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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道論

 昵稱1919377 2011-11-30

老子道論

    作者:陳敏昭    發(fā)表日期:2011-11-27   中思網(wǎng)

關鍵字:keyw

老子道論

——老子《道德經(jīng)·上篇·道論》新讀

 

陳敏昭

 

(三門峽行政學院社會管理教研部 472000

 

老子之道

 

“道”是天地萬物的本源。老子是華夏民族第一個力圖從自然本身來解釋世界,而不求助于超自然的主宰神的意志的哲學家。在老子之前,人們以為宇宙間的萬物都有神在統(tǒng)治著(由于古代交通不便,信息交流不暢,因此,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神。雖然神的名稱不同,但是神都具有共同的功能,這就是神主宰著一切)。這種觀念,到了社會大變革的春秋時期才開始了變化。老子就是較早的從哲學方面有意識地、明確地否認神的思想家。他認為“道”才是天地萬物的本源。老子“道論”的中心思想是:“道即自然,自然即道”。他說,“道”是萬物之母:“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道德經(jīng)·第一章》)這就是說,宇宙的本源就是道,它是永遠存在的。道的運行是自由的、必然的,即按其自身的規(guī)律而運行。天地萬物都是由它產(chǎn)生的,它是宇宙的母體。

老子認為,道產(chǎn)生了天地,德是道的性能,天地生養(yǎng)著萬物,萬物各成其形,各備其用。所以萬物沒有不尊道而貴德的。道的尊崇,德的貴重,不是有誰給它爵位,而是自然而然的。所以道產(chǎn)生天地,德畜養(yǎng)萬物,長育萬物,成熟萬物,覆蓋萬物。他說:“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器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爵,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蓋之覆之?!保ā兜赖陆?jīng)·第五十一章》)這樣,老子就把自然創(chuàng)造的根源歸于自然本身,從而推翻了一切超自然的主宰,一切宗教和唯心論的基礎。因此,老子的天道自然觀,在當時有很大的進步意義,否認了鬼神的威靈。

老子之道可概括為“天道自然觀”,所以老子的人生哲學和政治哲學基本上是人當法道,順其自然。天道自然觀在社會層面、在治理國家上的最好表現(xiàn),就是“無為而治”,讓人民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用無所作為的政治方法聽其自然發(fā)展,來達到治理好國家的目的。在老子看來,無為正是有所作為,“無為而無不為”,就是這個意思。老子反對用刑、禮、智這些來治理國家,他反對加重人民稅收,反對擁有強大的兵力,他說:“樂殺人者,則不可以得志于天下”(《道德經(jīng)·第三十一章》)。他同時也反對工商業(yè),反對知識和文化。他說:“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撲,少私寡欲,絕學無憂”(《道德經(jīng)·第十九章》)。在老子看來,人類社會不要“圣智”、“仁義”、“巧利”,國家就大治了。這三種東西不足以治國,最好的辦法是,使人們著意于“樸素”,少有“私欲”,不求知識,就可以沒有憂患了。

那么,老子所向往的理想世界是什么呢?是小國寡民的原初社會。他說:“小國寡民,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道德經(jīng)·第八十章》)

老子這一設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人民迫切要求休養(yǎng)生息和減輕剝削的愿望。老子說過,人民為什么過著饑寒的生活呢?是因為他們的君主攫取賦稅太多的緣故?!懊裰?,以其上食稅之多”(《道德經(jīng)·第七十五章》)。又說:“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道德經(jīng)·第七十四章》)這反映了老子政治思想中的進步因素。但是,小國寡民的理想,卻是幻想,它是違反社會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但我們應當看到,老子的這一舉動是抨擊奴隸社會制度的不合理,它對后世的進步思想家、空想的社會改革家卻有著深遠的影響。

老子學說的精髓,是他光輝的辯證法思想,事物都是相反相成的。老子觀察了自然界的變化,生與死、新與舊的相互關系,觀察了社會歷史與政治的成與敗、福與禍等對立的雙方的相互關系,發(fā)現(xiàn)了事物內(nèi)部所具有的一些辯證規(guī)律。在《道德經(jīng)》中,他深刻地論證了相反相成和物極必反的道理。老子說過,有和無是彼此相生的,難和易是彼此相成的,長和短只有彼此比較才能顯現(xiàn)出來,不同的聲音產(chǎn)生諧和,前后互相對立而有了順序。這一切都說明,老子認為事物是在矛盾中發(fā)展的。

物極必反,是說事物在變化中向它相反的方面過渡,到了一定的時候就完全成為相反的東西。因此,老子一再告誡統(tǒng)治者,必須去掉那些極端的、過分的措施,否則,就會使事物走向另一個極端,結果就會喪失天下。他認為,高明的統(tǒng)治者必須懂得以柔弱勝剛強的道理。為了證明以弱勝強,以柔勝剛的道理,他舉了許多的例子。他經(jīng)常用水來比喻自然力量的偉大,比喻人類高尚的品質(zhì)。他說:“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柔之勝剛,弱之勝強,天下莫不知,莫能行”(《道德經(jīng)·第七十八章》)。意思是說,天下萬物沒有比水更柔弱的了,而攻擊堅強的力量沒有能勝過水的,這個事實是無法改變的。柔的戰(zhàn)勝剛的,弱的戰(zhàn)勝強的,天下沒有人不懂的,可是沒有人能做到。老子又舉軍隊強大了就會破滅,樹木強大就會摧折的例子。但他把弱能勝強,柔能勝剛,當作絕對的規(guī)律,沒能認識到這種互相轉(zhuǎn)化不是無條件的,而是有條件的。盡管如此,老子認為在發(fā)展過程中柔弱的是不可戰(zhàn)勝的,這對于促使人們認識新生的力量是不可戰(zhàn)勝的道理是有著積極意義的。老子所處的時代,是動蕩不安、戰(zhàn)爭頻繁的春秋末期,正是由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過渡的時代,他提出這一觀點,也具有積極的現(xiàn)實意義。

老子還意識到,量的積累可以引起質(zhì)的變化。他說,大樹是由細小的萌芽產(chǎn)生的;九層的高臺是由一堆泥土筑起的;千里的遠行,必須從腳下的第一步開始(見《道德經(jīng)·第六十四章》)。

當然,老子的自然辯證觀是直觀的、原始的、樸素的。盡管如此,《道德經(jīng)》一書中上述的這些光輝的思想火花,是很值得我們珍視的一份歷史遺產(chǎn)。

大道至簡。通讀《道德經(jīng)》,我們能夠認識到,老子之道首在去私。當我們放下自己的私心雜念、超出了自我欲望的牢籠、真正忘記了自己的思想、忘記了自己的意識,進入物我兩忘的狀態(tài),我們就能夠溝通宇宙,達到宇宙在我心中,我在宇宙中,我與宇宙同體、息息相通和信息的交流共振共鳴。

大道無形、大道無法。老子之道是一種道法自然、反璞歸真的思想意識狀態(tài)。在這種清凈無為、忘我無私、天人合一的狀態(tài)中,無論是個人還是社會,不必有所訴求、刻意的追求,身心或者社會狀態(tài)就能夠得到自然調(diào)整和進化。這就是大道至簡、大道平常的真諦。

下面,就讓我們拂去歷史的塵埃,穿越時空,與兩千多年前那個睿智的靈魂進行對話,聆聽從遠古傳來的教誨。

作為個人的學習心得,我這部《道德經(jīng)新讀》,大致上分為四個部分,一是原文,在采納眾多版本的基礎上,確定原文;二是在閱讀中自己遇到的疑詞、生詞、容易產(chǎn)生歧義的詞作簡要注釋;三是按照自己對原文的淺薄理解作的今譯;四是在閱讀之后所發(fā)出的淺薄感嘆和評語。希望我的學習心得不是班門弄斧,但是,錯誤和遺漏在所難免,敬請您的批評指正。

 

第一章

[原文]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故恒無欲也,以觀其眇;恒有欲也,以觀其所徼。兩者同出,異名同謂。玄之又玄,眾眇之門。

[注釋]道:第一個“道”是名詞,指的是宇宙的本原和實質(zhì),引申為原理、真理、規(guī)律等。第二個“道”是動詞,指解說、表述的意思。恒:一般的,普通的。第一個“名”是名詞,指“道”的形態(tài)。第二個“名”是動詞,說明的意思。無名:指無形。有名:指有形。母:母體,根源。恒:經(jīng)常。眇(miao):通妙,微妙的意思。徼(jiao):邊際、邊界。引申端倪的意思。謂:稱謂。此為“指稱”。玄:深黑色,這里是玄妙深遠之義。門:一切奧妙變化的總門徑,此用來比喻宇宙萬物的唯一原“道”的門徑。

[今譯]“道”如果可以用言語來表述,那它就是?!暗馈?SPAN lang=en-us>(“道”是可以用言語來表述的,它并非一般的“道”);“名”如果可以用文辭去命名,那它就是常“名”(“名”也是可以說明的,它并非普通的“名”)?!盁o”可以用來表述天地渾沌未開之際的狀況;而“有”,則是宇宙萬物產(chǎn)生之本原的命名。因此,要常從“無”中去觀察領悟“道”的奧妙;要常從“有”中去觀察體會“道”的端倪。無與有這兩者,來源相同而名稱相異,都可以稱之為玄妙、深遠。它不是一般的玄妙、深奧,而是玄妙又玄妙、深遠又深遠,是宇宙天地萬物之奧妙的總門(從“有名”的奧妙到達無形的奧妙,“道”是洞悉一切奧妙變化的門徑)。

     “道”的涵義博大精深,不同的人可從不同的角度來認識、理解它。戰(zhàn)國時期法家之大集成者韓非子在《解老》篇中講:“道者,萬物之所(以)然也。萬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萬物之所以成也。故曰道,理之者也?!彼抉R遷在《史記》中把老子與韓非子列入同傳(還附有莊子、申不害),即認為韓、莊、申“皆原于道德之意,而老子深遠矣?!?SPAN lang=en-us>

