀行父回答說：“也像君王。”夏征舒對此感到憤恨。靈公出去，夏征舒從馬房里用箭射死靈公?？讓?、儀行父逃亡到楚國。

滕人恃晉而不事宋，六月，宋師伐滕。

滕國人依靠晉國而不事奉宋國，六月，宋國的軍隊進攻滕國。

鄭及楚平。諸侯之師伐鄭，取成而還。

鄭國和楚國講和，諸侯的軍隊進攻鄭國，講和以后回國。

秋，劉康公來報聘。

秋季，劉康公前來回聘。

師伐邾，取繹。

魯國出兵進攻邾國，占領(lǐng)了繹地。

季文子初聘于齊。

季文子第一次到齊國聘問。

冬，子家如齊，伐邾故也。

冬季，子家到了齊國，這是為了向齊國解釋魯國進攻了邾國的緣故。

國武子來報聘。

國武子前來回聘。

楚子伐鄭。晉士會救鄭，逐楚師于潁北。諸侯之師戍鄭。鄭子家卒。鄭人討幽公之亂，斫子家之棺而逐其族。改葬幽公，謚之曰靈。

楚莊王進攻鄭國。晉國的士會去救鄭國，在潁水北面趕走了楚軍。諸侯的軍隊在鄭國留守。鄭國的子家死。鄭國人為了討伐殺害幽公的那次動亂，打開了子家的棺材，并趕走了他的族人。改葬幽公，把他的謚號改為“靈”。

 

宣公十一年（前598年）

【經(jīng)】

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夏，楚子、陳侯、鄭伯盟于辰陵。公孫歸父會齊人伐莒。秋，晉侯會狄于欑（cuán）函。冬十月，楚人殺陳夏征舒。丁亥，楚子入陳。納公孫寧、儀行父于陳。

【傳】

十一年春，楚子伐鄭，及櫟。子良曰：“晉、楚不務(wù)德而兵爭，與其來者可也。晉、楚無信，我焉得有信。”乃従楚。夏，楚盟于辰陵，陳、鄭服也。

十一年春季，楚莊王發(fā)兵進攻鄭國，到達櫟地。子良說：“晉國、楚國不講德行，而用武力爭奪，誰來我們就接近他。晉國、楚國沒有信用，我們哪里能夠有信用？”于是就跟從楚國。夏季，楚國在辰陵會盟，這是由于陳、鄭兩國都順服了。

楚左尹子重侵宋，王待諸郔。令尹蒍艾獵城沂，使封人慮事，以授司徒。量功命日，分財用，平板干，稱畚筑，程土物，議遠邇，略基趾，具糇（hóu，干糧）糧，度有司，事三旬而成，不愆于素。

楚國的左尹子重襲擊宋國，楚莊王住在郔地等待。令尹蒍艾獵在沂地筑城，派遣主持人考慮工程計劃，將情況報告給司徒。計量工程，規(guī)定日期，分配材料和用具，放平夾板和支柱，規(guī)定土方和器材勞力的多少，研究取材和工作的遠近，巡視城基各處，準備糧食，審查監(jiān)工的人選，工程三十天就完成，沒有超過原定的計劃。

晉郤成子求成于眾狄，眾狄疾赤狄之役，遂服于晉。秋，會于欑函，眾狄服也。是行也。諸大夫欲召狄。郤成子曰：“吾聞之，非德，莫如勤，非勤，何以求人？能勤有繼，其従之也。《詩》曰：‘文王既勤止。’文王猶勤，況寡德乎？”

晉國的郤成子向狄人各部族謀求友好。狄人各部族憎恨赤狄對他們的役使，于是順服晉國。秋季，在欑函會見，狄人各部族都來順服。在這次欑函之行以前，大夫們要召集狄人前來。郤成子說：“我聽說，沒有德行，就只能勤勞；沒有勤勞，如何能要求別人服從我？能夠勤勞，就有成果，還是到狄人那里去吧。《詩》說：‘文王已經(jīng)做到勤勞。’文王尚且勤勞，何況缺少德行的人呢？”

冬，楚子為陳夏氏亂故，伐陳。謂陳人無動，將討于少西氏。遂入陳，殺夏征舒，轘諸栗門，因縣陳。陳侯在晉。

冬季，楚莊王由于陳國夏氏作亂的緣故，進攻陳國。對陳國人說：“不要驚俱，我將要討伐少西氏?！本瓦M入陳國，殺了夏征舒，把他五馬分尸在栗門。因而就把陳國設(shè)置為縣。這時陳成公正在晉國。

申叔時使于齊，反，復(fù)命而退。王使讓之曰：“夏征舒為不道，弒其君，寡人以諸侯討而戮之，諸侯、縣公皆慶寡人，女獨不慶寡人，何故”對曰：“猶可辭乎？”王曰：“可哉”曰：夏征舒弒其君，其罪大矣，討而戮之，君之義也。抑人亦有言曰：‘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癄颗Ｒ怎枵撸庞凶镆?；而奪之牛，罰已重矣。諸侯之従也，曰討有罪也。今縣陳，貪其富也。以討召諸侯，而以貪歸之，無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聞也。反之，可乎？對曰：“可哉！吾儕小人所謂取諸其懷而與之也。”乃復(fù)封陳，鄉(xiāng)取一人焉以歸，謂之夏州。故書曰：“楚子入陳，納公孫寧、儀行父于陳?！睍卸Y也。

申叔時在齊國出使，回國，向楚莊王復(fù)了命以后就退下去。楚莊王派人責備他說：“夏征舒無道，殺死他的國君。我?guī)ьI(lǐng)諸侯討伐而殺了他，諸侯、縣公都慶賀我，你獨獨不慶賀我，什么緣故？”申叔時回答說：“還可以申述理由嗎？”楚莊王說：“可以呀！”申叔時說：“夏征舒殺死他的國君，他的罪惡是是很大了；討伐而殺了他，這是君王所應(yīng)當做的事。不過人們也有話說：‘牽牛踐踏別人的田地，就把他的牛奪過來。’牽牛踐踏田地的人，肯定是有過錯的了；但奪走他的牛，懲罰就太重了。諸侯跟從君王，說是討伐有罪的人。現(xiàn)在把陳國設(shè)置為縣，這就是貪圖一國的富有。用伐罪號召諸侯，而以貪婪來告終，恐怕不可以吧？”楚莊王說：“好啊！我沒有聽說過這些話。歸還陳國的土地，可以嗎？”申叔時回答說：“這就是我們這一班小人所說的‘從懷里拿出來給他’呀?！背f王就重新封立陳國，從每個鄉(xiāng)帶一個人回楚國，集中住在一地，稱為夏州。所以《春秋》記載說“楚子入陳，納公孫寧、儀行父于陳”，這是表揚這一舉動合于禮。

厲之役，鄭伯逃歸，自是楚未得志焉。鄭既受盟于辰陵，又徼事于晉。

厲地這一戰(zhàn)役，鄭襄公逃走回國。從這時候以來，楚國就沒有得志。鄭國既然在辰陵接受盟約，又要求事奉晉國。

 

宣公十二年（前597年）

【經(jīng)】

十有二年春，葬陳靈公。楚子圍鄭。夏六月乙卯，晉荀林父帥師及楚子戰(zhàn)于邲，晉師敗績。秋七月。冬十有二月戊寅，楚子滅蕭。晉人、宋人、衛(wèi)人、曹人同盟于清丘。宋師伐陳。衛(wèi)人救陳。

【傳】

十二年春，楚子圍鄭。旬有七日，鄭人卜行成，不吉。卜臨于大宮，且巷出車，吉。國人大臨，守陴（pí，城上的矮墻。亦稱“女墻”）者皆哭。楚子退師，鄭人修城，進復(fù)圍之，三月克之。入自皇門，至于逵路。鄭伯肉袒牽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懷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唯命是聽。其俘諸江南以實海濱，亦唯命。其翦以賜諸侯，使臣妾之，亦唯命。若惠顧前好，徼福于厲、宣、桓、武，不泯其社稷，使改事君，夷于九縣，君之惠也，孤之愿之，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君實圖之?！弊笥以唬骸安豢稍S也，得國無赦。”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幾乎？”退三十里而許之平。潘尫（wāng，同“尪”，跛。）入盟，子良出質(zhì)。

十二年春季，楚莊王包圍鄭國十七天。鄭國人占卜以求和，不吉利；為在太廟號哭和出車于街巷去占卜，吉利。城里的人們在太廟大哭，守城的將士在城上大哭。楚莊王退兵。鄭國人修筑城墻，楚國又進軍，再次包圍鄭國，經(jīng)三個月，攻克了鄭國。楚軍從皇門進入，到達京城的大路上。鄭襄公脫去衣服，牽著羊迎接楚莊王，說：“我不能承奉天意，不能事奉君王，使君王帶著怒氣來到敝邑，這是我的罪過，豈敢不唯命是聽？要把我俘虜?shù)浇希诺胶＿?，也聽君王吩咐；要滅亡鄭國，把鄭地賜給諸侯，讓鄭國人作為奴隸，也聽君王吩咐。如果承君王顧念從前的友好，向周厲王、宣王、鄭桓公、武公求福，而不滅絕我國，讓我國重新事奉君王，等同于楚國的諸縣，這是君王的恩惠，我的心愿，但又不是我所敢于指望的了。謹坦露心里的話，請君王考慮。”左右隨從說：“不能允許他，得到了國家沒有赦免的?！背f王說：“他的國君能夠屈居他人之下，必然能夠取信和使用他的百姓，恐怕還是很有希望的吧！”楚軍退兵三十里而允許鄭國講和。潘尪入鄭國結(jié)盟，子良到楚國作為人質(zhì)。

