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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hjh2004 2011-06-08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2011-06-07 17:49:43)

        

    踏莎行
    秦觀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煽肮吗^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cái)?shù)。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1.津渡:渡口。2.可堪:那堪。3.驛寄梅花:陸凱在《贈范曄詩》中有“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寄一枝春。”4.魚傳尺素:《古詩》中有“客從遠(yuǎn)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5.幸自:本自,本來是。6.為誰:為什么。

    霧迷蒙,樓臺依稀難辨,
    月色朦朧,渡口也隱匿不見。
    望盡天涯,理想中的桃花源,無處覓尋。
    怎能忍受得了獨(dú)居在孤寂的客館,春寒料峭,
    斜陽西下,杜鵑聲聲哀鳴!
    遠(yuǎn)方的友人的音信,寄來了溫暖的關(guān)心和囑咐,
    卻平添了我深深的別恨離愁。
    郴江啊,你就繞著你的郴山流得了,
    為什么偏偏要流到瀟湘去呢?

    夜霧如厚重的帷簾把樓臺掩蔽,
    月亮迷失方向我找不到渡口的痕跡。
    我極目遠(yuǎn)望,桃源仙境你在哪里?
    怎忍受,孤寂的客館在春日寒風(fēng)中緊閉,
    還有:杜鵑的哀啼,斜陽無聲地落去……
    驛站轉(zhuǎn)給我友人饋贈的梅花,
    驛使捎來的是親人的信息——
    如今卻堆砌成無法數(shù)得清的離愁別緒。
    郴江呵,你生來就圍繞著郴山,
    為什么——竟向?yàn)t湘水流去?

    夜霧茫茫遮掩了樓臺,月色朦朧迷失了渡口,理想的桃源仙境啊,望斷了天涯也無處可尋。怎能忍受,在春寒料峭中獨(dú)自幽閉在孤寂的旅舍,聽杜鵑鳥在日暮斜陽里一聲聲悲鳴著“不如歸去”。
  遠(yuǎn)方的朋友寄來慰問的禮物,牽掛我的親人捎來安慰的書信,這樣的關(guān)懷更引起我無限的愁苦,新愁舊恨重重堆積,難以計(jì)數(shù)。郴江水啊本是繞著郴山而流,為什么它要離開郴山流往瀟湘去呢?

    樓臺在茫茫大霧中消失,渡口在朦朦月色中隱沒。北望桃源樂土,也失去了蹤影。我正被幽閉在郴州的一所旅舍內(nèi),漠漠春寒,惹人愁悶。斜陽下,杜鵑聲聲,凄歷辛酸,令人倍增傷感。

    暮靄沉沉,樓臺消失在濃霧之中,月色朦朧,渡口消失不見,我拼命尋找也看不見理想的桃花源。我哪堪在孤獨(dú)的房屋中躲避春天的寒冷,杜鵑“不如歸去|的叫聲在夕陽下響起。受到了遠(yuǎn)方的問候,接到了朋友的問候,但越是受到來自朋友的慰籍,越是增添重重愁緒。郴江本來應(yīng)該圍繞著郴山流的,為什么要流到瀟湘去呢?

    漫霧遮沒樓臺,暗淡的月色蒙住津渡,桃源美境任你怎樣盼望都是無法找到之處。怎能忍受這孤獨(dú)的館舍正緊緊關(guān)住春天的冷寒,特別是在杜鵑悲啼不停夕陽將暮。
    驛站寄來了梅花,魚雁傳送到書素,堆砌起來的怨恨重重疊疊無法指數(shù)。郴江幸運(yùn)而又悠然自得地環(huán)繞著郴山,為了何人又要流向?yàn)t湘去。

    秦觀(公元1049-1100年),早年字太虛,后來因?yàn)榫磁搴鬂h馬少游的為人,改字少游,號淮海居士,北宋著名的婉約派詞人,著有《淮海詞》。他是天生的才子,少年才俊,文麗而思深,名盛一時。
    秦觀不像東坡那樣豁達(dá),他對人生的期望很高,對挫折和失敗又缺乏足夠的心理準(zhǔn)備,仕途失意對他打擊很大。他心中郁積著怨氣,情緒低落,痛苦萬分,在憂傷中苦苦度日。因此,秦觀后期的詞作大多抒發(fā)仕途失意的哀怨,字里行間浸透著憂傷和悲苦,蘊(yùn)含著一種很深沉的失落和迷惘的傷感。這是一種在風(fēng)雨摧殘中流淌出的柔弱的凄美,讀著讓人流淚。他被貶處州時,將身世之感融入詞中,寫下了這首沉郁悲苦的《千秋歲》,留下一地落紅,和一聲長長的嘆息。
    水邊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亂,鶯聲碎。飄零疏酒盞,離別寬衣帶。人不見,碧云暮合空相對。
    憶昔西池會,鹓鷺同飛蓋。攜手處,今誰在?日邊清夢斷,鏡里朱顏改。春去也,飛紅萬點(diǎn)愁如海。
    --千秋歲
    這是和著詞人血淚的悲嘆,字字都在啼血,句句都在流淚,讀著傷徹人心。“飛紅萬點(diǎn)”,是一種蕩人心魄的美,可對這種美的離去,詞人卻回天無力。政治理想破滅,人也衰老憔悴了,這慢慢飛去的,不僅僅是春紅,還有詞人的生命。
    當(dāng)秦觀路過衡陽,將這首詞呈給好友衡陽太守孔平仲時,孔太守不禁驚詫道:“少游盛年,何為言語悲愴如此?”送別秦觀后,孔平仲又和家人說:“秦少游氣貌,人不類平時,殆不久于世矣。”丞相曾布讀了這首詞后,也惋惜地說:“秦七必不久于世,豈有‘愁如海’而可存乎?”
    然而這首詞還不是最悲哀的。在被貶處州期間,秦觀經(jīng)常與僧人談禪論道,寫了些佛經(jīng),結(jié)果又被政敵羅織了“謁告寫佛書”的罪名,受到了“削秩徙郴州”的嚴(yán)懲。“削秩”,就是撤消所有的官職,是對士大夫最嚴(yán)重的懲罰。
    竟然就是因?yàn)檫@樣一些罪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貶,柔弱的少游迷茫了,絕望了。他積聚了滿腹傷心失意的淚水,把一生的苦悶、哀怨、傷悲匯集到《踏莎行》這首蜚聲詞壇的千古絕唱中。
    這是秦觀最悲哀的一首詞,抒寫的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憂傷,一種不可自拔的悲苦,是對美好生命的迷失和對未來人生的徹底絕望。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cái)?shù)。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踏莎行
    這首凄苦哀婉、飲譽(yù)詞壇的悲歌,是少游用生命發(fā)出的最后的吶喊,開拓出了一種新的意境。“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深為王國維所推崇,認(rèn)為具有《詩經(jīng)》“風(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的意象。王國維同時指出,秦少游的詞凄婉,可是當(dāng)他寫到這兩句時,就變得凄厲了,是強(qiáng)烈而慘痛的悲哀。蘇軾則最欣賞“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這一發(fā)問,太癡,太無理,卻又太感人了。這是秦觀把悲苦人生咀嚼了無數(shù)遍,在經(jīng)歷了極大苦難和折磨后,對天地發(fā)出的詰問:水為什么一定要東流?美好的事物為什么不能逃脫命運(yùn)的擺弄?我空有一身才華,為什么連自己的命運(yùn)都不能左右?當(dāng)他吟出這兩句詞時,他的心智,他的生命都被愁思淹沒了,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寫下這么悲愴的詞句,少游還能活得下去嗎?