老子之道是宇宙天地、人及萬物的生成之理。天地未判以前,此道懸于太空;天地既辟以后,此道寄諸天壤。這個“道”是什么道呢?先天地而長存,后天地而不敝。生于天地之先,混于虛無之內(nèi),無可見、亦無可聞。所以說,用語言表述道的話,非常費力并且隱晦難懂,實在無話可說;能夠說道清楚的,都是道之發(fā)見耳,不是真常之道。用語言表述名,虛而無物,實無可名;所可言者,都是道的糟粕,非真常之名。至無之內(nèi),有至有者存;至虛之中,有至實者在。道真不可以方所言也。

 

第二章

[原文]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惡已;皆知善,斯不善矣。有無之相生也,難易之相成也,長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音聲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隨,恒也。是以圣人居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弗始也,為而弗志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注釋]惡已:惡、丑。已,通“矣”。斯:這。相:互相。刑:通“形”,此指比較、對照中顯現(xiàn)出來的意思。盈:充實、補充、依存。音聲:漢代鄭玄為《禮記·樂記》作注時說,合奏出的樂音叫做“音”,單一發(fā)出的音響叫做“聲”。圣人居無為之事:圣人,古時人所推崇的最高層次的典范人物。居,擔當、擔任。無為,順應自然,不加干涉、不必管束,任憑人們?nèi)ジ墒?。作:興起、發(fā)生、創(chuàng)造。弗志:弗,不。志,指個人的志向、意志、傾向。

[今譯]天下人都知道美之所以為美,那是由于有丑陋的存在。都知道善之所以為善,那是因為有惡的存在。所以有和無互相轉(zhuǎn)化,難和易互相形成,長和短互相顯現(xiàn),高和下互相充實,音與聲互相諧和,前和后互相接隨——這是永恒的。因此圣人用無為的觀點對待世事,用不言的方式施行教化:聽任萬物自然興起而不為其創(chuàng)始,有所施為,但不加自己的傾向,功成業(yè)就而不自居。正因為不居功,就無所謂失去。

本章首先體現(xiàn)了老子的辯證思想,他通過日常的社會現(xiàn)象與自然現(xiàn)象,闡述了世間萬物存在,都具有相互依存、相互聯(lián)系、相互作用的關系,論說了對立統(tǒng)一的規(guī)律,確認了對立統(tǒng)一的永恒的、普遍的法則。其次闡述處于矛盾對立的客觀世界,人們應當如何對待呢?老子提出了“無為”的觀點。此處所講的“無為”不是無所作為,隨心所欲,而是要以辯證的原則指導人們的社會生活,幫助人們尋找順應自然、遵循事物客觀發(fā)展的規(guī)律。他告訴我們要有所作為,但不是強作妄為。

宇宙間的事物都處在變化運動之中的,事物從產(chǎn)生到消亡,都是有始有終的、經(jīng)常變的,宇宙間沒有永恒不變的東西。老子指出,事物都有自身的對立面,都是以對立的方面為自己存在的前提,沒有“有”也就沒有“無”,沒有“長”也就沒有“短”;反之亦然。這就是中國古典哲學中所謂的“相反相成”。本章所用“相生、相成、相形、相盈、相和、相隨”等,是指相比較而存在,相依靠而生成,只是不同的對立概念使用的不同動詞。

無為不是無所作為,而是要按照自然界的“無為”的規(guī)律辦事。老子非常重視矛盾的對立和轉(zhuǎn)化,他的這一見解,恰好是樸素辯證法思想的具體運用。他幻想著有所謂“圣人”能夠依照客觀規(guī)律,以無為的方式去化解矛盾,促進自然的改造和社會的發(fā)展。在這里,老子并非夸大了人的被動性,而是主張發(fā)揮人的創(chuàng)造性,像“圣人”那樣,用無為的手段達到有為的目的。顯然,在老子哲學中有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去貢獻自己的力量,去成就大眾的事業(yè)的積極進取的因素。

 

第三章

[原文]不上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不亂。是以圣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恒使民無知、無欲也。使夫知不敢、弗為而已,則無不治矣。

    [注釋]上賢:上,同“尚”,即崇尚,尊崇。賢:有德行、有才能的人。貴:重視,珍貴。貨:財物。盜:竊取財物。見(xian):通“現(xiàn)”,出現(xiàn),顯露。此是顯示,炫耀的意思。虛其心:虛,空虛。心:古人以為心主思維,此指思想,頭腦。虛其心,使他們心里空虛,無思無欲。弱其志:使他們減弱志氣。削弱他們競爭的意圖。敢:進取。弗為:同“無為”。治:治理,此意是治理得天下太平。

[今譯]不推崇有才德的人,導使老百姓不互相爭奪;不珍愛難得的財物,導使老百姓不去偷竊;不顯耀足以引起貪心的事物,導使民心不被迷亂。因此,圣人的治理原則是:排空百姓的心機,填飽百姓的肚腹,減弱百姓的競爭意圖,增強百姓的筋骨體魄,經(jīng)常使老百姓沒有智巧,沒有欲望。致使那些有才智的人也不敢妄為造事。圣人按照“無為”的原則去做,辦事順應自然,那么,天才就不會不太平了。

在老子生活的春秋末期,天下大亂,國與國之間互相征戰(zhàn)、兼并,大國稱霸,小國自保,統(tǒng)治者們?yōu)榫S持自己的統(tǒng)治,紛紛招攬賢才,用以治國安邦。在當時的社會生活中,處處崇尚賢才,許多學派和學者都提出“尚賢”的主張,這原本是為國家之本著想。然而,在尚賢的旗號下,一些富有野心的人,競相爭權奪位。搶占錢財,給民間也帶來惡劣影響。一時間,民心紊亂,盜賊四起,社會處于動蕩、大變動的形勢。針對社會上被人們所推崇的“尚賢”這一主張,老子在第三章里提出不尚賢的觀點,同時也批評了由“尚賢”而引起的追求物質(zhì)利益的欲望。

這一章里老子主張“不尚賢”、“使民無知、無欲”,他設想要人們回到一種無矛盾的“無為”境界。然而,人類社會的物質(zhì)文明和精神文明,必定是都要不斷地發(fā)展提高,所以老子的這種想法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是消極的。老子看到了古代社會現(xiàn)實動亂不安、矛盾突出,這是出于差別的存在,老子想用減少差別,來減輕或避免社會矛盾,這也有他進步的一面。

在上一章里,老子提出了“無為”的概念,認為要順應自然規(guī)律,做到“無為”。本章里,老子進一步闡述了他的社會政治思想。老子所說的無為,并非不為,而是不妄為,不非為。他認為,體現(xiàn)“道”的“圣人”,要治理百姓,就應當不尊尚賢才異能,以使人民不要爭奪權位功名利祿。前面說到,先秦時代關于選賢用能的學說已成強大的社會輿論,各諸侯國爭用賢才也形成必然的趨勢。老子在這種背景下,敢于提出“不尚賢”的觀點,與百家諸子形成對立,似乎不合時宜。不過,在老子的觀點中,不包含貶低人才,否定人才的意思。而是說,統(tǒng)治者不要給賢才過分優(yōu)越的地位、權勢和功名,以免使“賢才”成為一種誘惑,引起人們紛紛爭權奪利。

本章顯示了老子的人生哲學,他既不講人性善,也不講人性惡,而是說人性本來是純潔素樸的,猶如一張白紙。如果社會出現(xiàn)尚賢的風氣,人們對此當然不會視而不見,肯定會挑動起人們的占有欲、追逐欲,從而導致天下大亂。倘若不使人們看到可以貪圖的東西,那么人們就可以保持“無知無欲”的純潔本性。

不使人們貪欲,并不是要剝奪人們的生存權利,而是要盡可能地“實其腹”、“強其骨”,使老百姓的生活得到溫飽,身體健壯可以自保自養(yǎng);此外要“虛其心”、“弱其志”,使百姓們沒有盜取利祿之心,沒有爭強好勝之志,這樣做,就順應了自然規(guī)律,就做到了無為而治。這一章與前章相呼應,從社會的角度,使人人都回歸純潔的、無知無欲的自然本性。這樣以自然規(guī)律治理人事,天下自然可以得到治理了。

老子的“無為”思想和學說,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有其進步的一面和合理的因素。他認為,歷史的發(fā)展有其一定的自然規(guī)律。這規(guī)律不由上帝安排、操縱,也不受人的主觀意志支配,而是客觀的、自然的。這種觀點對當時思想界存在的敬天法祖的觀念和某些宗教迷信觀念,起到一定的破壞作用。

“無為而治乃大治”。老子認為人的本性是善良的純真的。而種種人類丑惡行為,則應當是不合理不完善的社會制度造成人性扭曲的不正?,F(xiàn)象。由此,老子堅持去偽存真,保留人性善美而契合自然之道的東西。摒棄所有引起人的貪欲的東西,尤其是當時流行的推崇賢能的風尚,更被他認為是最易產(chǎn)生罪惡的淵藪。他的政治思想,在今天看來,似乎是難以理解。他理想社會中的人民,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沒有奢侈的物質(zhì)享受欲望,也沒有被各種令人頭暈目眩的文化或知識困擾的煩惱。他是一個歷史的循環(huán)論者。在他的眼里,讓人們在一種自由寬松的社會環(huán)境中保持人類純樸天真的精神生活,與自然之道相契合,比物質(zhì)文明雖然發(fā)達,但充滿著危機、爭斗、謀殺和陰謀的社會制度顯然更符合于人類的本性。他所強調(diào)的“無為”,即是順應自然,其治理社會的效力,顯然要比用法令、規(guī)章、制度、道德、知識來約束人的社會行為要合理得多,有力得多。這就是“無為而無不為”的基礎涵義。而老子的這種社會理想,又是同他的“道”論密切相關的。老子把適應于“道”的運動,看作是人類政治制度、社會生活以及道德準則都應該遵循的最高準則。具體體現(xiàn)在他政治思想中的即是他鼓吹的“無為之治”和“不言之教”。所謂“無為之治”并不是無所為,而是強調(diào)人的社會行為要順應自然,適用于“道”的運動。李約瑟把這種行為方式解釋為“抑制違反自然的行動?!本唧w地講,就是要求統(tǒng)治者給老百姓寬松的生活和生產(chǎn)的環(huán)境,不強作干預,以順應自然。老百姓在這種怡然自得的生活環(huán)境里,無苛政之苦,無重稅之憂,自然會感到這種政策的好處,從而達到了“不言之教”的教化作用。