夏六月，晉師救鄭。荀林父將中軍，先縠佐之。士會將上軍，郤克佐之。趙朔將下軍，欒書佐之。趙括、趙嬰齊為中軍大夫。鞏朔、韓穿為上軍大夫。荀首、趙同為下軍大夫。韓厥為司馬。及河，聞鄭既及楚平，桓子欲還，曰：“無及于鄭而剿民，焉用之？楚歸而動，不后?！彪S武子曰：“善。會聞用師，觀釁而動。德刑政事典禮不易，不可敵也，不為是征。楚軍討鄭，怒其貳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而舍之，德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德也。二者立矣。昔歲入陳，今茲入鄭，民不罷勞，君無怨讟，政有經(jīng)矣。荊尸而舉，商農(nóng)工賈不敗其業(yè)，而卒乘輯睦，事不奸矣。蒍敖為宰，擇楚國之令典，軍行，右轅，左追蓐（rù），前茅慮無，中權(quán)，后勁，百官象物而動，軍政不戒而備，能用典矣。其君之舉也，內(nèi)娃選于親，外姓選于舊；舉不失德，賞不失勞；老有加惠，旅有施舍；君子小人，物有服章，貴有常尊，賤有等威；禮不逆矣。德立，刑行，政成，事時，典従，禮順，若之何敵之？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經(jīng)也。子姑整軍而經(jīng)武乎，猶有弱而昧者，何必楚？仲虺有言曰：‘取亂侮亡?！嫒跻??！稓酢吩唬骸惰p王師，遵養(yǎng)時晦?！让烈??！段洹吩唬骸疅o競惟烈?！瘬崛蹶让烈詣?wù)烈所，可也。”彘子曰：“不可。晉所以霸，師武臣力也。今失諸侯，不可謂力。有敵而不従，不可謂武。由我失霸，不如死。且成師以出，聞敵強而退，非夫也。命為軍師，而卒以非夫，唯群子能，我弗為也?！币灾熊娮魸?。

夏季，六月，晉國的軍隊去救鄭國。荀林父率領(lǐng)中軍，先縠為輔佐；士會率領(lǐng)上軍，郤作輔佐；趙朔率領(lǐng)下軍，欒書作為輔佐。趙括、趙嬰齊擔任中軍大夫，鞏朔、韓穿擔任上軍大夫，荀首、趙同擔任下軍大夫。韓厥擔任司馬。到達黃河，聽到鄭國已經(jīng)和楚國講和，荀林父想要回去，說：“沒有趕到鄭國，又勞動百姓，出兵有什么用？等楚軍回去以后我軍再出兵進攻鄭國，還不算晚?！笔繒f：“好。會聽說用兵之道，觀察敵人的間隙而后行動，德行、刑罰、政令、事務(wù)、典則、禮儀合乎常道，就是不可抵擋的，不能進攻這樣的國家。楚國的軍隊討伐鄭國，討厭鄭國有二心，又可憐鄭國的卑下，鄭國背叛就討伐他，鄭國順服就赦免他，德行、刑罰都完成了。討伐背叛，這是刑罰；安撫順服，這是德行，這二者樹立起來了。往年進入陳國，如今進入鄭國，百姓并不感到疲勞，國君沒有受到怨恨，政令就合于常道了，楚軍擺成荊尸之陣而后發(fā)兵，井井有條，商販、農(nóng)民、工匠、店主都不廢時失業(yè)，步兵車兵關(guān)系和睦，事務(wù)就互不相犯了。蒍敖做令尹，選擇實行楚國好的法典，軍隊出動，右軍跟隨主將的車轅，左軍打草作為歇息的準備，前軍以旄旌開路以防意外，中軍斟酌謀劃，后軍以精兵押陣。各級軍官根據(jù)象征自己的旌旗的指示而采取行動，軍事政務(wù)不必等待命令而完備，這就是能夠運用典則了。他們國君選拔人材，同姓中選擇親近的支系，異姓中選擇世代舊臣，提拔不遺漏有德行的人，賞賜不遣漏有功勞的人。對老人有優(yōu)待，對旅客有賜予。君子和小人，各有規(guī)定的服飾。對尊貴的有一定的禮節(jié)示以尊重，對低賤的有一定的等級示以威嚴。這就是禮節(jié)沒有不順的了。德行樹立，刑罰施行，政事成就，事務(wù)合時，典則執(zhí)行，禮節(jié)順當，怎么能抵擋楚國？看到可能就前進，遇到困難就后退，這是治軍的好辦法。兼并衰弱進攻昏暗，這是用兵的好規(guī)則。您姑且整頓軍隊、籌劃武備吧！還有弱小而昏暗的國家，為什么一定要進攻楚軍？仲虺說：‘占取動亂之國，欺侮可以滅亡之國?！f的就是兼并衰弱?！对娊?jīng)·周傾·酌》篇說：‘天子的軍隊多么神氣，率領(lǐng)他們把昏昧的國家占取。’說的就是進攻昏昧?！段洹菲f：‘武王的功業(yè)無比偉大強盛?！矒崴ト踹M攻昏暗，以致力于功業(yè)所在，這就可以了?！毕瓤e說：“不行。晉國所以能稱霸諸侯，是由于軍隊勇敢、臣下得力?，F(xiàn)在失去了諸侯，不能說是得力；有了敵人不去追逐，不能說是勇敢。由于我們而丟掉霸主的地位，不如去死。而且晉國整頓軍隊不出動，聽到敵人強大就退卻，這不是大丈夫。任命為軍隊的統(tǒng)帥，而做出了不是大丈夫所做的事，這只有你們能辦到，我是不會干的?！闭f完，就帶領(lǐng)中軍副帥所屬軍隊渡過黃河。

知莊子曰：“此師殆哉?！吨芤住酚兄?，在《師》三之《臨》三，曰：‘師出以律，否臧兇?！瘓?zhí)事順成為臧，逆為否，眾散為弱，川壅為澤，有律以如己也，故曰律。否臧，且律竭也。盈而以竭，夭且不整，所以兇也。不行謂之《臨》，有帥而不従，臨孰甚焉！此之謂矣。果遇，必敗，彘子尸之。雖免而歸，必有大咎。”韓獻子謂桓子曰：“彘子以偏師陷，子罪大矣。子為元師，師不用命，誰之罪也？失屬亡師，為罪已重，不如進也。事之不捷，惡有所分，與其專罪，六人同之，不猶愈乎？”師遂濟。

荀首說：“先縠這些軍隊危險了。《周易》上有這樣的卦象，從《師》卦變成《臨》卦，爻辭說：‘出兵用法令治理，法令不嚴明，結(jié)果必兇?！瘓?zhí)行順當而成功就是‘臧’，反其道就是‘否’。大眾離散是柔弱，流水壅塞就成為沼澤。有法制指揮三軍如同指揮自己一樣，所以叫做律。執(zhí)行不順當，法制治理就窮盡而無用。從充滿到窮盡，阻塞而且不整齊，就是兇險的征兆了。不能流動叫做‘臨’，有統(tǒng)帥而不服從，還有比這更嚴重的‘臨’嗎？說的就是先縠的這個行為了。果真和敵人相遇，一定失敗，彘子將會是主要罪魁，即使免于戰(zhàn)死而回國，一定有大的災(zāi)禍?！表n厥對荀林父說：“彘子率領(lǐng)一部分軍隊失陷，您的罪過大了。您作為最高統(tǒng)帥，軍隊不聽命令，這是誰的罪過？失去屬國，丟掉軍隊，構(gòu)成的罪過已經(jīng)太重，不如干脆進軍。作戰(zhàn)如果不能得勝，失敗的罪過可以共分擔，與其一個人承擔罪責，六個人共同承擔，不還好一點嗎？”于是晉國的軍隊就渡過了黃河。

楚子北師次于郔，沈尹將中軍，子重將左，子反將右，將飲馬于河而歸。聞晉師既濟，王欲還，嬖人伍參欲戰(zhàn)。令尹孫叔敖弗欲，曰：“昔歲入陳，今茲入鄭，不無事矣。戰(zhàn)而不捷，參之肉其足食乎？”參曰：“若事之捷，孫叔為無謀矣。不捷，參之肉將在晉軍，可得食乎？”令尹南轅反旆，伍參言于王曰：“晉之従政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縠剛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三帥者專行不獲，聽而無上，眾誰適従？此行也，晉師必敗。且君而逃臣，若社稷何？”王病之，告令尹，改乘轅而北之，次于管以待之。