    果然,元符三年,即公元1100年,宋哲宗駕崩,徽宗趙佶即位,大赦天下,秦觀在得到朝廷的放還詔令,欣然啟程北歸,到滕州時,他興奮地四處游玩。勞累之余,秦觀覺得口渴,就向旁人討水喝。當(dāng)他端起水碗,看到自己在水中滿頭白發(fā)的倒影,想到終于可以和家人、好友歡聚一堂了,禁不住展開愁眉,開懷大笑。在凄婉的笑聲中,薄命才子少游溘然而逝,年僅五十二。秦觀在藤州寫過一首詞《好事近》,末二句是:“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沒想到這成了詞讖。
    蘇軾得知秦觀去世后,痛心疾首。高山雖在,流水卻無,弦斷無人聽,他悲情難抑,流淚不止,連連哀嘆:“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他將秦觀的《踏莎行》中的“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題在扇上,作為對少游的永久紀(jì)念。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上天賦予了秦觀一顆脆弱多愁的心,卻又殘忍地將它揉得粉碎。點(diǎn)點(diǎn)碎片,和著少游悲傷的眼淚,化作縷縷情絲,云霧般繚繞在人們面前,牽動著千萬人的心。在人生的愁海中,少游帶著遺憾沉沒了,可他的那些傷心詞,卻在人類歷史長河中,綻放著永不遜色的光輝。在迷霧中,他終于找到了桃源的入口,他再也不用奔波了……

    秦觀是一個情種,他細(xì)膩、纖弱,多情,憂郁,將離愁別恨抒寫得纏綿凄傷,如同落花流水間傳出的天簌之音,征服了無數(shù)讀者的心。他的詞深受柳永影響,但比柳永雅一些。有人將柳永詞比作《金瓶梅》,將少游詞比作《紅樓夢》?!都t樓夢》雖然高雅,但也從《金瓶梅》中汲得靈氣。少游與柳七都能以平等和同情的態(tài)度對待那些風(fēng)塵女子,嚴(yán)肅認(rèn)真地抒寫他們之間的愛情,唱出了一首又一首真摯、純潔的愛情之歌,留下了一篇又一篇傳世之作。
    秦觀一生失意,他的命運(yùn)是與蘇軾密切相關(guān)的。他才華橫溢,但有才學(xué)的人不一定能出人頭地。秦觀兩次科考均告落第,他心灰意冷,自暴自棄。這時,蘇軾給了他很大的幫助,說他“有屈,宋才”。在蘇軾的鼓勵和力薦下,秦觀再度應(yīng)試,終于在三十六歲時金榜題名,中了進(jìn)士。后來,秦觀又與黃庭堅(jiān)、晁補(bǔ)之、張耒經(jīng)常出入蘇軾門下,被稱為“蘇門四學(xué)士”,而在這四人中,蘇軾又偏愛秦觀,民間甚至流傳著一個“蘇小妹三難新郎”的故事,子虛烏有地編造出了一個聰慧美麗、才氣過人的蘇小妹,然后,又將秦少游變成了蘇軾的妹夫。
    相傳蘇小妹聰明過人,能詩善文,讀書過目不忘,經(jīng)、史、子、集無不通曉。秦少游對蘇小妹仰慕已久,便擇吉日去蘇家求婚。蘇小妹的父親蘇洵讓秦少游寫一篇文章,交女兒批閱。小妹在少游的文章上批道:“不與三蘇同時,當(dāng)是橫行一世。”蘇洵便將蘇小妹許給了秦少游。
    成親這一夜月明如晝,少游在前廳飲罷酒來到洞房,不料房門緊閉。蘇小妹傳出話來,她出了三個題,少游必須答對后才能進(jìn)洞房。第一題是和一首絕句,秦觀略加思索,即取筆寫就。第二題是猜謎,秦觀并不費(fèi)力,也猜中了。第三題是對對兒,上聯(lián)是:“閉門推出窗前月”。
    這對兒出得非常奇巧,秦觀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蘇東坡尚未睡下,他有心相助,看到庭中有一只花缸,盛著滿滿一缸清水,水中映著一輪皎潔的明月,便躲在陰影處,揀個小石子投向缸中,一缸清水剎時攪亂,水中明月散若碎銀。秦觀見狀,茅塞頓開,脫口而出:“投石沖開水底天”。
    秦觀在蘇軾的幫助下,通過了蘇小妹的考核。不過虛構(gòu)畢竟是虛構(gòu),只是寄寓了后人的美好愿望?,F(xiàn)實(shí)中,秦觀注定是個悲苦的人物。他出身貧寒,少年喪父,屢試不中,靠典衣、喝粥艱難度日。好不容易中了進(jìn)士,入了仕,沒過多少好日子,就因受蘇軾牽連,被迫離開京城。此后,又屢遭貶逐,輾轉(zhuǎn)各地。
    秦觀不像東坡那樣豁達(dá),他對人生的期望很高,對挫折和失敗又缺乏足夠的心理準(zhǔn)備,仕途失意對他打擊很大。他心中郁積著怨氣,情緒低落,痛苦萬分,在憂傷中苦苦度日。因此,秦觀后期的詞作大多抒發(fā)仕途失意的哀怨,字里行間浸透著憂傷和悲苦,蘊(yùn)含著一種很深沉的失落和迷惘的傷感。這是一種在風(fēng)雨摧殘中流淌出的柔弱的凄美,讀著讓人流淚。
    該詞是他在郴州時寫的。郴州,就是今天湖南的郴縣。宋哲宗紹圣元年(1094),新黨上臺,秦觀因坐元祐黨籍,被貶離汴京,由國史院編修官,改為館閣???,出任杭州通判,半道上又貶去處州監(jiān)酒稅。紹圣三年(1096)再被免去官職,遷徙到郴州,次年二月編管橫州。所謂“編管”,就是由地方官看管起來。在去橫州之前,他寫下這首《踏莎行》詞。詞的題目作“郴州旅舍”,是表明寄寓他鄉(xiāng)、流放不得歸家的意思。詞中以委婉曲折的筆法抒寫了謫居之恨,王國維評曰:“少游詞境最為凄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則變而為凄厲矣。”(《人間詞話》)因此可以說,凄厲是這首詞的藝術(shù)特色。
    詞一發(fā)端,即為全篇奠定了凄厲的基調(diào)。當(dāng)然這種凄厲不是聲嘶力竭的呼喊,而是于從容整煉之中蘊(yùn)藏著激越的情緒。詞有單起之調(diào),貴突?;\罩;有對起之調(diào),貴從容整煉。此詞起首二句“霧失樓臺,月迷津渡”,即為對起之調(diào),語調(diào)從容,對仗工整,而—腔深怨,已寄寓字里行間。這是寫他所在之地四望都是在朦朧的霧氣和月色之中,由于霧氣的遮掩,樓臺消失了;由于月色昏黃,渡口看不清了。樓臺在茫茫大霧中消失,渡口在朦朧月色中隱沒,整個世界就這樣凄凄迷迷的一片,這自然是借霧氣與月色寫心情的黯淡,但也由四望的搜索中表現(xiàn)若有所求,企圖擺脫這使人憂傷的困境。詞人的心頭怎不蒙上一層陰影!清人黃了翁說:“霧失月迷,總是被讒寫照。”(《蓼園詞選》)正是從政治上著眼,點(diǎn)出詞人謫居郴州時心情之黯淡。
    第三句“桃源望斷無尋處”,是對首二句詞意的補(bǔ)足。少游此時是以遷客心情,通過北望桃源,尋求精神上的解脫。桃源縣,地當(dāng)郴州之北,后世常常把它當(dāng)作避世仙境。這句是說他想去那遠(yuǎn)離人世的仙境,而不可得。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所記載的世外花源在郴州不遠(yuǎn)的武陵。陶淵明已經(jīng)說自從漁人去過之后,那里就再也找不到了,“后遂無問津者”。秦觀在這里從上句的“月迷津渡”連接下來,很自然地帶出“桃源望斷無尋處”一句。然而彌望迷茫,苦難不可脫,仙境不可期,現(xiàn)實(shí)煩惱又無從回避,詞人真是大失望,太傷心了,可依舊呆在郴州的旅舍里,分外覺得冷清,于是迸出兩個警句: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聲情湊厲,感人肺腑。身處“孤館”,還要加上春天的寒意,那就由凄冷變?yōu)楸瘺隽恕?#8220;可堪孤館閉春寒”,是說怎么忍受得了“孤館”還籠罩在“春寒”之中呢?“孤館閉春寒”不是孤館中凝聚著不散的冷落寂寞的氣氛的意思。