“無為之治”并不是脫離現(xiàn)實的烏托邦,也不是虛渺幻想中架設起來的空中樓閣,它具有現(xiàn)實中施行的可行性和合理性。最顯明的史例就是漢初的黃老無為之治。由于秦王朝的殘暴統(tǒng)治和漢楚之爭,西漢初期,社會生產(chǎn)遭受嚴重破壞,經(jīng)濟凋敝,人口大量減少?!妒酚洝て綔蕰酚涊d當時“自天子不能具鈞駟,而將相或乘牛車,齊民無藏蓋?!痹谶@種殘破的社會經(jīng)濟狀況下,自高祖劉邦開始,實行了黃老的無為之治,采取“與民休息”政策。至文帝時期,更進一步推行“輕搖薄賦”、“約法省禁”政策,使生產(chǎn)逐漸得到恢復和發(fā)展。高明的當政者和領導者應懂得自然之道,順應人的天性,讓下屬和百姓各盡其能,各守其職,各得其所,相安無事,而切忌用過多的條規(guī)制度來進行強制性約束,否則會適得其反。也就是說,最好的政策應該是“清靜無為”的政策,不要左一個運動,右一個政策,搞得民眾無所適從。

 

第四章

[原文]道沖,而用之有弗盈也。淵呵!似萬物之宗。銼其兌,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呵!似或存。吾不知其誰之子,象帝之先。

[注釋]沖:器物虛空,比喻空虛。有弗盈:有,通又。盈:滿,引申為盡。淵:深遠。呵(a):語助詞,表示停頓。宗:祖宗,祖先。銼其兌:銼(cuo):消磨,折去。兌(rui):通假字,同銳,銳利、鋒利。銼其銳:消磨掉它的銳氣。解其紛:化解糾紛。和其光:調(diào)和隱蔽它的光芒。同其塵:把自己混同于塵俗。以上四個“其”字,都是說的道本身的屬性。湛(zhan):沉沒,引申為隱約的意思。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中說,古書中“浮沉”的“沉”多寫作“湛”?!罢俊?、“沉”古代讀音相同。這里用來形容“道”隱沒于冥暗之中,不見形跡。似或存:似乎存在。連同上文“湛呵”,形容“道”若無若存。參見第十四章“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等句,理解其意。象:似。

[今譯]大“道”空虛開形,但它的作用又是無窮無盡。深遠?。∷孟笕f物的祖宗。消磨它的鋒銳,消除它的紛擾,調(diào)和它的光輝,混同于塵垢。隱沒不見啊,又好象實際存在。我不知道它是誰的后代,似乎是天帝的祖先。

    在這里,老子仍然在論述“道”的內(nèi)涵。他認為,“道”是虛體的,無形無象,人們視而不見,觸而不著,只能依賴于意識去感知它。雖然“道”是虛體的,但它并非一無所有,而是蘊含著物質(zhì)世界的創(chuàng)造性因素。這種因素極為豐富,極其久遠,存在于天帝產(chǎn)生之先。因而,創(chuàng)造宇宙天地萬物自然界的是“道”,而不是天帝。這樣,老子從物質(zhì)方面再次解釋了“道”的屬性。從第一章的“道無形”到這里老子稱頌“道”虛不見形,但不是空無所有。從“橫”的角度談,“道”無限博大,用之不盡;從“縱”的角度談;“道”又是無限深遠,無以追溯其來歷,它好象是自然萬物的祖宗,又好象是東西方的神或上帝的祖先。如此看來,不是神或上帝造物,而是“道”生神或上帝,繼生萬物?!暗馈钡淖饔檬怯钪嬷粮邿o上的主宰。在前四章里,老子集中提出了“道”是宇宙的本原,而且先于上帝而存在;事物都是互相矛盾而存在的,并且處于變化發(fā)展之中等觀點。此外,老子還提出了他自己對社會政治和人生處世的某些基本觀點。這些學說無不充滿智慧的蘊含。

 

第五章

[原文]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俞出。多聞數(shù)窮,不若守于中。

    [注釋]芻(chu)狗:用草扎成的狗。古代專用于祭祀之中,祭祀完畢,就把它扔掉或燒掉。比喻輕賤無用的東西。在本文中比喻:天地對萬物,圣人對百姓都因不經(jīng)意、不留心而任其自長自消,自生自滅。正如元代吳澄據(jù)說?。骸捌c狗,縛草為狗之形,禱雨所用也。既禱則棄之,無復有顧惜之意。天地無心于愛物,而任其自生自成;圣人無心于愛民,而任其自作自息,故以芻狗為喻?!豹q橐龠(tuoyue):猶,比喻詞,“如同”、“好象”的意思。橐龠:古代冶煉時為爐火鼓風用的助燃器具——袋囊和送風管,是古代的風箱。屈(gu):竭盡,窮盡。俞:通愈,更加的意思。多聞數(shù)窮:聞,見聞,知識。老子認為,見多識廣,有了智慧,反而政令煩苛,破壞了天道。數(shù):通“速”,是加快的意思。窮:困窮,窮盡到頭,無路可行。守中:中,通沖,指內(nèi)心的虛靜。守中:守住虛靜。

[今譯]天地是無所謂仁慈的,它沒有仁愛,對待萬事萬物就像對待芻狗一樣,任憑萬物自生自滅。圣人也是沒有仁受的,也同樣像芻狗那樣對待百姓,任憑人們自作自息。天地之間,豈不像個風箱一樣嗎?它空虛而不枯竭,越鼓動風就越多,生生不息。政令繁多反而更加使人困惑,更行不通,不如保持虛靜。

在本章中,老子闡述了兩層意思:一是再次表述了無神論思想,否定當時思想界存在的把天地人格化的觀點。他認為天地是自然的存在,沒有理性和感情,它的存在對自然界萬事萬物不會產(chǎn)生任何作用,因為萬物在天地之間依照自身的自然規(guī)律變化發(fā)展,不受天、神、人的左右。二是又討論了“無為”的社會政治思想,是這對前四章內(nèi)容的進一步發(fā)揮。他認為理想的統(tǒng)治者應當是遵循自然規(guī)律,采取無為之治,任憑老百姓自作自息、繁衍生存,而不會采取任何干預的態(tài)度和措施。

天地不仁,表明天地是一個物理的、自然的存在,并不具有人類般的理性和感情;萬物在天地之間依照自然法則運行,并不像有神論者所想象的那樣,以為天地自然法則對某物有所偏愛,或?qū)δ澄镉兴訔墸鋵嵾@只是人類感情的投射作用。自然界的一切事物,只須依照自然界的發(fā)展規(guī)律生長變化,不需任何主宰者駕臨于自然之上來加以命令和安排。同樣,圣明的統(tǒng)治者對老百姓也不應厚此薄彼,而要平等相待,讓他們根據(jù)自己的需要安排作息。“多言數(shù)窮,不如守中”。政令煩苛,只會加速其敗亡,不如保持虛靜狀態(tài)。這里所說的“中”,并非儒家的中正之道,而是虛靜。換種說法,即用強制性的言辭法令來強制人民,很快就會遭到失敗,不如按照自然規(guī)律辦事,虛靜無為,萬物反能夠生化不竭。這是由天道及人道,由自然而社會,聽任事物的自生自滅。

 

第六章

[原文]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之根。綿綿呵!其若存!用之不堇。

    [注釋]谷神:生養(yǎng)之神。玄牝(pin):玄,在色澤上是深黑色,有深遠、神秘、微妙難測的意思。牝:指雌性動物,這里指玄妙的母性,孕育和生養(yǎng)出天地萬物的母體。門:指產(chǎn)門。這里用雌性生殖器的產(chǎn)門的具體義來比喻造化天地生育萬物的根源。綿綿:連綿不絕的樣子。若存:若,如此,這樣。指實際存在的卻無法看到的事物。堇(jin):通假字,作“盡”講。

[今譯]生養(yǎng)天地萬物的道(谷神)是永恒長存的,這叫做玄妙的母性。玄妙母體的生育之產(chǎn)門,這就是天地的根本。連綿不絕啊!它就是這樣不斷的永存,作用是無窮無盡的。

老子用“玄牝之門”比喻“道”是產(chǎn)生萬事萬物根源。說明“道”的作用是無窮無盡的,從時間而言,它歷久不衰,天長地久。從空間而言,它無處不在、無窮無盡。它孕育著宇宙萬物而生生不息。

 

第七章

[原文]天長,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長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注釋]以其不自生也:因為它不為自己生存。以,因為。身:自身,自己。以下三個“身”字同。先:居先,占據(jù)了前位。此是高居人上的意思。外其身:外,是方位名詞作動詞用,使動用法,這里是置之度外的意思。邪(ye):同“耶”,助詞,表示疑問的語氣。

 [今譯]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久存在,是因為它們不為了自己的生存而自然地運行著,所以能夠長久生存。因此,有道的圣人遇事謙退無爭,反而能在眾人之中領先;將自己置于度外,反而能保全自身生存。這不正是因為他無私嗎?所以能成就他的自身。