楚莊王率軍北上，軍隊駐扎在郔地。沈尹率領(lǐng)中軍，子重率領(lǐng)左軍，子反率領(lǐng)右軍，準備在黃河飲馬以后就回國。聽到晉國軍隊已經(jīng)渡過黃河，楚莊王想要回去，寵臣伍參想打仗，令尹孫叔敖不想干，說：“往年進入陳國，今年進入鄭國，不是沒有戰(zhàn)爭。打起來以后不能得勝，吃了伍參的肉難道就夠了嗎？”伍參說：“如果作戰(zhàn)得勝，孫叔就是沒有謀略。不能得勝，參的肉將會在晉軍那里，哪里還能吃得上呢？”令尹回車向南，倒轉(zhuǎn)旌旗。伍參對楚莊王說：“晉國參政的是新人，不能行使命令。他的副手先縠剛愎不仁，不肯聽從命令。他們的三個統(tǒng)帥，想要專權(quán)行事而不能辦到。想要聽從命令而沒有上級，大軍聽從誰的命令？這一次，晉軍一定失敗。而且國君逃避臣下，國君怎能蒙受這恥辱？”楚莊王聽了不高興，告訴令尹把戰(zhàn)車改而向北，楚軍駐扎在管地等待晉軍。

晉師在敖、鄗之間。鄭皇戌使如晉師，曰：“鄭之従楚，社稷之故也，未有貳心。楚師驟勝而驕，其師老矣，而不設(shè)備，子擊之，鄭師為承，楚師必敗?！卞樽釉唬骸皵〕?，于此在矣，必許之?！睓栉渥釉唬骸俺钥擞挂詠?，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于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于勝之不可保，紂之百克，而卒無后。訓以若敖、蚡冒，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匱?！豢芍^驕。先大夫子犯有言曰：‘師直為壯，曲為老?！覄t不德，而徼怨于楚，我曲楚直，不可謂老。其君之戎，分為二廣，廣有一卒，卒偏之兩。右廣初駕，數(shù)及日中；左則受之，以至于昏。內(nèi)官序當其夜，以待不虞，不可謂無備。子良，鄭之良也。師叔，楚之崇也。師叔入盟，子良在楚，楚、鄭親矣。來勸我戰(zhàn)，我克則來，不克遂往，以我卜也，鄭不可従?！壁w括、趙同曰：“率師以來，唯敵是求?？藬车脤?，又何矣？必従彘子?！敝驹唬骸霸?、屏，咎之徒也。”趙莊子曰：“欒伯善哉，實其言，必長晉國?！?/span>

晉國軍隊駐在敖、鄗兩山之間。鄭國的皇戌出使到晉軍中，說：“鄭國跟從楚國，是為了保存國家的緣故，對晉國并沒有二心。楚軍屢次得勝而驕傲，他們在外面已經(jīng)很久了，又不設(shè)防御。您攻擊他們，鄭國的軍隊作為后繼，楚軍一定失敗?！毕瓤e說：“打敗楚軍，降服鄭國，就在此一舉了，一定要答應(yīng)皇戌的請求?！睓钑f：“楚國自從戰(zhàn)勝庸國以來，楚國的國君沒有一天不用不列的方式治理國內(nèi)的人們：教訓百姓生計的不容易、禍患不知哪天就會到來、戒備警惕不能放松。在軍隊里，沒有一天不用這樣的方式管理軍官士兵，告誡軍隊：勝利的不能永遠保有、紂得到一百次勝利而終究沒有好結(jié)果。用若敖、蚡冒乘柴車、穿破衣開辟山林的事跡來教訓他們。告誡說：‘百姓的生計在于勤勞，勤勞就不會匱乏?！@就不能說他們驕傲。先大夫子犯說過：‘出兵作戰(zhàn)，理直就氣壯，理虧就氣衰?！覀兯龅氖虑椴缓嫌诘赖拢趾统Y(jié)怨，我們理曲，楚國理直，這就不能說他們氣衰。他們國君的戰(zhàn)車分為左右二廣，每廣有戰(zhàn)車一卒三十輛，每卒又分左右兩偏。右廣先套車，計算時間等到中午，左廣就接替它，一直到晚上。左右近臣按次序值夜，以防備發(fā)生意外，這就不能說沒有防備。子良，是鄭國的杰出人物；師叔，是楚國地位崇高的人物。師叔進入鄭國結(jié)盟，子良作為人質(zhì)住在楚國，楚國和鄭國是親近的。他們來勸我們作戰(zhàn)，我們戰(zhàn)勝就來歸服，不勝就去依靠楚國，這是用我們作為占卜！鄭國的話不能聽從?！壁w括、趙同說：“領(lǐng)兵而來，就是為了尋找敵人。戰(zhàn)勝敵人，得到屬國，又等待什么？一定要聽從彘子的話?！避魇渍f：“趙同、趙括的主意，是一條自取禍亂之道?！壁w莊子說：“欒伯好??！實踐他的話，一定能使晉國長久?！?span lang="EN-US">

楚少宰如晉師，曰：“寡君少遭閔兇，不能文。聞二先君之出入此行也，將鄭是訓定，豈敢求罪于晉。二三子無淹久?！彪S季對曰：“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與鄭夾輔周室，毋廢王命?！襦嵅宦剩丫谷撼紗栔T鄭，豈敢辱候人？敢拜君命之辱?！卞樽右詾檎~，使趙括従而更之，曰：“行人失辭。寡君使群臣遷大國之跡于鄭，曰：‘無辟敵?！撼紵o所逃命?！?/span>

楚國的少宰到晉軍中去，說：“寡君年輕時就遭到憂患，不善于辭令。聽到兩位先君來往在這條道路上，就是打算教導和安定鄭國，豈敢得罪晉國？您幾位不要呆得太久了！”士會回答說：“以前周平王命令我們的先君晉文侯說：‘和鄭國共同輔佐周王室，不要廢棄天子的命令?！F(xiàn)在鄭國不遵循天子的命令，寡君派遣下臣們質(zhì)問鄭國，豈敢勞動楚國官吏來迎送？恭敬地拜謝君王的命令?！毕确Y認為這是奉承楚國，派遣趙括跟上去更正說：“我們的臨時代表的說法不恰當。寡君使臣下們把楚國從鄭國遷出去，說：‘不要躲避敵人！’臣下們沒有地方可以逃避命令?！?span lang="EN-US">

楚子又使求成于晉，晉人許之，盟有日矣。楚許伯御樂伯，攝叔為右，以致晉師，許伯曰：“吾聞致師者，御靡旌摩壘而還?！睒凡唬骸拔崧勚聨熣撸笊湟郧?，代御執(zhí)轡，御下兩馬，掉鞅而還?！睌z叔曰：“吾聞致師者，右入壘，折馘，執(zhí)俘而還。”皆行其所聞而復(fù)。晉人逐之，左右角之。樂伯左射馬而右射人，角不能進，矢一而已。麋興于前，射麋麗龜。晉鮑癸當其后，使攝叔奉麋獻焉，曰：“以歲之非時，獻禽之未至，敢膳諸従者?！滨U癸止之，曰：“其左善射，其右有辭，君子也?！奔让?。

楚莊王又派使者向晉國求和，晉國人答應(yīng)了，已約定了結(jié)盟的日期。楚國的許伯替樂伯駕御戰(zhàn)車，攝叔作為車右，向晉軍單車挑戰(zhàn)。許伯說：“我聽說單車挑戰(zhàn)，駕車人疾馳而使旌旗斜倒，迫近敵營，然后回來?！睒凡f：“我聽說單車挑戰(zhàn)，車左用利箭射敵，代替御者執(zhí)掌馬韁，駕車人下車，整齊馬匹，整理好馬脖子上的皮帶，然后回來?！睌z叔說：“我聽說單車挑戰(zhàn)，車右進入敵營，殺死敵人割取左耳、抓住俘虜，然后回來?！边@三個人都按照自己所聽到的完成了任務(wù)，而后回來。晉國人追趕他們，左右兩面夾攻。樂伯左邊射馬，右邊射人，使晉軍左右翼不能前進。箭只剩下一枝。有麋鹿出現(xiàn)在前面，樂伯射麋鹿正中背部。晉國的鮑癸正在后面，樂伯讓攝叔拿著麋鹿獻給他，說：“由于今年還不到時令，應(yīng)當奉獻的禽獸沒有來，謹把它奉獻給您的隨從作為膳食?！滨U癸阻止部下，不再追趕，說：“他們的車左善于射箭，車右善于辭令，都是君子啊?！币虼嗽S伯等三人都免于被俘。

晉魏锜（qí）求公族未得，而怒，欲敗晉師。請致師，弗許。請使，許之。遂往，請戰(zhàn)而還。楚潘黨逐之，及熒澤，見六麋，射一麋以顧獻曰：“子有軍事，獸人無乃不給于鮮，敢獻于従者?！笔妩h命去之。趙旃求卿未得，且怒于失楚之致師者。請?zhí)魬?zhàn)，弗許。請召盟。許之。與魏锜皆命而往。郤獻子曰：“二憾往矣，弗備必敗。”彘子曰：“鄭人勸戰(zhàn)，弗敢従也。楚人求成，弗能好也。師無成命，多備何為?！笔考驹唬骸皞渲?。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喪師無日矣。不如備之。楚之無惡，除備而盟，何損于好？若以惡來，有備不敗。且雖諸侯相見，軍衛(wèi)不徹，警也?！卞樽硬豢?。