“孤館閉春寒”是“孤館閉于春寒”,與開頭二句的“霧失樓臺,月迷津渡”相照應(yīng)。“孤館”已經(jīng)使人不堪,還要加上“春寒”;“春寒”已經(jīng)使人不堪,還要加上杜鵑的聲音、斜陽的景象,就越發(fā)使人不堪了。“春寒”是身之所感,“杜鵑”是耳之所聞,“斜陽”是目之所見,然后以一“暮”字點(diǎn)明春暮、日暮,杜鵑一叫,今春就完了;斜陽一落,今天就完了,有寫不盡歸家的痛苦,一層深似一層。王國維在評價這兩句時,說這是—種“有我之境”,并舉例說:“‘風(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山峻高以避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紛其無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樹樹皆秋色,山山盡落暉’;‘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氣象皆相似。”王氏從美學(xué)角度肯定了這兩句詞,確為有識之見。所謂“有我之境”,就是詞中抒發(fā)了作者主觀感情,刻畫了詞人的自我形象,使人讀后,感到其中有個“我”在。春寒料峭,詞人獨(dú)處孤館,凄涼況味,可以想見。而著一“閉”字,更使人感到孤館內(nèi)的寒冷空氣似乎處于封閉之中,凝聚不散。不言所閉者人,而言所閉者春寒,以虛代實(shí),設(shè)想奇警。前面冠以“可堪”(即那堪)二字,則寫出了詞人難以忍受的心情,此即主觀感受,亦即“有我之境”,詞人為孤館所閉,視野當(dāng)然狹小,他既看不到迷霧中的樓臺,更看不清月色下的渡口,唯有通過聽覺,才能領(lǐng)略一些春歸的消息,“杜鵑”一句,正是寫此。相傳杜鵑鳴聲凄厲,似“不如歸去”,易牽動旅客鄉(xiāng)思,所以李白說,“一叫一回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另一位唐代詩人也說:“蝴蝶夢中家萬里,杜鵑枝上月三更。”此時少游以羈旅之身,諦聽著杜鵑凄厲的鳴聲,聲聲“不如歸去”,對他來說,像是同情,也像是諷刺,而且這鳴聲又是那樣單調(diào),無限的重復(fù),從傍晚一直叫到“斜陽暮”。這同“風(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的氣象多么相似!詞人心境的凄苦,都在這凄厲的氛圍中被烘托出來了。“斜陽暮”三字,前人頗多訾議,從黃庭堅(jiān)開始,就認(rèn)為語近重迭,也有人認(rèn)為“暮”字本為“曙”字,為避哲宗廟諱而改,也有人認(rèn)為朱元章書此詞時作“樹”字。當(dāng)然“曙”與“樹”均協(xié)律,然而這樣一改,便索然無味了,王氏所說的氣象和境界,哪里還存在!還是清人宋翔鳳說的好:“‘斜陽’為日斜時,‘暮’為日入時,言自日昃至暮,杜鵑之聲,亦云苦矣。山谷未解暮字,遂生轇轕。”(《樂府余論》)分析得頗為透徹。其實(shí)少游自己倒很欣賞這三個字哩,他在《點(diǎn)絳唇·桃源》中再一次,寫道“煙水茫茫,千里斜陽暮”,可見其愛不釋手到何種程度!
    下片,詞人再往深處寫去。“驛寄梅花,魚傳尺素”,是說不斷得到遠(yuǎn)方親友的書信,意思很簡單,不過是說書信往來而已。但一經(jīng)用典,字面上就顯得典雅,感情上也變得凝重。據(jù)《荊州記》記載,南朝的陸凱與范曄交情很深。陸凱從江南委托驛使把新折的一枝梅花寄給范曄,還附上一首詩說,“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這里“驛寄梅花”就是用陸凱寄梅的典故,表示寄信慰問。“魚傳尺素”,用的是古樂府《飲馬長城窟行》的詩句,“客從遠(yuǎn)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素,是白色絲綢,古人用來寫字。尺素,代表書信。既然遠(yuǎn)方親友寫來書信,總是表達(dá)思念之情,那么,內(nèi)心應(yīng)該感到莫大的寬慰。可是詞人卻認(rèn)為這更增加了內(nèi)心無限的怨恨愁苦。詞人在《阮郎歸》中還說“衡陽猶有雁傳書,郴陽和雁無”,為什么在同一地點(diǎn),時間也相差無幾,卻又變得書信頻繁了呢?古人詩詞,原不必指實(shí),此處著眼點(diǎn)乃是在于為下一句的“恨”字作好鋪墊。詩詞中形容“恨”字的比喻極多,有以山喻恨者,也有以水喻愁看,可是用重重疊疊的書信砌成愁恨,卻極為罕見。因此這里很有新意,也很切合當(dāng)時詞人的心情。如前所說,上片“杜鵑聲里斜陽暮”己寓鄉(xiāng)思,過片則進(jìn)一步深化這種感情。詞人身羈郴州,回鄉(xiāng)無望,盡管魚雁頻通,亦不過借抒離愁別恨而己。因此書信越多,恨也堆積得越高。用無數(shù)的“梅花”和“尺素”堆砌成的恨,就將抽象的感情化為具體的形象,令人可感、可見,甚至可以觸摸得到。人們不會因?yàn)橛玫涠械?#8220;隔”,假設(shè)若改成一封封書信堆成無數(shù)重愁恨,那還有什么令人想象的詩意呢?“砌成此恨無重?cái)?shù)”。砌是堆砌、堆疊的意思。一個“砌”字,就把愁恨這類抽象的感情具體化了,當(dāng)作具有一定體積的實(shí)體,顯得很有分量。
    最后仍回到旅舍的環(huán)境上來,詞人對著郴江發(fā)問:“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這意思是郴江環(huán)繞郴山,緊相依靠,互不分離,算是很有幸的,可郴江究竟為了什么而要離開郴山,向湘水流去了呢?這里包含三層意思:第一,郴江有幸環(huán)繞郴山,也算與呆在郴州的自己緊相依靠,為什么要離開自己流向遠(yuǎn)方呢?唐代戴叔倫《湘南即事》詩說:“源湘日夜東流去,不為行人住少時。”就是這個意思。第二,郴江環(huán)繞著郴山,本來依依不舍,卻又不得不“流下湘瀟去”,這正如同自己的一再貶謫遷徙而不得久留一樣。第三,郴江猶可以“流下湘瀟”,自己在郴州的“孤館”里,卻是“桃源望斷無尋處”,無處可去。短短兩句詞,只就實(shí)地景物,隨手拈來,淡淡寫去,而含意很深。清人王土稹在《花草蒙拾》中說:“‘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向?yàn)t湘去’,千古絕唱,坡公常書此于扇,云:‘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高山流水之悲,千載而下,令人腹痛。”東坡于蘇門四學(xué)土中最善少游,二人“同升而并黜”,命運(yùn)與共,休戚相關(guān),其相知之深是不言而喻的。因此這兩句不能不是抒發(fā)遷謫之恨,否則東坡不可能產(chǎn)生思想上的共鳴。蘇軾對秦觀的貶黜而死,非常惋惜。清人黃了翁對此的看法是:“次闋言書難達(dá)意,自己同郴水自繞郴山,不能向?yàn)t湘以向北流也,語意凄切,亦自蘊(yùn)藉,玩味不盡。”(《蓼園詞選》)說得明白一點(diǎn),詞人遠(yuǎn)離故土,流徙南方,是違背自己本來的意愿的。秦觀經(jīng)受不住政治打擊,他的詞流露出濃厚的感傷情緒。詞中對自己不幸的身世遭遇,除了消極地幻想避世以求解脫之外,剩下的就都是無可奈何的悲嘆了。
    這里用比興的手法,寄托這一腔深怨,不了解詞人身世及其填詞時的特定心情,是很難體會得到的。孟子說“知人論世”,對這首詞的研究是特別有用的。詞人用心,真可謂良苦矣!