     本章由道推論人道,反映了老子以退為進的思想主張。老子認為:天地由于“無私”而長存永在,人間“圣人”由于退身忘私而成就其理想。如大禹為人民治水,八年在外三過其門而不入,人民擁戴他為天子。老子用樸素辯證法的觀點,說明利他(“退其身”“外其身”)和利已(“身先”、“身存”)是統(tǒng)一的,利他往往能轉(zhuǎn)化為利已,老子想以此說服人們都來利他,倡導謙退無私的精神,希望人道效法天道。人道既用于治理社會,又用于修身養(yǎng)性,而且要切實效法天地的無私無為。為人處世的智慧,以無爭爭,以無私私,以無為為。

 

第八章

[原文]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注釋]上善若水:上,最的意思。上善即最善。這里老子以水的形象來說明“圣人”是道的體現(xiàn)者,因為圣人的言行有類于水,而水德是近于道的。處眾人之所惡:即居處于眾人所不愿去的地方。幾于道:幾,接近。即接近于道。淵:沉靜、深沉。與,善仁:與,指與別人相交相接。善仁,指有修養(yǎng)之人。政,善治:為政善于治理國家,從而取得治績。動,善時:行為動作善于把握有利的時機。尤:怨咎、過失、罪過。

[今譯]最大的善行好像水一樣。水善于滋潤萬物而不與萬物相爭,停留在眾人都不喜歡的地方,所以最接近于“道”。(最善的人)居住選擇與人不爭的地方,心地保持善良、心胸保持沉靜,待人真誠、友愛和無私,言行格守信用,為政精簡、為百姓著想,能把國家治理好,處事能夠發(fā)揮所長,行動善于把握時機。最善的人所作所為正因為有不爭的美德,所以沒有過失,也就沒有怨咎。

水德是近于道,老子用水性來比喻有高尚品德者的人格,認為他們的品格像水那樣,一是柔,二是停留在卑下的地方,三是滋潤萬物而不與爭。最完善的人格也應該具有這種心態(tài)與行為,不但做有利于眾人的事情而不與爭,而且還愿意去眾人不愿去的卑下的地方,愿意做別人不愿做的事情。他可以忍辱負重,任勞任怨,能盡其所能地貢獻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別人,而不會與別人爭功爭名爭利。

對于水德,先賢多有贊譽。“孔子觀于東流之水。子貢問于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見大水必觀焉者,是何?孔子曰:夫水,偏與諸生而無為也,似德。其流也埤下,裾拘必循其理,似義。其洮洮乎不屈盡,似道。若有決行之,其應佚若聲響,其赴而仞之谷不懼,似勇。主量必平,似法,盈不求概,似正。淖約微達,似察。以出以入,以就鮮潔,似善化。其萬折也必東,似志。是故君子見大水必觀焉(《荀子·宥坐篇》)”。在這里,孔子以水描述了他理想中的具備崇高人格的君子形象。

 

第九章

[原文]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注釋]持而盈之:持,手執(zhí)、手棒。此句意為持執(zhí)盈滿,自滿自驕。不如其已:已,止。不如適可而止。揣而銳之:把鐵器磨得又尖又利。揣,捶擊的意思。長保:不能長久保存。咎:過失、災禍。功成身退:功成名就之后,不再身居其位,而應適時退下。身退并不是退隱山林,而是不居功貪位。天之道:指自然規(guī)律。

[今譯]執(zhí)持盈滿,不如適時停止;顯露鋒芒,銳勢難以保持長久。金玉滿堂,無法守藏;如果富貴到了驕橫的程度,那是自己留下了禍根。一件事情做成了,不要貪居其位,應適時退下,這是符合自然規(guī)律的。

為人之道,要留有余地,不要把事情做得太過,不要被勝利沖昏頭腦。不論做什么事都不可過度,而應該適可即止,鋒芒畢露,富貴而驕,居功貪位,都是過度的表現(xiàn),難免招致災禍。一個人在成就了功名之后,就應適時退下,急流勇退,才是長保之道。建功立業(yè)是困難的,但功成名就之后如何去對待它,那就更困難了!追逐功名者可不戒之乎?淡泊名利,見好即收。

 

第十章

[原文]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鑒,能無疵乎?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注釋]載營魄抱一:載,用語助詞,相當于夫;營魄,即魂魄;抱一,即合一,為身體與精神合一。專氣:專,結聚之意。專氣即集氣。能如嬰兒乎:能像嬰兒一樣嗎?滌除玄鑒:滌,掃除、清除。玄,奧妙深邃。鑒,鏡子。玄鑒即指人心靈深處明澈如鏡、深邃靈妙。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即無為而治。天門開闔:天門,有多種解釋。一說指耳目口鼻等人的感官;一說指興衰治亂之根源;一說是指自然之理;一說是指人的心神出入即意念和感官的配合等。開闔,即動靜、變化和運動。能為雌:雌,即寧靜的意思。知:通智,指心智、心機。畜:養(yǎng)育、繁殖。玄德:玄秘而深邃的德性。

[今譯]精神和形體合一,能不分離嗎?聚結精氣以致柔和溫順,能像嬰兒的無欲狀態(tài)嗎?清除雜念而深入觀察心靈,能沒有瑕疵嗎?愛民治國能遵行自然無為的規(guī)律嗎?感官與外界的對立變化相接觸,能寧靜吧?明白四達,能不用心機嗎?讓萬事萬物生長繁殖,產(chǎn)生萬物、養(yǎng)育萬物而不占為己有,作萬物之長而不主宰他們,這就叫做“玄德”。

老子把“道”在運用于修身治國方面所做的總結,要求人們無論是形體還是精神,無論是主觀努力還是客觀實際,都不可能是完全一致的。但是人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應該將精神和形體合一而不偏離,即將肉體生活與精神生活和諧。這樣就必須做到心境極其靜定、洗清雜念、摒除妄見,懂得自然規(guī)律,加深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才能夠“愛民治國”。

 

第十一章

[原文]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注釋]輻:車輪中連接軸心和輪圈的木條,古時代的車輪由三十根輻條所構成。此數(shù)取法于每月三十日的歷次。轂(gu),是車輪中心的木制圓圈,中有圓孔,即插軸的地方。當其無,有車之用:有了車轂中空的地方,才有車的作用。“無”指轂的中間空的地方。埏植:埏,和;植,土。即和陶土做成供人飲食使用的器皿。戶牖:門窗。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有”給人便利,“無”也發(fā)揮了作用。

[今譯]三十根輻條匯集到一根轂中的孔洞當中,有了車轂中空的地方,才有車的作用。揉和陶土做成器皿,有了器具中空的地方,才有器皿的作用。開鑿門窗建造房屋,有了門窗四壁內(nèi)的空虛部分,才有房屋的作用。所以,“有”給人便利,“無”發(fā)揮了它的作用。

老子在本章里論述了“有”與“無”、實與空之間的相互關系。老子舉了三例:車子的作用在于載人運貨;器皿的作用在于盛裝物品;房屋的作用在于供人居住,這是車、皿、室給人的便利。車子是由輻和轂等部件構成的,這些部件是“有”,轂中空虛的部分是“無”,沒有“無”車子就無法行駛,當然也就無法載人運貨,其“有”的作用也就發(fā)揮不出來了。器皿沒有空虛的部分,即無“無”,就不能起到裝盛東西的作用,其外壁的“有”也無法發(fā)揮作用。房屋同樣如此,如果沒有四壁門窗之中空的地方可以出入、采光、流通空氣,人就無法居住,可見是房屋中的空的地方發(fā)揮了作用。

 

第十二章

[原文]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fā)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圣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注釋]五色:指青、黃、赤、白、黑。此指色彩多樣。目盲:比喻眼花繚亂。五音:指宮、商、角、徵、羽。這里指多種多樣的音樂聲。耳聾:比喻聽覺不靈敏,分不清五音。五味:指酸、苦、甘、辛、咸,這里指多種多樣的美味??谒阂馑际俏队X失靈,生了口病。古代以“爽”為口病的專用名詞。馳騁:縱橫奔走,比喻縱情放蕩。畋獵:打獵獲取動物。畋(tian),打獵。心發(fā)狂:心旌放蕩而不可制止。行妨:傷害操行。妨,妨害、傷害。為腹不為目:只求溫飽安寧,而不為縱情聲色之娛?!案埂痹谶@里代表一種簡樸寧靜的生活方式;“目”代表一種巧偽多欲的生活方式。去彼取此:摒棄物欲的誘惑,而保持安定知足的生活。

[今譯]繽紛的色彩,使人眼花繚亂;嘈雜的音調(diào),使人聽覺失靈;豐盛的食物,使人舌不知味;縱情狩獵,使人心情放蕩發(fā)狂;稀有的物品,使人行為不軌。因此,圣人但求吃飽肚子而不追逐聲色之娛,所以摒棄物欲的誘惑而保持安定知足的生活方式。

老子生活的時代,正處于新舊制度相交替、社會動蕩不安之際,奴隸主貴族生活日趨腐朽糜爛。老子反對奴隸主貴族的腐朽生活方式,他認為社會的正常生活應當是為“腹”不為“目”,務內(nèi)而不逐外,但求安飽,不求縱情聲色之娛。他希望人們能夠豐衣足食,過寧靜恬淡的生活,保持內(nèi)心的富足清靜,確保固有的天性,而不是外在貪俗的生活。一個人越是追求聲色物欲的滿足,越容易陷入生活的漩渦之中,心靈則會日益空虛,精神常常會抓狂。

 

第十三章

[原文]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

[注釋]寵辱:榮寵和侮辱。貴大患若身:貴,珍貴、重視。重視大患就像珍貴自己的身體一樣。寵為下:受到寵愛是卑下的。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意為如果我沒有身體,有什么大患可言呢?此句意為以貴身的態(tài)度去為天下,才可以把天下托付給他;以愛身的態(tài)度去為天下,才可以把天下托付給他。