晉國的魏锜請求做公族大夫，沒有達到目的，因而發(fā)怒，想要使晉軍失敗。請求單車挑戰(zhàn)，沒有得到允許。請求出使，允許了。于是就去到楚軍中，請戰(zhàn)以后而回國。楚國的潘黨追趕他，到達熒澤，魏锜看到六只麋鹿，就射死一只，回車獻給潘黨，說：“您有軍事在身，打獵的人恐怕不能供給新鮮的野獸吧？謹以此奉獻給您的隨從人員?！迸它h下令不再追趕魏锜。趙旃請求做卿沒有達到目的，而且對于失掉楚國單車挑戰(zhàn)的人很生氣，就請求挑戰(zhàn)，沒有得到允許。請求召請楚國人前來結(jié)盟，允許了。趙旃和魏锜都接受命令而前去。郤克說：“這兩個心懷不滿的人去了，不加防備，必然失敗?！毕瓤e說：“鄭國人勸我們作戰(zhàn)，不敢聽從；楚國人求和，又不能實行友好。帶兵沒有固定的策略，多加防備做什么？”士會說：“防備他們?yōu)楹?。如果這兩位激怒了楚國，楚國人乘機掩襲，馬上可以喪失軍隊。不如防備他們，楚國人沒有惡意，撤除戒備而結(jié)盟，哪里會損害友好？如果帶著惡意而來，有了防備，不會失敗。而且即使是諸侯相見，軍隊的守備也不加撤除，這就是警惕?！毕瓤e不同意。

士季使鞏朔、韓穿帥七覆于敖前，故上軍不敗。趙嬰齊使其徒先具舟于河，故敗而先濟。

士會派遣鞏朔、韓穿率領(lǐng)七隊伏兵埋伏在敖山之前，所以上軍不敗。趙嬰齊派遣他的部下先在黃河準備了船只，所以戰(zhàn)敗以后就渡過河去了。

潘黨既逐魏锜，趙旃夜至于楚軍，席于軍門之外，使其徒入之。楚子為乘廣三十乘，分為左右。右廣雞鳴而駕，日中而說。左則受之，日入而說。許偃御右廣，養(yǎng)由基為右。彭名御左廣，屈蕩為右。乙卯，王乘左廣以逐趙旃。趙旃棄車而走林，屈蕩搏之，得其甲裳。晉人懼二子之怒楚師也，使軘車逆之。潘黨望其塵，使聘而告曰：“晉師至矣?！背艘鄳滞踔霑x軍也，遂出陳。孫叔曰：“進之。寧我薄人，無人薄我?！对姟吩疲骸质?，以先啟行?！热艘病！盾娭尽吩唬骸热擞袏Z人之心’。薄之也?！彼旒策M師，車馳卒奔，乘晉軍?；缸硬恢鶠?，鼓于軍中曰：“先濟者有賞?！敝熊?、下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也。

潘黨已經(jīng)趕走了魏锜，趙旃在夜里達到楚軍駐地，鋪開席子坐在軍門的外面，派遣他的部下先進軍門。楚莊王的戰(zhàn)車一廣三十輛，共分為左右兩廣。右廣在早晨雞叫的時候套車，太陽到了中天才卸車；左廣就接替右廣，太陽落山才卸車。許偃駕御右廣的指揮車，養(yǎng)由基作為車右；彭名駕御左廣的指揮車，屈蕩作為車右。六月十四日，楚莊王乘坐左廣的指揮車，以追趕趙旃。趙旃丟掉車子跑進樹林里，屈蕩和他搏斗，獲得了他的鎧甲和下衣。晉國人害怕這兩個人激怒楚軍，讓駐守的兵車前來接他們。潘黨遠望飛起來的塵土，派戰(zhàn)車奔馳報告說：“晉國的軍隊來了?！背艘埠ε鲁f王陷入晉軍中，就出兵迎戰(zhàn)。孫叔敖說：“前進！寧可我們迫近敵人，不要讓敵人迫近我們?！对姟氛f：‘大兵車十輛，沖在前面開道’，這是要搶在敵人的前面。《軍志》說：‘搶在敵人前面，可以奪去敵人的斗志?！@是要主動迫近敵人?！庇谑蔷秃芸斓剡M軍，戰(zhàn)車奔馳、士卒奔跑，圍攻晉軍。荀林父不知所措，在軍中擊鼓宣布說：“先過河的有賞?！敝熊?、下軍互相爭奪船只，爭先恐后，先上船的人用刀砍斷后來者攀著船舷的手指，船中砍斷的指頭多得可以用手捧起來。

晉師右移，上軍未動。工尹齊將右拒卒以逐下軍。楚子使唐狡與蔡鳩居告唐惠侯曰：“不谷不德而貪，以遇大敵，不谷之罪也。然楚不克，君之羞也，敢藉君靈以濟楚師?！笔古它h率游闕四十乘，従唐侯以為左拒，以従上軍。駒伯曰：“待諸乎？”隨季曰：“楚師方壯，若萃于我，吾師必盡，不如收而去之。分謗生民，不亦可乎？”殿其卒而退，不敗。

晉軍向右轉(zhuǎn)移，上軍沒有動。工尹齊率領(lǐng)右方陣的士兵，以追逐晉國的下軍。楚莊王派唐狡和蔡鳩居報告唐惠侯說：“我無德而貪功，而又遭遇強大的敵人，這是我的罪過。楚國如果不能得勝，這也是君王的羞恥。謹借重君王的福佑，以幫助楚軍成功?！迸汕才它h率領(lǐng)后備的戰(zhàn)車四十輛，跟隨唐侯作為左方陣，以迎戰(zhàn)晉國的上軍。駒伯說：“抵御他們嗎？”士會說：“楚軍的士氣正旺盛，如果楚軍集中兵力對付我們的上軍，我們的軍隊必然被消滅，不如收兵離開。分擔戰(zhàn)敗的指責，保全士兵的生命，不也是可以的嗎？”就親自作為上軍的后殿而退兵，因此沒有被打敗。

王見右廣，將従之乘。屈蕩尸之，曰：“君以此始，亦必以終?！弊允浅藦V先左。

楚莊王見到右廣，準備乘坐。屈蕩阻止說：“君王乘坐左廣開始作戰(zhàn)，也一定要乘坐它結(jié)束戰(zhàn)爭?！睆拇顺某藦V改以左廣為先。

晉人或以廣隊不能進，楚人惎（jì）之脫扃（jiōng，門閂），少進，馬還，又惎之拔旆投衡，乃出。顧曰：“吾不如大國之數(shù)奔也?！?/span>

晉國人有戰(zhàn)車陷在坑里不能前進，楚國人教他們抽出車前橫木，沒走多遠，馬盤旋不能前進，楚國人又教他們拔掉大旗，扔掉車轅頭上的橫木，這樣才逃了出去。晉軍轉(zhuǎn)過頭來說：“我們可不像大國的人有多次逃跑的經(jīng)驗?！?span lang="EN-US">

趙旃以其良馬二，濟其兄與叔父，以他馬反，遇敵不能去，棄車而走林。逢大夫與其二子乘，謂其二子無顧。顧曰：“趙傁（sǒu）在后。”怒之，使下，指木曰：“尸女于是?！笔谮w旃綏，以免。明日以表尸之，皆重獲在木下。

趙旃用他的好馬兩匹幫助他的哥哥和叔父逃跑，而用其他的馬駕車回來。碰上敵人不能逃脫，就丟棄車子跑到樹林里。逢大夫和他兩個兒子坐在車上，對他兩個兒子說：“不要回頭去望?！眱鹤踊仡^去望說：“趙老頭在后邊?！狈甏蠓虬l(fā)怒，讓他們下車，指著樹木說：“在這里收你們的尸首?！狈甏蠓蚓桶秧\繩交給了趙旃，趙旃登上戰(zhàn)車得以逃脫。第二天，按照標志前去收尸，在樹下得到了兩個疊壓的尸首。

楚熊負羈囚知罃。知莊子以其族反之，廚武子御，下軍之士多従之。每射，抽矢，菆，納諸廚子之房。廚子怒曰：“非子之求而蒲之愛，董澤之蒲，可勝既乎？”知季曰：“不以人子，吾子其可得乎？吾不可以茍射故也?！鄙溥B尹襄老，獲之，遂載其尸。射公子谷臣，囚之。以二者還。

楚國的熊負羈囚禁了知罃，荀首率領(lǐng)他的部屬回來戰(zhàn)斗，魏锜駕御戰(zhàn)車，下軍的士兵大多跟著回來。荀首每次發(fā)射，抽箭，如果是利箭，就放在魏锜的箭袋里。魏锜發(fā)怒說：“不去尋找兒子，反而愛惜蒲柳，董澤的蒲柳，難道可以用得完嗎？”荀首說：“不得到別人的兒子，我的兒子難道可以得到嗎？利箭我是不能隨便射出去的。”荀首射中了連尹襄老，得到他的尸首，就用戰(zhàn)車裝上；射中公子谷臣，把他囚禁起來。荀首帶了這兩個人回去。