    這首詞格調(diào)低沉凄婉,風(fēng)格近似李煜。語言自然而清新,并善于就眼前景物攝取和創(chuàng)造形象來表現(xiàn)自己的內(nèi)心感受,所謂“酒邊花下,一往情深”,正可以見出秦觀在婉約派詞人中是有較高的藝術(shù)成就的。
    王國維《人間詞話》:少游詞境,最為凄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則變而凄厲矣。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寫羈旅,哀怨欲絕。起寫旅途景色,已有歸路茫茫之感。末引“郴江”、“郴山”,以喻人之分別,無理已極,沉痛已極,宜東坡愛之不忍釋也。
    王方俊《唐宋詞賞析》:這首詞層次極為分明。開頭兩句都以對句起,都是平敘;中間第三句一頓;末兩句是中心所在。雖是小詞,用的是慢詞作法。
    這首詞就是寫于被貶謫到郴州(今湖南郴州市)期間,差不多應(yīng)該是紹圣四年(1097年)春天的時候。秦少游被朝廷驅(qū)趕著像一條喪家之犬,終于心力交瘁。他很累很累,心里滿是辛酸和苦楚,月色迷離,他走進(jìn)了彌漫的大霧里面,越走越深。
    這闋詞語境凄迷哀惻,讓人心搖神動。
    據(jù)說蘇軾很是喜愛結(jié)尾“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王國維《人間詞話》二十九則說:少游詞境最為凄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則變而凄厲矣。東坡賞其后二語,猶為皮相。
    文人們總是自以為是,實(shí)在是沒有辦法。其實(shí)這首詞對于東坡的意義不完全是字句美丑而言的,蘇秦兩人遭受同樣的境遇,一起遭受宦海沉浮,一貶再貶,同病相憐更具一份知己的靈感犀心,蘇東坡愛其尾兩句,好像是“愣愣地出神”之意。
    后來聽說少游死了,東坡嘆曰:“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把這兩句書于扇面上,永志不忘。
    我非常喜愛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這兩句。幽思獨(dú)處,雖然清冷寂寞,可是依然覺得自己很美。長身玉立在夕陽里,看著陽光一點(diǎn)一點(diǎn)退掉光澤,天空變得悠遠(yuǎn)。
    下霧了,煙氣越來越濃郁,一抹淡淡的凄迷月色,掩沒了樓臺和渡口的影子,那一時間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好像迷路了。
    登高遠(yuǎn)眺看到的卻是歸路茫茫。離開這里,到一個無憂患紛爭的樂土去處,可是自己還真的有力量找得到那個世外桃源嗎?
    不知道。疲倦的鳥兒啼鳴,黃昏薄如鳥翼,斂起霧靄,沉重得無法飛起來,太陽生病了,少游厭倦地閉上眼睛,喘息著。
    如果說上片著重以景傳情的話,那么,過片三句則改為借典喻情。
    “驛寄梅花”句化用南朝陸凱寄梅的故事:陸凱與范曄交好,一次就從江南寄了一枝梅花給范曄,并附詩一首:“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可謂長存友誼的雅事。
    “魚傳尺素”句則化用漢樂府《飲馬長城窟行》:“客從遠(yuǎn)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這些句子。襲用其中有客自遠(yuǎn)方帶來消息的意思。這些天涯飄零的知己,互相牽掛的心意,依然無法暖熱他心中的寒意。他中毒太深了,胸中的憤懣郁結(jié)太多,已經(jīng)無法排遣,所以,知己們不但不能驅(qū)散著濃濃的愁云,反倒更勾起他“獨(dú)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遷謫淪落之恨。
    蕭瑟秋風(fēng)中他如一只折翅墜地的孤鶴的哀唳,讀后使人低回不已。
    被貶到雷州的時候,秦觀就自作挽詞,也許是他已經(jīng)預(yù)感到自己將不久于人世?或者,已經(jīng)決定,要離開這個無可留戀的世間?就在他生命中最后一次貶謫的路上,詩人累了,坐在一棵樹下休息。他對隨從的家人說:“我口渴,給我弄點(diǎn)水來。”家人到溪邊,打了碗水遞給他,詩人看著碗里的水,笑了,在笑容里,就寂寂寞寞地溘然長逝了。
    少游時年52歲。
    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①”,“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②”,有我之境也。“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③”,“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④”,無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樹立耳。人間詞話 / 王國維
    注釋:
   ①馮延巳【鵲踏枝】:"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cái)?shù)。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fēng)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jì)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②秦觀【踏沙行】:"霧失樓臺,月迷津度,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A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cái)?shù)。郴江幸自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③陶潛【飲酒詩】第五首:"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yuǎn)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④元好問【穎亭留別】:"故人重分?jǐn)y,臨流駐歸駕。乾坤展清眺,萬景若相借。北風(fēng)三日雪,太素秉元化。九山郁崢嶸,了不受陵跨。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懷歸人自急,物態(tài)本閑暇。壺觴負(fù)吟嘯,塵土足悲咤。回首亭中人,平林淡如畫。"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引自歐陽修的《蝶戀花》(一說為馮延巳所作)。詞云:"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cái)?shù)。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雨橫風(fēng)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jì)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此詞極悲極苦極無奈之意,全都化入境中。首句深愁凝聚,庭院深深、煙柳簾重,非言庭院深而柳葉濃,實(shí)言愁極深極濃。及至下闕,"雨橫風(fēng)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jì)留春住",狂風(fēng)急雨隱現(xiàn)詩人心境,讀來只覺無盡愁苦幾使人抑郁成狂。末句"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倍極哀憐,人生無奈,又何過于此?全詞之境宛若全隨情緒而設(shè),思之所及,境之所在,有我方有此境,此即"有我之境"。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引自秦觀的名作《踏莎行》:"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煽肮吗^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cái)?shù)。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此詞上下闕意境有分別。上闕迷茫失我,一種極為凄婉深切的苦痛在殘陽下的杜鵑啼聲中浸入骨髓;下闕愁緒轉(zhuǎn)為深長,人生的苦痛無奈如遠(yuǎn)去不回的流水般綿延難盡。一句"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可以說浸透了詞人的痛楚和無奈,境中的寒春、孤館、鳥啼、斜陽,無不深深印刻著詞人的哀痛。無我則已不成此境,此亦"有我之境"。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引自陶潛《飲酒·二十首其五》:"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yuǎn)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采菊"句為千古佳句,歷來被人傳誦稱許。詩人悠然采菊,不經(jīng)意間卻望見淡淡的青色山影。心無所想,方有此境,一切在不經(jīng)意間。對此欲何求?應(yīng)當(dāng)是無所求,亦無須求。如果把"見"改為稍微主觀的"望",則變得索然無味。此境無情緒無想念,以境為主以我為次,乃"無我之境"。
    “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引自金代元好問《穎亭留別》:"臨流駐歸駕。乾坤展清眺,萬景若相借。北風(fēng)三日雪,太素秉元化。九山郁崢嶸,了不受陵跨。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懷歸人自急,物態(tài)本閑暇。壺觴負(fù)吟嘯,塵土足悲咤?;厥淄ぶ腥?,平林澹如畫。"金代在古代文學(xué)中是一個被忽視的朝代,元好問是一個被忽視的天才,甚至遠(yuǎn)不如他的明清詩人都比他有名。"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此等佳語,非有大才不能得之。寒波澹澹,隨風(fēng)而起;白鳥御風(fēng),悠悠而下。"風(fēng)"其實(shí)是一個隱含的意象。對此景,不由得只覺天地茫茫,已不知身之所在,心之所想,恍若心已隨這亙古不變的風(fēng)在這浩渺煙波和成群白鳥中穿行不息。此境使人忘我,屬"無我之境"。
    紹圣元年,蘇東坡貶往黃州,“蘇門四學(xué)士”亦坐此南遷。秦觀削職徙郴州,這詞就作于此時。是時也,皇帝年幼,奸佞當(dāng)?shù)?,正是此詞開頭寫的“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覓處”的時候,是以他接著用了“可堪”二字,進(jìn)一步直逼起句;春寒,這是時令的,也是心理的,但何嘗又不是國是的呢?當(dāng)此危難之秋,而復(fù)將有所作為的人都幽閉起來。“孤館”是旅舍,但又何嘗不是貶謫之地。于此“黃昏”之時,忽然聽到了杜鵑那帶血的哀啼,身世、家事、國是,一時都涌上了心頭。這一斜陽的印象,不由人不想到“日暮途窮”那句古話。于是久已蘊(yùn)之于胸的一腔愁苦,遂于這一斜陽的接觸之中,這一“暮”字便不禁要噴薄而出了??梢娺@“暮”就不單是時間,而是寄托了家國身世之哀,俱已經(jīng)到了途窮末路的境地了!則“斜陽暮”三字,就不僅不為重復(fù),而且下得極有氣派、極有力度、極見悲愴。不兩年,秦觀死了;而北宋也接近于尾聲,這也就足見秦觀下字之準(zhǔn)確!