[今譯]受到寵愛和受到侮辱都好像受到驚恐,把榮辱這樣的大患看得與自身生命一樣珍貴。什么叫做得寵和受辱都感到驚慌失措?得寵是卑下的,得到寵愛感到格外驚喜,失去寵愛則令人驚慌不安。這就叫做得寵和受辱都感到驚恐。什么叫做重視大患像重視自身生命一樣?我之所以有大患,是因為我有身體;如果我沒有身體,我還會有什么禍患呢?所以,珍貴自己的身體是為了治理天下,天下就可以托付他;愛惜自己的身體是為了治理天下,天下就可以依靠他了。

這一章講的是人的尊嚴問題。老子強調(diào)“貴身”,論述了寵辱對人格的危害。老子認為,一個理想的治者首要在于“貴身”,不胡作妄為。只有珍重自身生命的人,才能珍重天下人的生命,也就可使人們放心地把天下的重責委任于他,讓他擔當治理天下的任務。在老子看來,得寵者以得寵為殊榮,為了不致失去殊榮,便在賜寵者面前誠惶誠恐,曲意逢迎。他認為,“寵”和“辱”對于人的尊嚴之挫傷,并沒有兩樣,受辱固然損傷了自尊,受寵何嘗不損害人自身的人格尊嚴呢?得寵者總覺得受寵是一份意外的殊榮,便擔心失去,因而人格尊嚴無形地受到損害。如果一個人未經(jīng)受任何辱與寵,那么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傲然而立,保持自己完整、獨立的人格。這樣的人,才可以受天下之重寄、萬民之所托。

 

第十四章

[原文]視而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徼,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復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執(zhí)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注釋]夷:無色。希:無聲。微:無形。以上夷、希、微三個名詞都是用來形容人的感官無法把握住“道”。這三個名詞都是幽而不顯的意思。致詰:詰(ji),意為追問、究問、反問。致詰意為思議。一:本章的一指“道”。徼(jiao)。清白、清晰、光明之意。昧:陰暗。繩繩:不清楚、紛蕓不絕。無物:無形狀的物,即“道”。惚恍:若有若無,閃爍不定。有:指具體事物。古始:宇宙的原始,或“道”的初始。道紀:“道”的綱紀,即道的規(guī)律。

[今譯]看它看不見,把它叫做“夷”;聽它聽不到,把它叫做“?!?;摸它摸不到,把它叫做“微”。這三者的形狀無從追究,它們原本就渾然而為一。它的上面既不顯得光明亮堂,它的下面也不顯得陰暗晦澀,無頭無緒、延綿不絕卻又不可稱名,一切運動都又回復到無形無象的狀態(tài)。這就是沒有形狀的形狀,不見物體的形象,這就是“惚恍”。迎著它,看不見它的前頭;跟著它,也看不見它的后頭。把握著早已存在的“道”,來駕馭現(xiàn)實存在的具體事物。能認識、了解宇宙的初始,這就叫做認識“道”的規(guī)律。

老子之道有兩種內(nèi)涵,一是指物質(zhì)世界的實體,即宇宙本體;一是指物質(zhì)世界或現(xiàn)實事物運動變化的普遍規(guī)律。這兩者之間實際是相互聯(lián)系的。本章所講的“一”包含有以上所講“道”的兩方面內(nèi)涵。老子描述了“道”的虛無飄渺,不可感知,看不見,聽不到,摸不著,然而又是確實存在的,是所謂“無狀之狀,無物不象”?!暗馈庇衅渥陨淼淖兓\動規(guī)律,掌握這種規(guī)律,便是了解具體事物的根本。

 

第十五章

[原文]古之善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不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其若凌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濁;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靜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注釋]善為道者:指得道之人。容:形容、描述。豫:古代的一種野獸,形似大象,性多疑;豫兮,意為遲疑慎重。涉川: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猶:古代的一種野獸,性警覺;此處用來形容警覺、戒備的樣子。儼:端謹、莊嚴、恭敬的樣子。渙兮其若凌釋:形容流動的樣子。敦:敦厚老實。曠:心胸開闊?;欤号c渾通用,渾厚純樸。濁:動態(tài),流水。安:靜態(tài)。不欲盈:不求自滿。盈,滿。蔽而新成:去故更新的意思。

[今譯]古時候善于行道的人,微妙通達,深刻玄遠,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正因為不能認識他,所以只能勉強地形容他說:他小心謹慎啊,好像冬天踩著水過河;他警覺戒備啊,好像防備著鄰國的進攻;他恭敬鄭重啊,好像要去赴宴做客;他行動灑脫啊,好像冰塊緩緩消融;他純樸厚道啊,好像沒有經(jīng)過加工的原料;他曠遠豁達啊,好像深幽的山谷;他渾厚寬容,好似流水。誰能使渾濁安靜下來,慢慢澄清?誰能使安靜變動起來,慢慢顯出生機?保持這個“道”的人不會自滿。正因為他從不自滿,所以能夠去故更新。

這一章是對得道之人的描寫。老子稱贊得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他們掌握了事物發(fā)展的普遍規(guī)律,懂得運用普遍規(guī)律來處理現(xiàn)實存在的具體事物。得道者精神境界遠遠超出一般人所能理解的水平,他們具有謹慎、警惕、嚴肅、灑脫、融和、純樸、曠達、渾厚等人格修養(yǎng)功夫,他們微而不顯、含而不露,高深莫測,為人處事,從不自滿高傲。他們有良好的人格修養(yǎng)和心理素質(zhì),有良好的靜定功夫和內(nèi)心活動。表面上他們清靜無為,實際上極富創(chuàng)造性,即靜極而動、動極而靜,這是他們的生命活動過程。

 

第十六章

[原文]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復。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兇。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注釋]致虛極,守靜篤:虛和靜都是形容人的心境是空明寧靜狀態(tài),但由于外界的干擾、誘惑,人的私欲開始活動。因此心靈蔽塞不安,所以必須注意“致虛”和“守靜”,以期恢復心靈的清明。極、篤,意為極度、頂點。作:生長、發(fā)展、活動。復:循環(huán)往復。蕓蕓:茂盛、紛雜、繁多。歸根:根指道,歸根即復歸于道。復命:復歸本性,重新孕育新的生命。常:指萬物運動變化的永恒規(guī)律,即守常不變的規(guī)則。明:明白、了解。容:寬容、包容。全:周到、周遍。天:指自然。

[今譯]努力使心靈達到虛寂的極點,使生活清靜并堅守之。萬物都一齊蓬勃生長,我從而考察其往復的道理。蕓蕓萬物,各自返回它的本根。返回到它的本根就叫做清靜,清靜就叫做復歸于生命。復歸于生命就叫自然,認識了自然規(guī)律就叫做明智,不識規(guī)律的輕舉妄動,往往會引起災害和混亂。認識自然規(guī)律的人有包容之心,能容就會坦然公正,公正就能周全,周全才能符合自然之道,符合自然的道才能長久,終身不會遭遇不測。

在這里,老子進一步強調(diào)了致虛守靜的重要,他主張人們應當用虛寂沉靜的意境去面對宇宙萬物的運動變化。他認為萬事萬物的發(fā)展變化都有其自身的規(guī)律,從生長到死亡、再生長到再死亡,生生不息,循環(huán)往復以至于無窮,都遵循著這個運動規(guī)律。老子希望人們能夠了解、認識這個規(guī)律,并且把它應用到社會生活之中。

 

第十七章

[原文]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注釋]太上:至上、最好,指最好的管理者。不知有之:人民不知有管理者的存在。悠兮:悠閑自在的樣子。貴言:指不輕易發(fā)號施令。自然:自己本來就如此。

[今譯]最好的管理者,人民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其次的管理者,人民親近他并且稱贊他;再次的管理者,人民畏懼他;更次的管理者,人民輕蔑他。管理者的誠信不足,人民才不相信他。最好的管理者是非常悠閑的,他珍惜言辭,很少發(fā)號施令。事情辦成了,老百姓會說“我們本來就是這樣的?!?SPAN lang=en-us>

老子把管理者按不同情況分為四種,其中最好的管理者是人民不知道他的存在,最壞的管理者是被人民所輕侮,處于中間狀況的管理者是老百姓親近并稱贊他,或者老百姓畏懼他。老子理想中的政治狀況是:管理者具有誠杯信實的素質(zhì),他悠閑自在,很少發(fā)號施令,政府只是服從于人民的工具而已,政治權力絲毫不得逼臨于人民身上,即人民和政府相安無事,各自過著安閑自適的生活。

這是老子描繪的理想國,理想的“圣人”是要“處無為之可,行不言之教”,要一如處“太上”之世,體“玄德”之君,能夠“生之畜之”。老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在老子看來,儒家主張的所謂“德治”已經(jīng)是多事了,更遑論法家主張的“法治”是用嚴刑峻法來鎮(zhèn)壓人民,實行殘暴擾民政策,更不足取法。

 

第十八章

[原文]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注釋]大道:指上古的社會政治制度和秩序,或者指。智慧:聰明、智巧。六親:父子、兄弟、夫婦。

[今譯]大道被廢棄了,才有提倡仁義的需要;聰明智巧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了,偽詐才盛行一時;家庭出現(xiàn)了糾紛,才能顯示出孝與慈;國家陷于混亂,才能出現(xiàn)忠臣。

從字面上看,由于執(zhí)政者喪德失范,大道廢棄,需要提倡仁義、孝道等以挽救社會頹廢之風。另一方面,老子把辯證法思想應用于社會,分析了智慧與虛偽、孝慈與家庭糾紛、國家混亂與忠臣等,都存在著對立統(tǒng)一的關系。至德之世,大道興隆,仁義行于其中,人人皆有仁有義,六親和順,就顯不出忠臣孝子;只有六親不和、國家昏亂,才需要提倡孝和忠,這也是相互依屬的關系。

 

