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本紀(jì)
目錄

本紀(jì)（記歷代帝王政績） 
史記卷一 五帝本紀(jì)第一
史記卷二 夏本紀(jì)第二
史記卷三 殷本紀(jì)第三
史記卷四 周本紀(jì)第四
史記卷五 秦本紀(jì)第五
史記卷六 秦始皇本紀(jì)第六
史記卷七 項羽本紀(jì)第七（雖非皇帝，司馬遷以“在權(quán)不在位”之名將之編入。）
史記卷八 高祖本紀(jì)第八
史記卷九 呂太后本紀(jì)第九（不列名義上的天子漢惠帝本紀(jì)，理由與項羽同）
史記卷十 孝文本紀(jì)第十（原篇己闕，從《漢書》補(bǔ)）
史記卷十一 孝景本紀(jì)第十一（原篇己闕，從《漢書》補(bǔ)） 
史記卷十二 孝武本紀(jì)第十二（原篇名為《今上本紀(jì)》，原文己闕，褚少孫據(jù)《封禪書》補(bǔ)并改篇名
三皇本紀(jì)（司馬貞補(bǔ)，有些版本收錄此篇
表（大事年表） 卷數(shù) 篇名

史記卷十三 三代世表第一
史記卷十四 十二諸侯年表第二
史記卷十五 六國年表第三
史記卷十六 秦楚之際月表第四 
史記卷十七 漢興以來諸侯王年表第五
史記卷十八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史記卷十九 惠景閑侯者年表第七 
史記卷二十 建元以來侯者年表第八 
史記卷二十一 建元已來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史記卷二十二 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第十
書（記各種典章制度記禮、樂、音律、歷法、天文、封禪、水利、財用） 
 
史記卷二十三 禮書第一（已殘，僅存篇首“太史公曰”以下的引言。取荀子的《禮論》及《議兵來代替正文）
史記卷二十四 樂書第二（已殘，僅存篇首“太史公曰”以下的引言。取《禮記》《樂記》代替正文）
 史記卷二十五 律書第三
 史記卷二十六 歷書第四
 史記卷二十七 天官書第五
 史記卷二十八 封禪書第六
 史記卷二十九 河渠書第七
 史記卷三十 平準(zhǔn)書第八
世家（記諸侯國和漢代諸侯、勛貴興亡） 卷數(shù) 篇名
 
史記卷三十一 吳太伯世家第一
史記卷三十二 齊太公世家第二
史記卷三十三 魯周公世家第三
史記卷三十四 燕召公世家第四
史記卷三十五 管蔡世家第五
史記卷三十六 陳杞世家第六
史記卷三十七 衛(wèi)康叔世家第七
史記卷三十八 宋微子世家第八
史記卷三十九 晉世家第九
史記卷四十　 楚世家第十
史記卷四十一 越王勾踐世家第十一
史記卷四十二 鄭世家第十二
史記卷四十三 趙世家第十三
史記卷四十四 魏世家第十四
史記卷四十五 韓世家第十五
史記卷四十六 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史記卷四十七 孔子世家第十七
史記卷四十　 陳涉世家第十八
史記卷四十九 外戚世家第十九
史記卷五十　 楚元王世家第二十
史記卷五十一 荊燕世家第二十一
史記卷五十二 齊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史記卷五十三 蕭相國世家第二十三
史記卷五十四 曹相國世家第二十四
史記卷五十五 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史記卷五十六 陳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史記卷五十七 絳侯周勃世家第二十七
史記卷五十八 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史記卷五十九 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史記卷六十　 三王世家第三十
列傳（記重要人物的言行事跡，主要敘人臣，其中最后一篇為自序） 卷數(shù) 篇名

史記卷六十一　 伯夷列傳第一
史記卷六十二　 管晏列傳第二
史記卷六十三　 老子韓非列傳第三
史記卷六十四　 司馬穰苴列傳第四
史記卷六十五　 孫子吳起列傳第五
史記卷六十六　 伍子胥列傳第六
史記卷六十七　 仲尼弟子列傳第七
史記卷六十八   商君列傳第八
史記卷六十九　 蘇秦列傳第九
史記卷七十     張儀列傳第十
史記卷七十一　 樗里子甘茂列傳第十一
史記卷七十二　 穰侯列傳第十二
史記卷七十三　 白起王翦列傳第十三
史記卷七十四　 孟子荀卿列傳第十四
史記卷七十五　 孟嘗君列傳第十五
史記卷七十六　 平原君虞卿列傳第十六
史記卷七十七　 魏公子列傳第十七
史記卷七十八　 春申君列傳第十八
史記卷七十九　 范睢蔡澤列傳第十九
史記卷八十　   樂毅列傳第二十
史記卷八十一　 廉頗藺相如列傳第二十一
史記卷八十二　 田單列傳第二十二
史記卷八十三　 魯仲連鄒陽列傳第二十三
史記卷八十四　 屈原賈生列傳第二十四
史記卷八十五　 呂不韋列傳第二十五
史記卷八十六　 刺客列傳第二十六
史記卷八十七　 李斯列傳第二十七
史記卷八十八　 蒙恬列傳第二十八
史記卷八十九　 張耳陳余列傳第二十九
史記卷九十　   魏豹彭越列傳第三十
史記卷九十一　 黥布列傳第三十一
史記卷九十二　 淮陰侯列傳第三十二
史記卷九十三　 韓信盧綰列傳第三十三
史記卷九十四　 田儋列傳第三十四
史記卷九十五　 樊酈滕灌列傳第三十五
史記卷九十六　 張丞相列傳第三十六
史記卷九十七　 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
史記卷九十八　 傅靳蒯成列傳第三十八
史記卷九十九　 劉敬叔孫通列傳第三十九
史記卷一百　   季布欒布列傳第四十
史記卷一百一　 袁盎晁錯列傳第四十一
史記卷一百二　 張釋之馮唐列傳第四十二
史記卷一百三　 萬石張叔列傳第四十三
史記卷一百四　 田叔列傳第四十四
史記卷一百五　 扁鵲倉公列傳第四十五
史記卷一百六　 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
史記卷一百七　 魏其武安侯列傳第四十七
史記卷一百八　 韓長孺列傳第四十八
史記卷一百九　 李將軍列傳第四十九
史記卷一百十　 匈奴列傳第五十
史記卷一百十一 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第五十一
史記卷一百十二 平津侯主父列傳第五十二
史記卷一百十三 南越列傳第五十三
史記卷一百十四 東越列傳第五十四
史記卷一百十五 朝鮮列傳第五十五 
史記卷一百十六 西南夷列傳第五十六
史記卷一百十七 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
史記卷一百十八 淮南衡山列傳第五十八
史記卷一百十九 循吏列傳第五十九
史記卷一百二十 汲鄭列傳第六十
史記卷一百二十一　 儒林列傳第六十一
史記卷一百二十二　 酷吏列傳第六十二
史記卷一百二十三　 大宛列傳第六十三
史記卷一百二十四　 游俠列傳第六十四
史記卷一百二十五　 佞幸列傳第六十五
史記卷一百二十六　 滑稽列傳第六十六
史記卷一百二十七　 日者列傳第六十七（未闡述諸侯國之俗，僅記司馬季主之事。）
史記卷一百二十八　 龜策列傳第六十八
史記卷一百二十九　 貨殖列傳第六十九
史記卷一百三十     太史公自序第七十

名篇名句
十大名篇
　　梁啟超指定的史記“十大名篇”分別是：   《史記》 中華書局版
　　“大江東去楚王流芳”——《項羽本紀(jì)》 　　“禮賢下士威服九州”——《信陵君列傳》 　　“文武雙雄英風(fēng)偉概”——《廉頗藺相如列傳》 　　“功成不居不屈權(quán)貴”——《魯仲連鄒陽列傳》 　　“曠世奇才悲涼收場”——《淮陰侯列傳》 　　“官場顯形栩栩如生”——《魏其武安侯列傳》 　　“戎馬一生終難封侯”——《李將軍列傳》 　　“漢匈和親文化交融”——《匈奴列傳》 　　“商道貨殖安邦定國”——《貨殖列傳》 　　“史公記史千古傳頌”——《太史公自序》   《史記志疑》(清朝·梁玉繩)

傳世名句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妒酚洝ろ椨鸨炯o(jì)》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妒酚洝ろ椨鸨炯o(jì)》 　　大行不顧細(xì)謹(jǐn)，大禮不辭小讓?！妒酚洝ろ椨鸨炯o(jì)》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妒酚洝垉x列傳》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妒酚洝だ顚④娏袀鳌?nbsp; 《史記校正》 王叔岷
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史記·太史公自序》 　　匈奴未滅，無以家為?！妒酚洝ばl(wèi)將軍驃騎列傳》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妒酚洝り惿媸兰摇?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史記·陳涉世家》 　　運(yùn)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妒酚洝じ咦姹炯o(jì)》 　　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妒酚洝ち艉钍兰摇?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沖天。《史記·滑稽列傳》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史記·淮陰侯列傳》
                             

五帝本紀(jì)