    一棵開花的樹和人一樣是有前世的。“莊生曉夢覓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蜀帝號望帝,字子規(guī),傳說望帝死后化為杜鵑,每到春天,杜鵑鳥就整夜叫著,“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直到啼血,染紅了漫山遍野的杜鵑花。沿著詩詞書卷逆流而上,一路翻下去,每隔幾頁就有一首帶有杜鵑或者杜宇的詩詞。關(guān)漢卿寫過“子規(guī)啼,不如歸,道是春歸人未歸,幾日添憔悴。虛飄飄柳絮飛,一春魚雁無消息,則見雙燕斗銜泥。”馬致遠(yuǎn):“一陣風(fēng),一陣雨,滿城中落花飛絮。紗窗外驀然聞杜宇,一聲聲喚回春去。” 李重元:“萋萋芳草憶王孫,柳外樓高空斷魂,杜宇聲聲不忍聞。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
    最凄涼的卻是秦觀的那句:“可堪春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連遭貶謫的少游再也承不住這接連的打擊,已是飛紅萬點(diǎn)愁如海,連死的心都有了。王國維評價這兩句詞說:“少游詞境最凄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則變?yōu)槠鄥栆印?#8221;這樣再回頭看著一樹樹無心無肺濃烈的紅艷就覺得慘烈得不忍目視,滿滿一叢樹上都是生生死死的牽絆。
    詞意在這暮春時節(jié)蔓延,我站在杜鵑花叢下靜聽著夕陽下杜鵑的一聲聲悲泣,一株植物長在時間深處,它的身上就能夠聽到山泉、鳥鳴、花兒笑、枝葉展、木倒枯葉散的聲音,它們凄美而柔軟的觸摸讓大地的胸膛隱隱疼痛。暮靄中隱隱感覺有一束時空的光在腦里伸展,有些燦爛,又有些晦昧。其實(shí),有的時候,體味靈魂一角的苦澀未必就不是享受。
    杜鵑啼血,因此成了悲憫、哀婉的象征,在古中國文士筆底,呈現(xiàn)出紛繁的靈思和意緒。感懷傷世,撫物思人,慷慨悲歌,自我哀憐,凡此種種。而以杜鵑為載體,它所傳達(dá)寄寓的,乃是古中國那一脈悲傷凄惻的落寞意緒。“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這是白居易的,感謫的凄苦,失意的孤寂,躍然而出。“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這是秦觀的,所抒發(fā)者,也是被貶遭遣的落寞,冷清。便是到了現(xiàn)代,這一脈意緒,也仍在文人士子心底,如血液般綿瓞;杜鵑鳥,也仍被人視為“天地間愁種子”。
    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是愁苦。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是清怨。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是寂寞。
    秦觀的柔情中又蘊(yùn)涵著一份凄清婉美。“春去也,飛紅萬點(diǎn)愁如海”此一愁字兜攬全詞,凄美盡出。“困倚危樓,過盡飛鴻字字愁”又是凄清中見骨的柔情,而到了“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時,這情已上升為境界之內(nèi)的凄涼,傷懷之外的靈逸。如游絲盤空,底蘊(yùn)悠長。
    看窗外,雨已停了,煙氣未散,茫茫的白霧中,一輪斜日若隱若現(xiàn),忽然想到秦少游的兩句詞:“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此刻我亦是身處孤館,惟獨(dú)杜鵑聲換成了汽笛聲。不知明年的今日,我又在何處落腳呢?
    男人最大的傷心事是沒有成功的事業(yè),千百年來未曾有過改變。所以后人說少游是千古傷心人。如果這個人還天生情感細(xì)膩,敏感多情,那更是非傷心不可了。
    此詞為作者紹圣四年(1097)作者因坐黨籍連遭貶謫于郴州旅店所寫。表達(dá)了失意人的凄苦和哀怨的心情,流露了對現(xiàn)實(shí)政治的不滿。
    紹圣四年,作者因新舊黨爭先貶杭州通判,再貶監(jiān)州酒稅,后又被羅織罪名貶謫郴州,削去所有官爵和俸祿;又貶橫州,此詞作于離郴前,寫客次旅舍的感慨。
    元祐六年七月,蘇軾受到賈易的彈劾。秦觀從蘇軾處得知自己亦附帶被劾,便立刻去找有關(guān)臺諫官員疏通。秦觀的失態(tài)使得蘇軾兄弟的政治操行遭到政敵的攻訐,而蘇軾與秦觀的關(guān)系也因此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有人認(rèn)為,這首《踏莎行》的下闋,很可能是秦觀在流放歲月中,通過同為蘇門友人的黃庭堅(jiān),向蘇軾所作的曲折表白。
    這首詞題為“郴州旅舍”。大約作于紹圣四年(1097)春三月。前此,由于新舊黨爭,秦觀出為杭州通判,又因御史劉拯告他增損神宗實(shí)錄,貶監(jiān)處州酒稅。紹圣三年,再以寫佛書被罪,貶徙郴州(今湖南郴州市)。接二連三的貶謫,其心情之悲苦可想而知,形于筆端,詞作也益趨凄愴。此作寫于初抵郴州之時,以委婉曲折的筆法,抒寫了謫居的凄苦與幽怨。成為蜚聲詞壇的千古絕唱。
    上片寫謫居中寂寞凄冷的環(huán)境。開頭三句,緣情寫景,劈面推開一幅凄楚迷茫、黯然銷魂的畫面:漫天迷霧隱去了樓臺,月色朦朧中,渡口顯得迷茫難辨。“霧失樓臺,月迷津渡。”互文見義,不僅對句工整,也不只是狀寫景物,而是情景交融的佳句。“失”、“迷”二字,既準(zhǔn)確地勾勒出月下霧中樓臺、津渡的模糊,又恰切地寫出了作者無限凄迷的意緒。“霧失”、“月迷”,皆為下句“望斷”出力。“桃源望斷無尋處”。詞人站在旅舍觀望應(yīng)該已經(jīng)很久了,他目尋當(dāng)年陶淵明筆下的那塊世外桃源。桃源,其地在武陵(今湖南常德),離郴州不遠(yuǎn)。詞人由此生聯(lián)想:即是“望斷”,亦為枉然。著一“斷”字,讓人體味出詞人久佇苦尋幻想境界的悵惘目光及其失望痛苦心情。他的《點(diǎn)絳唇》,諸本題作“桃源”。詞中“塵緣相誤,無計(jì)花間住。”寫的當(dāng)是同樣的心情。“桃源”是陶淵明心目中的避亂勝地,也是詞人心中的理想樂土,千古關(guān)情,異代同心。而“霧”、“月”則是不可克服的現(xiàn)實(shí)阻礙,它們以其本身的虛無縹緲呈現(xiàn)出其不可言喻的象征意義。而“樓臺”、“津渡”,在中國文人的心目中,同樣被賦予了文化精神上的蘊(yùn)涵,它們是精神空間的向上與超越的拓展。詞人多么希望借此尋出一條通向“桃源”的秘道!然而他只有失望而已。