第十九章

[原文]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絕學無憂。

[注釋]絕圣棄智:拋棄聰明智巧。此處“圣”作自作聰明解。此三者:指圣智、仁義、巧利。文:條文、法則。屬:歸屬、適從。見素抱樸:意思是保持原有的自然本色。絕學無憂:指棄絕仁義圣智之學。

[今譯]拋棄聰明智巧,人民可以得到百倍的好處;拋棄仁義,人民可以恢復孝慈的天性;拋棄巧詐和貨利,盜賊也就沒有了。圣智、仁義、巧利這三者全是巧飾,作為治理社會病態(tài)的法則是不夠的,所以要使人們的思想認識有所歸屬,保持純潔樸實的本性,減少私欲雜念,拋棄圣智禮法的浮文,才能免于憂患。

老子針對社會病態(tài),提出了治理的方案。老子在前一章里講:“智慧出,有大偽”,因而主張拋棄這種聰明智巧。他認為“圣”、“智”產(chǎn)生法制巧詐,用法制巧詐治國,便成為擾民的“有為”之政。拋棄這種擾民的政舉,人民就可以得到切實的利益。

 

第二十章

[原文]唯之與阿,相去幾何?美之與惡,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臺。我獨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傫傫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余,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澹兮,其若海;颶兮,若無止。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且鄙。我獨異于人,而貴食母。

    [注釋]唯之與阿:唯,恭敬地答應,低聲,這是晚輩回答長輩的聲音;阿,怠慢地答應,音高,這是長輩回答晚輩的聲音,是區(qū)別尊貴與卑賤的用語。美之與惡:即美丑、善惡。畏:懼怕、畏懼?;馁猓簭V漠、遙遠的樣子。未央:未盡、未完。熙熙:熙,和樂,用以形容縱情奔欲、興高采烈的情狀。享太牢:太牢是古代人把準備宴席用的牛、羊、豬事先放在牢里養(yǎng)著。此句為參加豐盛的宴席。如春登臺:好似在春天里登臺眺望。我:可理解為得道之士。泊:淡泊、恬靜。未兆:沒有征兆、沒有預感和跡象,形容無動于衷、不炫耀自己。沌沌兮:混沌,不清楚。孩:同“咳”,形容嬰兒的笑聲。傫傫兮:疲倦閑散的樣子。有余:有豐盛的財貨。遺:不足的意思。愚人:純樸、直率的狀態(tài)。昭昭:智巧光耀的樣子。昏昏:愚鈍暗昧的樣子。察察:嚴厲苛刻的樣子。悶悶:純樸誠實的樣子。澹兮:遼遠廣闊的樣子。颶兮:急風。有以:有用、有為,有本領。頑且鄙:形容愚陋、笨拙。貴食母:母用以比喻“道”,道是生育天地萬物之母。此名意為以守道為貴。

[今譯]應諾和呵斥,相距有多遠?美好和丑惡,又相差多少?人們所畏懼的,不能不畏懼。這風氣從遠古以來就是如此,好像沒有盡頭的樣子。眾人都熙熙攘攘、興高采烈,如同去參加盛大的宴席,如同春天里登臺眺望美景。而我卻獨自淡泊寧靜,無動于衷。混混沌沌啊,如同嬰兒還不會發(fā)出嘻笑聲。疲倦閑散啊,好像浪子還沒有歸宿。眾人都有豐盛的物品,而我卻像什么也沒有。我真是只有一顆愚人的心??!眾人光輝自炫,唯獨我迷迷糊糊;眾人都那么嚴厲苛刻,唯獨我這樣淳厚寬宏?;秀卑?,好像飄泊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上;恍惚啊,好像羈留在急劇的風中無處停留。世人都精明靈巧有本領,唯獨我愚昧且笨拙。我唯獨與人不同的,在于得到了“道”。

在本章里,老子將世俗之人的心態(tài)與自己的心態(tài)作了對比描述。它揭露社會上層追逐物欲的貪婪之態(tài),并以相反的形象夸張地描述自己(或者得道者)。世俗之人縱情于聲色貨利,而“我”卻甘守淡泊樸素,以求精神的升華,而不愿隨波逐流,顯示出與眾人的疏離和相異之處。善惡美丑貴賤是非,都是相對形成的,人們對于價值判斷,經(jīng)常隨著時代的不同而變換,隨著環(huán)境的差異而更改。世俗的價值判斷極為混淆,眾人所戒忌的,也正是自己不必觸犯的。

 

第二十一章

[原文]孔德之容,惟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狀哉?以此。

[注釋]孔:甚,大。德:“道”的顯現(xiàn)和作用為“德”。容:運作、形態(tài)。恍惚:仿佛、不清楚。象:形象、具象。窈兮冥兮:窈,深遠,微不可見。冥,暗昧,深不可測。精:最微小的原質(zhì),極細微的物質(zhì)性的實體。微小中之最微小。甚真:是很真實的。信:信實、信驗,真實可信。自今及古:一本作“自古及今”。眾甫:甫與父通,引伸為始。以此:此指道。

[今譯]大德的形態(tài),是由道所決定的。“道”這個東西,沒有清楚的固定實體。它是那樣的恍恍惚惚啊,其中卻有形象。它是那樣的恍恍惚惚啊,其中卻有實物。它是那樣的深遠暗昧啊,其中卻有精質(zhì);這精質(zhì)是最真實的,這精質(zhì)是可以信驗的。從當今上溯到古代,它的名字永遠不能廢除,依據(jù)它,才能觀察萬物的初始。我怎么才能知道萬事萬物開始的情況呢?是從“道”認識的。

老子指出“道”是宇宙的本原,這個本原既是精神的還是物質(zhì)的。本章中,老子進一步發(fā)揮第十四章關于“道”是“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的觀點,明確地提出“道”由極其微粘的物質(zhì)所組成,雖然看不見,無形無象,但確實存在,萬物都是由它產(chǎn)生的。老子還提出“德”的內(nèi)容是由“道”決定的,“道”的屬性表現(xiàn)為“德”的觀點,集中地描述了“道”的一些特點。此外,關于道與德的關系問題,老子指出,“道”是無形的,它必須作用于物,透過物的媒介,而得以顯現(xiàn)它的功能。這里,“道”之所顯現(xiàn)于物的功能,老子把它稱為“德”,“道”產(chǎn)生了萬事萬物,而且內(nèi)在于萬事萬物,在一切事物中表現(xiàn)它的屬性,也就是表現(xiàn)了它的“德”,在人生現(xiàn)實問題上,“道”體現(xiàn)為“德”。

 

第二十二章

[原文]曲則全,枉則直,洼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圣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注釋]枉:屈、彎曲。敝:凋敝。抱一:抱,守。一,即道。此意為守道。式:范式。見(xian):同現(xiàn)。明:彰明。伐:夸。

[今譯]委曲便會保全,屈枉便會直伸;低洼便會充盈,陳舊便會更新;少取便會獲得,貪多便會迷惑。所以得道者堅守這一原則作為天下事理的范式,不自我表揚,反能顯明;不自以為是,就能辯明是非;不自己夸耀,反能張顯功勞;不自我矜持,所以才能長久。正因為不與人爭,所以遍天下沒有人能與他爭。古時所謂“委曲便會保全”的話,怎么會是空話呢?它實實在在能夠達到。

老子用了六句古代成語,講述事物由正面向反面變化所包含的辯證法思想,即委曲和保全、弓屈和伸直、不滿和盈溢、陳舊和新生、缺少和獲得、貪多和迷惑。他用辯證思想觀察和處理社會生活,最后他得出的結論是“不爭”。一般人所看到的只是事物的表象,看不到事物實質(zhì)。老子從豐富的生活經(jīng)驗中總結出帶有智慧的思想,給人們以深深的啟迪。生活在現(xiàn)實社會的人們,不可能做任何事情都一帆風順,都有可能遇到各種困難。這時,可以先采取退讓的辦法,等待,靜觀以待變。

 

第二十三章

[原文]希言自然。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于人乎?故從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樂得之;同于德者,德亦樂得之;同于失者,失亦樂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注釋]希言:字面意思是少說話。此處指統(tǒng)治者少施加政令、不擾民的意思。飄風:大風、強風。、驟雨:大雨、暴雨。從事于道者:按道辦事的人。此處指統(tǒng)治者按道施政。失:指失道或失德。

[今譯]簡政少言不擾民是合乎于自然的。狂風刮不了一個早晨,暴雨下不了一整天。誰使它這樣的呢?天地。天地的狂暴尚且不能長久,更何況是人呢?所以,追求道或者做有益于道的事情就等同于道,追求德或者做有益于德的事情就等同于德,做缺德的事就等同于失德。同于道的人,道也樂于得到他;同于德的人,德也樂于得到他;同于失的人,失也樂于得到他。統(tǒng)治者的誠信不足,就會有人不信任。

老子在前面幾章已多次闡明“行不言之教”、“悠兮其貴言”、“多言數(shù)窮”等類似的話,本章一開始便繼續(xù)闡述“希言自然”的道理。這幾個“言”字,按字面解釋,是說話,內(nèi)含的意思都是指政教法令。老子用自然界狂風暴雨必不持久的事實作比喻,告誡統(tǒng)治者少以強制性的法令橫加干涉,更不要施行暴政,而要行“清靜無為”之政,才符合于自然規(guī)律,才能使百姓安然暢適。倘若以法令戒律強制人民,用苛捐雜稅榨取百姓,那么人民就會以背戾抗拒的行動對待統(tǒng)治者,暴政將不會持久。

 

第二十四章

[原文]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余食贅形。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注釋]企:舉起腳跟,腳尖著地??纾很S、越過,闊步而行。贅形:多余的形體,因飽食而使身上長出多余的肉。

[今譯]踮起腳跟想要站得高,反而站立不住;邁起大步想要前進得快,反而不能遠行。自逞已見的反而得不到彰明;自以為是的反而得不到顯昭;自我夸耀的建立不起功勛;自高自大的不能做眾人之長。從道的角度看,以上這些急躁炫耀的行為,只能說是剩飯贅瘤。因為它們是令人厭惡的東西,所以有道的人決不這樣做。