　黃帝，是少典部族的子孫，姓公孫名叫軒轅。他一生下來，就很有靈性，出生不久就會說話，幼年時聰明機(jī)敏，長大后誠實勤奮，成年以后見聞廣博，對事物看得清楚。
軒轅時代，神農(nóng)氏的后代已經(jīng)衰敗，各諸侯互相攻戰(zhàn)，殘害百姓，而神農(nóng)氏沒有力量征討他們。于是軒轅就習(xí)兵練武，去征討那些不來朝貢的諸侯，各諸侯這才都來歸從。而蚩尤在各諸侯中最為兇暴，沒有人能去征討他。炎帝想進(jìn)攻欺壓諸侯，諸侯都來歸從軒轅。于是軒轅修行德業(yè)，整頓軍旅，研究四時節(jié)氣變化，種植五谷，安撫民眾，丈量四方的土地，訓(xùn)練熊、羆、貔（ｐí，皮）、貅（ｘｉū，休）、（ｃｈū，初）、虎等猛獸，跟炎帝在阪泉的郊野交戰(zhàn)，先后打了幾仗，才征服炎帝，如愿得勝。蚩尤發(fā)動叛亂，不聽從黃帝之命。于是黃帝征調(diào)諸侯的軍隊，在涿鹿郊野與蚩尤作戰(zhàn)，終于擒獲并殺死了他。這樣，諸侯都尊奉軒轅做天子，取代了神農(nóng)氏，這就是黃帝。天下有不歸順的，黃帝就前去征討，平定一個地方之后就離去，一路上劈山開道，從來沒有在哪兒安寧地居住過。
黃帝往東到過東海，登上了丸山和泰山。往西到過空桐，登上了雞頭山。往南到過長江，登上了熊山、湘山。往北驅(qū)逐了葷粥（ｘūｎ ｙù，薰玉）部族，來到釜山與諸侯合驗了符契，就在逐鹿山的山腳下建起了都邑。黃帝四處遷徙，沒有固定的住處，帶兵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設(shè)置軍營以自衛(wèi)。黃帝所封官職都用云來命名，軍隊號稱云師。他設(shè)置了左右大監(jiān)，由他們督察各諸侯國。這時，萬國安定，因此，自古以來，祭祀鬼神山川的要數(shù)黃帝時最多。黃帝獲得上天賜給的寶鼎，于是觀測太陽的運(yùn)行，用占卜用的蓍（ｓｈī，師）草推算歷法，預(yù)知節(jié)氣日辰。他任用風(fēng)后、力牧、常先、大鴻等治理民眾。黃帝順應(yīng)天地四時的規(guī)律，推測陰陽的變化，講解生死的道理，論述存與亡的原因，按照季節(jié)播種百谷草木，馴養(yǎng)鳥獸蠶蟲，測定日月星辰以定歷法，收取土石金玉以供民用，身心耳目，飽受辛勞，有節(jié)度地使用水、火、木材及各種財物。他做天子有土這種屬性的祥瑞征兆，土色黃，所以號稱黃帝。
黃帝有二十五個兒子，其中建立自已姓氏的有十四人。
黃帝居住在軒轅山，娶西陵國的女兒為妻，這就是嫘祖。嫘祖是黃帝的正妃，生有兩個兒子，他們的后代都領(lǐng)有天下：一個叫玄囂，也就是青陽，青陽被封為諸侯，降居在江水；另一個叫昌意，也被封為諸侯，降居在若水。昌意娶了蜀山氏的女兒，名叫昌仆，生下高陽，高陽有圣人的品德。黃帝死后，埋葬在橋山，他的孫子，也就是昌意的兒子高陽即帝位，這就是顓頊帝。
顓頊帝高陽，是黃帝的孫子，昌意的兒子。他沉靜穩(wěn)練而有機(jī)謀，通達(dá)而知事理。他養(yǎng)殖各種莊稼牲畜以充分利用地力，推算四時節(jié)令以順應(yīng)自然，依順鬼神以制定禮義，理順?biāo)臅r五行之氣以教化萬民，潔凈身心以祭祀鬼神。他往北到過幽陵，往南到過交阯，往西到過流沙，往東到過蟠木。各種動物植物，大神小神，凡是日月照臨的地方，全都平定了，沒有不歸服的。
顓頊帝生的兒子叫窮蟬。顓頊死后，玄囂的孫子高辛即位，這就是帝嚳。
帝嚳高辛，是黃帝的曾孫。高辛的父親叫極，極的父親叫玄囂，玄囂的父親就是黃帝。玄囂和極都沒有登上帝位，到高辛?xí)r才登上帝位。高辛是顓頊的侄子。
高辛生來就很有靈氣，一出生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普遍施予恩澤于眾人而不及其自身。他耳聰目明，可以了解遠(yuǎn)處的情況，可以洞察細(xì)微的事理。他順應(yīng)上天的意旨，了解下民之所急。仁德而且威嚴(yán)，溫和而且守信，修養(yǎng)自身，天下歸服。他收取土地上的物產(chǎn)，儉節(jié)地使用；他撫愛教化萬民，把各種有益的事教給他們；他推算日月的運(yùn)行以定歲時節(jié)氣，恭敬地迎送日月的出入；他明識鬼神，慎重地加以事奉。他儀表堂堂，道德高尚。他行動合乎時宜，服用如同士人。帝嚳治民，像雨水澆灌農(nóng)田一樣不偏不倚，遍及天下，凡是日月照耀的地方，風(fēng)雨所到的地方，沒有人不順從歸服。
帝嚳娶陳鋒氏的女兒，生下放勛。娶訾（ｊū ｚī，居資）氏的女兒，生下?lián)?。帝嚳死后，摯接替帝位。帝摯登位后，沒有干出什么政績，于是弟弟放勛登位。這就是帝堯。
帝堯，就是放勛。他仁德如天，智慧如神。接近他，就像太陽一樣溫暖人心；仰望他，就像云彩一般覆潤大地。他富有卻不驕傲，尊貴卻不放縱。他戴的是黃色的帽子，穿的是黑色衣裳，朱紅色的車子駕著白馬。他能尊敬有善德的人，使同族九代相親相愛。同族的人既已和睦，又去考察百官。百官政績昭著，各方諸侯邦國都能和睦相處。
帝堯命令羲氏、和氏，遵循上天的意旨，根據(jù)日月的出沒、星辰的位次，制定歷法，謹(jǐn)慎地教給民眾從事生產(chǎn)的節(jié)令。另外命令羲仲，住在郁夷，那個地方叫旸（ｙáｎｇ，陽）谷，恭敬地迎接日出，分別步驟安排春季的耕作。春分日，白晝與黑夜一樣長，朱雀七宿（ｘｉù，秀）中的星宿初昏時出現(xiàn)在正南方，據(jù)此來確定仲春之時。這時候，民眾分散勞作，鳥獸生育交尾。又命令羲叔，住在南交，分別步驟安排夏季的農(nóng)活兒，謹(jǐn)慎地干好。夏至日，白晝最長，蒼龍七宿中的心宿（又稱大火）初昏時出現(xiàn)在正南方，據(jù)此來確定仲夏之時。這時候，民眾就居高處，鳥獸毛羽稀疏。又命令和仲，居住在西土，那地方叫做昧谷，恭敬地送太陽落下，有步驟地安排秋天的收獲。秋分日，黑夜與白晝一樣長，玄武七宿中的虛宿初昏時出現(xiàn)在正南方，據(jù)此來確定仲秋之時。這時候，民眾移居平地，鳥獸再生新毛。又命令和叔，住在北方，那地方叫做幽都，認(rèn)真安排好冬季的收藏。冬至日，白晝最短，白虎七宿中的昴（ｍǎｏ，卯）宿初昏時出現(xiàn)在正南方，據(jù)此來確定仲冬之時。這時候，民眾進(jìn)屋取暖，鳥獸長滿細(xì)毛。一年有三百六十六天，用置閏月的辦法來校正春夏秋冬四季。帝堯真誠地告誡百官各守其職，各種事情都辦起來了。
堯說：“誰可以繼承我的這個事業(yè)？”放齊說：“你的兒子丹朱通達(dá)事理。”堯說：“哼！丹朱么，他這個人愚頑、兇惡，不能用。”堯又問道：“那么還有誰可以？”驩兜說：“共工廣泛地聚集民眾，做出了業(yè)績，可以用?！眻蛘f；“共工好講漂亮話，用心不正，貌似恭敬，欺騙上天，不能用?！眻蛴謫枺骸鞍Γ脑腊?，如今洪水滔天，浩浩蕩蕩，包圍了高山，漫上了丘陵，民眾萬分愁苦，誰可以派去治理呢？”大家都說鯀可以。堯說：“鯀違背天命，毀敗同族，不能用?！彼脑蓝颊f：“就任用他吧，試試不行，再把他撤掉?！眻蛞虼寺爮牧怂脑赖慕ㄗh，任用了鯀。鯀治水九年，也沒有取得成效。
堯說：“唉！四岳：我在位已經(jīng)七十年了，你們誰能順應(yīng)天命，接替我的帝位？”四岳回答說；“我們的德行鄙陋得很，不敢玷污帝位。”堯說：“那就從所有同姓異姓遠(yuǎn)近大臣及隱居者當(dāng)中推舉吧?！贝蠹叶紝蛘f：“有一個單身漢流寓在民間，叫虞舜。”堯說：“對，我聽說過，他這個人怎么樣？”四岳回答說；“他是個盲人的兒子。他的父親愚昧，母親頑固，弟弟傲慢，而舜卻能與他們和睦相處，盡孝悌之道，把家治理好，使他們不至于走向邪惡?！眻蛘f：“那我就試試他吧?！庇谑菆虬褍蓚€女兒嫁給他，從兩個女兒身上觀察他的德行。舜讓她們降下尊貴之心住到媯（ｇｕī，規(guī)）河邊的家中去，遵守為婦之道。堯認(rèn)為這樣做很好，就讓舜試任司徒之職，謹(jǐn)慎地理順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這五種倫理道德，人民都遵從不違。堯又讓他參與百官的事，百官的事因此變得有條不紊。讓他在明堂四門接待賓客，四門處處和睦，從遠(yuǎn)方來的諸侯賓客都恭恭敬敬。堯又派舜進(jìn)入山野叢林大川草澤，遇上暴風(fēng)雷雨，舜也沒有迷路誤事。堯更認(rèn)為他十分聰明，很有道德，把他叫來說道：“三年來，你做事周密，說了的話就能做到?，F(xiàn)在你就登臨天子位吧。”舜推讓說自己的德行還不夠，不愿接受帝位。正月初一，舜在文祖廟接受了堯的禪讓。文祖也就是堯的太祖。
這時，堯年事已高，讓舜代理天子之政事，借以觀察他做天子是否合天意。舜于是通過觀測北斗星，來考察日、月及金、木、水、火、土五星的運(yùn)行是否有異常，接著舉行臨時儀式祭告上帝，用把祭品放在火上燒的儀式祭祀天地四時，用遙祭的儀式祭祀名山大川，又普遍地祭祀了各路神祗。他收集起公侯伯子男五等侯爵所持桓圭、信圭、躬圭、谷璧、蒲璧五種玉制符信，選擇良月吉日，召見四岳和各州州牧，又頒發(fā)給他們。二月，舜去東方巡視，到泰山時，用燒柴的儀式祭祀東岳，用遙祭的儀式祭祀各地的名山大川。接著，他就召見東方各諸侯，協(xié)調(diào)校正四時節(jié)氣、月之大小、日之甲乙，統(tǒng)一音律和長度、容量、重量的標(biāo)準(zhǔn)，修明吉、兇、賓、軍、嘉五種禮儀，規(guī)定諸侯用五種圭壁、三種彩繒，卿大夫用羊羔、大雁二種動物，士用死雉作為朝見時的禮物，而五種圭璧，朝見典禮完畢以后仍還給諸侯。五月，到南方巡視；八月，到西方巡視；十一月，到北方巡視：都像起初到東方巡視時一樣?；貋砗螅婕雷鎻R和父廟，用一頭牛作祭品。以后每五年巡視一次，在其間的四年中，各諸侯國君按時來京師朝見。舜向諸侯們普遍地陳述治國之道，根據(jù)業(yè)績明白地進(jìn)行考察，根據(jù)功勞賜給車馬衣服。舜開始把天下劃分為十二個州，疏浚河川。規(guī)定根據(jù)正常的刑罰來執(zhí)法，用流放的方法寬減刺字、割鼻、斷足、閹割、殺頭五種刑罰，官府里治事用鞭子施刑，學(xué)府教育用戒尺懲罰，罰以黃金可用作贖罪。因災(zāi)害而造成過失的，予以赦免；怙惡不悛、堅持為害的要施以刑罰。謹(jǐn)慎啊，謹(jǐn)慎啊，可要審慎使用刑罰啊！
驩兜曾舉薦過共工，堯說“不行”，而驩兜還是試用他做工師，共工果然放縱邪僻。四岳曾推舉鯀去治理洪水，堯說“不行”，而四岳硬說要試試看，試的結(jié)果是沒有成效，所以百官都以為不適宜。三苗在江、淮流域及荊州一帶多次作亂。這時舜巡視回來向堯帝報告，請求把共工流放到幽陵，以便改變北狄的風(fēng)俗；把驩兜流放到崇山，以便改變南蠻的風(fēng)俗；把三苗遷徙到三危山，以便改變西戎的風(fēng)俗。把鯀流放到羽山，以便改變東夷的風(fēng)俗：懲辦了這四個罪人，天下人都悅服了。 堯在位七十年得到舜，又過二十年因年老而告退，讓舜代行天子政務(wù)，向上天推薦。堯讓出帝位二十八年后逝世。百姓悲傷哀痛，如同死了生身父母一般。三年之內(nèi)，四方各地沒有人奏樂，為的是悼念帝堯。堯了解自己的兒子丹朱不賢，不配傳給他天下，因此才姑且試著讓給舜。讓給舜，天下人就都得到利益而只對丹朱一人不利；傳給丹朱，天下人就會遭殃而只有丹朱一人得到好處。堯說：“我畢竟不能使天下人受害而只讓一人得利”，所以最終還是把天下傳給了舜。堯逝世后，三年服喪完畢，舜把帝位讓給丹朱，自己躲到了南河的南岸。諸侯前來朝覲的不到丹朱那里去卻到舜這里來，打官司的也不去找丹朱卻來找舜，歌頌功德的，不去歌頌丹朱卻來歌頌舜。舜說“這是天意呀”，然后才到了京都，登上天子之位，這就是舜帝。
虞舜，名叫重華。重華的父親叫瞽叟，瞽叟的父親叫橋牛，橋牛的父親叫句（ｇōｕ，勾）望，句望的父親叫敬康，敬康的父親叫窮蟬。窮蟬的父親是顓頊帝，顓頊的父親是昌意：從昌意至舜是七代了。自從窮蟬為帝之后一直到舜帝，中間幾代地位低微，都是平民。
舜的父親瞽叟是個瞎子，舜的生母死后，瞽叟又續(xù)娶了一個妻子生下了象，象桀驁不馴。瞽叟喜歡后妻的兒子，常常想把舜殺掉，舜都躲過了；趕上有點(diǎn)小錯兒，就會遭到重罰。舜很恭順地侍奉父親、后母及后母弟，一天比一天地忠誠謹(jǐn)慎，沒有一點(diǎn)懈怠。
舜，是冀州人。舜在歷山耕過田，在雷澤打過魚，在黃河岸邊做過陶器，在壽丘做過各種家用器物，在負(fù)夏跑過買賣。舜的父親瞽叟愚昧，母親頑固，弟弟象桀驁不馴，他們都想殺掉舜。舜卻恭順地行事，從不違背為子之道，友愛兄弟，孝順父母。他們想殺掉他的時候，就找不到他；而有事要找他的時候，他又總是在身旁侍候著。
舜二十歲時，就因為孝順出了名。三十歲時，堯帝問誰可以治理天下，四岳全都推薦虞舜，說這個人可以。于是堯把兩個女兒嫁給了舜來觀察他在家的德行，讓九個兒子和他共處來觀察他在外的為人。舜居住在媯水岸邊，他在家里做事更加謹(jǐn)慎。堯的兩個女兒不敢因為自己出身高貴就傲慢地對待舜的親屬，很講究為婦之道。堯的九個兒子也更加篤誠忠厚。舜在歷山耕作，歷山人都能互相推讓地界；在雷澤捕魚，雷澤的人都能推讓便于捕魚的位置；在黃河岸邊制做陶器，那里就完全沒有次品了。一年的功夫，他住的地方就成為一個村落，二年就成為一個小城鎮(zhèn)，三年就變成大都市了。見了這些，堯就賜給舜一套細(xì)葛布衣服，給他一張琴，為他建造倉庫，還賜給他牛和羊。瞽叟仍然想殺他，讓舜登高去用泥土修補(bǔ)谷倉，瞽叟卻從下面放火焚燒。舜用兩個斗笠保護(hù)著自己，像長了翅膀一樣跳下來，逃開了，才得以不死。后來瞽叟又讓舜挖井，舜挖井的時候，在側(cè)壁鑿出一條暗道通向外邊。舜挖到深處，瞽叟和象一起往下倒土填埋水井，舜從旁邊的暗道出去，又逃開了。瞽叟和象很高興，以為舜已經(jīng)死了。象說：“最初出這個主意的是我。”象跟他的父母一起瓜分舜的財產(chǎn)，說：“舜娶過來堯的兩個女兒，還有堯賜給他的琴，我都要了。牛羊和谷倉都?xì)w父母吧?！毕笥谑亲≡谒吹奈堇?，彈著舜的琴。舜回來后去看望他。象非常驚愕，繼而又?jǐn)[出悶悶不樂的樣子，說：“我正在想念你呢，想得我好心悶啊！”舜說：“是啊，你可真夠兄弟呀！”舜還像以前一樣待奉父母，友愛兄弟，而且更加恭謹(jǐn)。這樣，堯才試用舜去理順五種倫理道德和參與百官的事，都干得很好。
從前高陽氏有富于才德的子孫八人，世人得到他們的好處，稱之為八愷，意思就是八個和善的人。高辛氏有有才德的子孫八人，世人稱之為“八元”，意思就是八個善良的人。這十六個家族的人，世世代代保持著他們先人的美德，沒有敗落他們先人的名聲。到堯的時候，堯沒有舉用他們。舜舉用了八愷的后代，讓他們掌管土地的官職，以處理各種事務(wù)，都辦得有條有理。舜又舉用了八元的后代，讓他們向四方傳布五教，使得做父親的有道義，做母親的慈愛，做兄長的友善，做弟弟的恭謹(jǐn)，做兒子的孝順，家庭和睦，鄰里真誠。
從前帝鴻氏有個不成材的后代，掩蔽仁義，包庇殘賊，好行兇作惡，天下人稱他為渾沌。意思是說他野蠻不開化。少皞氏也有個不成材的后代，毀棄信義，厭惡忠直，喜歡邪惡的言語，天下人稱他為窮奇，意思是說他怪異無比。顓頊?zhǔn)嫌袀€不成材的后代，不可調(diào)教，不懂得好話壞話，天下人稱他為梼杌，意思是說他兇頑絕倫。這三族，世人都害怕。到堯的時候，堯沒有把他們除掉?？N云氏有個不成材的后代，貪于飲食，圖于財貨，天下人稱之為饕餮，意思是說他貪得無厭。天下人憎恨他，反他與上面說的三兇并列在一起稱為四兇。舜在四門接待四方賓客時，流放了這四個兇惡的家族，把他們趕到了邊遠(yuǎn)地區(qū)，去抵御害人的妖魔，從此開放了四門，大家都說沒有惡人了。
舜進(jìn)入山林的時候，遇到暴風(fēng)雷雨也不迷路誤事，堯于是才知道了憑著舜的才能是可以把天下傳授給他的。堯年紀(jì)大了，讓舜代行天子之政，到四方去巡視。舜被舉用掌管政事二十年，堯讓他代行天子的政務(wù)。代行政務(wù)八年，堯逝世了。服喪三年完畢，舜讓位給丹朱，可是天下人都來歸服舜。禹、皋陶（ｙáｏ，姚）、契、后稷、伯夷、夔（ｋｕí，奎）、龍、倕、益、彭祖，從堯的時候就都得到舉用，卻一直沒有職務(wù)。于是舜就到文祖廟，與四岳商計，開放四門，了解勾通四方的情況，他讓十二州牧討論稱帝應(yīng)具備的功德，他們都說要辦有大德的事，疏遠(yuǎn)巧言諂媚的小人，這樣，遠(yuǎn)方的外族就都會歸服。舜對四岳說：“有誰能奮發(fā)努力，建立功業(yè)，光大帝堯的事業(yè)，授給他官職輔佐我辦事呢？”四岳都說：“伯禹為司空，可以光大帝堯的事業(yè)?！彼凑f：“嗯，好！禹，你去負(fù)責(zé)平治水土，一定要努力辦好??！”禹跪地叩頭拜謝，謙讓給稷、契和皋陶。舜說：“好了，去吧！”舜說：“棄，黎民正在挨餓受饑，你負(fù)責(zé)農(nóng)業(yè)，去教他們播種百谷吧。”舜說：“契，百官不相親愛，五倫不順，你擔(dān)任司徒，去謹(jǐn)慎地施行五倫教育，做好五倫教育，在于要寬厚?！彼从终f：“皋陶，蠻夷侵?jǐn)_中原，搶劫殺人，在我們的境內(nèi)外作亂，你擔(dān)任司法官，五刑要使用得當(dāng)，根據(jù)罪行輕重，大罪在原野上執(zhí)行，次罪在市、朝內(nèi)執(zhí)行，同族人犯罪送交甸師氏處理；五刑寬減為流放的，流放的遠(yuǎn)近要有個規(guī)定，按罪行輕重分別流放到四境之外、九州之外和國都之外。只有公正嚴(yán)明，才能使人信服?！彼磫枺骸澳敲凑l能管理我的各種工匠？”大家都說垂可以。于是任命垂為共工，統(tǒng)領(lǐng)各種工匠。舜又問：“誰能管理我山上澤中的草木鳥獸？”大家都說益行。于是任命益為朕虞，主管山澤。益下拜叩頭，推讓給朱虎、熊羆。舜說：“去吧，你行?！本妥屩旎?、熊羆做他的助手。舜說：“喂，四岳，有誰能替我主持天事、地事、人事三種祭祀？”大家都說伯夷可以。舜說：“喂，伯夷，我任命你擔(dān)秩宗，主管祭祀，要早晚虔敬，要正直，要肅穆清潔?！辈耐谱尳o夔、龍，舜說：“那好，就任命夔為典樂，掌管音樂，教育貴族子弟，要正直而溫和，寬厚而嚴(yán)厲，剛正卻不暴虐，簡捷卻不傲慢；詩是表達(dá)內(nèi)心情感的，歌是用延長音節(jié)來詠唱詩的，樂聲的高低要與歌的內(nèi)容相配合，還要用標(biāo)準(zhǔn)的音律來使樂聲和諧。八種樂器的聲音諧調(diào)一致，不要互相錯亂侵?jǐn)_，這樣，就能通過音樂達(dá)到人與神相和的境界啦。”夔說：“呣，我輕重有節(jié)地敲起石罄，各種禽獸都會跟著跳起舞來的?！彼凑f：“龍，我非常憎惡那種誣陷他人的壞話和滅絕道義的行為，驚擾我的臣民，我任命你為綱言官，早晚傳達(dá)我的旨命，報告下情，一定要誠實?！彼凑f：“喂，你們二十二個人，要謹(jǐn)守職責(zé)，時時輔佐我做好上天交付的治國大事。”此后，每三年考核一次功績，經(jīng)過三次考核，按照成績升遷或貶黜，所以，不論遠(yuǎn)處近處，各種事情都振興起來了。又根據(jù)是否歸順，分解了三苗部族。
這二十二人個個成就功業(yè)：皋陶擔(dān)任大理，掌管刑法，斷案平正，人們都佩服他能按情據(jù)實斷理；伯夷主持禮儀，上上下下能都夠禮讓；垂擔(dān)任工師，主管百工，百工都能做好自己的工作；益擔(dān)任虞，主管山澤，山林湖澤都得到開發(fā)；棄擔(dān)任稷，主管農(nóng)業(yè)，百谷按季節(jié)茂盛成長；契擔(dān)任司徒，主管教化，百官都親善和睦；龍主管接待賓客，遠(yuǎn)方的諸侯都來朝貢；舜所置十二州牧做事，禹所定九州內(nèi)的民眾沒有誰違抗。其中禹的功勞最大，開通了九座大山，治理了九處湖澤，疏浚了九條河流，辟定了九州方界，各地都按照應(yīng)繳納的貢物前來進(jìn)貢，沒有不恰當(dāng)?shù)?。縱橫五千里的領(lǐng)域，都受到安撫，直到離京師最遠(yuǎn)的邊荒地區(qū)。那時，南方安撫到交阯、北發(fā)，西方安撫到戎、析枝、渠廋、氐、羌，北方安撫到山戎、發(fā)、息慎，東方安撫到長、鳥夷，四海之內(nèi)，共同稱頌帝舜的功德。于是禹創(chuàng)制《九招》樂曲歌頌舜的功德，招來了祥瑞之物，鳳凰也飛來，隨樂聲盤旋起舞。天下清明的德政都從虞之物，鳳凰也飛來，隨樂聲盤旋起舞。天下清明的德政都從虞舜帝開始。
舜二十歲時因為孝順而聞名，三十歲時被堯舉用，五十歲時代理天子政務(wù)，五十八歲時堯逝世，六十一歲時接替堯登臨天子之位。登位三十九年，到南方巡視，在南方蒼梧的郊野逝世。葬埋在長江南岸的九嶷山，這就是零陵。舜登臨帝位之后，乘著有天子旗幟的車子去給父親瞽叟請安，和悅恭敬，遵循為子之孝道。又把弟弟象封在有鼻為諸侯。舜的兒子商均不成材，舜就事先把禹推薦給上帝。十七年后舜逝世。服喪三年完畢，禹也把帝位讓給舜的兒子，就跟舜讓給堯的兒子時的情形一樣。諸侯歸服禹，這樣，禹就登臨了天子之位。堯的兒子丹朱，舜的兒子商均分別在唐和虞得到封地，來奉祀祖先。禹還讓他們穿自己家族的服飾，用自己家族的禮樂儀式。他們以客人的身份拜見天子，天子也不把他們當(dāng)臣下對待，以表示不敢專擅帝位。
從黃帝到舜、禹，都是同姓，但立了不同的國號，為的是彰明各自光明的德業(yè)。所以，黃帝號為有熊，帝顓頊號為高陽，帝嚳號為高辛，帝堯號為陶唐，帝舜號為有虞。帝禹號為夏后，而另分出氏，姓姒氏。契為商始祖，姓子氏。棄為周始祖，姓姬氏。

太史公說：學(xué)者們很多人都稱述五帝，五帝的年代已經(jīng)很久遠(yuǎn)了?！渡袝分挥涊d著堯以來的史實；而各家敘說黃帝，文字粗疏而不典范，士大夫們也很難說得清楚?？鬃觽飨聛淼摹对子鑶栁宓鄣隆芳啊兜巯敌铡?，讀書人有的也不傳習(xí)。我曾經(jīng)往西到過空桐，往北路過涿鹿，往東到過大海，往南渡過長江、淮水，所到過的地方，那里的老前輩們都往往談到他們各自所聽說的黃帝、堯、舜的事跡，風(fēng)俗教化都有不同，總起來說，我認(rèn)為那些與古文經(jīng)籍記載相符的說法，接近正確。我研讀了《春秋》、《國語》，它們對《五帝德》、《帝系姓》的闡發(fā)都很明了，只是人們不曾深入考求，其實它們的記述都不是虛妄之說?！渡袝窔埲币呀?jīng)有好長時間了，但散軼的記載卻常?？梢詮钠渌麜姓业?。如果不是好學(xué)深思，真正在心里領(lǐng)會了它們的意思，想要向那些學(xué)識淺薄，見聞不廣的人說明白，肯定是困難的。我把這些材料加以評議編次，選擇了那些言辭特別雅正的，著錄下來，寫成這篇本紀(jì)，列于全書的開頭。
  