及昏，楚師軍于邲，晉之余師不能軍，宵濟，亦終夜有聲。

到黃昏時，楚軍駐扎在邲地，晉國剩余的士兵已經(jīng)潰不成軍，夜里渡河，喧吵了一整夜。

丙辰，楚重至于邲，遂次于衡雍。潘黨曰：“君盍筑武軍，而收晉尸以為京觀。臣聞克敵必示子孫，以無忘武功?！背釉唬骸胺菭査?。夫文，止戈為武。武王克商。作《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時夏，允王保之?！肿鳌段洹?，其卒章曰‘耆定爾功’。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求定?！淞唬骸椚f邦，屢豐年。’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故使子孫無忘其章。今我使二國暴骨，暴矣；觀兵以威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猶有晉在，焉得定功？所違民欲猶多，民何安焉？無德而強爭諸侯，何以和眾？利人之幾，而安人之亂，以為己榮，何以豐財？武有七德，我無一焉，何以示子孫？其為先君宮，告成事而已。武非吾功也。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鯨鯢而封之，以為大戮，于是乎有京觀，以懲淫慝。今罪無所，而民皆盡忠以死君命，又可以為京觀乎？”祀于河，作先君宮，告成事而還。

六月十五日，楚軍的輜重到達邲地，軍隊就駐扎在衡雍。潘黨說：“君王何不建筑起軍營顯示武功，收集晉國人的尸首建立一個大墳堆？下臣聽說戰(zhàn)勝了敵人一定要有紀念物給子孫看，表示不忘記武功?！背f王說：這不是你所知道的。說到文字，止戈二字合起來是個武字。武王戰(zhàn)勝商朝，作《周頌》說：“收拾干戈，包藏弓箭。我追求那美德，陳于這《夏》樂之中，成就王業(yè)而保有天下?！庇肿鳌段洹菲?，它的最后一章說：“得以鞏固你的功業(yè)?！薄吨茼灐返牡谌抡f：“布陳先王的美德而加以發(fā)揚，我前去征討只是為了求得安定?！彼牡诹抡f：“安定萬邦，常有豐年?！蔽涔?，是用來禁止強暴、消滅戰(zhàn)爭、保持強大、鞏固功業(yè)、安定百姓、調(diào)和大眾、豐富財物的，所以要讓子孫不要忘記他的大功。現(xiàn)在我讓兩國士兵暴露尸骨，這是強暴了；顯耀武力以使諸侯畏懼，戰(zhàn)爭不能消滅了；強暴而不消滅戰(zhàn)爭，哪里能夠保持強大？還有晉國存在，如何能夠鞏固功業(yè)？所違背百姓的愿望還很多，百姓如何能夠安定？沒有德行而勉強和諸侯相爭，用什么調(diào)和大眾？乘別人之危作為自己的利益，趁人之亂作為自己的安定，如何能豐富財物？武功具有七種美德，我對晉國用兵卻沒有一項美德，用什么來昭示子孫后代？還是為楚國的先君修建宗廟，把成功的事祭告先君罷了。用武不是我追求的功業(yè)。古代圣明的君王征伐對上不恭敬的國家，抓住它的罪魁禍首殺掉埋葬，作為一次大殺戮，這樣才有了京觀以懲戒罪惡?，F(xiàn)在并不能明確指出晉國的罪惡在哪里，士卒都盡忠為執(zhí)行國君的命令而死，又難道能建造京觀來懲戒嗎？楚莊王說完，就在黃河邊上祭祀了河神，修建了先君的神廟，報告戰(zhàn)爭勝利，然后回國。

是役也，鄭石制實入楚師，將以分鄭而立公子魚臣。辛未，鄭殺仆叔子服。君子曰：“史佚所謂毋怙亂者，謂是類也?！对姟吩唬骸畞y離瘼（mò，病，疾苦）矣，爰其適歸？’歸于怙亂者也夫?！?/span>

這次戰(zhàn)役，是鄭國的石制把楚國軍隊引進來的，企圖分割鄭國，并且立公子魚臣為國君。七月二十九日，鄭國人殺死了魚臣和石制。君子說：“史佚所謂‘不要依仗動亂’，說的就是這一類人，《詩》說：‘動亂離散是那么厲害，有哪里可以歸宿’？這是歸罪于靠動亂來謀私利的人吧！”

鄭伯、許男如楚。

鄭襄公、許昭公去到楚國。

秋，晉師歸，桓子請死，晉侯欲許之。士貞子諫曰：“不可。城濮之役，晉師三日谷，文公猶有憂色。左右曰：‘有喜而憂，如有憂而喜乎？’公曰：‘得臣猶在，憂未歇也。困獸猶斗，況國相乎！’及楚殺子玉，公喜而后可知也，曰：‘莫余毒也已?！菚x再克而楚再敗也。楚是以再世不競。今天或者大警晉也，而又殺林父以重楚勝，其無乃久不競乎？林父之事君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衛(wèi)也，若之何殺之？夫其敗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損于明？”晉侯使復(fù)其位。

秋季，晉國軍隊回國，荀林父自己請求處以死罪，晉景公打算答應(yīng)他。士貞子勸諫說：“不行，城濮那一次戰(zhàn)役，晉軍三天吃著楚軍留下的糧食，文公還面帶憂色。左右的人說：‘有了喜事而憂愁，如果有了憂事反倒喜悅嗎？’文公說：‘得臣還在，憂愁還不能算完結(jié)。被困的野獸還要爭斗一下，何況是一國的宰相呢？’等到楚國殺了得臣，文公便喜形于色，說：‘沒有人來同我作對了。’這是晉國的再次勝利，也是楚國的再次失敗，楚國由此兩世都不能強盛?，F(xiàn)在上天或者是要大大地警戒晉國，但又殺了荀林父以增加楚國的勝利，這恐怕會使晉國好久還不能強盛的吧？荀林父的事奉國君，進，想著竭盡忠誠，退，想著彌補過錯，是捍衛(wèi)國家的人，怎么能殺他？他的失敗，如同日蝕月蝕，怎么會損害日月的光明？”晉景公就命令荀林父官復(fù)原位。

冬，楚子伐蕭，宋華椒以蔡人救蕭。蕭人囚熊相宜僚及公子丙。王曰：“勿殺，吾退?！笔捜藲⒅?。王怒，遂圍蕭。蕭潰。申公巫臣曰：“師人多寒?！蓖跹踩?，拊而勉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遂傅于蕭。還無社與司馬卯言，號申叔展。叔展曰：“有麥曲乎？”曰：“無”?！坝猩骄细F乎？”曰：“無”?！昂郁~腹疾奈何？”曰：“目于眢（yuān，枯井）井而拯之?！薄叭魹槊├?，哭井則己?！泵魅帐挐?，申叔視其井，則茅绖存焉，號而出之。

冬季，楚莊王攻打蕭國。宋國華椒率領(lǐng)蔡軍去救蕭國。蕭軍囚禁了熊相宜僚和公子丙。楚莊王說：“不要殺，我退兵?！笔拠藲⒘怂麄?。楚莊王發(fā)怒，就包圍了蕭國。蕭國崩潰，申公巫臣說：“軍隊里的人大多很冷?！背f王巡視三軍，安撫慰勉士兵們，三軍的戰(zhàn)士感到溫暖，都好像披上了絲棉一樣。軍隊就前進而逼近蕭城。還無社告訴司馬卯，把申叔展喊出來。申叔展說：“你有酒藥嗎？”還無社說：“沒有?！薄坝写ㄜ簡?？”還無社說：“沒有?！薄暗昧孙L濕病怎么辦？”還無社說：“注意看枯井就可以拯救我?！鄙晔逭拐f：“你在井上放一條草繩子，有向井里哭的人就是我?！钡诙?，蕭國崩潰。申叔展看到井上有草繩子在那里，就放聲號哭，把還無社救出枯井。

晉原縠、宋華椒、衛(wèi)孔達、曹人同盟于清丘。曰：“恤病討貳?！庇谑乔洳粫?，不實其言也。宋為盟故，伐陳。衛(wèi)人救之?？走_曰：“先君有約言焉，若大國討，我則死之?！?/span>

晉國的原縠、宋國的華椒、衛(wèi)國的孔達、曹國人在清丘結(jié)盟，說：“周濟有困難的國家，討伐三心二意的國家?！睂@次盟會，《春秋》沒有記載卿的姓名，這是由于沒有實行盟約。宋國為了盟約的緣故，進攻陳國。衛(wèi)軍救援陳國，孔達說：“先君有約定，如果大國進攻我們，我愿意為此去死?！?span lang="EN-US">

 

宣公十三年（前596年）

【經(jīng)】

十有三年春，齊師伐莒。夏，楚子伐宋。秋，螽。冬，晉殺其大夫先縠。

【傳】

十三年春，齊師伐莒，莒恃晉而不事齊故也。

十三年春季，齊國軍隊進攻莒國，由于莒國依仗晉國而不奉事齊國的緣故。

夏，楚子伐宋，以其救蕭也。君子曰：“清丘之盟，唯宋可以免焉?！?/span>

夏季，楚莊王進攻宋國，因為宋國曾救援蕭國。君子說：“清丘的結(jié)盟，只有宋國可以免去被譏議?！?span lang="EN-US">

秋，赤狄伐晉，及清，先縠召之也。

秋季，赤狄進攻晉國，到達清地，這是先縠把他們召來的。

冬，晉人討邲之敗，與清之師，歸罪于先縠而殺之，盡滅其族。君子曰：“惡之來也，己則取之，其先縠之謂乎?！?/span>

冬季，晉國人追究邲地失敗和清地戰(zhàn)爭的責任，歸罪于先穀而殺死了他，把他的族人也全部殺掉了。君子說“‘刑戮來到，那是自找’，先縠就是這樣的吧？”