一“失”一“迷”,現(xiàn)實(shí)回報他的是這片霧籠煙鎖的景象。“適彼樂土”之不能,旨在引出現(xiàn)實(shí)之不堪。于是放縱的目光開始內(nèi)收,逗出“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桃源無覓,又謫居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郴州這個湘南小城的客舍里,本自容易滋生思鄉(xiāng)之情,更何況不是宦游他鄉(xiāng),而是天涯淪落啊。這兩句正是意在渲染這個貶所的凄清冷寞。春寒料峭時節(jié),獨(dú)處客館,念往事煙靄紛紛,瞻前景不寒而栗。一個“閉”字,鎖住了料峭春寒中的館門,也鎖住了那顆欲求拓展的心靈。更有杜鵑聲聲,催人“不如歸去”,勾起旅人愁思;斜陽沉沉,正墜西土,怎能不觸動一腔身世凄涼之感。詞人連用“孤館”、“春寒”、“杜鵑”、“斜陽”等引人感發(fā),令人生悲傷心景物于一境,即把自己的心情融入景物,創(chuàng)造“有我之境”。又以“可堪”二字領(lǐng)起一種強(qiáng)烈的凄冷氣氛,好像他整個的身心都被吞噬在這片充斥天宇的慘淡愁云之中。王靜安先生吟誦至此,不禁揮筆題曰:“少游詞境最為凄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則變而為凄厲矣。”(《人間詞話》)前人多病其“斜陽”后再著一“暮”字,以為重累。其實(shí)不然,這三字表明著時間的推移,為“望斷”作注。夕陽偏西,是日斜之時,慢慢沉落,始開暮色。“暮”,為日沉之時,這時間順序,蘊(yùn)含著詞人因孤寂而擔(dān)心夜晚來臨更添寂寞難耐的心情。這是處境順利、生活充實(shí)的人所未曾體驗(yàn)到的愁人心緒。因此,“斜陽暮”三字,正大大加重了感情色彩。
    下片由敘實(shí)開始,寫遠(yuǎn)方友人殷勤致意、安慰。“驛寄梅花,魚傳尺素。”連用兩則有關(guān)友人投寄書信的典故,分見于《荊州記》和古詩《飲馬長城窟行》。寄梅傳素,遠(yuǎn)方的親友送來安慰的信息,按理應(yīng)該欣喜為是,但身為貶謫之詞人,北歸無望,卻“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每一封裹寄著親友慰安的書信,觸動的總是詞人那根敏感的心弦,奏響的是對往昔生活的追憶和痛省今時困苦處境的一曲曲凄傷哀婉的歌。每一封信來,詞人就歷經(jīng)一次這個心靈掙扎的歷程,添其此恨綿綿。故于第三句急轉(zhuǎn),“砌成此恨無重?cái)?shù)。”一切安慰均無濟(jì)于事。離恨猶如“恨”墻高砌,使人不勝負(fù)擔(dān)。一個“砌”字,將那無形的傷感形象化,好像還可以重重累積,終如磚石壘墻般筑起一道高無重?cái)?shù)、沉重堅(jiān)實(shí)的“恨”墻。恨誰?恨什么?身處逆境的詞人沒有明說。聯(lián)系他在《自挽詞》中所說:“一朝奇禍作,漂零至于是。”可知他的恨,與飄零有關(guān),他的飄零與黨禍相聯(lián)。在詞史上,作為婉約派代表詞人,秦觀正是以這堵心中的“恨”墻表明他對現(xiàn)實(shí)的抗?fàn)?。他何嘗不欲將心中的悲憤一吐為快?但他憂讒畏譏,不能說透。于是化實(shí)為虛,作宕開之筆,借眼前山水作癡癡一問:“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無理有情,無理而妙。好像詞人在對郴江說:郴江啊,你本來是圍繞著郴山而流的,為什么卻要老遠(yuǎn)地北流向?yàn)t湘而去呢?關(guān)于這兩句的蘊(yùn)意,或以為:“郴江也不耐山城的寂寞,流到遠(yuǎn)方去了,可是自己還得呆在這里,得不到自由。”(胡云翼《宋詞選》)或以為詞人“反躬自問”,慨嘆身世:“自己好端端一個讀書人,本想出來為朝廷做一番事業(yè),正如郴江原本是繞著郴山而轉(zhuǎn)的呀,誰會想到如今竟被卷入一切政治斗爭漩渦中去呢?”(《唐宋詞鑒賞辭典》)見仁見智。依筆者拙意,對這兩句蘊(yùn)意的把握,或可空靈一些。詞人在幻想、希望與失望、展望的感情掙扎中,面對眼前無言而各得其所的山水,也許他悄然地獲得了一種人生感悟:生活本身充滿了各種解釋,有不同的發(fā)展趨勢,生活并不是從一開始便固定了的故事,就像這繞著郴山的郴江,它自己也是不由自己地向北奔流向?yàn)t湘而去。生活的洪流,依著慣性,滾滾向前,它總是把人帶到深不可測的遠(yuǎn)方,它還將把自己帶到什么樣苦澀、荒涼的遠(yuǎn)方??!正如葉嘉瑩先生評此詞說:“頭三句的象征與結(jié)尾的發(fā)問有類似《天問》的深悲沉恨的問語,寫得這樣沉痛,是他過人的成就,是詞里的一個進(jìn)展。”(《唐宋詞十七講》)與秦觀悲劇性一生“同升而并黜”的蘇軾,同病相憐更具一份知己的靈感犀心,亦絕愛其尾兩句,及聞其死,嘆曰:“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自書于扇面以志不忘。是以王士禎云:“高山流水之悲,千古而下,令人腹痛!”(《花草蒙拾》)
    綜上所述,這首詞最佳處在于虛實(shí)相間,互為生發(fā)。上片以虛帶實(shí),下片化實(shí)為虛,以上下兩結(jié)飲譽(yù)詞壇。激賞“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的王國維(靜安),以東坡賞其后二語為“皮相”。持論未免偏頗。深味末二句“郴江”之問,其氣格、意蘊(yùn),毫不愧色于“可堪”二句。所謂東坡“皮相”之賞,亦可謂“解人正不易得”。
    晨霧濃重,四野彌漫,遮蔽了重樓高臺;夜色朦朧,我分辨不清河邊的渡口。我日夜凝目,望眼欲穿,望斷天涯,卻找不到一個世外桃源般的理想去處。
    春寒料峭,寒冬的氣息依然不肯退去,滿目蕭索,獨(dú)自幽居在這清冷孤寂的驛站里,不堪忍受,不堪忍受卻又無可奈何……
    日暮時分,夕陽之中,傳來杜鵑的聲聲啼鳴:——“不如歸去”的啼叫彷如聲聲的呼喚,聲聲呼喚著我這顆漂泊的心。這景象,更加讓人感到凄涼,悵惘,倉皇……

    好友的諸多關(guān)懷,親人的諸多關(guān)切,我本該開心,因?yàn)椴还茏约阂宦飞?,獲得什么,失去什么;也不管自己曾經(jīng)的承諾,兌現(xiàn)了多少,忘卻了多少;也不管自己曾經(jīng)遠(yuǎn)大的理想,實(shí)現(xiàn)了多少,幻滅了多少……不管自己心比天高的抱負(fù)終究敵不過命比紙薄的命運(yùn),畢竟,還有那么多的人,對自己牽掛于心,不離不棄,不憤不恨。的確,我是應(yīng)該感到無比開心,在這春寒料峭的時節(jié),讓心溫暖著世界。可是,是自己的無能,還是命運(yùn)的捉弄,讓我漂泊至今,而那些遠(yuǎn)大的理想,卻只是一個泡影。讓我的那些承諾,無法履行?