   夏本紀(jì)
夏禹，名叫文命。禹的父親是鯀，鯀的父親是顓頊帝，顓頊的父親是昌意，昌意的父親是黃帝。禹，是黃帝的玄孫，顓頊帝的孫子。禹的的曾祖父昌意和父親鯀都沒有登臨帝位，而是給天子做大臣。
當(dāng)堯帝在位的時候，洪水滔天，浩浩蕩蕩，包圍了高山，漫上了丘陵，下民都為此非常憂愁。堯?qū)ふ夷苤卫砗樗娜?，四岳群臣都說鯀可以。堯說：“鯀這個人違背天命，毀敗同族，用不得?！彼脑蓝颊f：“比較起來，眾大臣還沒有誰比他更強(qiáng)，希望您讓他試試?！庇谑菆蚵爮牧怂脑赖慕ㄗh，任用鯀治理洪水。九年時間過去，洪水仍然泛濫不息，治水沒有取得成效。這時堯帝尋找繼承帝位的人，又得到了舜。舜被舉用，代行天子的政務(wù)，到四方巡視。舜在巡視途中，看到鯀治理洪水干得不成樣子，就把他流放到羽山，結(jié)果鯀就死在那里。天下人都認(rèn)為舜對鯀的懲罰是正確的。舜又舉用了鯀的兒子禹，讓他 來繼續(xù)他父親鯀治水的事業(yè)。
堯逝世以后，舜帝問四岳說：“有誰能光大堯帝的事業(yè)，讓他擔(dān)任官職呢？”大家都說：“伯禹當(dāng)司空，可以光大堯帝的事業(yè)?！彼凑f：“嗯，好！”然后命令禹說：“你去平治水土，要努力辦好啊！”禹叩頭拜謝，謙讓給契、后稷、皋陶。舜說：“你還是快去辦理你的公事吧！”
禹為人聰敏機(jī)智，能吃苦耐勞，他遵守道德，仁愛可親，言語可信。他的聲音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音律，他的身軀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尺度，憑著他的聲音和軀體就可以校正音律的高低和尺度的長短。他勤勤懇懇，莊重嚴(yán)肅，堪稱是百官的典范。
禹接受了舜帝的命令，與益、后稷一起到任，命令諸侯百官發(fā)動那些被罰服勞役的罪人分治九州土地。他一路上穿山越嶺，樹立木樁作為標(biāo)志，測定高山大川的狀貌。禹為父親鯀因治水無功而受罰感到難過，就不顧勞累，苦苦的思索，在外面生活了十三年，幾次從家門前路過都沒敢進(jìn)去。他節(jié)衣縮食，盡力孝敬鬼神。居室簡陋，把資財用于治理河川。他在地上行走乘車，在水中行走乘船，在泥沼中行走就乘木橇，在山路上路上行走就穿上帶鐵齒的鞋。他左手拿著準(zhǔn)和繩，右手拿著規(guī)和矩，還裝載著測四時定方向的儀器，開發(fā)九州土地，疏導(dǎo)九條河道，修治九個大湖，測量九座大山。他讓益給民眾分發(fā)稻種，可以種植在低洼潮濕的土地上。又讓后稷賑濟(jì)吃糧艱難的民眾。糧食匱乏時，就讓一些地區(qū)把余糧調(diào)濟(jì)給缺糧地區(qū)，以便使各諸侯國都能有糧食吃。禹一邊行進(jìn)，一邊考察各地的物產(chǎn)情況，規(guī)定了應(yīng)該向天子交納的貢賦，并考察了各地的山川地形，以便弄清諸侯朝貢時交通是否方便。
禹治水及考察是從帝都冀州開始的。在冀州先完成了壺口的工程，又治理梁山及其支脈。治理好太原地區(qū)，一直到太岳山之南。修治好覃懷之后，又繼續(xù)修治了衡水和漳水。冀州的土質(zhì)色白而松軟，這里的賦稅屬上上，即第一等，有時也雜有第二等，田地屬于中中，即第五等。常水、衛(wèi)水疏通了，大陸澤也修治完畢。東北鳥夷部族的貢品是皮衣。其進(jìn)貢路線是繞道碣石山向西，進(jìn)入黃河。
濟(jì)水和黃河之間是沇（兗）州：這個地區(qū)的九條河都已疏通，雷夏蓄積成了一個大湖。雍水和沮水匯合流入澤中，土地上種了桑，養(yǎng)了蠶，于是民眾都能從山上搬下來定居在平地上。沇州的土質(zhì)發(fā)黑而且肥美，草長得茂盛，樹木高大。這里田地屬中下，即第六等，賦稅屬下下，即第九等，經(jīng)過十三年的整治之后，才能和其他各州相同。這一地區(qū)進(jìn)貢的物品是漆、絲，還有用竹筐盛著的有花紋的錦繡。進(jìn)貢時走水路，由濟(jì)水進(jìn)入漯（ｔà，踏）水，然后進(jìn)入黃河。
大海到泰山之間是青州：在這個地區(qū)堣夷平治之后，淮水、淄水也得到了疏通。這里的土質(zhì)色白而且肥美，海濱一帶寬廣含堿，田地多是鹽堿地。田地屬上下，即第三等，賦稅屬中上，即第四等。進(jìn)貢的物品是鹽和細(xì)葛布，有時也進(jìn)貢一些海產(chǎn)品，還有泰山谷地生產(chǎn)的絲、大麻、錫、松木、奇異的石頭，萊夷地區(qū)可以放牧，所以，那里進(jìn)貢畜牧產(chǎn)品，還有用筐盛著用來作琴弦的柞蠶絲。進(jìn)貢時，走水路，由汶水轉(zhuǎn)入濟(jì)水。
大海、泰山到淮水之間是徐州：在這個地區(qū)治理了淮水、沂水，蒙山、羽山一帶也可以種植作物了。大野成了一個蓄水湖，東原的水也都退去。這里的土質(zhì)呈紅色，有粘性而且肥美，草木叢生，漸漸繁茂。田地屬上中，即第二等，賦稅屬中中，即第五等。進(jìn)貢的物品是供天子筑壇祭天用的五色土，羽山谷中的野雞，嶧山南面生產(chǎn)的可用以制琴瑟的孤生桐，泗水之濱浮石制的石磬，淮夷的珍珠和魚類，還有用竹筐盛著的纖細(xì)潔凈的黑白絲綢。進(jìn)貢時，走水路通過淮水、泗水，然后轉(zhuǎn)入黃河?；春优c大海之間是揚(yáng)州：彭蠡（ｌǐ，里）匯成了湖泊，成了鴻雁南歸時的棲息之地。松江、錢塘江、浦陽江在那里入海，震澤地區(qū)也獲得安定了。竹林密布，野草繁茂，樹木高大。這里的土質(zhì)濕潤。田地屬下下，即第九等，賦稅居下上，即第七等，有時可居第六等。進(jìn)貢的物品是三色銅，瑤、琨等美玉和寶石，以及竹箭，還有象牙、皮革、羽毛、旄（ｍáｏ，毛）牛尾和島夷人穿的花草編結(jié)的服飾，以及用竹筐盛著的有貝形花紡的錦緞，有進(jìn)根據(jù)朝廷的命令進(jìn)貢包好的橘子、柚子。這些貢品都經(jīng)由大海、長江進(jìn)入淮河、泗水。
荊山到衡山的南面是荊州：這個地區(qū)有長江、漢水注入大海。長江的眾多支流大都有了固定的河道，沱水、涔水業(yè)已疏導(dǎo)，云澤、夢澤也治理好了。這里的土質(zhì)濕潤，田地屬下中，即第八等，賦稅居上下，即第三等。進(jìn)貢的物品是羽毛、旄牛尾、象牙、皮革、三色銅，以及椿木、柘（ｚｈè，蔗）木、檜木、柏木，還有粗細(xì)磨石，可做箭頭的砮（ｎǔ，努）石、丹砂，特別是可做箭桿的竹子箘（ｊùｎ，郡）簬（ｌù，路）和楛（ｈù，戶）木是漢水附近三個諸侯國進(jìn)貢的最有名的特產(chǎn)，還有包裹著和裝在匣子里的供祭祀時濾酒用的青茅，用竹筐盛著的彩色布帛，以及穿珠子用的絲帶。有時根據(jù)命令進(jìn)貢九江出產(chǎn)的大龜。進(jìn)貢時，經(jīng)由長江、沱水、涔水、漢水，轉(zhuǎn)行一段陸路再進(jìn)入洛水，然后轉(zhuǎn)入南河。
荊州和黃河之間是豫州：伊水、洛水、瀍水、澗水都已疏通注入黃河，滎播也匯成了一個湖泊，還疏浚了荷澤，修筑了明都澤的堤防。這里的土質(zhì)松軟肥沃，低地則是肥沃堅實的黑土。田地屬中上，即第四等，賦稅居上中，即第二等，有時居第一等。進(jìn)貢漆、絲、細(xì)葛布、麻，以及用竹筐盛著的細(xì)絲絮，有時按命令進(jìn)貢治玉磬用的石頭，進(jìn)貢時走水路，經(jīng)洛水進(jìn)入黃河。
華山南麓到黑水之間是梁州：汶（岷）山、嶓冢山都可以耕種了，沱水、涔水也已經(jīng)疏通，蔡山、蒙山的道路已經(jīng)修好，在和夷地區(qū)治水也取得了成效。這里的土質(zhì)是青黑色的，田地屬下上，即第七等，賦稅居下中，即第八等，有時也居第七等或第九等。貢品有美玉、鐵、銀、可以刻鏤的硬鐵、可以做箭頭的砮石、可以制磬的磬石，以及熊、羆、狐貍?？椘ぷ宓呢暺酚晌魅治鲀A山經(jīng)桓水運(yùn)出，再從潛水船運(yùn)，進(jìn)入沔（ｍｉǎｎ，免）水，然后走一段山路進(jìn)入渭水，最后橫渡黃河到達(dá)京城。
黑水與黃河西岸之間是雍州：弱水經(jīng)治理已向西流去，涇水匯入了渭水。漆水、沮水跟著也匯入渭水，還有灃水同樣匯入渭水。荊山、岐山的道路業(yè)已開通，終南山、敦物山一直到鳥鼠山的道路也已竣工。高原和低谷的治理工程都取得了成績，一直治理到都野澤一帶。三危山地區(qū)可以居住了，三苗族也大為順服。這里的土質(zhì)色黃而且松軟肥沃，田地屬上上，即第一等，賦稅居中下，即第六等。貢品是美玉和美石。進(jìn)貢時從積石山下走水路，順流到達(dá)龍門山間的西河，會集到渭水灣里?？椘ぷ寰幼≡诶錾健⒅χ?、渠搜山等地，那時西戎各國也歸服了。
禹開通了九條山脈的道路：一條從汧山和岐山開始一直開到荊山，越過黃河；一條從壺口山、雷首山一直開到太岳山；一條從砥柱山、析城山一直開到王屋山；一條從太行山、常山一直開到碣石山，進(jìn)入海中與水路接通；一條從西傾山、朱圉山，鳥鼠山一直開到太華山；一條從熊耳山、外方山、桐柏山一直開到負(fù)尾山；一條從嶓冢山一直開到荊山；一條從內(nèi)方山一直開到大別山；一條從汶山的南面開到衡山，越過九江，最后到達(dá)敷淺原山。
禹疏導(dǎo)了九條大河：把弱水疏導(dǎo)至合黎，使弱水的下游注入流沙（沙漠）。疏導(dǎo)了黑水，經(jīng)過三危山，流入南海（青海）。疏導(dǎo)黃河，從積石山開始，到龍門山，向南到華陰，然后東折經(jīng)過砥柱山，繼續(xù)向東到孟津，再向東經(jīng)過洛水入河口，直到大邳；轉(zhuǎn)而向北經(jīng)過降水，到大陸澤，再向北分為九條河，這九條河到下游又匯合為一條，叫做逆河，最后流入大海。從嶓冢山開始疏導(dǎo)漾水，向東流就是漢水，再向東流就是蒼浪水，經(jīng)過三澨（ｓｈì，誓）水，到大別山，南折注入長江，再向東與彭蠡澤之水會合，繼續(xù)向東就是北江，流入大海。從汶山開始疏導(dǎo)長江，向東分出支流就是沱水，再往東到達(dá)醴水，經(jīng)過九江，到達(dá)東陵，向東斜行北流，與彭蠡澤之水會合，繼續(xù)向東就是中江，最后流入大海。疏導(dǎo)沇水，向東流就是濟(jì)水，注入黃河，兩水相遇，溢為滎澤，向東經(jīng)過陶丘北面，繼續(xù)向東到達(dá)荷澤，向東北與汶水會合，再向北流入大海。從桐柏山開始疏導(dǎo)淮水，向東與泗水、沂水會合，再向東流入大海。疏導(dǎo)渭水，從鳥鼠同穴山開始，往東與灃水會合，又向東與涇水會合，再往東經(jīng)過漆水、沮水，流入黃河。疏導(dǎo)洛水，從熊耳山開始，向東北與澗水、瀍水會合，又向東與伊水會合，再向東北流入黃河。
所有的山川河流都治理好了，從此九州統(tǒng)一，四境之內(nèi)都可以居住了，九條山脈開出了道路，九條大河疏通了水源，九個大湖筑起了堤防，四海之內(nèi)的諸侯都可以來京城會盟和朝覲了。金、木、水、火、土、谷六庫的物資治理得很好，各方的土地美惡高下都評定出等級，能按照規(guī)定認(rèn)真進(jìn)貢納稅，賦稅的等級都是根據(jù)三種不同的土壤等級來確定。還在華夏境內(nèi)九州之中分封諸侯，賜給土地，賜給姓氏，并說：“要恭敬地把德行放在第一位，不要違背我天子的各種措施。”
禹下令規(guī)定天子國都以外五百里的地區(qū)為甸服，即為天子服田役納谷稅的地區(qū)：緊靠王城百里以內(nèi)要交納收割的整棵莊稼，一百里以外到二百里以內(nèi)要交納禾穗，二百里以外到三百里以內(nèi)要交納谷粒，三百里以外到四百里以內(nèi)要交納粗米，四百里以外到五百里以內(nèi)要交納精米。甸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區(qū)為侯服，即為天子偵察順逆和服侍王命的地區(qū)：靠近甸服一百里以內(nèi)是卿大夫的采邑，往外二百里以內(nèi)為小的封國，再往處二（原文作“三”）百里以內(nèi)為諸侯的封地。侯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區(qū)為綏服，即受天子安撫，推行教化的地區(qū)：靠近侯服三百里以內(nèi)視情況來推行禮樂法度、文章教化，往外二百里以內(nèi)要振興武威，保衛(wèi)天子。綏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區(qū)為要（ｙāｏ，腰）服，即受天子約束服從天子的地區(qū)：靠近綏服三百里以內(nèi)要遵守教化，和平相處；往外二百里以內(nèi)要遵守王法。要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區(qū)為荒服，即為天子守衛(wèi)遠(yuǎn)邊的荒遠(yuǎn)地區(qū)：靠近要服三百里以內(nèi)荒涼落后，那里的人來去不受限制；再往外二百里以內(nèi)可以隨意居處，不受約束。
這樣，東臨大海，西至沙漠，從北方到南方，天子的聲威教化達(dá)到了四方荒遠(yuǎn)的邊陲。于是舜帝為表彰禹治水有功而賜給他一塊代表水色的黑色圭玉，向天下宣告治水成功。天下從此太平安定。
皋陶擔(dān)任執(zhí)法的士這一官職，治理民眾。舜帝上朝，禹、伯夷、皋陶一塊兒在舜帝面前談話。皋陶申述他的意見說：“遵循道德確定不移，就能做到謀略高明，臣下團(tuán)結(jié)。”禹說：“很對，但應(yīng)該怎樣做呢？”皋陶說：“哦，要謹(jǐn)慎對待自身修養(yǎng)，要有長遠(yuǎn)打算，使上至高祖下至玄孫的同族人親厚穩(wěn)定，這樣，眾多有見識的人就都會努力輔佐你，由近處可以推及到遠(yuǎn)處，一定要從自身做起。”禹拜謝皋陶的善言，說：“對?！备尢照f：“哦，還有成就德業(yè)就在于能夠了解人，能夠安撫民眾?！庇碚f：“呵！都象這樣，即使是堯帝恐怕也會感到困難的。能了解人就是明智，就能恰當(dāng)?shù)亟o人安排官職；能安撫民眾就是仁惠，黎民百姓都會愛戴你。如果既能了解人，又能仁惠，還憂慮什么驩（ｈｕ?。睿瑲g）兜，何必流放有苗，何必害怕花言巧語偽善諂媚的小人呢？”皋陶說：“對，是這樣。檢查一個人的行為要根據(jù)九種品德，檢查一個人的言論，也要看他是否有好的品德。”他接著說道：“開始先從辦事來檢驗，寬厚而又威嚴(yán)，溫和而又堅定，誠實而又恭敬，有才能而又小心謹(jǐn)慎，善良而又剛毅，正直而又和氣，平易而又有棱角，果斷而又講求實效，強(qiáng)有力而又講道理，要重用那些具有九德的善士呀！能每日宣明三種品德，早晚謹(jǐn)行努力，卿大夫就能保有他的采邑。每日嚴(yán)肅地恭敬實行六種品德，認(rèn)真輔佐王事，諸候就可以保有他的封國。能全部具備這九種品德并普遍施行，就可以使有才德的人都居官任職，使所有的官吏都嚴(yán)肅認(rèn)真辦理自己的政務(wù)。不要叫人們胡作非為，胡思亂想。如果讓不適當(dāng)?shù)娜司佑诠傥?，就叫做擾亂上天所命的大事。上天懲罰有罪的人，用五種刑罰處治犯有五種罪行的罪人。我講的大抵可以行得通吧？”禹說：“如果按你的話行事，一定會做出成績的。”皋陶說：“我才智淺薄，只是希望有助于推行治天下之道?！?br>舜帝對禹說：“你也說說你的好意見吧?！庇碇t恭地行了拜禮，說：“哦，我說什么呢？我只想每天勤懇努力地辦事。”皋陶追問道：“怎樣才叫勤懇努力？”禹說：“洪水滔天，浩浩蕩蕩，包圍了高山，漫上了丘陵，下民都遭受著洪水的威脅。我在陸地上行走乘車，在水中行走乘船，在泥沼中行走乘木橇，在山路上行走就穿上帶鐵齒的鞋，翻山越嶺，樹立木樁，在山上作了標(biāo)志。我和益一塊，給黎民百姓稻糧和新鮮的肉食。疏導(dǎo)九條河道引入大海，又疏浚田間溝渠引入河道。和稷一起賑濟(jì)吃糧困難的民眾。糧食匱乏時，從糧食較多的地區(qū)調(diào)濟(jì)給糧食欠缺的地區(qū)，或者叫百姓遷到有糧食的地區(qū)居住。民眾安定下來了，各諸侯國也都治理好了?！备尢照f：“是啊，這些是你的巨大業(yè)績?！?br>禹說：“啊，帝！謹(jǐn)慎對待您的在位之臣，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處理您的政務(wù)。輔佐的大臣有德行，天下人都會響應(yīng)擁護(hù)您。您用清靜之心奉行上帝的命令，上天會經(jīng)常把美好的符瑞降臨給您。”舜帝說：“啊，大臣呀，大臣呀！大臣是我的臂膀和耳目。我想幫助天下民眾，你們要輔助我。我想要效法古人衣服上的圖象，按照日月星辰的天象制作錦繡服裝，你們要明確各種服裝的等級。我想通過各地音樂的雅正與淫邪等來考察那里考察那里政教的情況，以便取舍各方的意見，你們要仔細(xì)地辨聽。我的言行如有不正當(dāng)?shù)牡胤?，你們要糾正我。你們不要當(dāng)面奉承，回去之后卻又指責(zé)我。我敬重前后左右輔佐大臣。至于那些搬弄是非的佞臣，只要君主的德政真正施行，他們就會被清除了?！庇碚f：“對。您如果不這樣，好人壞人混而不分，那就不會成就大事?！?br>舜帝說：“你們不要學(xué)丹朱那樣桀傲驕橫，只喜歡怠惰放蕩，在無水的陸地上行船，聚眾在家里干淫亂之事，以致不能繼承帝位。對這種人我 決不聽之任之?！庇碚f：“我娶涂山氏的女兒時，新婚四天就離家赴職，生下啟我也未曾撫育過，因引才能使平治水土的工作取得成功。我?guī)椭弁踉O(shè)置了五服，范圍達(dá)到五千里，每州用了三萬勞力，一直開辟到四方荒遠(yuǎn)的邊境，在每五個諸侯國中設(shè)立一個首領(lǐng)，他們各盡職守，都有功績，只有三苗兇頑，沒有功績，希望帝王您記著這件事?！彼吹壅f：“用我的德教來開導(dǎo)，那么憑你的工作就會使他們歸順的！”
皋陶此時敬重禹的功德，命令天下都學(xué)習(xí)禹的榜樣。對于不聽從命令的，就施以刑法。因此，舜的德教得到了大發(fā)揚(yáng)。
這時，夔擔(dān)任樂師，譜定樂曲，祖先亡靈降臨欣賞，各諸侯國君相互禮讓，鳥獸在宮殿周圍飛翔、起舞，《簫韶》奏完九通，鳳凰被召來了。群獸都舞起來，百官忠誠合諧。舜帝于是歌唱道：“奉行天命，施行德政，順應(yīng)天時，謹(jǐn)微慎行。”又唱道：“股肱大臣喜盡忠啊，天子治國要有功啊，百官事業(yè)也興盛啊！”皋陶跪拜，先低頭至手，又叩頭至地，然后高聲說道：“您可記住啊，要帶頭努力盡職，謹(jǐn)慎對待您的法度，認(rèn)真辦好各種事務(wù)！”于是也接著唱道：“天子英明有方啊，股肱大臣都賢良啊，天下萬事都興旺?。　庇殖溃骸疤熳有刂袩o大略啊，股肱大臣就懈怠啊，天下萬事都敗壞?。　彼吹郯荽鹫f：“對！以后我們都要努力辦好各自的事務(wù)！”這時候天下都推崇禹精于尺度和音樂，尊奉他為山川的神主，意思就是能代山川之神施行號令的帝王。
舜帝把禹推薦給上天，讓他作為帝位的繼承人。十七年之后，舜帝逝世。服喪三年完畢，禹為了把帝位讓給舜的兒子商均，躲避到陽城。但天下諸侯都不去朝拜商均而來朝拜禹。禹這才繼承了天子之位，南面接受天下諸侯的朝拜，國號為夏后，姓姒氏。
禹帝立為天子后，舉用皋陶為帝位繼承人，把他推薦給上天，并把國政授給他，但是皋陶沒有繼任就死了。禹把皋陶的后 代封在英、六兩地，有的封在許地。后來又舉用了益，把國政授給他。
過了十年，禹帝到東方視察，到達(dá)會稽，在那里逝世。把天下傳給益。服喪三年完畢，益又把帝位讓禹的兒子啟，自己到箕山之南去躲避。禹的兒子啟賢德，天下人心都?xì)w向于他。等到禹逝世，雖然把天子位傳給益，但由于益輔佐禹時間不長，天下并不順服他。所以，諸侯還是都離開益而去朝拜啟，說：“這是我們的君主禹帝的兒子啊”。于是啟就繼承了天子之位，這就是夏后帝啟。
夏后帝啟，是禹的兒子，他的母親是涂山氏的女兒。
啟登臨帝位后，有扈氏不來歸從，啟前往征伐，在甘地大戰(zhàn)一場。戰(zhàn)斗開始之前，啟作了一篇誓辭叫做《甘誓》，召集來六軍將領(lǐng)進(jìn)行訓(xùn)誡。啟說：”喂！六軍將領(lǐng)們，我向你們宣布誓言：有扈氏蔑視仁、義、禮、智、信五常的規(guī)范，背離天、地、人的正道，因此上天要斷絕他的大命。如今我恭敬地執(zhí)行上天對他的懲罰。戰(zhàn)車左邊的射手不從左邊射擊敵人，車右的劍手不從右邊擊殺敵人，就是不服從命令。馭手不能使車馬陣列整齊，也是不服從命令。聽從命令的，我將在祖先神靈面前獎賞他；誰不聽從命令，就在社神面前殺掉他，而且要把他們的家屬收為奴婢。”于是消滅了有扈氏，天下都來朝拜。
夏后帝啟逝世后，他的兒子帝太康繼位。帝太康整天游玩打獵，不顧民事，結(jié)果被羿放逐，丟了國家，他的五個弟在洛水北岸等待他沒有等到，作了《五子之歌》。
太康逝世后，他的弟弟中康繼位，這就是中康帝，中康帝在位的時候，掌管天地四時的大臣羲氏、和氏沉湎于酒，把每年的四季、日子的甲乙都搞亂了。胤奉命去征討他，作了《胤征》。
中康逝世以后，他的兒子帝相繼位。帝相逝世，兒子帝少康繼位。帝少康逝世，兒子帝予繼位。帝予逝世，兒子帝槐繼位。帝槐逝世，兒子帝芒繼位。帝芒逝世，兒子帝泄繼位。帝泄逝世，兒子帝不降繼位。帝不降逝世，弟弟帝扃（ｊｉōｎｇ，平聲炯）繼位。帝扃逝世，兒子帝廑（ｊǐｎ，謹(jǐn)）繼位。帝謹(jǐn)逝世，立帝不降的兒子孔甲為帝，這就是帝孔甲。帝孔甲繼位后，迷信鬼神，干淫亂的事。夏后氏的威德日漸衰微，諸侯相繼背叛了他。上天降下兩條神龍，一雌一雄，孔甲喂養(yǎng)不了它們，也沒有找到能夠飼養(yǎng)的人。陶唐氏已經(jīng)衰敗，有個后代叫劉累，從會養(yǎng)龍的人那里學(xué)會了馴龍，就去侍奉孔甲?？准踪n給他姓御龍氏，讓他來接受豕韋氏后代的封地。后來那條雌龍死了，劉累偷偷做成肉醬拿來獻(xiàn)給孔甲吃。夏后孔甲吃了以后，又派人去找劉累要肉醬，劉累害怕了，就遷到魯縣去。
孔甲逝世后，兒子帝皋繼位。帝皋逝世后，兒子帝發(fā)繼位。帝發(fā)逝世，兒子帝履癸繼位，這就是桀。帝桀在位時，因為自從孔甲在位以來，諸侯就有很多相繼叛離了夏，而桀又不修德行而用武力傷害百官之族，百官不堪忍受。桀召來湯，把他囚禁在夏臺，后來又放了他。湯修行德業(yè)，諸侯都來歸附，湯就率兵去征討夏桀，夏桀逃到鳴條，最后被后放逐而死。桀對人說：“我后悔當(dāng)初沒有索性把湯殺死在夏臺，以致使我落到這個下場。”這樣，湯就登上了天子之位，取代了夏朝，領(lǐng)有天下。湯封了夏的后代，到周朝時，把他們封在杞地。