清丘之盟，晉以衛(wèi)之救陳也討焉。使人弗去，曰：“罪無所歸，將加而師?！笨走_曰：“茍利社稷，請以我說。罪我之由。我則為政而亢大國之討，將以誰任？我則死之?！?/span>

清丘的盟約，晉國由于衛(wèi)國救援陳國，就加以責備。晉國使者不肯離去，說：“罪責如果無所歸屬，將要把戰(zhàn)爭加在你們頭上?！笨走_說：“如果有利于社稷，就請用我的死來作為解說吧，罪過由于我。我在執(zhí)政，而面對大國的責備，這個罪責還能推給誰？我愿意為此而死?！?span lang="EN-US">

 

宣公十四年（前595年）

【經(jīng)】

十有四年春，衛(wèi)殺其大夫孔達。夏五月壬申，曹伯壽卒。晉侯伐鄭。秋九月，楚子圍宋。葬曹文公。冬，公孫歸父會齊侯于谷。

【傳】

十四年春，孔達縊而死。衛(wèi)人以說于晉而免。遂告于諸侯曰：“寡君有不令之臣達，構(gòu)我敝邑于大國，既伏其罪矣，敢告?！毙l(wèi)人以為成勞，復(fù)室其子，使復(fù)其位。

十四年春季，衛(wèi)國的孔達上吊死了，衛(wèi)國人以此向晉國解說而免于被討伐。于是就通告諸侯說：“寡君有一個不好的臣子孔達，在敝邑和大國之間進行挑撥，已經(jīng)伏罪了，謹此通告?！毙l(wèi)國人因為孔達過去有不少勞績并輔助成公，便為他的兒子娶妻，而且讓他的兒子接任了父親的官位。

夏，晉侯伐鄭，為邲故也。告于諸侯，搜焉而還。中行桓子之謀也。曰：“示之以整，使謀而來?！编嵢藨?，使子張代子良于楚。鄭伯如楚，謀晉故也。鄭以子良為有禮，故召之。

夏季，晉景公進攻鄭國，這是為了邲地戰(zhàn)役鄭國幫助過楚國的緣故。通告諸侯，閱兵以后回國。這是中行桓子的計謀，他說：“給他們看到我軍隊伍嚴整，讓他們自己謀劃前來歸服我們?！编崌ε?、派子張到楚國代替子良。鄭襄公前去楚國，這是由于策劃對付晉國的緣故。鄭國認為子良合于禮，所以召他回國。

楚子使申舟聘于齊，曰：“無假道于宋?！币嗍构玉T聘于晉，不假道于鄭。申舟以孟諸之役惡宋，曰：“鄭昭宋聾，晉使不害，我則必死。”王曰：“殺女，我伐之?！币娤?。及宋，宋人止之，華元曰：“過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殺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殺之。楚子聞之，投袂而起，屨及于窒皇，劍及于寢門之外，車及于蒲胥之市。秋九月，楚子圍宋。

楚莊王派遣申舟到齊國聘問，說：“不要向宋國請求借路?！蓖瑫r還派公子馮到晉國聘問，也不許公子馮向鄭國請求借路。申舟由于孟諸這一役得罪了宋國，說：“鄭國明白、宋國糊涂，去晉國的使者沒有危險，我就必然會死?！背f王說：“要是殺死了你，我就攻打宋國?！鄙曛郯褍鹤由晗娊o楚莊王然后出使。到達宋國，宋國人不讓他走。華元說：“經(jīng)過我國而不請求借路，這是把我國作為楚國邊境內(nèi)的縣城。把我們當作縣城，這是視我為被滅亡之國。殺了楚國的使者，楚國必然會進攻我國，進攻我國也不過是被滅亡。反正一樣是滅亡?！本蜌⑺懒松曛邸３f王聽到申舟被殺的消息，一甩袖子就站起來，隨從趕上去到前院才送上鞋子，追到寢宮門外才送上佩劍，追到蒲胥街市才讓他坐上車子。秋季，九月，楚莊王進攻宋國。

冬，公孫歸父會齊侯于谷。見晏桓子，與之言魯樂?；缸痈娓咝釉唬骸白蛹移渫龊酰瑧延隰斠?。懷必貪，貪必謀人。謀人，人亦謀己。一國謀之，何以不亡？”

冬季，公孫歸父在穀地會見齊襄公、見到晏桓子，跟他談到魯國，很高興。晏桓子告訴高宣子說：“歸父恐怕會逃亡吧！他留戀魯國。留戀必然貪婪，貪婪必然算計別人。算計別人，別人也算計他自己。一個國家里的人算計他，怎么會不逃亡？”

孟獻子言于公曰：“臣聞小國之免于大國也，聘而獻物，于是有庭實旅百。朝而獻功，于是有容貌采章嘉淑，而有加貨。謀其不免也。誅而薦賄，則無及也。今楚在宋，君其圖之?！惫f。

孟獻子對魯宣公說：“臣聽說小國能免罪于大國，是去聘問又進獻財物，因此就有庭中陳列的禮物上百件；去朝見并進獻功勞，因此就有各色各樣的裝飾品，美好而且加之以額外禮物，這是為了謀求免除不能赦免的罪過。當大國加以責罰后再進奉財貨，就來不及了。現(xiàn)在楚國正屯兵在宋國，君王應(yīng)該考慮一下！”魯宣公很高興。

 

宣公十五年（前594年）

【經(jīng)】

十有五年春，公孫歸父會楚子于宋。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六月癸卯，晉師滅赤狄潞氏，以潞子嬰兒歸。秦人伐晉。王札子殺召伯、毛伯。秋，螽。仲孫蔑會齊高固于無婁。初，稅畝。冬，蝝（yuán，白蟻）生。饑。

【傳】

十五年春，公孫歸父會楚子于宋。

十五年春季，魯國的公孫歸父在宋國會見楚莊王。

宋人使樂嬰齊告急于晉。晉侯欲救之。伯宗曰：“不可。古人有言曰：‘雖鞭之長，不及馬腹?！旆绞诔?，未可與爭。雖晉之強，能違天乎？諺曰：‘高下在心?！杉{污，山藪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君其待之?！蹦酥?。使解揚如宋，使無降楚，曰：“晉師悉起，將至矣?！编嵢饲舳I諸楚，楚子厚賂之，使反其言，不許，三而許之。登諸樓車，使呼宋人而告之。遂致其君命。楚子將殺之，使與之言曰：“爾既許不谷而反之，何故？非我無信，女則棄之，速即爾刑?！睂υ唬骸俺悸勚?，君能制命為義，臣能承命為信，信載義而行之為利。謀不失利，以衛(wèi)社稷，民之主也。義無二信，信無二命。君之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無霣（yūn，雷雨）又可賂乎？臣之許君，以成命也。死而成命，臣之祿也。寡君有信臣，下臣獲考死，又何求？”楚子舍之以歸。

宋國人派樂嬰齊到晉國報告急難，晉景公想要救援宋國。伯宗說：“不行。古人有話說：‘鞭子雖然長，達不到馬肚子?！咸煺诒Ｓ映?，不能和他競爭。晉國雖然強盛，能夠違背上天嗎？俗話說：‘高高下下，都在心里?！恿骱蠢锶菁{污泥濁水，山林草野里暗藏毒蟲猛獸，美玉也藏匿著斑痕，國君也得忍受點恥辱，這是上天的常道。君王還是等著吧！”于是，晉景公就停止發(fā)兵救宋，派遣解揚到宋國去，讓宋國不要投降楚國，解揚對宋國說：“晉國的軍隊都已經(jīng)出發(fā)，將要到達了?！苯鈸P路過鄭國時，鄭國人把他囚禁起來獻給楚國。楚莊王重重地賄賂他，讓他把話反過來說。解揚不答應(yīng)。經(jīng)過三次勸說以后才答應(yīng)了。楚國人讓解揚登上樓車，向宋國人喊話，而將楚國人要說的話告訴他們。解揚就乘機傳達晉君的命令。楚莊王準備殺死他，派人對他說：“你既已答應(yīng)了我，現(xiàn)在又反過來，是什么緣故？不是我沒有信用，而是你丟失了它?？烊ナ苣愕男塘P吧！”解揚回答說：“臣聽說，國君能制訂命令就是道義，臣下能接受命令就是信用，信用貫徹了道義然后去做就是利益。謀劃不失去利益，以保衛(wèi)國家，才是百姓的主人。道義不能有兩種信用，信用不能接受兩種命令。君王的賄賂下臣，就是不懂得命令的意義。接受了國君的命令而出國，寧可一死而不能廢棄命令，難道又可以賄賂的嗎？下臣所以答應(yīng)您，那是為了借機會完成國君的使命。死而能完成使命，這是下臣的福氣。寡君有守信的下臣，下臣死得其所，又有什么可以追求的？”楚莊王赦免了解揚放他回去。

夏五月，楚師將去宋。申犀稽首于王之馬前，曰：“毋畏知死而不敢廢王命，王棄言焉?！蓖醪荒艽?。申叔時仆，曰：“筑室反耕者，宋必聽命?！睆局?。宋人懼，使華元夜入楚師，登子反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雖然，城下之盟，有以國斃，不能従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聽?！弊臃磻?，與之盟而告王。退三十里。宋及楚平，華元為質(zhì)。盟曰：“我無爾詐，爾無我虞?！?/span>