    這愁苦的心啊,只會因?yàn)槟銈兊年P(guān)心而更加的愁苦哇……
    直面彬江,一如細(xì)數(shù)自己的人生。彬江之水圍繞著彬山流淌,那該是多么安閑自在的事啊,卻緣何要枉費(fèi)諸多周折,離開本屬于自己溫暖的家鄉(xiāng),流到湘江去呢?
    我又緣何漂泊至此呢?我尋思,我迷茫,我悵惘……
    “樓臺”,高大,崇高。詞人少有大志、喜讀兵書的時候,心中有一個高遠(yuǎn)的理想和目標(biāo),好像是一個樓臺一樣??墒牵?jīng)過這么多的挫傷,是“霧失樓臺”,在云霧的遮蔽之中,這個理想的樓臺迷失了,再也看不見了。
    “津渡”,是一個出路,一個出口,是登船上路的碼頭。在夜月的迷蒙之中,這津渡也迷失找不到了。
    這里的霧和月,與后面寫的“杜鵑聲里斜陽暮”的現(xiàn)實(shí)情景是不相符合的。這兩句所寫的不是現(xiàn)實(shí)的情景,而是他內(nèi)心之中的一咱破滅的感覺。而把內(nèi)心破滅的感覺,用這種假想的、不是現(xiàn)實(shí)的形象表現(xiàn)出來,就使它有了一種象征的意味。
    “桃源”,象征著一種追求的理想世界,是一個理想世界破滅的象征。秦少游想到了桃源的故事,才說“桃源望斷無尋處”。由這句的聯(lián)想,想到了“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是一個美好理想的破滅,而他們現(xiàn)實(shí)生活則是“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緣情寫景,劈面推開一幅凄楚迷茫、黯然銷魂的畫面:漫天迷霧隱去了樓臺,月色朦朧中,渡口顯得迷茫難辨。“霧失樓臺,月迷津渡。”互文見義,不僅對句工整,也不只是狀寫景物,而是情景交融的佳句。“失”、“迷”二字,既準(zhǔn)確地勾勒出月下霧中樓臺、津渡的模糊,又恰切地寫出了作者無限凄迷的意緒。“霧失”、“月迷”,皆為下句“望斷”出力。“桃源望斷無尋處”。
    詞人站在旅舍觀望應(yīng)該已經(jīng)很久了,他目尋當(dāng)年陶淵明筆下的那塊世外桃源。桃源,其地在武陵(今湖南常德),離郴州不遠(yuǎn)。詞人由此生聯(lián)想:即是“望斷”,亦為枉然。著一“斷”字,讓人體味出詞人久佇苦尋幻想境界的悵惘目光及其失望痛苦心情。他的《點(diǎn)絳唇》,諸本題作“桃源”。詞中“塵緣相誤,無計(jì)花間住。”寫的當(dāng)是同樣的心情。“桃源”是陶淵明心目中的避亂勝地,也是詞人心中的理想樂土,千古關(guān)情,異代同心。而“霧”、“月”則是不可克服的現(xiàn)實(shí)阻礙,它們以其本身的虛無縹緲呈現(xiàn)出其不可言喻的象征意義。而“樓臺”、“津渡”,在中國文人的心目中,同樣被賦予了文化精神上的蘊(yùn)涵,它們是精神空間的向上與超越的拓展。詞人多么希望借此尋出一條通向“桃源”的秘道!然而他只有失望而已。一“失”一“迷”,現(xiàn)實(shí)回報他的是這片霧籠煙鎖的景象。“適彼樂土”之不能,旨在引出現(xiàn)實(shí)之不堪。
    一首秦觀的《踏莎行》,一首秦觀被貶郴洲途中的愁情之作,令人無比凄寒,孤獨(dú)落寞,蕭索感人。十年前我死記硬背這首詞的時候,根本無法感受其中的涼意,只是覺得“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留下蕭湘去。”兩句好象是在寫情的,令人回味?,F(xiàn)在細(xì)細(xì)體味,個中凄寒自在心中。
    人生的每一次行動和步伐都充滿著迷茫,得到與失去沒有任何區(qū)別,想想天空的鳥,看看水里的魚,自由自在任我翱翔。身處塵世,直掛云帆,何處又是自己的那份桃源呢?我們每天都在上車,人生又是一次長長的旅行,我們都在車上,我們都在奔忙,為了生活,或者是為了自己的那份責(zé)任。太多的無奈讓我們總是充滿太多的幻想。
    明天?明天又在哪里?鳥飛了有再來的時候?樹葉落了,還會有第二個春天,可是人呢?人去了,又能留下什么?今天我們忙碌,我們爭吵,我們?yōu)榱瞬煌囊庖姲蔚断嘁?,可是明天我們依然留在這個塵世,依然在用自己的思想生活著,即使是無奈,即使是一種莫名的疼痛,我們依然要活著,在痛苦中尋找未來。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一切都在過去,我們不能留下什么。我們依然是那么孤獨(dú)和無助,我們依然在那個列車上奔跑,任它前進(jìn),誰也阻止不了。或許在你最冷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告訴你說:“注意保重身體。”你會兩眼淚水,你會無比感動??墒俏覀兛梢钥吹角赜^在被貶的時候只是一個人在孤館了和春天的寒冷相對,而他聽到的聲音卻是杜鵑的聲音。
    這首凄苦哀婉、飲譽(yù)詞壇的悲歌,是少游用生命發(fā)出的最后的吶喊,開拓出了一種新的意境。“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深為王國維所推崇,認(rèn)為具有《詩經(jīng)》“風(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的意象。王國維同時指出,秦少游的詞凄婉,可是當(dāng)他寫到這兩句時,就變得凄厲了,是強(qiáng)烈而慘痛的悲哀。蘇軾則最欣賞“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這一發(fā)問,太癡,太無理,卻又太感人了。這是秦觀把悲苦人生咀嚼了無數(shù)遍,在經(jīng)歷了極大苦難和折磨后,對天地發(fā)出的詰問:水為什么一定要東流?美好的事物為什么不能逃脫命運(yùn)的擺弄?我空有一身才華,為什么連自己的命運(yùn)都不能左右?當(dāng)他吟出這兩句詞時,他的心智,他的生命都被愁思淹沒了,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寫下這么悲愴的詞句,少游還能活得下去嗎?