老子用“企者不立,跨者不行”作比喻,說“自見”、“自我”、“自矜”的后果都是不好的,不足取的。這些輕浮、急躁的舉動都是違反自然的,短暫而不能持久。急躁冒進,自我炫耀,反而達不到自己的目的。本章不僅說明急躁冒進、自我炫耀的行為不可恃,也喻示著雷厲風行的政舉將不被人們所普遍接受。

 

第二十五章

[原文]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⑦。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注釋]物:指“道”?;斐桑夯烊欢?,指渾樸的狀態(tài)。寂兮寥兮:沒有聲音,沒有形體。獨立而不改:形容“道”的獨立性和永恒性,它不靠任何外力而具有絕對性。周行:循環(huán)運行。不殆:不息不止。天地母:指“道”,天地萬物由“道”而產(chǎn)生,故稱“母”。強字之曰道:勉強命名它叫“道”。大:形容“道”是無邊無際的、力量無窮的。逝:指“道”的運行周流不息,永不停止的狀態(tài)。反:另一本作“返”。意為返回到原點,返回到原狀。人亦大:意為人乃萬物之靈,與天地并立而為三才,即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宇宙之間。

[譯文]有一個東西混然而成,在天地形成以前就已經(jīng)存在。聽不到它的聲音也看不見它的形體,寂靜而空虛,不依靠任何外力而獨立長存永不停息,循環(huán)運行而永不衰竭,可以作為萬物的根本。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所以勉強把它叫做“道”,再勉強給它起個名字叫做“大”。它廣大無邊而運行不息,運行不息而伸展遙遠,伸展遙遠而又返回本原。所以說道大、天大、地大、人也大。宇宙間有四大,而人居其中之一。人取法地,地取法天,天取法道,而道法自然。

道是渾樸的,它是圓滿和諧的整體,無聲無形,先天地而存在,循環(huán)運行不息,是產(chǎn)生天地萬物之“母”,道是獨一無二的,它不會隨著變動運轉(zhuǎn)而消失,它經(jīng)過變動運轉(zhuǎn)又回到原始狀態(tài),這個狀態(tài)就是事物得以產(chǎn)生的最基本、最根源的地方。

 

第二十六章

[原文]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根,躁則失君。

[注釋]躁:動。君:主宰。君子:指理想之主。輜重:軍中載運器械、糧食的車輛。榮觀:貴族游玩的地方。指華麗的生活。燕處:安居之地;安然處之。萬乘之主:乘指車子的數(shù)量?!叭f乘”指擁有兵車萬輛的大國。以身輕天下:治天下而輕視自己的生命。輕則失根:輕浮縱欲,則失治身之根。

[譯文]厚重是輕浮的根本,靜定是躁動的主宰。因此君子終日行走,不離開載裝行李的車輛,雖然有美食勝景吸引著他,卻能安然處之。為什么大國的君主,還要輕率躁動以治天下呢?輕率就會失去根本;急躁就會喪失主導。

老子通過輕與重、動與靜的矛盾對立,進一步指出,國家的管理者應當沉靜、穩(wěn)重,而不應輕狂、浮躁,只有這樣,才可以有效地治理國家。

 

第二十七章

[原文]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shù),不用籌策;善閉,無關楗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

[注釋]瑕謫:過失、缺點、疵病。數(shù):計算?;I策:古時人們用作計算的器具。關楗:古代門有關,即栓;有楗,即梢,是木制的。約:用繩捆物。襲明:內(nèi)藏智慧聰明。襲,覆蓋之意。資:取資、借鑒的意思。要妙:精要玄妙,深遠奧秘。

[譯文]善于行走的,不會留下轍跡;善于言談的,不會發(fā)生瑕疵;善于計數(shù)的,用不著竹碼子;善于關閉的,不用栓梢而使人不能打開;善于捆縛的,不用繩索而使人不能解開。因此,圣人經(jīng)常挽救人,所以沒有被遺棄的人;經(jīng)常善于物盡其用,所以沒有被廢棄的物品。這就叫做內(nèi)藏著的聰明智慧。所以善人可以做為惡人們的老師,不善人可以作為善人的借鑒。不尊重自己的老師,不愛惜他的借鑒作用,雖然自以為聰明,其實是大大的糊涂。這就是精深微妙的道理。

本章是把自然無為擴展應用到更為廣泛的生活領域之中,老子用“善行”、“善言”、“善數(shù)”、“善閉”、“善結”作比喻,說明人只要善于行不言之教,善于處無為之政,符合于自然,不必花費太大的氣力,就有可能取得很好的效果。人無棄人,物無棄物,善者為師,惡者為資,自然教化,社會狀態(tài)就會發(fā)生很大的改變。

 

第二十八章

[原文]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于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于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于樸。樸散則為器,圣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

[注釋]雄:比喻剛勁、強大。雌:比喻柔靜、軟弱、謙下。溪:溝溪,這里指得道者虛懷若谷。嬰兒:象征純真、稚氣。白:明亮、顯赫,又指智慧豁達。黑:暗弱、低下、愚昧。式:楷模、范式。忒:過失、差錯。無極:意為最終的真理。榮:富貴顯達。辱:貧困卑賤。谷:深谷、峽谷,喻胸懷廣闊。樸:樸素。指純樸的原始狀態(tài)。器:器物。指萬事萬物。官長:百官的首長,領導者。大制不割:制,制作器物,引申為政治或社會管理;割,割裂。大制:順物施化,不為而成。

[譯文]知道什么是剛勁強大,卻能夠安守雌柔,甘愿做天下的溪澗。甘愿作天下的溪澗,永恒的德性就不會離失,回復到嬰兒般單純的狀態(tài)。深知什么是明亮顯赫,卻安于暗昧低下的地位,甘愿做天下的楷模。甘愿做天下的楷模,永恒的德行不相差失,恢復到不可窮極的真理。深知什么是榮耀,卻安守卑辱的地位,甘愿做天下的川谷。甘愿做天下的川谷,永恒的德性才得以充足,回復到自然本初的樸素純真狀態(tài)。事物最原始的真樸,似一根原木一樣,它可以制作成各種形器,能大能小,能方能圓,能曲能直,能長能短。樸素本初的東西可以制作成器物,有道的人沿用真樸,則為百官之長。順物施化,不為而成,故為“大制”。不以小害大,不以末喪本,不執(zhí)有為,不拘于形器之末,故為“不割”。

道之人還淳返樸,復歸于事物最原始的真樸之狀,不恃雄強凌弱,不揣著明白裝糊涂,不以榮貴欺卑下,物我同觀,公而無私,所以謂之“官”。能主宰萬物,并為萬物之首領,所以謂之“長”。老子倡導人們返樸歸真,主張用柔弱、退守的原則來保身處世,并要求“圣人”也應以此作為治國安民的原則。守雌守辱、為谷為溪雖然有退縮或逃避之嫌,但是更有內(nèi)收、凝斂、含藏之意。

 

第二十九章

[原文]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不可執(zhí)也。為者敗之,執(zhí)者失之。是以圣人無為,故無敗,故無失。夫物或行或隨;或覷或吹;或強或羸;或載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注釋]?。褐卫怼椋褐赣袨?,靠強力去做。不得己:被動地不得不這樣作。神器:神圣的器物,這里指國家權力,也指天道人心。執(zhí):掌握、執(zhí)掌。無為:順應自然而不強制。物:指人,也指一切事物。隨:跟隨、順從。覷:輕聲和緩地吐氣。吹:急吐氣。贏:贏弱、虛弱。載:安穩(wěn)。隳(雙音hui,duo):危險、毀壞;讀duo時同“惰”。泰:極、太。

[今譯]想要治理天下,卻又要用強制的辦法,我看他很難達到目的。天道人心是神圣的,不要違背他們的意愿和本性而加以強力統(tǒng)治,否則用強力統(tǒng)治天下,就一定會失??;強力把持天下,就一定會失去天下。因此,圣人不妄為,所以不會失敗;不把持,所以不會被拋棄。世人秉性不一,有前行有后隨,有輕噓有急吹,有的剛強,有的贏弱;有的安居,有的危殆。因此,圣人要除去那種極端、奢侈的、過度的政策措施。

老子所講的“無為”,并不是無所作為,也不是在客觀現(xiàn)實面前無能為力。他強調(diào)的是,如果以強力而有所作為或以暴力統(tǒng)治人民,都將是自取滅亡,世間無論人或物,都有各自的秉性,其間的差異性和特殊性是客觀存在的,不要以自己的主觀意志強加于人,而采取某些強制措施。理想的統(tǒng)治者往往能夠順任自然、不強制、不苛求,因勢利導,遵循事物的發(fā)展規(guī)律,不要走極端,不要存奢望,不要好大喜功。

 

第三十章

[原文]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后,必有兇年。善有果而已,不敢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注釋]其事好還:用兵這件事一定能得到還報。還:還報、報應。 兇年:荒年、災年。善有果:果,成功之意。指達到獲勝的目的。取強:逞強、好勝。物壯:強壯、強硬。不道:不合乎于“道”。早已:早死、很快完結。

[今譯]依照道的原則輔佐君主的人,不以兵力逞強于天下。窮兵黷武這種事必然會得到報應。軍隊所到的地方,荊棘橫生,大戰(zhàn)之后,一定會出現(xiàn)荒年。善于用兵的人,只要達到用兵的目的也就可以了,并不以兵力強大而逞強好斗。達到目的了不要自我矜持,達到目的了也不要夸耀驕傲,達到目的了也不要自以為是,達到目的是出于不得已,即使達到了目也不逞強。事物過于強大就會走向衰朽,這說明它不符合于道,不符合于道的事物很快就會消亡。