夏季，五月，楚軍準備離開宋國，申犀在楚莊王馬前叩頭說：“無畏知道死而不敢廢棄君王的命令，君王丟掉自己的話了?！背f王不能回答。申叔時正為楚莊王駕車，說：“造起房子，讓種田的人回來，宋國必然聽從命令?！背f王聽從了。宋國人害怕，派華元在夜里進入楚軍營，登上子反的床，叫他起來，說：“寡君派元把困難情況告訴你，說：‘敝邑交換著兒子殺了吃掉，把尸骨拆開來燒著做飯。盡管如此，無條件投降，寧可讓國家滅亡，也是不能這樣做的。你們退兵三十里，宋國將唯命是聽?！弊臃春ε?，就和華元私自訂盟誓然后報告楚莊王。楚軍退兵三十里，宋國和楚國講和。華元作為人質(zhì)。盟誓說：“我不騙你，你不欺我?！?span lang="EN-US">

潞子嬰兒之夫人，晉景公之姊也。酆舒為政而殺之，又傷潞子之目。晉侯將伐之，諸大夫皆曰：“不可。酆舒有三俊才，不如待后之人?！辈谠唬骸氨胤ブ?。狄有五罪，俊才雖多，何補焉？不祀，一也。耆酒，二也。棄仲章而奪黎氏地，三也。虐我伯姬，四也。傷其君目，五也。怙其俊才，而不以茂德，茲益罪也。后之人或者將敬奉德義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若之何待之？不討有罪，曰將待后，后有辭而討焉，毋乃不可乎？夫恃才與眾，亡之道也。商紂由之，故滅。天反時為災(zāi)，地反物為妖，民反德為亂，亂則妖災(zāi)生。故文反正為乏。盡在狄矣?！睍x侯従之。六月癸卯，晉荀林父敗赤狄于曲梁。辛亥，滅潞。酆舒奔衛(wèi)，衛(wèi)人歸諸晉，晉人殺之。

潞子嬰兒的夫人，是晉景公的姐姐。鄷舒執(zhí)政以后殺了她，又傷了潞子的眼睛。晉景公準備進攻他。大夫們都說：“不行。鄷舒有三項顯著的才能，不如等待他的后任?！辈谡f：“一定要進攻他。狄人有五條罪狀，突出的才能雖然多，有什么補益？不祭祀，這是一。喜歡喝酒，這是二。廢棄仲章而奪取黎氏的土地，這是三。殺害我們伯姬，這是四。傷了他國君的眼睛，這是五。依仗他自己的顯著才能，而不用美德，這就更增加了罪過。繼任的人或者將會敬奉德義以奉事神明，而鞏固國家的命運，到時又怎么對待他？不進攻有罪的人，說‘將等待后繼人’，以后有了理由再去進攻，恐怕不可以吧！依仗才能和人多，這是亡國之道。商紂按這樣去做，所以被滅亡。天違反時令就是災(zāi)難，地違反物性就是妖異，百姓違反道德就是禍亂。有了禍亂就有妖異和災(zāi)禍發(fā)生。所以在文字上，正字反過來就是乏字。上面這些反常的事在狄人那里都是存在的?！睍x景公聽從了。六月十八日，晉國荀林父在曲梁打敗赤狄。二十六日，滅潞國。鄷舒逃亡到衛(wèi)國，衛(wèi)國人把他送還到晉國，晉國人殺死了他。

王孫蘇與召氏、毛氏爭政，使王子捷殺召戴公及毛伯衛(wèi)。卒立召襄。

王孫蘇與召氏、毛氏爭奪政權(quán)，指使王子捷殺死了召戴公和毛伯衛(wèi)，最后立了召襄為執(zhí)政卿士。

秋七月，秦桓公伐晉，次于輔氏。壬午，晉侯治兵于稷以略狄土，立黎侯而還。及洛，魏顆敗秦師于輔氏。獲杜回，秦之力人也。

秋季，七月，秦桓公進攻晉國，駐扎在輔氏。二十七日，晉景公在稷地進行武裝演習，來占領(lǐng)狄人的土地，立了黎侯然后回來。到達洛水，魏顆在輔氏擊敗秦軍，俘獲了杜回這個秦國的大力士。

初，魏武子有嬖妾，無子。武子疾，命顆曰：“必嫁是?！奔膊?，則曰：“必以為殉。”及卒，顆嫁之，曰：“疾病則亂，吾従其治也?！奔拜o氏之役，顆見老人結(jié)草以亢杜回，杜回躓而顛，故獲之。夜夢之曰：“余，而所嫁婦人之父也。爾用先人之治命，余是以報?！?/span>

當初，魏武子有一個愛妾，沒有生兒子。魏武子生病，分咐魏顆說：“等我死去以后，一定要嫁了她”病危時，又說：“一定要讓她殉葬！”等到魏武子死后，魏顆把她嫁了，說：“病重了就神志不清，我聽從他清醒時候的話?！钡鹊捷o氏這一役，魏顆看到一個老人把草打成結(jié)來遮攔杜回。杜回絆倒在地，所以俘虜了他。夜里夢見老人說：“我，是你所嫁女人的父親。你執(zhí)行你先人清醒時候的話，我以此作為報答。”

晉侯賞桓子狄臣千室，亦賞士伯以瓜衍之縣。曰：“吾獲狄土，子之功也。微子，吾喪伯氏矣?！毖蛏嗦氄f是賞也，曰：“《周書》所謂‘庸庸祗祗’者，謂此物也夫。士伯庸中行伯，君信之，亦庸士伯，此之謂明德矣。文王所以造周，不是過也。故《詩》曰：‘陳錫哉周?！苁┮?。率是道也，其何不濟？”

晉景公賞給桓子狄國的臣民一千家，也把瓜衍的縣城賞給士伯，說：“我得到狄國的土地，是您的功勞。如果沒有您，我就喪失伯氏了。”羊舌職對這些賞賜感到高興，說：“《周書》所謂‘能用可用的、能敬可敬的’，說的就是這一類吧。士伯認為中行伯為可以任用，國君相信他，就任用他，這就叫做明德了。文王所以能創(chuàng)立周朝，也不超過這些了。所以《詩》說‘把利益布施給天下，創(chuàng)立了周朝’，這是說文王能夠施恩于百姓。遵循這個道理去做，還有什么不能成功的？”

晉侯使趙同獻狄俘于周，不敬。劉康公曰：“不及十年，原叔必有大咎，天奪之魄矣。”

晉景公派遣趙同到成周進獻俘虜?shù)牡胰?，表現(xiàn)得不恭敬。劉康公說：“不到十年，原叔一定有大災(zāi)難。上天已經(jīng)奪走了他的魂魄了?！?span lang="EN-US">

初稅畝，非禮也。谷出不過藉，以豐財也。

魯國開始按田畝征稅，這是不合于禮的。過去的征稅方法是所征的稻谷不超過“藉”的規(guī)定，這是用以增加財貨的辦法。

冬，蝝生，饑。幸之也。

冬季，蝗的幼蟲蜉化，造成饑荒?！洞呵铩匪杂涊d這件事，是由于慶幸沒有造成嚴重災(zāi)害。

 

宣公十六年（前593年）

【經(jīng)】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晉人滅赤狄甲氏及留吁。夏，成周宣榭火。秋，郯伯姬來歸。冬，大有年。

【傳】

十六年春，晉士會帥師滅赤狄甲氏及留吁、鐸辰。

十六年春季，晉國的士會率領(lǐng)軍隊滅亡了赤狄的甲氏和留吁、鐸辰。

三月，獻狄俘。晉侯請于王。戊申，以黻冕命士會將中軍，且為大傅。于是晉國之盜逃奔于秦。羊舌職曰：“吾聞之，‘禹稱善人，不善人遠’，此之謂也夫?！对姟吩唬骸畱?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迫嗽谏弦?。善人在上，則國無幸民。諺曰：‘民之多幸，國之不幸也?！菬o善人之謂也?！?/span>

三月，晉國向周定王進獻俘虜?shù)牡胰?。晉景公向周定王請求，二十七日，把禮服賜給士會命令他率領(lǐng)中軍，并且擔任太傅。在這種情況下，晉國的盜賊逃奔到秦國。羊舌職說：“我聽說，‘禹提拔好人，不好的人因此遠離’，說的就是這樣的事情吧！《詩》說，‘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同面臨深淵，如同踩著薄冰’，這是因為有好人在上面執(zhí)政。有好人在上面，國家中就沒有心存僥幸的百姓。俗話說，‘百姓多存僥幸，就是國家不幸’，這就是沒有好人在位的說法?！?span lang="EN-US">

夏，成周宣榭火，人火之也。凡火，人火曰火，天火曰災(zāi)。

夏季，成周的宣榭失火，這是由于人放火燒著的。凡是失火，人為的火叫做火。天降的火叫做災(zāi)。

秋，郯伯姬來歸，出也。

秋季，郯伯姬回來，這是由于被遺棄送回娘家。

為毛、召之難故，王室復(fù)亂。王孫蘇奔晉，晉人復(fù)之。

由于毛氏、召氏禍難的緣故，周王室又發(fā)生動亂，王孫蘇逃亡到晉國。晉國人讓他重新恢復(fù)了卿士。

冬，晉侯使士會平王室，定王享之，原襄公相禮，殽烝。武子私問其故。王聞之，召武子曰：“季氏，而弗聞乎？王享有體薦，宴有折俎。公當享，卿當宴，王室之禮也?！蔽渥託w而講求典禮，以修晉國之法。

