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yīng)第二

[原文]

古之大化者①，乃與無形俱生。反以觀往，覆以驗來②；反以知古，覆以知今；反以知彼，覆以知己。動靜③虛實④之理，不合來今⑤，反古而求之。事有反而得覆⑥者，圣人之意也，不可不察。人言者，動也⑦；己默者，靜也。因其言，聽其辭⑧。言有不合⑨者，反而求之，其應(yīng)⑩必出。言有象(11)，事有比(12)。其有象比(13)，以觀其次。象者象其事，比者比其辭也。以無形求有聲，其釣語(14)合事，得人實也。若張置網(wǎng)(15)而取獸也，多張其會(16)而司之。道合其事，彼自出之，此釣人之網(wǎng)也。常持其網(wǎng)驅(qū)之，其言無比(17)，乃為之變(18)，以象動之，以報其心，見其情，隨而牧之(19)。己反往，彼覆來，言有象比，因而定基。重之襲之，反之復(fù)之，萬事不失其辭，圣人所誘愚智(20)，事皆不疑。古善反聽者，乃變鬼神(21)以得其情。其變當(dāng)也，而牧之審也。牧之不審，得情不明；得情不明，定基不審。變象比，必有反辭，以基聽之。欲聞其聲反默，欲張反斂(22)，欲高反下，欲取反與。欲開情(23)者，象而比之以牧其辭(24)，同聲相呼，實理同歸?；蛞虼?，或因彼(25)，或以事上，或以牧下(26)，此聽真?zhèn)?、知同異，得其情詐(27)也。動作言默，與此出入，喜怒由此以見其式(28)，皆以先定為之法則。以反求復(fù)，觀其所托(29)。故用此者，己欲平靜，以聽其辭，察其事，論萬物，別雄雌。雖非其事，見微知類(30)。若探人而居其內(nèi)，量其能射其意也。符應(yīng)不失(31)，如騰蛇(32)之所指，若羿(33)之引矢。故知之始己，自知而后知人(34)也。其相知也，若比目之魚(35)。其伺言也，若聲之與響；見其形也，若光之與影也；其察言也，不失若磁石之取針，舌之取燔骨(36)。其與人也微，其見情也疾。如陰與陽，如陽與陰；如圓與方，如方與圓。未見形圓以道之，既見形方以事之。進(jìn)退左右，以是司之。已不先定，牧人不正(37)，事用不巧，是謂“忘情失道”；己審先定以牧入，策而無形容，莫見其門，是謂“天神”。

[注釋]

①古之大化者：化是教化，大化者指圣人。
②反以觀往，覆以驗來：反，同返，覆，都是反復(fù)的意思，追溯過去的
經(jīng)驗，進(jìn)行研究以面對當(dāng)前，認(rèn)識未來。
③動靜：是指運動和靜止。④虛實：真?zhèn)蔚囊馑肌?br>⑤來今：未來與現(xiàn)在。
⑥反而得覆：調(diào)查過去，研究現(xiàn)在，以定將來的對策。
⑦人言者動也：別人發(fā)言就是動。
⑧辭：傾訴、主張、陳情。
⑨言有不合：所說的話不合理。
⑩應(yīng)：答應(yīng)。
(11)象：法象，仿造形象和原形比較，確定正誤。
(12)比：比較，和原則比較確定正謬。
(13)象比：按照形象進(jìn)行比較。
(14)釣語：如釣魚投餌一般，在交談時給對方以誘餌，以便引出對方的話頭。
(15)罩（讀jī）網(wǎng)，置是捕兔子等野獸的網(wǎng)，網(wǎng)是捕魚等水產(chǎn)的網(wǎng)。
(16)會，聚集的意思。
(17)其言無比：如果言辭不能進(jìn)行比較。
(18)乃為之變：改變方法。
(19)牧之：進(jìn)行調(diào)查加以說明。
(20)愚智：愚者和智者。
(21)鬼神：指死者的靈魂和萬物神明。也指天地間一種精氣的聚散變化。
(22)斂：收藏、制止。
(23)開情：敞開心懷敘述。
(24)象而比之，以牧其辭：用形象、比喻法，駕馭言辭。
(25)或因此或因彼：從種種事情發(fā)端。
(26)或以事上，或以牧下，或者事奉君主，或者觀察民情。
(27)情詐：真誠和虛偽。
(28)式：定式、形態(tài)、態(tài)勢。
(29)觀其所托：分辨出主張的本意。
(30)見微知類：從微小的事情上，觀察出大事物的變化。
(31)符應(yīng)不失：如同合于符節(jié)一樣，來響應(yīng)。
(32)騰蛇：飛龍的意思。
(33)羿：即后羿，傳說中的神箭手。
(34)知之始己，自知而后知人：假如你想要知道他人，就必須先了解自己。了解自己后，才能知人。
(35)比目之魚：一雙眼睛生于身體一側(cè)的魚，經(jīng)常是兩尾并游，這里比喻恩愛夫妻。
(36)燔骨：燒烤的骨頭上所帶的肉。
(37)牧人不正：不能公正地駕馭人。