    果然,元符三年,即公元1100年,宋哲宗駕崩,徽宗趙佶即位,大赦天下,秦觀在得到朝廷的放還詔令,欣然啟程北歸,到滕州時,他興奮地四處游玩。勞累之余,秦觀覺得口渴,就向旁人討水喝。當(dāng)他端起水碗,看到自己在水中滿頭白發(fā)的倒影,想到終于可以和家人、好友歡聚一堂了,禁不住展開愁眉,開懷大笑。在凄婉的笑聲中,薄命才子少游溘然而逝,年僅五十二。秦觀在藤州寫過一首詞《好事近》,末二句是:“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沒想到這成了詞讖。
    蘇軾得知秦觀去世后,痛心疾首。高山雖在,流水卻無,弦斷無人聽,他悲情難抑,流淚不止,連連哀嘆:“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他將秦觀的《踏莎行》中的“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題在扇上,作為對少游的永久紀(jì)念。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上天賦予了秦觀一顆脆弱多愁的心,卻又殘忍地將它揉得粉碎。點(diǎn)點(diǎn)碎片,和著少游悲傷的眼淚,化作縷縷情絲,云霧般繚繞在人們面前,牽動著千萬人的心。在人生的愁海中,少游帶著遺憾沉沒了,可他的那些傷心詞,卻在人類歷史長河中,綻放著永不遜色的光輝。在迷霧中,他終于找到了桃源的入口,他再也不用奔波了……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我們由于盲從而迷失了人生方向,由于固執(zhí)而迷失了心靈的家園,由于貪婪而迷失了自我,所以,我們總是寄希望到另外一個世界去逃避自己的錯誤。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夜霧越來越濃,樓臺在霧中漸漸的黯淡了身影,模糊縹緲,猶如夢境,讓人覺得不真實(shí),仿佛成了海市蜃樓。真奇怪,霧使真實(shí)變成了虛幻,虛幻又讓人覺得真實(shí),這或許正是霧里看花的妙處。遲疑間,抬頭尋覓那縹緲的樓臺,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月亮升起來了,是滿月,卻不能朗照,月光艱難的穿越濃霧,到地面時已經(jīng)和霧氣融在了一起,無法分清,只剩下一片朦朧。遠(yuǎn)方的渡口早已消失在濃霧里,那遙遠(yuǎn)的桃源便更加遙遠(yuǎn)了。詩人在追尋,追尋什么呢?理想嗎?愛情嗎?還是別的什么呢?我們無法知曉,只是能真切的感受到一種悵惘迷茫的心緒,如凄迷的月光,似朦朧的輕霧,在我們的心里彌散開來……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異地他鄉(xiāng),舉目無親,寄身驛館,倍感孤獨(dú),詩人輕輕的掩上了心中那扇小小的門扉,青春的幻夢、功業(yè)的渴望和人生的意義等宏大的人生敘事被關(guān)在了門外。雖然是早春時節(jié),空氣卻依舊彌漫著寒氣,這寒氣穿透單薄的春衫,直透心底。伏案臨窗,感懷身世,杜鵑鳥啼血的哀鳴穿過蒼茫的暮色,跌落在心的窗口,“不如歸去——不如歸去——”自己何嘗不想歸去呢?這混濁險惡的官場又豈是一介書生能夠進(jìn)退自如的呢?現(xiàn)在自己是被看管的犯人,即使想歸隱南山也需得到天子的恩準(zhǔn),仕途是一條不歸路,問世間又有幾人能全身而退呢?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cái)?shù)。”親友的書信只能平添詩人的煩惱,君問歸期未有期,前途渺茫,北歸無望,每一份書信都會勾起他的舊仇新恨。詩人恨誰?恨什么呢?
    “郴江幸自繞郴山,爲(wèi)誰流下瀟湘去?” 答案就藏在這一句中,有人說詩人痛恨的是自己被小人排擠,自己本應(yīng)該在朝廷為國為民做事,就像這“郴江”本應(yīng)該環(huán)繞“郴山”一樣;有人說詩人痛恨自己不能和遠(yuǎn)方的親人在一起,本應(yīng)該常相廝守,現(xiàn)如今卻天各一方。
    漫步在煙雨長廊上,深深呼吸著濃濃的雨霧,別有一番情趣。眼前裊裊煙塵遮住視線,周圍一切都顯得模糊,顯得隱隱約約,霧依稀迷離,能見度低了,看什么都是亦真亦幻,似花非花,似水非水,真有點(diǎn)“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
    曾見過一首詠霧的詩:“白霧鎖江天,江天不見邊,茫茫銀一片,緲緲玉盈煙”。在這里非常應(yīng)景,的確白茫茫虛緲緲。向遠(yuǎn)處望去,“飛瀑迎賓”,“善國之水”都象飄在云端里,時隱時現(xiàn),空蒙滟瀲。“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飄渺間”。這時你好象也置身仙境,在云霧中飛渡,自由翱翔,天馬行空。
    淡淡的霧觸在臉上,觸著臂上,有輕輕的、柔柔的、涼涼的、濕濕的感覺。宋志南和尚有詩贊曰:“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好象在仙霧繚繞中,美麗的仙子在用溫玉般的小手撫摸你的臉,你感覺到仙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還好象聽到盈盈的笑聲,看到流波四顧的大眼睛。此時,猶如御虛乘風(fēng),身在仙境,“但高處不勝寒,何似在人間”。
    霧色月色都是如此朦朧,看不到愛情的方向,看不見人生的航標(biāo)。那么美的桃源,我卻找不到。獨(dú)自在旅舍,杜鵑鳥聲聲不停,暮色在“不如歸去”的哀鳴中越來越濃。書信頻頻,無法減輕我對你的思念,離別為何天長地久?郴江本該永傍著郴山,為何郴江終要流遠(yuǎn)……興許,《踏莎行》真是這么一首哀婉纏綿的情愛小詞,為情所困,為情所寫,為情自哀。詩詞經(jīng)典之所以流芳,往往不是因?yàn)橹\篇布局、字字珠璣、內(nèi)容豐厚,而是其間含蓄、深刻,雋永又令人悸動的思緒。所以知音不僅僅是同時代傷懷的歌伎,更是跨越時空阻隔,心心相印,心心相容的千秋萬代中的某些人。
    霧有時給人的感覺甚至是溫婉的,北宋詞人秦觀在《踏莎行》中寫道:“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這是一幅多么美麗迷離的畫面。但是,傳統(tǒng)詩詞中描寫的那種“純粹”的霧在現(xiàn)實(shí)城市中已難覓蹤跡。
    如今組成霧的主要物質(zhì)已不僅僅是水滴和冰晶,當(dāng)霧和霾一起出現(xiàn)時,還會有灰塵、煙塵、鹽粒加入進(jìn)來。霾與霧摻雜在一起,對空氣質(zhì)量有很大影響。每一次朦朧的大霧發(fā)生,都會讓霧區(qū)內(nèi)所有的人們、交通線路甚至整個城市付出很大的代價。霧在形成時,其微小的水珠溶解和吸附了空氣中的粉塵及廢氣,不僅含有一些地表的病原微生物,而且在陽光作用下,還會發(fā)生化學(xué)反應(yīng),產(chǎn)生淺藍(lán)色光化學(xué)煙霧。人在鍛煉身體特別是劇烈運(yùn)動時吸入空氣的量比平時多很多,這更加劇了有害物質(zhì)對人體的損害程度,容易引發(fā)心血管疾病、呼吸系統(tǒng)疾病,甚至還會導(dǎo)致抑郁癥等精神疾病發(fā)病率的抬高。
    在浩瀚的詩海中,我喜愛的詩句隨著成長的不同時期而變化著。年輕氣盛,鐘情于大江東去的豪放情懷;而今年近不惑,識盡愁滋味,反而喜歡含蓄婉約的味道。在嘗盡人生旅途上的風(fēng)霜雨露之后,逐漸從精能瘦勁、幽韻香冷、回味雋永的宋朝詩詞里尋到許多貼切自己心態(tài)的詩句,其中,有秦觀的詞。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此情此景,也算是對曾經(jīng)追求過,曾經(jīng)夢想過,曾經(jīng)努力過,曾經(jīng)掙扎過的我一個美好的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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