冬季，晉景公派遣士會調(diào)解王室的糾紛，周定王設(shè)享禮招待他。周大夫原襄公主持典禮，把切開的帶骨的肉放在盛肉的器具里。士會暗中問這是什么緣故。周定王聽到，召見士會說：“季氏，你沒有聽說過嗎？天子設(shè)享禮有擺而不食的‘體薦’，設(shè)宴禮有把肉切成塊的‘折俎’。諸侯應(yīng)當設(shè)享禮招待，卿、大夫應(yīng)當設(shè)宴會招待。這是王室的禮節(jié)?！笔繒貒院缶椭v求典禮，以修明晉國的法度。

 

宣公十七年（前592年）

【經(jīng)】

十有七年春王正月庚子，許男錫我卒。丁未，蔡侯申卒。夏，葬許昭公。葬蔡文公。六月癸卯，日有食之。己未，公會晉侯、衛(wèi)侯、曹伯、邾子同盟于斷道。秋，公至自會。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肸卒。

【傳】

十七年春，晉侯使郤克征會于齊。齊頃公帷婦人，使觀之。郤子登，婦人笑于房。獻子怒，出而誓曰：“所不此報，無能涉河?！鲍I子先歸，使欒京廬待命于齊，曰：“不得齊事，無復(fù)命矣?！编S子至，請伐齊，晉侯弗許。請以其私屬，又弗許。

十七年春季，晉景公派遣郤克到齊國征召齊頃公參加盟會。齊頃公用帷幕遮住婦人讓她觀看。郤克登上臺階，那婦人在房里笑起來。郤克生氣，出來發(fā)誓說：“不報復(fù)這次恥辱，就不能渡過黃河！”郤克先回國，讓欒京廬在齊國等候命令，說：“不能完成在齊國的使命，就不要回國復(fù)命?！编S克到達晉國，請求進攻齊國，晉景公不答應(yīng)，請求帶領(lǐng)家族去進攻齊國，晉景公也不答應(yīng)。

齊侯使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會。及斂孟，高固逃歸。夏，會于斷道，討貳也。盟于卷楚，辭齊人。晉人執(zhí)晏弱于野王，執(zhí)蔡朝于原，執(zhí)南郭偃于溫。苗賁皇使，見晏桓子，歸言于晉侯曰：“夫晏子何罪？昔者諸侯事吾先君，皆如不逮，舉言群臣不信，諸侯皆有貳志。齊君恐不得禮，故不出，而使四子來。左右或沮之，曰：‘君不出，必執(zhí)吾使?！矢咦蛹皵坑鄱?。夫三子者曰：‘若絕君好，寧歸死焉?！癁槭欠鸽y而來，吾若善逆彼以懷來者。吾又執(zhí)之，以信齊沮，吾不既過矣乎？過而不改，而又久之，以成其悔，何利之有焉？使反者得辭，而害來者，以懼諸侯，將焉用之？”晉人緩之，逸。

齊頃公派遣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參加會盟。到達斂盂，高固逃回來。夏季，在斷道會盟，這是為了討伐有二心的國家。又在卷楚結(jié)盟，拒絕齊國人參加。晉國人在野王逮捕了晏弱，在原地逮捕了蔡朝，在溫地逮捕了南郭偃。苗賁皇出使路過，見到晏弱?；厝?，對晉景公說：“晏子有什么罪？從前諸侯奉事我們的先君，都急得像趕不上的樣子，都說是因為晉國君臣不講信用，所以諸侯都有二心。齊國的國君恐怕不能得到禮遇，所以不出國而派這四個人來。齊頃公左右的隨從有人阻止，說：‘您不出國，一定會抓住我國的使者?！愿咦拥竭_斂盂就逃走了。這三個人說：‘如果因為我們斷絕了國君的友好，寧可回國被處死?！癁榇怂麄兏拭拔ｋU而來。我們應(yīng)該好好迎接他們，以使前來的人對我們懷念，但是我們偏偏逮捕了他們，以證明齊國人的勸阻是對的，我們不是已經(jīng)做錯了嗎？做錯了而不加以改正，而又久久不肯釋放，以造成他們的后悔，這有什么好處？讓回去的人有了逃走的理由，而傷害前來的人，以使諸侯害怕，這有什么用？”于是晉國人放松了看管，齊國的三名使者就逃走了。

秋八月，晉師還。

秋季，八月，晉軍回國。

范武子將老，召文子曰：“燮乎！吾聞之，喜怒以類者鮮，易者實多?！对姟吩唬骸尤缗?，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又才?，以已亂也。弗已者，必益之。郤子其或者欲已亂于齊乎？不然，余懼其益之也。余將老，使郤子逞其志，庶有豸乎？爾従二三子唯敬?！蹦苏埨希S獻子為政。

范武子打算告老還鄉(xiāng)，把兒子范文子喊過來，說：“燮兒??！我聽說，喜怒合于禮法的是很少的，和它相反的倒是很多?！对姟氛f：‘君子如果發(fā)怒，禍亂或許可以很快阻住。君子如果喜悅，禍亂或許可以很快停歇。’君子的喜怒是用來阻止禍亂的。如果不是阻止，就一定會增加禍亂。郤子或者是想要在齊國阻止禍亂吧。如果不是這樣，我怕他會增加禍亂呢！我打算告老還鄉(xiāng)了，讓郤子能夠心滿意足，禍亂或許可以解除。你跟隨幾位大夫，唯有恭敬從事?！庇谑蔷驼埱蟾胬?。郤克執(zhí)政。

冬，公弟叔肸卒。公母弟也。凡大子之母弟，公在曰公子，不在曰弟。凡稱弟，皆母弟也。

冬季，魯宣公的弟弟叔肸死，他是宣公的同母兄弟。凡是太子的同母兄弟，國君在世叫做公子，不在世叫做弟。凡稱為弟的，都是同母兄弟。

 

宣公十八年（前591年）

【經(jīng)】

十有八年春，晉侯、衛(wèi)世子臧伐齊。公伐杞。夏四月。秋七月，邾人伐鄫子于鄫。甲戌，楚子旅卒。公孫歸父如晉。冬十月壬戌，公薨于路寢。歸父還自晉，至笙。遂奔齊，

【傳】

十八年春，晉侯、衛(wèi)大子臧伐齊，至于陽谷。齊侯會晉侯盟于繒，以公子強為質(zhì)于晉。晉師還，蔡朝、南郭偃逃歸。

十八年春季，晉景公、衛(wèi)國的太子臧共同發(fā)兵進攻齊國，到達陽穀，齊頃公與晉景公在繒地會見訂立盟約，齊國派公子彊在晉國作為人質(zhì)。晉軍回國。蔡朝、南郭偃逃回國內(nèi)。

夏，公使如楚乞師，欲以伐齊。

夏季，魯宣公的使者到楚國請求出兵，想要進攻齊國。

秋，邾人戕鄫子于鄫。凡自虐其君曰弒，自外曰戕。

秋季，邾國人在鄫國戕殺鄫子。凡從國內(nèi)殺死他們國君叫做“弒”，從國外來人殺的叫做“戕”。

楚莊王卒。楚師不出，既而用晉師，楚于是乎有蜀之役。

楚莊王去世，楚軍不能出兵。不久魯國就利用晉軍攻打齊國，楚國因此而有蜀地的戰(zhàn)役。

公孫歸父以襄仲之立公也，有寵，欲去三桓以張公室。與公謀而聘于晉，欲以晉人去之。冬，公薨。季文子言于朝曰：“使我殺適立庶以失大援者，仲也夫?！标靶迮唬骸爱斊鋾r不能治也，后之人何罪？子欲去之，許請去之?！彼熘饢|門氏。

公孫歸父由于他父親襄仲立了魯宣公，而受到宣公寵信，他想要去掉孟孫、叔孫、季孫這“三桓”，以伸張公室的權(quán)力。他和宣公策劃以后就到晉國去聘問，想要用晉國人的力量來去掉三桓。冬季，宣公逝世。季文子在朝廷上說：“讓我殺死嫡子立了庶子以失掉強大的援助的，就是襄仲??！”臧宣叔發(fā)怒說：“當時不能治罪，他的后人有什么罪？您要去掉他，許就請求去掉他?！庇谑蔷桶严逯俚募易鍠|門氏驅(qū)逐出國。

子家還，及笙，壇帷，復(fù)命于介。既復(fù)命，袒、括發(fā)，即位哭，三踴而出。遂奔齊。書曰“歸父還自晉?！鄙浦?。

公孫歸父回國，到達笙地，用帷幕遮住土壇，向他的副手舉行復(fù)命的禮節(jié)。復(fù)命完了，脫去外衣，以麻束發(fā)，回到自己的位置痛哭，頓腳三次退出。于是就逃亡到齊國?！洞呵铩酚涊d說“歸父還自晉”，是對他表示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