老子具有強烈的反戰(zhàn)思想。春秋戰(zhàn)國時代,社會動蕩不安,戰(zhàn)爭此伏彼起,給國家、給社會帶來極大的破壞,給老百姓的生活造成災難。老子認為戰(zhàn)爭是人類最愚昧、最殘酷的行為,“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后,必有兇年”, 兵革興起,奪良民之力,服役于戰(zhàn)禍之中,干戈襲擾,民不能安居樂業(yè),農(nóng)事必廢,田園荒蕪,荊棘叢生,揭示了戰(zhàn)爭給人們帶來的嚴重后果。為臣者,要順天理,體民情,以自然之道,輔佐人君治國理民,不可專尚武力,濫用軍兵。

 

第三十一章

[原文]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兇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悲哀蒞之,戰(zhàn)勝以喪禮處之。

[注釋]物或惡之:物,指人。意為人所厭惡、憎惡的東西。貴左:古人以左為陽,主萬物吉祥;以右為陰,主兇殺,陽生而陰殺。恬淡:安靜、沉著。悲哀:一本作哀悲。蒞之:到達、到場。

[今譯]精銳的軍隊和快利的兵器,是殘傷生靈的兇械,天下人無不厭惡之。有道君子,以道輔國,無為服眾,而不依靠強兵利器取天下。君子平時居處就以左邊為貴,而用兵打仗時就以右邊為貴。兵器這個不祥的東西,不是君子所使用的東西,萬不得已而使用它,最好淡然處之,勝利了也不要自鳴得意,如果自以為了不起,那就是喜歡殺人了。凡是喜歡殺人的人,就不可能得志于天下。吉慶的事情以左邊為上,兇喪的事情以右方為上,偏將軍居于左邊,上將軍居于右邊,這就是說,要以喪禮儀式來處理用兵打仗的事情。戰(zhàn)爭中殺人眾多,要用哀痛的心情參加,即使打了勝仗,也要按兇事喪禮的儀式處理

這里講戰(zhàn)爭之道,老子認為,兵器戰(zhàn)爭雖然不是吉祥的東西,但作為君子,在迫不得已之時,也要用戰(zhàn)爭的方式達到自己的目的,只是在獲取勝利時不要以兵力逞強,不要隨意地使用兵力殺人。相反,對于在戰(zhàn)爭中死去的人,還要真心表示哀傷痛心,并且以喪禮妥善安置死者。

 

第三十二章

[原文]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候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于江海。

[注釋]無名、樸:這是指“道”的特征。?。河靡孕稳莸朗请[而不可見的。莫能臣:臣,使之服從。這里是說沒有人能臣服它。侯王:這里泛指執(zhí)政者。自賓:賓,服從。自均:自然均勻。始制有名:萬物興作,于是產(chǎn)生了各種名稱。名,即名分,即官職的等級名稱??梢圆淮翰淮?,沒有危險。之于:流入。

[今譯]道是無名而質(zhì)樸的,它雖然很小不可見,但是天下沒有誰能使它屈服。執(zhí)政者如果能夠依照道的原則治理天下,百姓們將會自然地服從于他。天地間陰陽之氣相合,就會降下甘露,人們不必指使教誨而會自然均勻。治理天下就要建立一種秩序,制定各種制度確定各種名分,任命各級官長辦事。名分既有了,就要有所制約,適可而止,知道制約、適可而止,就不會有什么危險了。道存在于天下,就像江海,一切河川溪水都歸流于它,使萬物自然賓服。

這里的“無名”指做到了不自見、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所以稱之為“樸”。這里仍然表達的是“無為”思想,認為侯王若能依照“道”的法則治天下,順應自然,那樣,百姓們將會自動地服從于他。老子用“樸”來形容“道”的原始無名狀態(tài),原始質(zhì)樸的道得到落實,則萬物興作,于是各種名稱就產(chǎn)生了。立制度、定名分、設官職,亦不可過分,要適可而止,這樣就不會紛擾多事。

 

第三十三章

[原文]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

[注釋]強:剛強、果決。強行:堅持不懈、持之以恒。死而不亡:身雖死而“道”猶存。

[今譯]能了解、認識別人叫做智慧,能認識、了解自己才算明智。能戰(zhàn)勝別人是強大有力的,能克制自己的弱點、戰(zhàn)勝自己的私心才算真正的剛強。知道滿足的人是富有的,明確目的、堅持力行、努力不懈的就是有志,不丟失本分的人就能長久不衰,身雖死而道仍存的,才算真正的長壽。

這里講個人修養(yǎng)與自我設計的問題,側(cè)重探討人生哲理。老子認為,“知人”、“勝人”是十分重要,但是“自知”、“自勝”更加重要。能清醒地認識自己、對待自己,這才是最聰明、最難能可貴的。一個人若能省視自己、堅定自己的生活信念,并且切實推行,就能夠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和滿飽的精神風貌。有生必有死,得道者身體雖然消失了,但精神不朽,是永垂千古的,這當然可以算做長壽了。

 

第三十四章

[原文]大道汜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而不有。衣養(yǎng)萬物而不為主,可名于??;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以其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

[注釋]汜:同泛,廣泛。辭:言詞,稱說。不辭,意為不說三道四、不推辭。不有:不自以為有功。衣養(yǎng):一本作“衣被”,意為覆蓋。不為主:不自以為主宰。小:渺小。大:偉大。

[今譯]大道廣泛流行,左右上下無所不到。萬物依賴它生長而不推辭,事情做成了而不占有名譽。養(yǎng)育萬物而不自以為主宰,可以稱它為“小”;萬物歸附而不自以為主宰,可以稱它為“大”。正因為他不自以為偉大,所以才能成就它的偉大。

老子認為,“道”生長萬物,養(yǎng)育萬物,使萬物各得所需,而“道”又不主宰萬物,完全順應自然。這里雖然沒有明確提出執(zhí)政者應該像“道”那樣發(fā)揮質(zhì)樸的作用,實際上期望執(zhí)政者應該如此,發(fā)揮“不辭”、“不有”、“不為主”的精神,消除占有欲和支配欲,從“衣養(yǎng)萬物”中,使人民群眾感受到愛與溫暖。

 

第三十五章

[原文]執(zhí)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足既。

[注釋]大象:大道之象。安平太:安,乃,則,于是。太,同“泰”,平和、安寧的意思。樂與餌:音樂和美食。既:盡的意思。

[今譯]誰掌握了那偉大的“道”,普天下的人們便都來向他投靠。向往、投靠他而不互相妨害,于是大家就和平而安泰、寧靜。音樂和美好的食物,使過路的人都為之停步,用言語來表述大道,是平淡而無味兒的,看它也看不見,聽它也聽不見,而它的作用和影響是無窮無盡的。

這是道的頌歌,道的作用和影響是不可低估的,它可以使天下的人們都向它投靠而不相妨害,過上和平安寧的生活。

 

第三十六章

[原文]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弱勝剛強。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注釋]歙:斂,合。固:暫且。與:給,同“予”字。微明:微妙的先兆。脫:離開、脫離。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利器,指國家的刑法等政教制度。示人,給人看,向人炫耀。

[今譯]想要收斂它,必先擴張它;想要削弱它,必先強化它;想要廢除它,必先抬舉它;想要奪取它,必先給予它。這就叫做雖然微妙而又顯明,柔弱戰(zhàn)勝剛強。魚的生存不可以脫離池淵,國家的刑法政教不可以向人炫耀。

前八句是老子對于事態(tài)發(fā)展的具體分析,貫穿了老子所謂“物極必反”的辯證思想。在“合”與“張”、“弱”與“強”、“廢”與“興”、“取”與“與”這四對矛盾的對立統(tǒng)一中,老子認為,柔弱的東西里面蘊含著內(nèi)斂,往往富于韌性,生命力旺盛,發(fā)展的余地極大。相反,看起來似乎強大剛強的東西,由于它的顯揚外露,往往失去發(fā)展的前景,因而不能持久。在柔弱與剛強的對立之中,柔弱最終勝于剛強。

 

第三十七章

[原文]道常無為而無不為。候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吾將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夫?qū)⒉挥2挥造o,天下將自定。

[注釋]無為而無不為:“無為”是指順其自然,不妄為?!盁o不為”是說沒有一件事是它所不能為的。守,遵守。之,指道。自化:自我化育、自生自長。欲:指貪欲。無名之樸:“無名”指“道”?!皹恪毙稳莸赖恼鏄?。不:作“無”講。自定:自正。

[今譯]道永遠是順任自然而無所作為的,卻又沒有什么事情不是它所作為的。執(zhí)政者如果能按照道的原則治理社會,萬事萬物就會自我化育、自生自滅而得以充分發(fā)展。自生自長而產(chǎn)生貪欲時,我就要用道來鎮(zhèn)住它。用“道”的真樸來鎮(zhèn)服它,就不會產(chǎn)生貪欲之心了,萬事萬物沒有貪欲之心了,天下便自然而然達到和諧、穩(wěn)定、安寧。

 

在老子看來,執(zhí)政者如果能按照道的原則治理社會,順任自然,不妄加干涉,人民群眾將會自由、自在、自我地發(fā)展。不危害百姓,不胡作非為,老百姓就不會滋生更多的貪欲,他們的生活就會自然、平靜。老子之道雖然被后世曲解地尊為“道教之源”,但是它既不同于任何宗教的神,也不同于任何高度意識形態(tài)化的政治理想。神是有意志的、有目的的,意識形態(tài)化的政治理想也是牽強且背離人倫的。而“道”則是非人格化的,它創(chuàng)造萬物,但又不主宰萬物,順任自然萬物的繁衍、發(fā)展、淘汰、新生,所以“無為”實際上是不妄為、不強為。這樣做的結果,當然是無不為了。理想的執(zhí)政者,只要恪守“道”的原則,就會達到“天下自定”的理想,實際上,老子在這里倡導了社會自治的精神。

20111127星期日,三門峽上陽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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