太史公說：禹是姒姓，他的后代被分封在各地，用國號為姓，所以有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尋氏、彤城氏、褒氏、費(fèi)氏、杞氏、繒氏、辛氏、冥氏、斟戈氏。據(jù)說孔子曾校正夏朝的歷法，學(xué)者們有許多傳習(xí)《夏小正》的。從虞舜、夏禹時代開始，進(jìn)貢納賦的規(guī)定已完備。有人說禹在長江南會聚諸侯，因為是在考核諸侯功績時死的，就葬在那里了，所以，把埋葬禹的苗山改名為會稽山。會稽就是會計（會合考核）的意思。

     
     殷本紀(jì)
的始祖是契（xiè,謝），他的母親叫簡狄，是有娀（sōng，松）氏的女兒，帝嚳（kù，酷）的次妃。簡狄等三個人到河里去洗澡，看見燕子掉下一只蛋，簡狄就揀來吞吃了，因而懷孕，生下了契。契長大成人后，幫助禹治水有功，舜帝于是命令契說：“現(xiàn)在老百姓們不相親愛，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間五倫關(guān)系不順，你去擔(dān)任司徒，認(rèn)真地施行五倫教育。施行五倫教育，要本著寬厚的原則?！逼醣环庠谏痰?，賜姓子。契在唐堯、虞舜、夏禹的時代興起，為百姓做了許多事，功業(yè)昭著，百姓們因而得以安定。
契死之后，他的兒子昭明繼位。昭明死后，兒子相土繼位。相土死后，兒子昌若繼位。昌若死后，兒子曹圉（yǔ，語）繼位。曹圉死后，兒子冥繼位。冥死后，兒子振繼位。振死后，兒子微繼位。微死后，兒子報丁繼位。報丁死后，兒子報乙繼位。報乙死后，兒子報丙繼位。報丙死后，兒子主壬繼位。主壬死后，兒子主癸繼位。主癸死后，兒子天乙繼位。這就是成湯。
從契到成湯，曾經(jīng)八次遷都。到成湯時才又定居于亳，這是為了追隨先王帝嚳，重回故地。成湯為此寫了《帝誥》，向帝嚳報告遷都的情況。
成湯在夏朝為方伯（一方諸侯之長），有權(quán)征討鄰近的諸侯。葛伯不祭祀鬼神，成湯首先征討他。成湯說：“我說過這樣的話：人照一照水就能看出自己的形貌，看一看民眾就可以知道國家治理得好與不好?！币烈f：“英明?。∩蒲月牭眠M(jìn)去，道德才會進(jìn)步。治理國家，撫育萬民，凡是有德行做好事的人都要任用為朝廷之官。努力吧，努力吧！”成湯對葛伯說：“你們不能敬順天命，我就要重重地懲罰你們，概不寬赦?！庇谑菍懴隆稖鳌?，記載了征葛的情況。
伊尹名叫阿衡。阿衡想求見成湯而苦于沒有門路，于是就去給有莘氏做陪嫁的男仆，背著飯鍋砧板來見成湯，借著談?wù)撆胝{(diào)滋味的機(jī)會向成湯進(jìn)言，勸說他實行王道。也有人說，伊尹本是個有才德而不肯做官的隱士，成湯曾派人去聘迎他，前后去了五趟，他才答應(yīng)前來歸從，向成湯講述了遠(yuǎn)古帝王及九類君主的所做所為。成湯于是舉用了他，委任他管理國政。伊尹曾經(jīng)離開商湯到夏桀那里，因為看到夏桀無道，十分憎惡，所以又回到了商都亳。他從北門進(jìn)城時，遇見了商湯的賢臣女（ｒǔ，汝）鳩和女房，于是寫下《女鳩》、《女房》，述說他離開夏桀重回商都時的心情。
一天成湯外出游獵，看見郊野四面張著羅網(wǎng)，張網(wǎng)的人祝禱說：“愿從天上來的，從地下來的，從四方來的，都進(jìn)入我的羅網(wǎng)！”成湯聽了說：“噯，這樣就把禽獸全部打光了！”于是把羅網(wǎng)撤去三面，讓張網(wǎng)的人祝禱說：“想往左邊走的就往左邊走，想向右邊逃的就向右邊逃。不聽從命令的，就進(jìn)我的羅網(wǎng)吧。”諸侯聽到這件事，都說：“湯真是仁德到極點(diǎn)了，就連禽獸都受到了他的恩惠。”
就在這個時候，夏桀卻施行暴政，荒淫無道，還有諸侯昆吾氏也起來作亂，商湯于是舉兵，率領(lǐng)諸侯，由伊尹跟隨。商湯親自握著大斧指揮，先去討伐昆吾，轉(zhuǎn)而又去討伐夏桀。商湯說：“來，你們眾人，到這兒來，都仔細(xì)聽著我的話：不是我個人敢于興兵作亂，是因為夏桀犯下了很多的罪行。我雖然也聽到你們說了一些抱怨的話，可是夏桀有罪啊，我畏懼上天，不敢不去征伐。如今夏桀犯下了那么多的罪行，是上天命令我去懲罰他的?，F(xiàn)在你們眾人說：‘我們的國君不體恤我們，拋開我們的農(nóng)事不管，卻要去征伐打仗?！銈兓蛟S還會問：‘夏桀有罪，他的罪行究竟怎么樣？’夏桀君臣大徭役，耗盡了夏國的民力；又重加盤剝，掠光了夏國的資財。夏國的民眾都在怠工，不與他合作。他們說‘這個太陽什么時候消滅，我寧愿和你一起滅亡’！夏王的德行已經(jīng)到這種地步，現(xiàn)在我一定要去討伐他！希望你們和我一起來奉行上天降下的懲罰，我會重重地獎賞你們。你們不要懷疑，我絕不會說話不算數(shù)。如果你們違抗我的誓言，我就要懲罰你們，概不寬赦！”商湯把這些話告訴傳令長官，寫下了《湯誓》。當(dāng)時商湯曾說“我很勇武”，因此號稱武王。
夏桀在有娀氏舊地被打敗，奔逃到嗚條，夏軍就全軍崩潰了。商湯乘勝追擊，進(jìn)攻忠于夏桀的三（ｚōｎｇ，宗），繳獲了他們的寶器珠玉，義伯、仲伯二臣寫下了《典寶》，因為這是國家的固定財寶。商湯滅夏之后，想換掉夏的社神，可是社神是遠(yuǎn)古共公氏之子句龍，能平水土，還沒有誰比得上他，所以沒有換成，于是寫下《夏社》，說明夏社不可換的道理。伊尹向諸侯公布了這次大戰(zhàn)的戰(zhàn)績，自此，諸侯全都聽命歸服了，商湯登上天子之位，平定了天下。
成湯班師回朝，途經(jīng)泰卷時，中（ｈｕǐ，悔）作了朝廷的誥命。湯廢除了夏的政令，回到國都亳，作《湯誥》號令諸侯?！稖a》這樣記載：“三月，殷王親自到了東郊，向各諸侯國君宣布：‘各位可不能不為民眾謀立功業(yè)，要努力辦好你們的事情。否則，我就對你們嚴(yán)加懲辦，那時可不要怪罪我?！终f：‘過去禹、皋陶長期奔勞在外，為民眾建立了功業(yè)，民眾才得以安居樂業(yè)。當(dāng)時他們東面治理了長江，北而治理了濟(jì)河，西面治理了黃河，南面治理了淮河，這四條重要的河道治理好了，萬民才得以定居下來。后稷教導(dǎo)民眾播種五谷，民眾才知道種植各種莊稼。這三位古人都對民眾有功，所以，他們的后代能夠建國立業(yè)。也有另外的情況：從前蚩尤和他的大臣們在百姓中發(fā)動暴亂，上帝就不降福于他們，這樣的事在歷史上是有過的。先王的教誨，可不能不努力照辦?。　终f：‘你們當(dāng)中如果有誰干出違背道義的事，那就不允許他回國再當(dāng)諸侯，那時你們也不要怨恨我?！睖眠@些話告誡了諸侯。這時，伊尹又作了《咸有一德》，說明君臣都應(yīng)該有純一的品德；咎單作了《明居》，講的是民眾應(yīng)該遵守的法則。
商湯臨政之后，修改的歷法，把夏歷的寅月為歲首改為丑月為歲首，又改變了器物服飾的顏色，崇尚白色，在白天舉行朝會。
商湯逝世之后，因為太子太丁未能即位而早亡，就立太丁弟外丙為帝，這就是外丙帝。外丙即位三年，逝世，立外丙的弟弟中壬為帝，這就是中壬帝。中壬即位四年，逝世，伊尹就擁立太丁之子太甲為帝。太甲，是成湯的嫡長孫，就是太甲帝。太甲元年，伊尹為諫訓(xùn)太甲，作了《伊訓(xùn)》、《肆命》、《徂后》。
太甲帝臨政三年之后，昏亂暴虐，違背了湯王的法度，敗壞了德業(yè)，因此，伊尹把他流放到湯的葬地桐宮。此后的三年，伊尹代行政務(wù)，主持國事，朝會諸侯。
太甲在桐宮住了三年，悔過自責(zé)，重新向善，于是伊尹又迎接他回到朝廷，把政權(quán)交還給他。從此以后，太甲帝修養(yǎng)道德，諸侯都來歸服，百姓也因此得以安寧。伊尹對太甲帝很贊賞，就作了《太甲訓(xùn)》三篇，贊揚(yáng)帝太甲，稱他為太宗。
太宗逝世后，兒子沃丁即位。沃丁臨政的時候，伊尹去逝了。在亳地安葬了伊尹之后，為了用伊尹的事跡垂訓(xùn)后人，咎單作了《沃丁》。
沃丁逝世，他的弟弟太庚即位，這就是太庚帝。太庚逝世，兒子小甲即位；小甲帝逝世，弟弟雍已即位，這就是雍已帝。到了這個時候，殷朝的國勢已經(jīng)衰弱，有的諸侯就不來朝見了。
雍已逝世，他的弟弟太戊即位。這就是太戊帝。太戊任用伊陟（ｃｈì，治）為相。當(dāng)時國都亳出現(xiàn)了桑樹和楮（ｃｈǔ，儲）樹合生在朝堂上的怪異現(xiàn)象，一夜之間就長得有一摟粗。太戊帝很害怕，就去向伊陟詢問。伊陟對太戊帝說：“我曾經(jīng)聽說，妖異不能戰(zhàn)勝有德行的人，會不會是您的政治有什么失誤啊？希望您進(jìn)一步修養(yǎng)德行。”太戊聽從了伊陟的規(guī)諫，那怪樹就枯死而消失了。伊陟把這些話告訴了巫咸。巫咸治理朝政有成績，寫下《咸艾（ｙì，義）》、《太戊》，記載了巫咸治理朝政的功績，頌揚(yáng)了太戊帝的從諫修德。太戊帝在太廟中稱贊伊陟，說不能像對待其他臣下一樣對待他。伊陟謙讓不從，寫下《原命》，為的是重新解釋太戊之命。就這樣，殷的國勢再度興盛，諸侯又來歸服。因此，稱太戊帝為中宗。
中宗逝世，兒子中丁繼位。中丁帝遷都于隞（áｏ熬）。后來河亶（ｄàｎ，旦）甲定都于相，祖乙又遷至邢。中丁帝逝世，他的弟弟外壬即位，這就是外壬帝。這些曾有《仲丁》加以記載，但現(xiàn)已殘佚不存。外壬帝逝世后，他的弟弟河亶甲即位，這就是河亶甲帝。河亶甲時，殷朝國勢再度衰弱。
河亶甲逝世，他的兒子祖乙即位。祖乙帝即位后，殷又興盛起來，巫咸被任以重職。
祖乙逝世，他的兒子祖辛帝即位。祖辛帝逝世，他的弟弟沃甲即位，這就是沃甲帝。沃甲逝世，立沃甲之兄祖辛的兒子祖丁，這就是祖丁帝。祖丁逝世，立弟弟沃甲的兒子南庚，這就是南庚帝。南庚帝逝世，立祖丁帝的兒子陽甲，這就是陽甲帝。陽甲帝在位的時候，殷的國勢衰弱了。
自中丁帝以來，廢除嫡長子繼位制而擁立諸弟兄及諸弟兄的兒子，這些人有時為取得王位而互相爭斗，造成了連續(xù)九代的混亂，因此，諸侯沒有人再來朝見。
陽甲帝逝世，他的弟弟盤庚繼位。盤庚即位時，殷朝已在黃河以北的奄地定都，盤庚渡過黃河，在黃河以南的亳定都，又回到成湯的故居。因為自湯到盤庚，這已是第五次遷移了，一直沒有固定國都，所以殷朝的民眾一個個怨聲載道，不愿再受遷移之苦。盤庚見此情況，就告諭諸侯大臣說：“從前先王成湯和你們的祖輩們一起平定天下，他們傳下來的法度和準(zhǔn)則應(yīng)該遵循。如果我們舍棄這些而不努力推行，那怎么能成就德業(yè)呢？”這樣，最后才渡過黃河，南遷到亳，修繕了成湯的故宮，遵行成湯的政令。此后百姓們漸漸安定，殷朝的國勢又一次興盛起來。因為盤庚遵循了成湯的德政，諸侯也紛紛前來朝見了。
盤庚帝逝世，他的弟弟小辛即位，這就是小辛帝。小辛在位時，殷又衰弱了。百姓們思念盤庚，于是寫下了《盤庚》三篇。小辛帝逝世以后，他的弟弟小乙即位，這就是小乙帝。
小乙帝逝世，他的兒子武丁即位。武丁帝即位后，想復(fù)興殷朝，但一直沒有找到稱職的輔佑大臣。于是武丁三年不發(fā)表政見，政事由冢宰決定，自己審慎地觀察國家的風(fēng)氣。有一天夜里他夢見得到一位圣人，名叫說（ｇｕè，悅）。白天他按照夢中見到的形象觀察群臣百官，沒有一個像是那圣人。于是派百官到民間去四處尋找，終于在傅險找到了說。這時候，說正服刑役，在傅險修路，百官把說帶來讓武丁看，武丁說正是這個人。找到說之后，武丁和他交談，發(fā)現(xiàn)果真是位賢圣之人，就舉用他擔(dān)任國相，殷國得到了很好的治理。因而用傅險這個地名來作說的姓，管他叫傅說。
有一次武丁祭祀成湯，第二天，有一只野雞飛來登在鼎耳上鳴叫，武丁為此驚懼不安。祖己說：“大王不必?fù)?dān)憂，先辦好政事?！弊婕哼M(jìn)一步開導(dǎo)武丁說：“上天監(jiān)察下民是著眼于他們的道義。上天賜給人的壽運(yùn)有長有短，并不是上天有意使人的壽運(yùn)夭折，中途斷送性命。有的人不遵循道德，不承認(rèn)罪惡，等到上天降下命令糾正他的德行了，他才想起來說‘怎么辦’。唉，大王您繼承王位，努力辦好民眾的事，沒有什么不符合天意的，還要繼續(xù)按常規(guī)祭祀，不要根據(jù)那些應(yīng)該拋棄的邪道舉行各種禮儀！”武丁聽了祖己的勸諫，修行德政，全國上下都高興，殷朝的國勢又興盛了。
武丁帝逝世，他的兒子祖庚帝即位。祖己贊賞武丁因為象征吉兇的野雞出現(xiàn)而行德政，給他立廟，稱為高宗，寫下了《高宗肜（ｒóｎｇ，榮）日》和《高宗之訓(xùn)》。
祖庚帝逝世，他的弟弟祖甲即位，這就是甲帝。甲帝淫亂，殷朝再度衰落。
甲帝逝世，他的兒子廩辛即位。廩辛逝世，他的弟弟庚丁即位，這就是帝庚丁。庚丁逝世，他的兒子武乙即位，這時，殷都又從亳遷到了黃河以北。
武乙暴虐無道，曾經(jīng)制作了一個木偶人，稱它為天神，跟它下棋賭輸贏，讓旁人替它下子。如果天神輸了，就侮辱它。又制作了一個皮革的囊袋，里面盛滿血，仰天射它，說這是“射天”。有一次武乙到黃河和渭河之間去打獵，天空中突然打雷，武乙被雷擊死。武乙死后，他的兒子太丁帝即位。太丁帝逝世，他的兒子乙帝即位，乙帝即位時，殷朝更加衰落了。
乙帝的長子叫微子啟。啟的母親地位低賤，因而啟不能繼承帝位。乙帝的小兒子叫辛，辛的母親是正王后，因而辛被立為繼承人。乙帝逝世后，辛繼位，這就是辛帝，天下都管他叫“紂”，因為謚法上“紂”表示殘義損善。
紂天資聰穎，有口才，行動迅速，接受能力很強(qiáng)，而且氣力過人，能徒手與猛獸格斗。他的智慧足可以拒絕臣下的諫勸，他的話語足可以掩飾自己的過錯。他憑著才能在大臣面前夸耀，憑著聲威到處抬高自己，認(rèn)為天下所有的人都比不上他。他嗜好喝酒，放蕩作樂，寵愛女人。他特別寵愛妲己，一切都聽從妲己的。他讓樂師涓為他制作了新的俗樂，北里舞曲，柔弱的歌。他加重賦稅，把鹿臺錢庫的錢堆得滿滿的，把鉅橋糧倉的糧食裝得滿滿的。他多方搜集狗馬和新奇的玩物，填滿了宮室，又?jǐn)U建沙丘的園林樓臺，捕捉大量的野獸飛鳥，放置在里面。他對鬼神傲慢不敬。他招來大批戲樂，聚集在沙丘，用酒當(dāng)做池水，把肉懸掛起來當(dāng)做樹林，讓男女赤身裸體，在其間追逐戲鬧，飲酒尋歡，通宵達(dá)旦。
紂如此荒淫無度，百姓們怨恨他，諸侯有的也背叛了他。于是他就加重刑罰，設(shè)置了叫做炮格的酷刑，讓人在涂滿油的銅柱上爬行，下面點(diǎn)燃炭火，爬不動了就掉在炭火里。紂任用西伯昌、九侯、鄂侯為三公。九侯有個美麗的女兒，獻(xiàn)給了紂，她不喜淫蕩，紂大怒，殺了她，同時把九侯也施以醢（ｈǎｉ，海）刑，剁成肉醬。鄂侯極力強(qiáng)諫，爭辯激烈，結(jié)果鄂侯也遭到脯（ｆǔ，斧）刑，被制成肉干。西伯昌聞見此事，暗暗嘆息。崇侯虎得知，向紂去告發(fā)，紂就把西伯囚禁在羑（ｙǒｕ，有）里。西伯的僚臣閎（ｈóｎｇ，宏）夭等人，找來了美女奇物和好馬獻(xiàn)給紂，紂才釋放了西伯。西伯從獄里出來之后，向紂獻(xiàn)出洛水以西的一片土地，請求廢除炮格的酷刑。紂答允了他，并賜給他弓箭大斧，使他能夠征伐其他諸侯，這樣他就成了西部地區(qū)的諸侯之長，就是西伯。紂任用費(fèi)仲管理國家政事。費(fèi)仲善于阿諛，貪圖財利，殷國人因此不來親近了。紂又任用惡來，惡來善于毀謗，喜進(jìn)讒言，諸侯因此越發(fā)疏遠(yuǎn)了。
西伯回國，暗地里修養(yǎng)德行，推行善政，諸侯很多背叛了紂而來歸服西伯。西伯的勢力更加強(qiáng)大，紂因此漸漸喪失了權(quán)勢。王子比干勸說紂，紂不聽。商容是一個有才德的人，百姓們敬愛他，紂卻黜免了他。等到西伯攻打饑國并把它滅掉了，紂的大臣祖伊聽說后既怨恨周國，又非常害怕，于是跑到紂那里去報告說：“上天已經(jīng)斷絕了我們殷國的壽運(yùn)了。不管是能知天吉兇的人預(yù)測，還是用大龜占卜，都沒有一點(diǎn)好征兆。我想并非是先王不幫助我們后人，而是大王您荒淫暴虐，以致自絕于天，所以上天才拋棄我們，使我們不得安食，而您既不揣度了解天意，又不遵循常法。如今我國的民眾沒有不希望殷國早早滅亡的，他們說：‘上天為什么還不顯示你的威靈？滅紂的命令為什么還不到來？’大王您如今想怎么辦呢？”紂說：“我生下來做國君，不就是奉受天命嗎？”祖伊回國后說：“紂已經(jīng)無法規(guī)勸了！”西伯昌死后，周武王率軍東征，到達(dá)盟津時，諸侯背叛殷紂前來與武王會師的有八百國。諸侯們都說：“是討伐紂的時候了！”周武王說：“你們不了解天命?！庇谑怯职鄮熁貒?。
紂更加淫亂，毫無止息。微子曾多次勸諫，紂都不聽，微子就和太師、少師商量，然后逃離了殷國。比干卻說：“給人家做臣子，不能不拚死爭諫?！本蜆O力勸諫。紂大怒，說：“我聽說圣人的心有七個孔?！庇谑瞧书_比干的胸膛，挖出心來觀看。箕子見此情形很害怕，就假裝瘋癲去給人家當(dāng)了奴隸。紂知道后又把箕子囚禁起來。殷國的太師、少師拿著祭器、樂器，急急逃到周國。周武王見時機(jī)已到，就率領(lǐng)諸侯討伐殷紂。紂派出軍隊在牧野進(jìn)行抵抗。周歷二月初五甲子那一天，紂的軍隊被打敗，紂倉皇逃進(jìn)內(nèi)城，登上鹿臺，穿上他的寶玉衣，跑到火里自焚而死。周武王趕到，砍下他的頭，掛在太白旗竿上示眾。周武王又處死了妲己，釋放了箕子，修繕了比干的墳?zāi)?，表彰了商容的里巷。封紂的兒子武庚祿父，讓他承續(xù)殷的祭祀，并責(zé)令他施行盤庚的德政，殷的民眾非常高興。于是，周武王做了天子。因為后世人貶低帝這個稱號，所以稱為王。封殷的后代為諸侯，隸屬于周。
周武王逝世后，武庚和管叔、蔡叔聯(lián)合叛亂，周成王命周公旦誅殺他們，而把微子封在宋國，來延續(xù)殷的后代。