[譯文]

古代以大道教化眾生的圣人，所以能與無形共生共存，是自然物化的規(guī)律。反顧而回溯以往，再回首察驗未來，既可以知古，也可以知今。既可以了解對方，又可以知道自已。依動、靜、虛、實的運動原理，如果在未來及現(xiàn)在得不到實踐，就可以反思?xì)v史去研求前人的經(jīng)驗。有些事要反復(fù)考察探索才能把握。這是圣人的見解，不可不認(rèn)真研究。別人說話，是動態(tài)的；自已緘默是靜態(tài)的。要根據(jù)別人說的語，聽他的辭意內(nèi)涵，如果，對方言辭有矛盾，要反復(fù)地追問他，對方（真正）的答辭就會出現(xiàn)。語言有形象性，事物可用比喻。因為有形象與比喻，所以要觀察藏在言辭下面的含義。一般地說，形象可以模擬事件，比喻可以比附言辭，然后以“無形”的規(guī)律來求得有聲的言辭，引誘對方說出（我方）所要知道的事，從而得到與人、事相吻合的真相。這就像張開網(wǎng)逮野獸一樣。多張一些網(wǎng)，匯信而來的野獸就會多些。如果把捕野獸的方法用在人事上，只要方法合宜，對方就會自已“出來”，這就是釣人的“網(wǎng)”。要經(jīng)常拿著這個“網(wǎng)”，追逐對方，如果從對方的言辭上不能進(jìn)行比較，就要改變方法。用“形象”的手段，使之感動，以體會對方的思想、情感；進(jìn)而控制對方。自已返回去，對方再度來，雙方言辭均有形象、類比，于是心中就有數(shù)了。反復(fù)地用言語攻擊、偷襲對方，事雖萬變但不失于“言辭”，用“言辭”申明大道。圣人以此誘導(dǎo)惑化愚人、智者，使萬事不容置疑。古人善于從反面聽別人言論，這可以改變鬼神，而刺探到實情。他們隨機(jī)應(yīng)變，很得當(dāng)，對對手的控制，也很周密。如果控制不周密，得到的情況就不明了，得到的情況不明了，心里底數(shù)就不實。要把形象和類比，靈活運用，就要會說反話，以便觀察對方的反映。想要聽別人講話，自已就要沉默；想要敞開，就要先收斂；想要升高，就要先下降；想要獲取，就要先給與。要想了解對方的內(nèi)情，就要運用模仿和類比的方法，以便把握對方的言辭。同類的聲音可以彼此呼應(yīng)，合乎實際的道理會有共同的結(jié)果?；蛘哂捎谶@個原因，或者由于那個原因；或者用來侍奉君主，或者用來管理下屬。這就要分辨真?zhèn)?，了解異同，以分辨對手是真實情報還是詭詐騙術(shù)?；顒?、停止、言說、沉默都要通過這些表現(xiàn)出來，喜怒哀樂也都要借助這些模式，都在事先確定法則。用反向形式來得到對方的回應(yīng)，以觀察其寄托。所以用這種反向思維的方法，自己要平靜，以便聽取對方的言辭，考察事理，論說萬物，辨別雄雌。雖然沒有論及事情本身，但是可以根據(jù)細(xì)微的征兆，探索出同類的大事。就像刺探敵情就要深居敵境，估計敵人的能力，再摸清敵人的意圖，像驗合符契一樣可靠，像飛龍一樣神速，像后羿張弓射箭一樣準(zhǔn)確。

所以要想掌握情況，要先從自已開始，只有了解了自己，然后才能了解別人。了解別人，就像比目魚一樣形影相隨；掌握對方的言論就像聲響與回音一樣相符；明了對方的情形，就像光和影子一樣不走樣；偵察對方的言辭，就像用磁石來吸引鋼針，應(yīng)用舌頭來剝?nèi)〗构巧系娜庖粯尤f無一失。自已暴露給對方的微乎其微，而偵察對手的行動要十分迅速。就像由陰變陽、又像由陽轉(zhuǎn)陰、像圓變方、又像方轉(zhuǎn)圓一樣自如。在情況還未明朗以前，要用圓略來誘惑對手，在情況明朗以后就要用方略來戰(zhàn)勝對方。無論是向前，還是向后，無論是向左，還是向右，都可用這個方法來控制。如果自已不事先確定策略，統(tǒng)帥別人就沒有規(guī)范。做事沒有智術(shù)，叫做“忘情失道”，自已首先認(rèn)真確定策略，再以此來統(tǒng)領(lǐng)眾人，策略要不暴露意圖，讓旁人看不到其門道所在，就可以稱為“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