太史公說：我是根據(jù)《詩經(jīng)》中的《商頌》來編定契的事跡的，自成湯以來，很多史實材料采自《尚書》和《詩經(jīng)》。契為子姓，他的后代被分封到各國，就以國為姓了，有殷氏、來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等。孔子曾經(jīng)說過，殷人的車子很好，那個時代崇尚白色

      周本紀(jì)
周的始祖后稷，名叫棄。他的母親是有邰（ｔáｉ，臺）氏部族的女兒，名叫姜原。姜原是帝嚳（ｋù，酷）的正妃。姜原外出到郊野，看見一個巨人腳印，心里欣然愛慕，想去踩它一腳，一踩就覺得身子振動像懷了孕似的。滿了十月就生下一個兒子，姜原認(rèn)為這孩子不吉祥，就把他扔到了一個狹窄的小巷里，但不論是馬還是牛從他身邊經(jīng)過都繞著躲開而不踩他，于是又把他扔在樹林里，正趕上樹林里人多，所以又挪了個地方；把他扔在渠溝的冰上，有飛鳥飛來用翅膀蓋在他身上，墊在他身下。姜原覺得這太神異了，就抱回來把他養(yǎng)大成人。由于起初想把他扔掉，所以就給他取名叫棄。
棄小的時候，就很出眾，有偉人的高遠(yuǎn)志向。他游戲的時候，喜歡種植麻、豆之類的莊稼，種出來的麻、豆長得都很茂盛。到他成人之后，就喜歡耕田種谷，仔細(xì)觀察什么樣的土地適宜種什么，適宜種莊稼的地方就在那里種植收獲，民眾都來向他學(xué)習(xí)。堯帝聽說了這情況，就舉任棄擔(dān)任農(nóng)師的官，教給民眾種植莊稼，天下都得到他的好處，他做出了很大成績。舜帝說：“棄，黎民百姓開始挨餓時，你擔(dān)任了農(nóng)師，播種了各種谷物?！卑褩壏庠谯ⅲ怨贋樘?，稱后稷，另外以姬為姓。后稷的興起，正在唐堯、虞舜、夏商的時代，這一族都有美好的德望。
后稷死后，他的兒子不窋（ｚｈú，竹）繼位。不窋晚年夏后氏政治衰敗，廢棄農(nóng)師，不再務(wù)農(nóng)，不窋因為失了官職就流浪到戎狄地區(qū)，不窋死后，他的兒子鞠（ｊū，居）繼位。鞠死后，兒子公劉繼位。公劉雖然生活在戎狄地區(qū)，仍然治理后稷的基業(yè)，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巡行考察土地適宜種什么，從漆水、沮水，渡過渭水，伐取木材以供使用，使得出門的人有旅費(fèi)，居家的人有積蓄。民眾的生活都靠他好起來。各姓的人都感念他，很多人遷來歸附他。周朝事業(yè)的興盛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所以，詩人們創(chuàng)歌譜樂來懷念他的功德。公劉去世后，兒子慶節(jié)繼位，在豳（ｂīｎ，賓）地建立了國都。
慶節(jié)去世后，兒子皇仆繼位?；势腿ナ篮?，兒子差弗繼位。差弗去世后，兒子毀隃繼位。毀隃去世后，兒子公非繼位。公非去世后，兒子高圉（ｙǔ，語）繼位。高圉去世后，兒子亞圉繼位。亞圉去世后，兒子公叔祖類繼位。公叔祖類去世后，兒子古公亶父（ｄǎｎｆǔ，膽，甫）繼位。古公亶父重修后稷、公劉的大業(yè)，積累德行，普施仁義，國人都愛戴他。戎狄的薰（ｘūｎ，熏）育族來侵?jǐn)_，想要奪取財物，古公亶父就主動給他們。后來又來侵?jǐn)_，想要奪取土地和人口。人民都很憤怒，想奮起反擊。古公說：“民眾擁立君主，是想讓他給大家謀利益?，F(xiàn)在戎狄前來侵犯，目的是為了奪取我的土地和民眾。民眾跟著我或跟著他們，有什么區(qū)別呢？民眾為了我的緣故去打仗，我犧牲人家的父子兄弟卻做他們的君主，我實在不忍心這樣干?！庇谑菐ьI(lǐng)家眾離開豳地，渡過漆水、沮水，翻越梁山，到岐山腳下居住。豳邑的人全城上下扶老攜幼，又都跟著古公來到岐下。以至其他鄰國聽說古公這么仁愛，也有很多來歸從他。于是古公就廢除戎狄的風(fēng)俗，營造城郭，建筑房舍，把民眾分成邑落定居下來。又設(shè)立各種官職，來辦理各種事務(wù)。民眾都譜歌作樂，歌頌他的功德。
古公的長子名叫太伯，次子叫虞仲。他的妃子太姜生下小兒子季歷，季歷娶太任為妻，她也像太姜一樣是賢惠的婦人。生下昌，有圣賢的祥兆。古公說：“我們家族有一代要興旺起來，恐怕就在昌身上應(yīng)驗吧？”長子太伯、次子虞仲知道古公想讓季歷繼位以便傳給昌，就一塊逃到了南方荊、蠻之地，隨當(dāng)?shù)氐牧?xí)俗，在身上刺上花紋，剪掉了頭發(fā)，把王位讓給季歷。
古公去世后，季歷繼位，這就是公季。公季學(xué)習(xí)實行古公的政教，努力施行仁義，諸侯都?xì)w順?biāo)?br>公季去世，兒子昌繼位，這就是西伯。西伯也就是文王，他繼承后稷、公劉的遺業(yè)，效法古公、公劉的法則，一心一意施行仁義，敬重老人，慈愛晚輩。對賢士謙下有禮，有時到了中午都顧不上吃飯來接待賢士，士人因此都?xì)w附他。伯夷、叔齊在孤竹國，聽說西伯非常敬重老人，就商量說為什么不去投奔西伯呢？太顛、閎（ｈōｎｇ，洪）夭、散宜生、鬻（ｙù，玉）子、辛甲大夫等人都一起歸順了西伯。
崇侯虎向殷紂說西伯的壞話，他說：“西伯積累善行、美德，諸侯都?xì)w向他，這將對您不利呀！”于是紂帝就把西伯囚禁在羑（ｙǒｕ，有）里。閎夭等人都為西伯擔(dān)心，就設(shè)法找來有莘氏的美女，驪戎地區(qū)出產(chǎn)的紅鬃白身、目如黃金的駿馬，有熊國出產(chǎn)的三十六匹好馬，還有其他一些珍奇寶物，通過殷的寵臣費(fèi)仲獻(xiàn)給紂王。紂見了這些非常高興，說：“這些東西有了一件就可以釋放西伯了，何況這么多呢！”于是赦免了西伯，還賜給他弓箭斧鉞，讓他有權(quán)征討鄰近的諸侯。紂說：“說西伯壞話的是崇侯虎啊！”西伯回國之后就獻(xiàn)出洛水以西的土地，請求紂廢除炮格的刑法，這種刑罰就是在銅柱上涂上油，下面燒起炭火，讓受罰者爬銅柱，爬不動了就落在炭火里。紂答應(yīng)了西伯的請求。
西伯暗中做善事，諸侯都來請他裁決爭端。當(dāng)時，虞國人和芮（ｒｕì，瑞）國人發(fā)生爭執(zhí)不能斷決，就一塊兒到周國來。進(jìn)入周國境后，發(fā)現(xiàn)種田的人都互讓田界，人們都有謙讓長者的習(xí)慣。虞、芮兩國發(fā)生爭執(zhí)的人，還沒有見到西伯，就覺得慚愧了，都說：“我們所爭的，正是人家周國人以為羞恥的，我們還找西伯干什么，只會自討恥辱罷了?！庇谑歉髯苑祷兀及烟锏刈尦鋈缓箅x去。諸侯聽說了這件事，都說：“西伯恐怕就是那承受天命的君王。”
第二年，西伯征伐犬戎。下一年，征伐密須。又下年，打敗了耆（ｑí，其）國。殷朝的祖伊聽說了，非常害怕，把這些情況報告給紂帝。紂說：“我不是承奉天命的人嗎？他這個人能干成什么！”次年，西伯征伐邘。次年，征伐崇侯虎。營建了豐邑，從岐下遷都到豐。次年，西伯逝世，太子發(fā)登位，這就是武王。
西伯在位大約五十年。他被囚禁在羑里的時候，據(jù)說曾經(jīng)增演《易》的八卦為六十四卦。詩人稱頌西伯，說他斷決虞、芮爭執(zhí)以后，諸侯們尊他為王，那一年就是他承受天命而稱王的一年。后來過了九（十）年逝世，謚為文王。他曾改變了殷之律法制度，制定了新的歷法。曾追尊古公為太王，公季為王季：那意思就是說，大概帝王的瑞兆是從太王時開始興起的。
武王登位，太公望任太師，周公旦做輔相，還有召公、畢公等人輔佐幫助，以文王為榜樣，承繼文王的事業(yè)。
武王受命第九年，在畢地祭祀文王。然后往東方去檢閱部隊，到達(dá)盟津。制做了文王的牌位，用車載著，供在中軍帳中。武王自稱太子發(fā)，宣稱是奉文王之命前去討伐，不敢自己擅自作主。他向司馬、司徒、司空等受王命執(zhí)符節(jié)的官員宣告：“大家都要嚴(yán)肅恭敬，要誠實啊，我本是無知之人，只因先祖有德行，我承受了先人的功業(yè)。現(xiàn)在已制定了各種賞罰制度，來確保完成祖先的功業(yè)。”于是發(fā)兵。師尚父向全軍發(fā)布命令說：“集合你們的兵眾，把好船槳，落后的一律斬殺?！蔽渫醭舜珊?，船走到河中央，有一條白魚跳進(jìn)武王的船中，武王俯身抓起來用它祭天了。渡過河之后，有一團(tuán)火從天而降，落到武王住的房子上，轉(zhuǎn)動不停，最后變成一只烏鴉，赤紅的顏色，發(fā)出魄魄的鳴聲。這時候，諸侯們雖然未曾約定，卻都會集到盟津，共有八百多個。諸侯都說：“紂可以討伐了！”武王說：“你們不了解天命，現(xiàn)在還不可以。”于是率領(lǐng)軍隊回去了。
過了兩年，武王聽說紂昏庸暴虐更加嚴(yán)重，殺了王子比干，囚禁了箕子。太師疵、少師強(qiáng)抱著樂器逃奔到周國來了。于是武王向全體諸侯宣告說：“殷王罪惡深重，不可以不討伐了！”于是遵循文王的遺旨，率領(lǐng)戰(zhàn)車三百輛，勇士三千人，披甲戰(zhàn)士四萬五千人，東進(jìn)伐紂。第十一年十二月戊午日，軍隊全部渡過盟津，諸侯都來會合。武王說：“要奮發(fā)努力，不能懈?。　蔽渫踝髁恕短摹?，向全體官兵宣告：“如今殷王紂竟聽任婦人之言，以致自絕于天，毀壞天、地、人的正道，疏遠(yuǎn)他的親族弟兄，又拋棄了他祖先傳下的樂曲，竟譜制淫蕩之聲，擾亂雅正的音樂，去討女人的歡心。所以，現(xiàn)在我姬發(fā)要恭敬地執(zhí)行上天的懲罰。各位努力吧，不能再有第二次，不能再有第三次！”
二月甲子日的黎明，武王一早就來到商郊牧野，舉行誓師。武王左手拿著黃色大斧，右手拿著有旄（ｍáｏ，毛）牛尾做裝飾的白色旗幟，用來指揮。說：“辛苦了，西方來的將士們！”武王說：“喂！我的友邦的國君們，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各位卿大夫們，千夫長、百夫長各位將領(lǐng)們，還有庸人、蜀人、羌人、鬃人、微人、人、彭人、濮人，高舉你們的戈，排齊你們的盾，豎起你們的矛，讓我們來發(fā)誓！”武王說：“古人有句老話：‘母雞不報曉。母雞報曉，就會使家毀敗?！缃褚笸跫q只聽婦人之言，廢棄祭祀祖先的事不加過問，放棄國家大政，拋開親族兄弟不予任用，卻糾合四方罪惡多端的逃犯，抬高他們，尊重他們，信任他們，使用他們，讓他們欺壓百姓，在商國為非作歹。現(xiàn)在我姬發(fā)恭敬地執(zhí)行上天的懲罰。今天我們作戰(zhàn)，每前進(jìn)六步七步，就停下來齊整隊伍，大家一定要努力呀！刺擊過四五次、六七次，就停下來齊整隊伍，努力吧，各位將士！希望大家威風(fēng)勇武，像猛虎，像熊羆，像豺狼，像蛟龍。在商都郊外，不要阻止前來投降的殷紂士兵，要讓他們幫助我們西方諸侯，一定要努力呀，各位將士！你們誰要是不努力，你們自身就將遭殺戮！”誓師完畢，前來會合的諸侯軍隊，共有戰(zhàn)車四千輛，在牧野擺開了陣勢。
帝紂聽說武王攻來了，也發(fā)兵七十萬來抵抗武王。武王派師尚父率領(lǐng)百名勇士前去挑戰(zhàn)，然后率領(lǐng)擁有戰(zhàn)車三百五十輛、士卒兩萬六千二百五十人、勇士三千人的大部隊急驅(qū)沖進(jìn)殷紂的軍隊。紂的軍隊人數(shù)雖多，卻都沒有打仗的心思，心里盼著武王趕快攻進(jìn)來。他們都掉轉(zhuǎn)兵器攻擊殷紂的軍隊，給武王做了先導(dǎo)。武王急驅(qū)戰(zhàn)車沖進(jìn)來，紂的士兵全部崩潰，背叛了殷紂。殷紂敗逃，返回城中登上鹿臺，穿上他的寶玉衣，投火自焚而死。武王手持太白旗指揮諸侯，諸侯都向他行拜禮，武王也作揖還禮，諸侯全都跟著武王。武王進(jìn)入商都朝歌，商都的百姓都在郊外等待著武王。于是武王命令群臣向商都百姓宣告說：“上天賜福給你們！”商都人全都拜謝，叩頭至地，武王也向他們回拜行禮。于是進(jìn)入城中，找到紂自焚的地方。武王親自發(fā)箭射紂的尸體，射了三箭然后走下戰(zhàn)車，又用輕呂寶劍刺擊紂尸，用黃色大斧斬下了紂的頭，懸掛在大白旗上。然后又到紂的兩個寵妃那里，兩個寵妃都上吊自殺了。武王又向她們射了三箭，用劍刺擊，用黑色的大斧斬下了她們的頭，懸掛在小白旗上。武王做完這些才出城返回軍營。
第二天，清除道路，修治祭祀土地的社壇和商紂的宮室。開始動工時，一百名壯漢扛著有幾條飄帶的云罕旗在前面開道。武王的弟弟叔振鐸護(hù)衛(wèi)并擺開了插著太常旗的儀仗車，周公旦手持大斧，畢公手持小斧，待衛(wèi)在武王兩旁。散宜生、太顛、閎夭都手持寶劍護(hù)衛(wèi)著武王。進(jìn)了城，武王站在社壇南大部隊的左邊，群臣都跟在身后。毛叔鄭捧著明月夜取的露水，衛(wèi)康叔封輔好了公明草編的席子，召公奭（ｓｈì，式）獻(xiàn)上了彩帛，師尚父牽來了供祭祀用的牲畜。伊佚朗讀祝文祝禱說：“殷的末代子孫季紂，完全敗壞了先王的明德，侮慢鬼神，不進(jìn)行祭祀，欺凌商邑的百姓，他罪惡昭彰，被天皇上帝知道了?！庇谑俏渫醢萘藘砂?，叩頭至地，說：“承受上天之命，革除殷朝政權(quán)，接受上天圣明的旨命。”武王又拜了兩拜，叩頭至地，然后退出。
武王把殷朝的遺民封給商紂的兒子祿父。武王因為殷地剛剛平定，還沒有安定下來，就命令他的弟弟管叔鮮、蔡叔度輔佐祿父治理殷國。然后命令召公把箕子從牢獄里釋放出來。又命令畢公釋放了被囚禁的百姓，表彰商容的里巷，以褒揚(yáng)他的德行。命令南宮括散發(fā)鹿臺倉庫的錢財，發(fā)放鉅橋糧倉的糧食，賑濟(jì)貧弱的民眾。命令南宮括、史佚展示傳國之寶九鼎和殷朝的寶玉。命令閎夭給比干的墓培土筑墳。命令主管祭祀的祝官在軍中祭奠陣亡將士的亡靈。然后才撤兵回西方去。路上武王巡視各諸侯國，記錄政事，寫下了《武成》，宣告滅殷武功已成。又分封諸侯，頒賜宗廟祭器，寫下《分殷之器物》，記載了武王的命令和各諸侯得到的賜物。武王懷念古代的圣王，就表彰并賜封神農(nóng)氏的后代于焦國，賜封黃帝的后代于祝國，賜封堯帝的后代于薊，賜封舜帝的后代于陳，賜封大禹的后代于杞。然后分封功臣謀士，其中師尚父是第一個受封的。把尚父封在營丘，國號為齊。把弟弟周公旦封在曲阜，國號為魯。封召公奭于燕。封弟弟叔鮮于管，封弟弟叔度于蔡。其他人各自依次受封。
武王召見九州的長官，登上豳（ｂīｎ，賓）城附近的土山，遠(yuǎn)遠(yuǎn)地向商朝的國都眺望。武王回到周都鎬京，直到深夜不能安睡。周公旦來到武王的住處，問道：“你為什么不能入睡？”武王說：“告訴你吧：上天不享用殷朝的祭品，從我姬發(fā)沒出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十年了，郊外怪獸成群，害蟲遍野。上天不保佑殷朝，才使我們?nèi)〉昧私裉斓某晒?。上天建立殷朝，曾?jīng)任用有名之士三百六十人，雖然說不上政績光著，但也不至于滅亡，才使殷朝維持至今。我還不能使上天賜給周朝的國運(yùn)永葆不變，哪里顧得上睡覺呢？”武王又說：“我要確保周朝的國運(yùn)不可改變，要靠近天帝的居室，要找出所有的惡人，懲罰他們，像對待殷王一樣。我要日夜勤勉努力，確保我西方的安定，我要辦好各種事情，直到功德在四方放光。從洛水灣直到伊水灣，地勢平坦沒有險阻，是從前夏朝定居的地方。我南望三涂，北望岳北，觀察黃河，仔細(xì)察看了洛水、伊水地區(qū)，這里離天帝的居室不遠(yuǎn)，是建都的好地方?！庇谑菍υ诼逡匦藿ㄖ芏歼M(jìn)行了測量規(guī)劃，然后離去。把馬放養(yǎng)在華山南面，把牛放養(yǎng)在桃林區(qū)域；讓軍隊把武器放倒，進(jìn)行整頓然后解散：向天下表示不再用兵。
武王戰(zhàn)勝殷朝之后二年，向箕子詢問殷朝滅亡的原因?；硬蝗绦恼f殷朝的不好，就向武王講述了國家存亡道理。武王也覺得不太好意思，所以又故意詢問了天地自然規(guī)律的事。
武王生了病。這時，天下還沒有統(tǒng)一，王室大臣非常擔(dān)心，虔誠地進(jìn)行占卜；周公齋戒沐浴，禱告上天，為武王消災(zāi)除邪，愿意用自己的身體去代替武王，武王病漸漸好了。后來武王逝世了，太子誦繼承了王位，這就是成王。
成王年紀(jì)小，周又剛剛平定天下，周公擔(dān)心諸侯背叛周朝，就代理成王管理政務(wù)，主持國事。管叔、蔡叔等弟兄懷疑周公篡位，聯(lián)合武庚發(fā)動叛亂，背叛周朝。周公奉成王的命令，平復(fù)叛亂，誅殺了武庚、管叔，流放了蔡叔。讓微子開繼承殷朝的后嗣，在宋地建國。又收集了殷朝的全部遺民，封給武王的小弟弟封，讓他做了衛(wèi)康叔。晉唐叔得到一種二苗同穗的禾谷，獻(xiàn)給成王。成王又把它贈給遠(yuǎn)在軍營中的周公。周公在東方接受了米谷，頌揚(yáng)了天子賜禾谷的圣命。起初，管叔、蔡叔背叛了周朝，周公前去討伐，經(jīng)過三年時間才徹底平定，所以先寫下了《大誥》，向天下陳述東征討伐叛逆的大道理；接著又寫下了《微子之命》，封命微子繼續(xù)殷后；寫下了《歸禾》、《嘉禾》，記述和頌揚(yáng)天子贈送嘉禾；寫下《康誥》、《酒誥》、《梓材》，下令封康叔于殷，訓(xùn)誡他戒除嗜酒，教給他為政之道。那些事件的經(jīng)過記載在《魯周公世家》中。周公代行國政七年，成王長大成人，周公把政權(quán)交還給成王，自己又回到群臣的行列中去。
成王住在豐邑，派召公再去洛邑測量，目的是為了遵循武王的遺旨。周公又進(jìn)行占卜，反復(fù)察看地形，最后營建成功，把九鼎安放在那里。說：“這里是天下的中心，四方進(jìn)貢的路程都一樣?！痹跍y量和營建洛邑的過程中，寫下了《詔誥》、《洛誥》。成王把殷朝遺民遷徙到那里，周公向他們宣布了成王的命令，寫下了訓(xùn)誡殷民的《多士》、《無佚》。召公擔(dān)任太保，周公擔(dān)任太師，往東征伐淮夷，滅了奄（ｙǎｎ，掩）國，把奄國國君遷徙到薄姑。成王從奄國回來，在宗周寫下了《多方》，告誡天下諸侯。成王消滅了殷朝的殘余勢力，襲擊了淮夷，回到豐邑，寫下了《周官》，說明周朝設(shè)官分職用人之法，重新規(guī)定了禮儀，譜制了音樂，法令、制度這時也都進(jìn)行了修改，百姓和睦、太平，頌歌四處興起。成王討伐了東夷之后，息慎前來恭賀，成王命令榮伯寫下了《賄息慎之命》。
成王臨終，擔(dān)心太子釗（ｚｈāｏ，招）勝任不了國事，就命令召公、畢公率領(lǐng)諸侯輔佐太子登位。成王逝世之后，召公、畢公率領(lǐng)諸侯，帶著太子釗去拜謁先王的宗廟，用文王、武王開創(chuàng)周朝王業(yè)的艱難反復(fù)告誡太子，要他一定力行節(jié)儉，戒除貪欲，專心辦理國政，寫下了《顧命》，要求大臣們輔佐關(guān)照太子釗。太子釗于是登位，這就是康王?？低跫次?，通告天下諸侯，向他們宣告文王、武王的業(yè)績，反復(fù)加以說明寫下了《康詔》（康王之誥）。所以在成王、康王之際，天下安寧，一切刑罰都放置一邊，四十年不曾使用?？低趺町吂珜懽鞑邥屆癖姺謩e村落居住，劃定周都郊外的境界，作為周都的屏衛(wèi)，為此寫下《畢命》，記錄了畢公受命這件事。
康王逝世之后，兒子昭王瑕（ｘｉá，霞）繼位，昭王在位的時候，王道衰落了。昭王到南方巡視，沒有回來，因為當(dāng)?shù)厝嗽鲪核o他一只用膠粘合的船，結(jié)果淹死在江中。他死的時候沒有向諸侯報喪，是因為忌諱這件事。后來立了昭王的兒子滿，這就是穆王。穆王繼位時，已經(jīng)五十歲了。國家政治衰微，穆王痛惜文王、武王的德政遭到損害，就命令伯冏（ｊｉǒｎｇ，烱）反復(fù)告誡太仆，要管好國家的政事，寫下了《冏命》。這樣，天下才又得以安定。
穆王準(zhǔn)備去攻打犬戎，祭（ｚｈàｉ寨）公謀父勸他說：“不能去。我們先王都以光耀德行來服人，而不炫耀武力。軍隊平時蓄積力量，待必要時才出動，一出動就有威力。如果只是炫耀武力，就會漫不經(jīng)心，漫不經(jīng)心就沒有人懼怕了。所以歌頌周公的頌詩說：“收起干與戈，藏起弓和箭。求賢重美德，華夏都傳遍，王業(yè)永保全?！毕韧鯇Υ癖?，努力端正他們的品德，使他們的性情純厚，增加他們的財產(chǎn)，改善他們的器用，讓他們懂得利和害的所在，用禮法來教育他們，使他們專心致力于有利的事情而躲避有害的事情，心懷德政而懼怕刑威，所以才能保住先王的事業(yè)世代相承日益壯大。從前我們的先祖世代擔(dān)任農(nóng)師，為虞舜、夏禹謀事。當(dāng)夏朝衰落的時候，夏朝廢棄農(nóng)師，不務(wù)農(nóng)事，我們的先王不窋因而失掉官職，自己流落到戎狄地區(qū)，但對農(nóng)事卻不敢松懈，時時宣揚(yáng)棄的德行，繼續(xù)他的事業(yè)，修習(xí)他的教化法度，早晚恭謹(jǐn)努力，用敦厚篤實的態(tài)度來保持，用忠實誠信的態(tài)度來奉行。后來世代繼承這種美德，沒有玷污前人。到文王、武王的時候，發(fā)揚(yáng)先人的光明美德，再加上慈祥和善，侍奉鬼神，保護(hù)民眾，普天之下沒有不高興的。商王帝辛對民眾犯下了大罪惡，民眾再也不能忍受，都高興地?fù)泶魑渫?，因此才發(fā)動了商郊牧野的戰(zhàn)爭。所以說，先王并不崇尚武力，而是勤勤懇懇地體恤民眾的疾苦，為民除害。先王的制度規(guī)定：國都近郊五百里內(nèi)陸區(qū)是甸服，句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區(qū)是侯服，侯服至衛(wèi)服共二千五百里內(nèi)陸區(qū)總稱為賓服，蠻夷地區(qū)為要（ｙ?。铮┓?，戎狄地區(qū)為荒服。甸服地區(qū)要供日祭，即供給天子祭祀祖父、父親的祭品；侯服地區(qū)要供月祀，即供給天子祭祀高祖、曾祖的祀品；賓服地區(qū)要供時享，即供給天子祭祀遠(yuǎn)祖的祭品；要服地區(qū)要供歲貢，即供給天子祭神的祭品；荒服地區(qū)要來朝見天子。祭祀祖父、父親，每日一次；祭祀高祖、曾祖，每月一次；祭祀遠(yuǎn)祖，每季一次；祭神，每年一次；朝見天子，終生一次。先王留下這樣的遺訓(xùn)：有不供日祭的，就檢查自己的思想；有不供月祀的，就檢查自己的言論；有不供時享的，就檢查自己的法律制度；有不供歲貢的，就檢查上下尊卑的名分；有不來朝見的，就檢查仁義禮樂等教化。以上幾點(diǎn)都依次檢查完了，仍然有不來進(jìn)獻(xiàn)朝見的，就檢查刑罰。因此有時就懲罰不祭的，攻伐不祀的，有征討不享的，譴責(zé)不貢的，告諭不來朝見的，于是也就有了懲罰的法律，有了攻伐的軍隊，有了征討的裝備，有了嚴(yán)厲譴責(zé)的命令，有了告諭的文辭。如果宣布了命令，發(fā)出了文告，仍有不來進(jìn)獻(xiàn)朝見的，就進(jìn)一步檢查自己的德行，而不是輕易地勞民遠(yuǎn)征。這樣一來，不論是近是遠(yuǎn)，就沒有不服，沒有不歸順的了。如今自從大畢、伯士死后，犬戎各族按照荒服的職分前來朝見，而您卻說‘我要用賓服不享的罪名征伐它，而且要讓它看到我的軍隊的威力’，這豈不是違背先王的教誨，而您也將遭受勞頓嗎？我聽說犬戎已經(jīng)建立了敦厚的風(fēng)尚，遵守祖先傳下來的美德，始終如一地堅守終生入朝的職分，看來他們是有力量來和我們對抗的。”穆王終究還是去征伐西戎了，結(jié)果只獲得四只白狼和四只白鹿回來。從此以后，荒服地區(qū)就不來朝見天子了。
諸侯有不親睦的，甫侯向穆王報告，于是制定了刑法。穆王說：“喂，過來！各位有國家的諸侯和有采地的大臣，我告訴你們一種完善的刑法?，F(xiàn)在你們安撫百姓，應(yīng)該選擇什么呢，不是賢德的人才嗎？應(yīng)該嚴(yán)肅對待什么呢，不是刑法嗎？應(yīng)該怎樣處置各種事務(wù)，不是使用刑罰得當(dāng)嗎？原告和被告都到齊了，獄官通過觀察言語、臉色、氣息、聽話時的表情、看人時的表情來審理案件。五種審訊的結(jié)果確鑿無疑了，就按照墨、劓（ｙì，亦）、臏（ｂìｎ，殯）、宮、大辟五種刑的規(guī)定來判決。如果五刑不合造，就按照用錢贖罪的五種懲罰來判決。如果用五刑不合適，就按照五種過失來判決。按照五種過失來判決會產(chǎn)生弊病，這就是依仗官勢，乘機(jī)報恩報怨，通過宮中受寵女子進(jìn)行干預(yù)，行賄受賄，受人請托。遇有這類情況，即使是大官貴族，也要查清罪狀，與犯罪的人一樣判他們的罪。判五刑之罪如果有疑點(diǎn)，就減等按五罰處理；判五罰之罪如果有疑點(diǎn)，就減等按五過處理；一定要審核清楚。要在眾人中加以核實，審訊的結(jié)果要與事實相符。沒有確鑿的證據(jù)的就不要懷疑，應(yīng)當(dāng)共同尊敬上天的聲威，不要輕易用刑。要判刺面的墨刑而有疑點(diǎn)的，可以減罪，罰以黃銅六百兩，但要認(rèn)真核實，如果確實有罪，還應(yīng)施刑。要判割鼻的劓刑而有疑點(diǎn)的，可以減罪，，罰以黃銅一千二百兩，比墨刑加倍，但也要認(rèn)真核實，如果確實有罪，還應(yīng)施刑。判挖掉膝蓋骨的臏（ｂìｎ，殯）刑而有疑點(diǎn)的，可以減罪，罰以黃銅三千兩，比劓刑加一倍半，但也要認(rèn)真核實，如果確實有罪，還應(yīng)施刑。判破壞生殖機(jī)能的宮刑而有疑點(diǎn)的，可以減罪，罰以黃銅三千六百兩，但也要認(rèn)真核實，如果確實有罪，還應(yīng)施行。判殺頭之刑大辟而有疑點(diǎn)的，可以減罪，罰以黃銅六千兩，但也要認(rèn)真核實，如果確證有罪，還應(yīng)施行。五刑的條文，墨刑類有一千條，劓刑類有一千條，臏刑類有五百條，宮刑類有三百條，大辟類有二百條。這套刑法因為是甫侯提出來的，所以叫做《甫刑》。
穆王在位五十五年逝世，兒子共王繄扈（ｙīｈù，醫(yī)戶）繼位。共王出游到?jīng)埽ǎ戗睿?，徑）水邊上，密康公跟隨著，有三個女子來投奔密康公。密康公的母親說：“你一定要把她們獻(xiàn)給國王。野獸夠三只就叫‘群’，人夠三個就叫‘眾’，美女夠三人就叫‘粲’。君王田獵都不敢獵取太多的野獸，諸侯出行對眾人也要謙恭有禮，君王娶嬪妃不娶同胞三姐妹。那三個女子都很美麗。那么多美人都投奔你，你有什么德行承受得起呢？君王尚且承受不起，更何況你這樣的小人物呢？小人物而擁有寶物，最終準(zhǔn)會滅亡?！笨倒珱]有獻(xiàn)出那三個女子，只一年，共王就把密國滅了。共王逝世后，他的兒子懿王囏（ｊｉāｎ，艱）登位。懿王在位的時候，周王室衰落了，詩人們開始作詩譏刺。
懿王逝世，共王的弟弟辟方登位，這就是孝王。孝王逝世后，諸侯又擁立懿王太子燮（ｘｉè，謝），這就是夷王。
夷王逝世后，兒子厲王胡繼位。厲王登位三十年，貪財好利，親近榮夷公。大夫芮（ｒｕì，銳）良夫規(guī)諫厲王說：“王室恐怕要衰微了！那個榮公只喜歡獨(dú)占財利，卻不懂得大禍難。財利，是從各種事物中產(chǎn)生出來的，是天地自然擁有的，而有誰想獨(dú)占它，那危害就大了。天地間的萬物誰都應(yīng)得到一份，哪能讓一個人獨(dú)占呢？獨(dú)占就會觸怒很多人，卻又不知防備大禍難。榮公用財利來引誘您，君王您難道能長久嗎？做人君的人，應(yīng)該是開發(fā)各種財物分發(fā)給上下群臣百姓。使神、人、萬物都能得到所應(yīng)得的一份，即使這樣，還要每日小心警惕，恐怕招來怨恨呢。所以《頌詩》說：‘我祖后稷有文德，功高能比天與地。種植五谷養(yǎng)萬民，無人不向你看齊?！洞笱拧氛f：‘廣施恩澤開周業(yè)?！@不正是說要普施財利而且要警惕禍難來臨嗎？正是因為這樣，先王才能建立起周朝的事業(yè)一直到現(xiàn)在。而如今，君王您卻去學(xué)獨(dú)占財利，這怎么行呢？普通人獨(dú)占財利，尚且被人稱為是強(qiáng)盜；您如果也這樣做，那歸服您的人就少啦。榮公如果被重用，周朝肯定要敗亡了?！眳柾醪宦爠裰G，還是任用榮公做了卿士，掌管國事。
厲王暴虐無道，放縱驕傲，國人都公開議論他的過失。召公勸諫說：“人民忍受不了您的命令了！”厲王發(fā)怒，找來一個衛(wèi)國的巫師，讓他來監(jiān)視那些議論的人，發(fā)現(xiàn)了后就來報告，立即殺掉。這樣一來，議論的人少了，可是諸侯也不來朝拜了。三十四年，厲王更加嚴(yán)苛，國人沒有誰再敢開口說話，路上相見也只能互遞眼色示意而已。厲王見此非常高興，告訴召公說：“我能消除人們對我的議論了，他們都不敢說話了?！闭俟f：“這只是把他們的話堵回去了。堵住人們的嘴巴，要比堵住水流更厲害。水蓄積多了，一旦決口，傷害人一定會多；不讓民眾說話，道理也是一樣。所以，治水的人開通河道，使水流通暢，治理民眾的人，也應(yīng)該放開他們，讓他們講話。所以天子治理國政，使公卿以下直到列士都要獻(xiàn)諷喻朝政得失的詩篇，盲人樂師要獻(xiàn)所映民情的樂曲，史官要獻(xiàn)可資借鑒的史書，樂師之長要獻(xiàn)箴戒之言，由一些盲樂師誦讀公卿列士所獻(xiàn)的詩，由另一些盲樂師誦讀箴戒之言，百官可以直接進(jìn)諫言，平民則可以把意思輾轉(zhuǎn)上達(dá)天子，近臣要進(jìn)行規(guī)諫，同宗親屬要補(bǔ)察過失，樂師、太史要負(fù)責(zé)教誨，師、傅等年長者要經(jīng)常告誡，然后由天子斟酌而行，所以事情做起來很順當(dāng)，沒有錯誤。民眾有嘴巴，就如同大地有山川，財貨器用都是從這里生產(chǎn)出來；民眾有嘴巴，又好像大地有饒?zhí)镂忠?，衣服糧食也是從這里生產(chǎn)出來的。民眾把話從嘴里說出來了，政事哪些好哪些壞也就可以從這里看出來了。好的就實行，壞的就防備這個道理，就跟大地出財物器用衣服糧食是一樣的。民眾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說什么，心里考慮好了就去做。如果堵住他們的嘴巴，那能維持多久呢！”厲王不聽勸阻。從此，國人都不敢說話，過了三年，大家就一起造反，襲擊厲王。厲王逃到彘（ｚｈì，智）。
厲王的王太子靜被藏在召公家里，國人知道了，就把召公家包圍起來，召公說：“先前我多次勸諫君王，君王不聽，以至于遭到這樣的災(zāi)難。如果現(xiàn)在王太子被人殺了，君王將會以為我對他們記仇而在怨恨君王吧？待奉國君的人，即使遇到危險也不該怨恨；即使怨恨也不該發(fā)怒，更何況待奉天子呢？”于是用自己的兒子代替了王太子，王太子終于免遭殺害。
召公、周公二輔相共理朝政，號稱“共和”（前841）。共和十四年（前828），厲王死在彘地。太子靜已在召公家長大成人，二輔相就一塊兒扶立他為王，這就是宣王。宣王登位之后，由二相輔佐，修明政事，師法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的遺風(fēng)，諸侯又都尊奉周王室了。十二年（前816），魯武公前來朝拜天子。
宣王不到千畝去耕種籍（ｊｉè，借）田，這是專供天子帶頭親耕以示重農(nóng)的田地，虢文公勸諫說這樣不行，宣王不聽。三十九年（前789），在千畝打了一仗，宣王的軍隊被姜戎打得大敗。
宣王丟掉了南方江、淮一帶的軍隊，就在太原清點(diǎn)人口以備征兵。仲山甫勸諫說：“人口是不能清點(diǎn)的?！毙醪宦爠褡?，最終還是清點(diǎn)了。
四十六年（前782），宣王逝世，他的兒子幽王宮湦（ｓｈēｎｇ，生。按又作“涅”）繼位。幽王二年（前780），西周都城和附近涇水、渭水、洛水三條河的地區(qū)都發(fā)生了地震。伯陽甫說：“周快要滅亡啦。天地間的陰陽之氣，不應(yīng)該沒有秩序；如果打亂了秩序，那也是有人使它亂的。陽氣沉伏在下，不能出來，陰氣壓迫著它使他不能上升，所以就會有地震發(fā)行。如今三川地區(qū)發(fā)生地震，是因為陽氣離開了它原來的位置，而被陰氣壓在下面了。陽氣不在上面卻處在陰氣的下面，水源就必定受阻塞，水源受到阻塞，國家一定滅亡。水土通氣才能供民眾從事生產(chǎn)之用。土地得不到滋潤，民眾就會財用匱乏，如果到了這種地步，國家不滅亡還等待什么！從前，伊水、洛水干涸夏朝就滅亡了；黃河枯竭商朝就滅亡了。如今周的氣數(shù)也像商、周兩代末年一樣了，河源的水流又被阻塞，水源被阻塞，河流必定要枯竭。一個國家的生存，一定要依賴于山川，高山崩塌，河川枯竭，這是亡國的征象。河川枯竭了，高山就一定崩塌。這樣看來，國家的滅亡用不了十年了，因為十剛好是數(shù)字的一個循環(huán)。上天所要拋棄的，不會超過十年。”這一年，果然三川枯竭了，岐山崩塌了。
三年（前779），幽王寵愛褒姒（ｓì，似）。褒姒生的兒子叫伯服，幽王想廢掉太子。太子的母親是申侯的女兒，是幽王的王后。后來幽王得到褒姒，非常寵愛，就想廢掉申后，并把太子宜臼也一塊兒廢掉，好讓褒姒當(dāng)王后，讓伯服做太子。周太史伯陽誦讀歷史典籍，感慨道：“周朝就要滅亡啦?！睆那斑€是夏后氏衰落時候，有兩條神龍降落在夏帝的宮廷，說：“我們是褒國的兩個先君。”夏帝不知道是該殺掉它們，還是趕跑他們，還是留住他們，就進(jìn)行占卜，結(jié)果不吉利。又卜占要他們的唾液藏起來，結(jié)果才吉利。于是擺設(shè)出幣帛祭物，書寫簡策，向二龍禱告，二條龍不見了，留下了唾液。夏王讓拿來木匣子把龍的唾液收藏起來。夏朝滅亡之后，這個匣子傳到了殷朝，殷朝滅亡之后，又傳到了周朝。連著三代，從來沒有人敢把匣子打開。但到周厲王末年，打開匣子看了。龍的唾液流在殿堂上，怎么也清掃不掉。周厲王命令一群女人，赤身裸體對著唾液大聲呼叫。那唾液變成了一只黑色的大蜥蜴，爬進(jìn)了厲王的后宮。后宮有一個小宮女，六、七歲，剛剛換牙，碰上了那只大蜥蜴，后到成年時竟然懷孕了，沒有丈夫就生下孩子，她非常害怕，就把那孩子扔掉了。在周宣王的時代，小女孩們唱著這樣的兒歌：“山桑弓，箕木袋，滅亡周國的禍害?！毙趼牭搅诉@首歌，有一對夫妻正好賣山桑弓和箕木制的箭袋，宣王命人去抓捕他們，想把他們殺掉。夫婦二人逃到大路上，發(fā)現(xiàn)了先前被小宮女扔掉的嬰孩，聽著她在深更半夜里啼哭，非常憐憫，就收留了她。夫婦二人繼續(xù)往前逃，逃到了褒國。后來褒國人得罪了周朝，就想把被小宮女扔掉的那個女孩獻(xiàn)給厲王，以求贖罪，因為當(dāng)初這個被扔掉的女孩是褒國獻(xiàn)出，所以叫她褒姒。周幽王三年，幽王到后宮去，一見到這女子就非常喜愛，生下兒子伯服，最后竟把申后和太子都廢掉了，讓褒姒當(dāng)了王后，伯服做了太子。太史伯陽感慨地說：“禍亂已經(jīng)造成了，沒有法子可想了！”
褒姒不愛笑，幽王為了讓她笑，用了各種辦法，褒姒仍然不笑。周幽王設(shè)置了烽火狼煙和大鼓，有敵人來侵犯就點(diǎn)燃烽火。周幽王為了讓褒姒笑，點(diǎn)燃了烽火，諸侯見到烽火，全都趕來了，趕到之后，卻不見有敵寇，褒姒看了果然哈哈大笑。幽王很高興，因而又多次點(diǎn)燃烽火。后來諸侯們都不相信了，也就漸漸不來了。
周幽王任用虢（ｇｕó，國）石父做卿，在國中當(dāng)政，國人都忿忿不平。石父為人奸詐乖巧，善天阿諛奉承，貪圖財利，周幽王卻重用他。幽王又廢掉了申后和太子。申侯很氣憤，聯(lián)合繒（ｚēｎｇ，增）國、犬戎一起攻打幽王。幽王點(diǎn)燃烽火召集諸侯的救兵。諸侯們沒有人再派救兵來。申侯就把幽王殺死在驪山腳下，俘虜了褒姒，把周的財寶都拿走才離去。于是諸侯都靠攏申侯了，共同立幽王從前的太子宜臼為王，這就是平王，由他來繼承周朝的祭祀。
平王登位之后，把國都遷到東都洛邑，以躲避犬戎的侵?jǐn)_。平王的時候，周王室衰微，各諸侯以強(qiáng)并弱，齊國、楚國、秦國、晉國勢力開始強(qiáng)大，一切政事都要經(jīng)由各方諸侯的首領(lǐng)。
四十九年（前722），魯隱公登位。
五十一年（前720），周平王去世，而太子泄父（ｆǔ，甫）死得早，立了他的兒子林，這就是桓王?；竿酰侵芷酵醯膶O子。
桓王三年（前717），鄭莊公前來朝見，桓王沒有按禮節(jié)接待他。五年（前715），鄭國因怨恨桓王，和魯國調(diào)換了許地的田地。許地的田地，是天子用來祭祀泰山的專用田。八年（前712），魯國人殺掉隱公，擁立桓公。十三年（前707），周桓王征伐鄭國，鄭國人祝聃（ｄ?。?，丹）射傷了桓王的肩膀，桓王就撤離回去了。
二十三年（前697），桓王去世，兒子莊王佗（ｔｕó，駝）登位。莊王四年（前693），周公黑肩想殺掉莊王擁立王子克。辛伯把這個消息報告給莊王，莊王殺掉周公，王子克逃往燕國。
十五年（前677），莊王去世。兒子釐（ｘī，西）王胡齊登位。釐王三年（前679），齊桓公開始稱霸諸侯。
五年（前677），釐王去世，兒子惠王閬登位?；萃醵辏ㄇ?75）。起初，莊王寵愛姚姬，生下一子叫釐，很受寵愛。到惠王即位后，又奪了大臣的園林做為自己豢養(yǎng)牲畜的場所，因為這事，大夫邊伯等五人就起來做亂，打算召集燕國、衛(wèi)國的軍隊，攻打惠王?；萃跆拥綔匾兀髞碛肿〉洁崌臋担ǎ歙?，力）邑去了。邊伯等擁立釐王的弟弟頹為王。他們奏樂，表演各種歌舞，鄭國、虢國的國君知道了很惱火。四年（前673），鄭國和虢國一起發(fā)兵進(jìn)攻，殺死了周王頹，又把惠王護(hù)送回朝廷，惠王十年（前667），賜封齊桓公為諸侯首領(lǐng)。
二十五年（前652），惠王逝世，兒子襄王鄭登位。襄王的母親早已去世。繼母就是惠后?；莺笊耸鍘?，很受惠王的寵愛，襄王不放心他。三年（前649）叔帶和戎國、翟國商議攻打襄王，襄王想要?dú)⒌羰鍘?，叔帶逃到了齊國。齊桓公派管仲去勸說戎和周講和，派隰（ｘí，習(xí)）朋去勸說戎和晉講和。襄王以上卿的禮節(jié)接待管仲。管仲辭謝道：“我身為下卿，不過是個低下的一般官吏，齊國還有天子您親自任命的兩位大臣上卿國氏、高氏在，如果他們屆時在春、秋兩季來朝見天子，您將怎樣接見他們呢？我以天子和齊桓公的雙重臣子的身份冒昧地辭謝了。”襄王說：“你是我舅父家的使臣，我贊賞你的功績，請不要拒絕我的好意。”管仲最終還是接受了下卿的禮節(jié)，然后回國了。九年（前643），齊桓公逝世。十二年（前640），叔帶又返回到周朝。
十三年（前639），鄭國攻打滑國。周襄王派游孫、伯服為滑說情，鄭國拘禁了這兩個人。鄭文公怨恨惠王被護(hù)送回朝廷之后，送給虢公酒器玉爵而不送給鄭厲公，又怨恨襄王幫助衛(wèi)國和滑國，所以拘禁了伯服。襄王很地氣，給予翟國軍隊去攻打鄭國。富辰勸諫襄王說：“周東遷的時候，靠的是晉國和鄭國的力量。子頹叛亂，又是依靠鄭國得以平定，如今能因為一點(diǎn)小小的怨恨就拋棄它嗎？”襄王不聽勸阻。十五年（前637），襄王派翟國的軍隊前去攻打了鄭國。襄王感激翟人，準(zhǔn)備把翟王的女兒立為王后。富辰又勸諫說：“平王、桓王、莊王、惠王都曾受到鄭國的好處，君王您拋開同姓之親的鄭國而去親近翟國，這樣做實在不可取?！毕逋跞允遣宦?。十六年（前636），襄王廢黜了翟后，翟人前來誅討，殺死了周大夫譚伯。富辰說：“我屢次勸諫君王，君王都不聽，如今到了這個局面，我若不出去迎戰(zhàn)，君王可能會以為我在怨恨他吧！”于是就帶領(lǐng)著他的屬眾出去與狄子作戰(zhàn)，結(jié)果戰(zhàn)死。
當(dāng)初，惠后想立王子叔帶為太子，所以用親信給翟人做先導(dǎo)，翟人這才攻進(jìn)了周都。襄王逃到鄭國，鄭國把他安置在氾（ｆáｎ，凡）邑。子帶立為王，娶了襄王黜的翟后和她一起住在溫邑。十七年（前635），襄王向晉國告急，晉文公把襄王護(hù)送回朝，殺死了叔帶。襄王就賜給晉文公玉珪、香酒、弓箭，讓他擔(dān)任諸侯的首領(lǐng)，并把河內(nèi)的地盤賜給晉國。二十年（前632），晉文公召見襄王，襄王前往河陽、踐土與他相會，諸侯都前去朝見，史書因避諱以臣召君這種事，就寫成了“天王到河陽巡視”。
二十四年（前628），晉文公逝世。
三十一年（前621），秦穆公逝世。
三十二年（前620），周襄王逝世。兒子頃王壬臣登位。頃王六年（前613），頃王逝世，兒子匡王班登位?？锿趿辏ㄇ?07），匡王逝世，他的弟弟瑜登位，這就是周定王。
定王元年（前606），楚莊王征伐陸渾地方的戎族，軍隊駐扎在洛邑，楚王派人詢問九鼎的大小輕重。定王命王孫滿用巧妙的辭令應(yīng)付了他，楚兵這才離去。十年（前597），楚莊王包圍了鄭國，鄭伯投降，不久又恢復(fù)了鄭國。十六年（前591），楚莊王去逝。
二十一年（前586），定王逝世，兒子簡王夷登位。簡王十三年（前573），晉人殺了他們的國君厲公，從周迎回了子周，立為悼公。
十四年（前572），簡王逝世，兒子靈亡泄心登位。靈王二十四年（前548），齊國的崔杼殺了他們的君王莊公。
二十七年（前545），靈王逝世，兒子景王貴立。景王十八年（前527），王后所生的太子精明通達(dá)卻過早去逝。二十年（前525），景王喜愛子朝，想立他為太子，正好這時景王逝世，子丐的黨徒和他爭奪王位，朝臣擁立長子猛為王，子朝攻殺猛。猛就是悼王。晉人攻打子朝扶立丐為王，這就是敬王。
敬王元年（前519），晉人護(hù)送敬王回朝。因子朝已自立為王，敬王不能進(jìn)入國都，就居住在澤邑。四年（前516），晉率領(lǐng)諸侯把敬王護(hù)送回周，子朝做了臣子，諸侯給周修筑都城。十六年（前504），子朝的黨與們又起來做亂，敬王逃奔到晉國。十七年（前503），晉定公終于把敬王護(hù)送回周了。
三十九年（前481），齊國田常殺了他們的國君簡公。
四十一年（前479），楚滅掉了陳國?？鬃釉谶@一年去世。
四十二年（前478），周敬王逝世，兒子元王仁登位。元王八年（前469），逝世，兒子定王介登位。
定王十六年（前453），韓、趙、魏三家消滅了智伯，瓜分了他的土地。
二十八年（前441），定王逝世，長子去疾登位，這就是哀王。哀王登位三個月，他的弟弟叔襲殺了哀王，自己登上王位，這就是思王。思王登位五個月，他的小弟弟嵬（wéｉ，圍）攻殺思王自立為王，這就是考王。這三個王都是定王的兒子。
考王十五年（前426），逝世，兒子威烈王午登位。
考王把他的弟弟封在河南，這就是桓公，讓他承續(xù)周公這個官位職事?；腹篮?，兒子威公繼任。威公死后，兒子惠公繼任，把他的小兒子封在鞏地以護(hù)衛(wèi)周王，號為東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九鼎震動。這一年，周王命韓、魏、趙為諸侯。
二十四年（前402），威烈王逝世，兒子安王驕登位。這一年，盜賊殺了楚聲王。
安王登位二十六年（前376），逝世，兒子烈王喜登位。烈王二年（前374），周太史儋（ｄ?。?，擔(dān)）拜見秦獻(xiàn)公說：“當(dāng)初周和秦是合在一起的，后來分開了，分開五百年之后又合在一起，合在一起十七年后，將會有一位稱霸統(tǒng)一天下的人出現(xiàn)。”
〔七〕（十）年（前369），周烈王逝世，他的弟弟扁登位，這就是顯王。顯王五年（前364），祝賀秦獻(xiàn)公，獻(xiàn)公稱霸。九年（前360），顯王又送上了祭祀文王、武王的胙（ｚｕò，作）肉。二十五年（前344），秦在周國與諸侯會盟。二十六年（前343），周王把諸侯之長方伯這個名稱送給秦孝公。三十三年（前336），祝賀秦惠王。三十五年（前334），又送上了祭祀文王、武王的胙肉。四十四年（前325），秦惠王稱王。自此以后，諸侯都各自稱王了。
四十八年（前321），周顯王逝世，兒子慎靚（ｊìｎｇ，靜）王定登位。慎靚王登位六年，逝世，兒子赧（ｎǎｎ，上聲南）王延登位。王赧在位時，東西周各自為政。赧王把國都遷到了西周。
西周武公的共太子死了，還有五個兒子都是庶出的，沒有嫡子可以立為太子。司馬翦（ｊｉǎｎ，剪）對楚王說：“不如用土地資助公子咎，替他請求立為太子?！弊蟪烧f：“不行。如果我們用土地資助了公子咎，而周卻不聽我們的，這樣您的主意就行不通了，與周的交情也疏遠(yuǎn)了。不如去問問周君想要立誰為太子，悄悄地告訴給翦，然后翦再讓楚國資助給他土地。”結(jié)果，西周真的立公子咎為太子。
八年（前307），秦攻打宜陽，楚派兵去援救。而楚國以為周是幫助秦國，所以想攻打周。蘇代為周游說楚王說：“您怎么知道周是幫助秦國？說周幫助秦國比幫助楚國更出力的人，是想讓周投到秦國方面去，所以人們都把周、秦放在一起說‘周秦’啊。周明白了自己解脫不了，就必定投向秦國一方，這真是幫助秦國取周的妙計呀。如果為大王考慮，周為秦出力，您要好好待他；不為秦出力，仍然好好待他，這樣，才能讓它與秦疏遠(yuǎn)。周與秦絕了交，就一定投向楚國郢都的?！?br>秦向東周和西周借道，想通過兩周之間的地區(qū)去攻打韓國，周擔(dān)心借了會得罪韓，不借又會得罪秦。史厭對周君說：“為什么不派人去見韓公叔呢？就對韓公叔說：‘秦國敢穿過周地去攻打韓國，是由于信任東周。您為什么不給周一些土地，并派出人質(zhì)前往楚國呢？’這樣，秦國一定會懷疑楚國，不相信周君，也就不會攻打韓國了。您再派人去對秦國說：‘韓國非要給我們周一些土地，想以此來讓秦國懷疑周君，周不敢不接受?！貒簿蜎]有說詞兒，不讓周接受韓國的土地了，這樣就既得到了韓的土地，又是聽命于秦國了。”
秦國召見西周君，西周君不愿意去，就派人對韓王說：“秦國召見西周君，他是想攻打大王的南陽，大王為什么不派兵駐守南陽？周君將以此為借口不到秦國去。周君不到秦國去，秦國就一定不敢渡河來攻打南陽了。”
東周和西周打仗，韓國派兵去救援西周。有人為東周游說韓王說：“西周原先是天子的國都，有許多鐘鼎寶器和貴重的寶物。您如果控制住軍隊不出動，就可以讓東周感激您，又可以使您盡得西周的寶物?！?br>周王赧被稱做成君。楚包圍了韓國的雍氏，韓國向東周要兵器和糧草，東周君害怕了，叫來蘇代把這事告訴了他。蘇代說：“您何必為這件事?lián)鷳n呢！我能使韓國不向東周要兵器和糧草，又能讓您得到高都?！敝芫f：“你如果能辦到，我可以把國政交給你?！碧K代會見了韓相國公仲侈說：“楚國包圍了雍氏，原來計劃三個月攻下，如今五個月了，還攻不下來，這說明楚兵已經(jīng)疲憊了?，F(xiàn)在您向周要兵器糧草，就是向楚宣告您自己已經(jīng)疲備了?！表n相國說：“對?？墒鞘拐咭呀?jīng)派出去了?！碧K代于是說：“為什么不把高都送給周呢？”韓相國非常生氣，說：“我不向周要兵器糧草也就夠可以了，為什么還要把高都送給周呢？”蘇代說：“把高都送給周，周會轉(zhuǎn)過來投向韓國，秦國聽了一定很惱火，怨恨周，與周斷絕使者的往來，這樣就等于是拿一個破爛的高都換來一個完整的周。為什么不給呢？”韓相國說：“好。”果然把高都送給周了。
三十四年（前281），蘇厲對周君說：“秦攻克了韓國、魏國，打敗了魏將師武，往北攻取了趙的藺、離石二縣，這些都是白起干的。這個人善于用兵，又有天命佑助。而今他又帶兵出伊闕塞去攻打梁國，如果梁國被攻破，那么周就危險了。您為什么不派人去勸說白起呢？您可以說：‘楚國有個養(yǎng)由基，是個善于射箭的人。離柳葉百步之外射箭，可以百發(fā)百中。左右帝觀的人有好幾千，都說他箭射得好。可是有一個漢子站在他的帝邊，說：“好，可以教給他射箭了?！别B(yǎng)由基很生氣，扔掉弓，握住劍說“你有什么本事教我射箭呢”？那個人說“并不是說我能教你怎么伸直左臂撐住弓身，怎樣彎曲右臂拉開弓弦。一個人在百步之外射柳葉，百發(fā)百中，如果不在射得最好的時候停下來，過一會兒力氣小了，身體累了，弓擺不正，箭射出去不直，只要有一發(fā)射不中，那么一百發(fā)就全部作廢了”。如今，您攻克了韓國、魏國，打敗了師武，往北攻取了趙國的藺、離石二縣，您的功績是很大了?，F(xiàn)在您又帶兵出伊闕塞，過東西兩周，背對韓國，攻打梁國，這一次如果打不勝，就會前攻盡棄。您不如假稱有病，不要出伊闕塞去攻打梁國了’?！?br>四十二年（前273），秦國攻破了魏國的華陽。周的大臣馬犯對周君說：“請允許我去讓梁國給周筑城?！彼α和跽f：“周王病了，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也一定活不成。請讓我把九鼎獻(xiàn)給大王，您拿到了九鼎之后希望能想辦法救我。”梁王說：“好。”于是給他一批士兵，聲稱是去保衛(wèi)周。馬犯又去對秦王說：“梁并非是想保衛(wèi)周，而是要攻打周。您可以派兵到國境去看看?！鼻毓怀霰?。馬犯又去對梁王說：“周王病好了，九鼎的事沒有辦成，請您讓我在以后找適當(dāng)?shù)臋C(jī)會再獻(xiàn)九鼎吧。但是現(xiàn)在您已經(jīng)派兵到周去了，諸侯都起了疑心，懷疑您要伐周，以后您辦事將不會有人相信了。不如讓那些士兵為周筑城，借此把諸侯懷疑您要伐周的事端蓋住?！绷和跽f：“好。”于是就讓那些士兵給周筑城。
四十五年（前270），周君的秦國賓客對周冣說：“您不如稱贊秦王的孝道，趁便把應(yīng)地獻(xiàn)給秦國作為太后的供養(yǎng)之地，秦王一定很高興，這樣您和秦國就有了交情。交情好了，周君一定認(rèn)為這是您的功績；交情不好，勸周君歸附秦國的人一定會獲罪?！鼻厝スゴ蛑?，周冣對秦王說：“如果為大王您考慮，那就不應(yīng)該去攻打周。攻打周，實在利益不多，卻使您的名聲讓天下人都害怕。天下人都因為秦攻打周的名聲而害怕，一定會往東邊去與齊國聯(lián)合。您的軍隊在周打得疲憊了，又使天下都去與齊聯(lián)合，這樣，秦國就稱不了王統(tǒng)一不了天下了。天下正希望使秦國疲憊呢，所以鼓勵您去攻打周。如果秦國和諸侯都疲憊了，那樣您的教命就不會通行于諸侯了?！?br>五十八年（前257），韓、趙、魏三國與秦國相對抗。周派相國前往秦國，因為怕遭到秦國的輕視，就半路返回來了。有人對相國說：“秦國是輕視您還是重視您，這個還不能確料。秦是想要了解那三國的實情。您不如趕快去拜見秦王，就說‘請讓我來給您打探東方三國的變化’，秦王一定會重視您。秦王重視您，就表明秦重視周，周因此也取得了秦國的信任。至于齊國對周的重視，那么早就有周冣和齊國聯(lián)絡(luò)好了：這樣，周就可以永遠(yuǎn)不會失去與強(qiáng)國的交情?！鼻匦湃沃芰?，就發(fā)兵去攻打韓、趙、魏三國。
五十九年（前256），秦攻取了韓國的陽城負(fù)黍，西周很害怕，背叛了秦國，與東方各諸侯相聯(lián)合，率領(lǐng)天下的精銳部隊出伊闕塞去攻打秦國，使得秦國與陽城之間無法相通。秦昭王很生氣，派將軍摎（ｊｉū，糾）攻打西周。西周君跑到秦國，叩頭認(rèn)罪，把全部三十六邑三萬人口都獻(xiàn)給了秦王。秦接受了西周君獻(xiàn)的人口、土地，讓他又回到西周去了。
周君、王赧逝世后，周地的民眾就向東方逃亡。秦收取了九鼎和其他珍寶器物，又把西周公遷到狐。此后七年，秦莊襄王滅掉了東周。東西周就全都?xì)w屬于秦了，周朝的祭祀從此斷絕。

太史公說：學(xué)者都說周伐紂之后，定居在洛邑，綜合考察它的實際情況并非如此。洛邑是武王測量的，成王又派召公去進(jìn)行了占卜，把九鼎安放在那里，而周都仍然是在豐邑、鎬（ｈàｏ，浩）京。一直到犬戎打敗了幽王，周都才東遷到洛邑。所謂“周公安葬于畢”，畢在鎬京東南的杜中。秦滅掉了周。漢朝建立九十多年后，天子將要去泰山封禪，向東巡視到河南時，訪求周的后代，把三十里的土地封給周的后代嘉，號為周子南君，和其他列侯平列，讓他供奉對周朝祖先的祭祀。

秦本紀(jì)

秦的祖先，是顓頊帝的后代孫女，名叫女修。女修織布的時候，有一只燕子掉落一顆蛋，女修把它吞食了，生下兒子，名叫大業(yè)。大業(yè)娶了少典部族的女兒，名叫女華。女華生下大費(fèi)，大費(fèi)輔助夏禹治理水土。治水成功后，舜帝為表彰禹的功勞，賜給他一塊黑色的玉圭。禹接受了賞賜，說：“治水不是我一個人能完成的，也是因為有大費(fèi)做助手。”舜帝說：“啊！大費(fèi)，你幫助禹治水成功！我賜你一副黑色的旌旗飄帶。你的后代將會興旺昌盛?！庇谑前岩粋€姓姚的美女嫁給他。大費(fèi)行拜禮接受了賞賜，為舜帝馴養(yǎng)禽獸，禽獸大多馴服，這個人就是柏翳（ｙì，益）。舜帝賜他姓嬴。
大費(fèi)生有二個兒子，一個名叫大廉，這就是鳥俗氏；另一個叫若木，這就是費(fèi)氏。費(fèi)氏的玄孫叫費(fèi)昌，他的子孫有的住在中原地區(qū)，有的住在夷狄那里。費(fèi)昌正處在夏桀的時候，他離開夏國，歸附了商湯，給商湯駕車，在鳴條打敗了夏桀。大廉的玄孫叫孟戲、中衍，身體長得很象鳥，但說人話。太戊帝聽說了他們，想讓他們給自己駕車，就去占卜，卦相吉利，于是把他們請來駕車，并且給他們?nèi)⒘似拮印Ｗ蕴斓垡院?，中衍的后代子孫，每代都有功勞，輔佐殷國，所以嬴姓子孫大多顯貴，后來終于成了諸侯。
中衍的玄孫叫中潏（ｊｕé，決），住在西部戎族地區(qū)，保衛(wèi)西部邊疆。中潏生了蜚（ｆēｉ，非）廉。蜚廉生了惡來。惡來力氣大，蜚廉善奔跑。父子倆都憑才能力氣事奉殷紂王。周武王伐紂的時候，把惡來也一并殺了。當(dāng)時，蜚廉為紂出使北方，回來時，因紂已死，沒有地方稟報，就在霍太山筑起祭壇向紂王報告，祭祀時獲得一幅石棺，石棺上刻的字說：“天帝命令你不參與殷朝的災(zāi)亂，賜給你一口石棺，以光耀你的氏族?！彬懔篮螅吐裨嵩诨籼?。蜚廉還有個兒子叫季勝。季勝生了孟增。孟增受到周成王的寵幸，他就是宅皋狼。皋狼生了衡父。衡父生了造父。造父因善于駕車得到周繆王的寵幸。周繆王獲得名叫驥、溫驪、驊（ｈｕá，華）騮（ｌｉú，留）、騄（ｌù，祿）耳的四匹駿馬，駕車到西方巡視，樂而忘返。等到徐偃王作亂時，造父給繆王駕車，兼程驅(qū)趕回周朝，日行千里，平定了叛亂?？娡醢掩w城封給造父，造父族人從此姓趙。自蜚廉生季勝以來經(jīng)過五代直到造父時，才另外分出來居住在趙城。春秋晉國大夫越衰（ｃｕī，崔）就是他的后代。惡來革，是蜚廉的兒子，死得早。他有個兒子叫女防。女防生了旁皋，旁皋生了太幾，太幾生了大駱，大駱生了非子。因為造父受到周王的恩寵，他們都承蒙恩蔭住在趙城，姓趙。
非子居住在犬丘，喜愛馬和其他牲口，并善于飼養(yǎng)繁殖。犬丘的人把這事告訴了周孝王，孝王召見非子，讓他在汧（ｑｉ?。?，千）河、渭河之間管理馬匹。馬匹大量繁殖。孝王想讓非子做大駱的繼承人。申侯的女兒是大駱的妻子，生了兒子成，成做了繼承人。申侯就對孝王說：“從前我的祖先是酈山那兒的女兒，她做了西戎族仲衍的曾孫胥軒的妻子，生了中潏，因為與周相親而歸附周朝，守衛(wèi)西部邊境，西部邊境因此和睦太平。現(xiàn)在我又把女兒嫁給大駱為妻，生下成作繼承人。申侯與大駱再次聯(lián)姻，西戎族都?xì)w順，這樣，您才得以稱王。希望您考慮一下吧?！庇谑切⑼跽f：“從前伯翳為舜帝掌管牲畜，牲畜繁殖很多，所以獲得土地的封賜，受賜姓嬴?，F(xiàn)在他的后代也給我馴養(yǎng)繁殖馬匹，我也分給他土地做附屬國吧?！辟n給他秦地作為封邑，讓他接管嬴氏的祭祀，號稱秦嬴。但也不廢除申侯女兒生的兒子做大駱的繼承人，以此來與西戎和好。
秦嬴生了秦侯。秦侯在位十年去世。秦侯生公伯。公伯在位三年去世。公伯生秦仲。
秦仲即位三年，周厲王無道，有的諸侯背叛了他。西戎族反叛周王朝，滅了犬丘大駱的全族。周宣王登上王位之后，任用秦仲當(dāng)大夫，討伐西戎。西戎殺掉了秦仲。秦仲即位為侯王二十三年，死在西戎手里。秦仲有五個兒子，大兒子叫莊公。周宣王召見莊公兄弟五人，交給他們七千兵卒，命令他們討伐西戎，把西戎打敗了。周宣王于是再次賞賜秦仲的子孫，包括他們的祖先大駱的封地犬丘在內(nèi)，一并歸他們所有，任命他們?yōu)槲鞔勾蠓颉?br>莊公居住在他們的故地西犬丘，生下三個兒子，長子叫世父。世父說：“西戎殺了我祖父秦仲，我不殺死戎王就決不回家?！庇谑锹时スゴ蛭魅?，把繼承人的位置讓給他弟弟襄公。襄公做了太子。莊公在位四十四年去世，太子襄公繼位。襄公元年（前777），襄公把他妹妹繆嬴嫁給西戎豐王做妻子。襄公二年（前776），西戎包圍犬丘，世父反擊，最后被西戎俘虜。過了一年多，西戎放還世父。七年（前771）春，周幽王因?qū)檺郯Γǎ蟥?，似）而廢除太子宜臼，把褒姒所生的兒子伯服立為繼承人，周幽王多次舉烽火把諸侯騙來京師，以求褒姒一笑，諸侯們因此背叛了他。西戎的犬戎和申侯一起攻打周朝，在酈山下殺死了幽王。秦襄公率兵營救周朝，作戰(zhàn)有力，立了戰(zhàn)功。周平王為躲避犬戎的騷擾，把都城向東遷到洛邑，襄公帶兵護(hù)送了周平王。周平王封襄公為諸侯，賜給他岐山以西的土地。平王說：“西戎不講道義，侵奪我岐山、豐水的土地，秦國如果能趕走西戎，西戎的土地就歸秦國?！逼酵跖c他立下誓約，賜給他封地，授給他爵位。襄公在這時才使秦國成為諸侯國，跟其他諸侯國互通使節(jié)，互致聘問獻(xiàn)納之禮。又用黑鬃赤身的小馬、黃牛、公羊各三匹，在西畤祭祀天帝。十二年（前766），他討伐西戎，到達(dá)岐山時，在那里去世了。他生了文公。
文公元年（前765），文公住在西垂宮。三年（前763），文公帶著七百名兵卒到東邊去打獵。四年（前762），他們到達(dá)汧、渭兩河的交會之處。文公說：“從前，周朝把這里賜給我的祖先秦嬴做封邑，后來我們終于成了諸侯?！庇谑钦疾愤@里是否適宜居住，占卜的結(jié)果說吉利，就在這里營造起城邑。十年（前756），開始建造祭天地的鄜（ｆū，夫）畤，用牛羊豬三種牲畜舉行祭祀。十三年（前753），開始設(shè)立史官記載大事，百姓大多受到教化。十六年（前750），文公派兵討伐西戎，西戎?jǐn)√?。于是文公就收集周朝的遺民歸為己有，地盤擴(kuò)展到岐山，把岐山以東的土地獻(xiàn)給周天子。十九年（前747），得到一塊名叫“陳寶”的異石。二十年（前746），開始設(shè)立誅滅三族的刑罰。二十七年（前739），砍伐南山的大梓樹，梓樹中竄出一頭大青牛逃進(jìn)了豐水。四十八年（前718），文公的太子去世，賜謚號為竫（ｊìｎｇ，靜）公。竫公的長子立為太子，他是文公的孫子。五十年（前716），文公去世，埋葬在西山。竫公的兒子登位，這就是寧公。
寧公二年（前714），寧公遷居到平陽，派遣軍隊征伐蕩社。三年（前713），與西戎的一支亳（ｂō，伯）部落作戰(zhàn)，亳王逃往西戎，于是滅了蕩社。四年（前712），魯公子翚（ｈｕī，揮）殺死了他的君王隱公。十二年（前704），寧公攻打蕩氏，攻了下來。寧公從十歲開始登上王位，在位十二年去世，葬在西山。他生了三個兒子：長子武公為太子；武公的弟弟德公，與武公是同母兄弟；寧公之妾魯姬子生了出子。寧公去世后，大庶長弗忌、威壘和三父廢掉太子，擁立出子為君主。出子六年（前698），三父等人又一起派人殺害了出子。出子五歲即位，在位六年被殺。三父等人又擁立了原太子武公。
武公元年（前697），征伐彭戲氏，到了華山下，住在平陽的封宮里。三年（前695），殺了三父等人，夷滅了他們的三族，因為他們殺了出子。鄭國的高渠瞇殺了他的君主昭公。十年（前688），攻打邽、冀戎兩地的戎族，并開始在杜、鄭兩地設(shè)縣，滅了小虢（ｇｕó，國）。
十三年（前685），齊國人管至父、連稱等殺了他們的君主襄公，擁立公孫無知。晉國滅了霍、魏、耿三國。齊國雍廩殺死無知、管至父等人，擁立齊桓公。齊國、晉國成了強(qiáng)國。
十九年（前679），晉國的曲沃武公滅掉晉侯緡（ｍíｎ，民），開始做了晉侯。齊桓公在鄄（ｊｕàｎ，倦）地稱霸。
二十年（前678），秦武公去世，葬在雍邑平陽。這時開始用人殉葬，給武公殉葬的有六十六人。武公有個兒子，名叫白。白沒有被立為君，被封在平陽。立武公的弟弟德公做了國君。
德公元年（前677），開始住進(jìn)雍城的大鄭宮。用牛羊豬各三百頭在鄜畤祭祀天地。占卜居住在雍地是否適宜，占卜的結(jié)果是：后代子孫將到黃河邊上去飲馬。梁伯、芮（ｒｕì，銳）伯來朝見。二年（前676），開始規(guī)定伏日，殺狗祭祀以祛除熱毒邪氣。德公到三十三歲才登位，在位兩年去世。他生了三個兒子：長子宣公，次子成公，少子穆公。長子宣公繼位。
宣公元年（前675），衛(wèi)國燕國攻打周王室，把惠王趕出朝廷，擁立王子穨（ｔｕí，頹）為帝。三年（前673），鄭伯、虢叔殺死了王子穨，送惠王返回朝中。四年（前672），秦國修建密畤。與晉國在河陽作戰(zhàn)，戰(zhàn)勝了晉軍。十二年（前664），宣公去世。他生了九個兒子，沒有一個繼位，立了宣公的弟弟成公。
成公元年（前663），梁伯、芮伯來朝見。齊桓公征伐山戎，軍隊駐扎在孤竹。
成公在位四年去世。他有七個兒子，沒有一個繼位，立了成公的弟弟繆（ｍù，穆）公。
繆公任好元年（前659），繆公親自率兵征伐茅津，取得勝利。四年（前656），從晉國迎娶了妻子，他是晉太子申生的姐姐。這年，齊桓公攻打楚國，打到邵陵。
五年（前655），晉獻(xiàn)公滅了虞國和虢國，俘虜了虞君和他的大夫百里傒（ｘī，奚），這是由于事先晉獻(xiàn)公送給虞君白玉和良馬以借道伐虢，虞君答應(yīng)了。俘獲了百里傒之后，用他做秦繆公夫人出嫁時陪嫁的奴隸送到秦國。百里傒逃離秦國跑到宛（ｙｕ?。睿瑴Y）地，楚國邊境的人捉住了他?？姽犝f百里傒有才能，想用重金贖買他，但又擔(dān)心楚國不給，就派人對楚王說：“我家的陪嫁奴隸百里傒逃到這里，請允許我用五張黑色公羊皮贖回他?！背痛饝?yīng)了，交出百里傒。在這時，百里傒已經(jīng)七十多歲?？姽獬藢λ慕d，跟他談?wù)搰掖笫?。百里傒推辭說：“我是亡國之臣，哪里值得您來詢問？”繆公說：“虞國國君不任用您，所以亡國了。這不是您的罪過?！笨姽珗詻Q詢問。談了三天，繆公非常高興，把國家政事交給了他，號稱五羖（ｇǔ，谷）大夫。百里傒謙讓說：“我比不上我的朋友蹇（ｊｉǎｎ，簡）叔，蹇叔有才能，可是世人沒有人知道。我曾外出游學(xué)求官，被困在齊國，向（ｚｈì，至）地的人討飯吃，蹇叔收留了我。我因而想事奉齊國國君無知，蹇叔阻止了我，我得以躲過了齊國發(fā)生政變的那場災(zāi)難，于是到了周朝。周王子穨喜愛牛，我憑著養(yǎng)牛的本領(lǐng)求取祿位，穨想任用我時，蹇叔勸阻我，我離開了穨，才沒有跟穨一起被殺；事奉虞君時，蹇叔也勸阻過我。我雖知道虞君不能重用我，但實在是心里喜歡利祿和爵位，就暫時留下了。我兩次聽了蹇叔的話，都得以逃脫險境；一次沒聽，就遇上了這次因虞君亡國而遭擒的災(zāi)難：因此我知道蹇叔有才能?！庇谑强姽扇藥е裰氐亩Y物去迎請蹇叔，讓他當(dāng)了上大夫。
秋天，繆公親自帶兵攻打晉國，在河曲與晉交戰(zhàn)。晉國驪姬制造了內(nèi)亂，太子申生被驪姬所害，死在新城，公子重耳、夷吾出逃。
九年（前651），齊桓公在葵丘與各地諸侯會盟。
晉獻(xiàn)公去世。立驪姬的兒子奚齊，他的臣子里克殺了奚齊。荀息立卓子，里克又殺死了卓子和荀息。夷吾派人請秦國幫他回晉國?？姽饝?yīng)了，派百里傒率兵去護(hù)送夷吾。夷吾對秦國人說：“我如果真能登位，愿意割讓晉國的河西八座城給秦國?！钡鹊剿氐綍x國登上了君位，卻派丕鄭去向秦國道歉，違背了諾言，不肯給秦國河西八座城，并且殺了里克。丕鄭聽說此事，十分害怕，就跟秦繆公商議說：“晉國人不想要夷吾為君，實際上想立重耳為君。現(xiàn)在夷吾違背諾言而且殺了里克，都是呂甥、郤（ｘì，細(xì)）芮的主意。希望您用重利趕快把呂甥、郤芮叫到秦國來，如果呂、郤兩人來了，那么再送重耳回國就方便了?！笨姽饝?yīng)了他，就派人跟丕鄭一起回晉國去叫呂甥、郤芮。呂、郤等人懷疑丕鄭有詐謀，就報告夷吾，殺死了丕鄭。丕鄭的兒子丕豹逃奔到秦國，勸繆公說：“晉國君主無道，百姓不親附他，可以討伐他了?！笨姽f：“百姓如果不認(rèn)為合適，不擁護(hù)晉君，他們?yōu)槭裁茨軞⒌羲麄兊拇蟪寄?？既然能殺死他們的大臣，這正是由于晉國上下還是協(xié)調(diào)的?！笨姽还_聽從丕豹的計謀，但在暗中卻重用他。
十二年（前648），齊國管仲、隰朋去世。
晉國大旱，派人來秦國請求援助糧食。丕豹勸說繆公不要給，要繆公趁著晉國荒歉去攻打它?？姽柟珜O支，公孫支說：“荒歉與豐收是交替出現(xiàn)的事，不能不給?！庇謫柊倮飩?，百里傒說：“夷吾得罪了您，他的百姓有什么罪？”繆公采納百里傒、公孫支的意見，最后還是給晉國糧食了。水路用船，陸路用車給晉國運(yùn)去糧食，從雍都出發(fā)，源源不斷地直到絳（ｊｉàｎｇ，降）城。
十四年（前646），秦國發(fā)生饑荒，請求晉國援助糧食。晉國就此事征求群臣的意見。虢射說：“趁著秦國鬧饑荒去攻打它，可以大獲成功?！睍x君聽從了他的意見。十五年（前645）晉國發(fā)動軍隊攻打秦國?？姽舶l(fā)兵，讓丕豹率領(lǐng)大軍，親自前往迎擊。九日壬戌日，與晉惠公夷吾在韓地交戰(zhàn)。晉君甩下自己的部隊獨(dú)自往前沖，跟秦軍爭奪財物，回來的時候，駕車的戰(zhàn)馬陷到深泥里?？姽c部下縱馬驅(qū)車追趕，沒能抓到晉君，反而被晉軍包圍了。晉軍攻擊繆公，繆公受了傷。這時，曾在岐山下偷吃繆公良馬的三百多個鄉(xiāng)下人不顧危險驅(qū)馬沖入晉軍，晉軍的包圍被沖開，不僅使繆公得以脫險，反而又活捉了晉君。當(dāng)初，繆公丟失了一匹良馬，岐山下的三百多個鄉(xiāng)下人一塊兒把它抓來吃掉了，官吏捕捉到他們，要加以法辦。繆公說：“君子不能因為牲畜的緣故而傷害人。我聽說，吃了良馬肉，如果不喝灑，會傷人?！庇谑蔷唾n酒給他們喝，并赦免了他們。這三百人聽說秦國要去攻打晉國，都要求跟著去。在作戰(zhàn)時，他們發(fā)現(xiàn)繆公被敵包圍，都高舉兵器，爭先死戰(zhàn)，以報答吃馬肉被赦免的恩德。于是繆公俘虜了晉君回到秦國，向全國發(fā)布命令：“人人齋戒獨(dú)宿，我將用晉君祭祀上帝?！敝芴熳勇犝f此事，說“晉君是我的同姓”，替晉君求情。夷吾的姐姐是秦繆公的夫人，她聽到這件事，就穿上喪服，光著腳，說：“我不能挽救自己的兄弟，以致還得讓君上下命令殺他，實在有辱于君上?！笨姽f：“我俘獲了晉君，以為是成就了一件大事，可是現(xiàn)在天子來求情，夫人也為此事而憂愁?！庇谑歉鷷x君訂立盟約，答應(yīng)讓他回國，并給他換了上等的房舍住宿，送給他牛羊豬各七頭，以諸侯之禮相待。十一月，送晉君夷吾回國；夷吾獻(xiàn)出晉國河西的土地，派太子圉（ｙǔ，語）到秦國作人質(zhì)。秦國把同宗的女兒嫁給子圉。這時候，秦國的地盤向東已經(jīng)擴(kuò)展到黃河。
十八年（前642），齊桓公去世。二十年（前640），秦國滅了梁、芮二國。
二十二年（前638），晉公子圉聽說晉君生病，說：“梁國是我母親的家鄉(xiāng)，秦國卻滅了它。我兄弟眾多，如果父君百年后，秦國必定留住我，晉國也不會重視我，而改立其他公子?！庇谑亲余鎏与x秦國，回到晉國。二十三年（前637），晉惠公去世，子圉即位為君。秦君對圉的逃離十分惱恨，就從楚國迎來晉公子重耳，并把原來子圉的妻子嫁給重耳。重耳起而推辭不肯，后來就接受了?？姽珜χ囟右远Y厚待。二十四年（前636）春天，秦國派人告訴晉國大臣，要送重耳回國。晉國答應(yīng)了，于是派人護(hù)送重耳回到晉國。二月，重耳登位成為晉君，這就是晉文公。文公派人殺了子圉。子圉就是晉懷公。
這年秋天，周襄王的弟弟帶，借助狄人的軍隊攻打襄王，襄王出逃，住在鄭國。二十五年（前635），周襄王派人向晉國、秦國通告了發(fā)生禍難的情況。秦繆公率兵幫助晉文公護(hù)送周襄王回朝，殺死襄王的弟弟帶。二十八年（前632），晉文公在城濮打敗楚軍。三十年（前630），繆公幫助晉文公包圍了鄭國。鄭國派人對繆公說：“滅掉鄭國，其結(jié)果是使晉國實力增強(qiáng)，這對晉國是有利的，而對秦國卻無利。晉國強(qiáng)大了，就會成為秦國的憂患?！笨姽谑浅奋姡祷厍貒?。晉國也只好撤軍。三十二年（前628）冬，晉文公去世。
鄭國有個人向秦國出賣鄭國說：“我掌管鄭國的城門，可以來偷襲鄭國?！笨姽栧渴?、百里傒，兩個人回答說：“路經(jīng)數(shù)國地界，到千里之外去襲擊別人，很少有占便宜的。再說，既然有人出賣鄭國，怎么知道我國的人就沒有把我們的實情告訴鄭國呢？不能襲擊鄭國?！笨姽f：“你們不懂得，我已經(jīng)決定了?！庇谑浅霰砂倮飩莸膬鹤用厦饕?、蹇叔的兒子西乞術(shù)和白乙丙率兵。軍隊出發(fā)的那天，百里傒、蹇叔二人對著軍隊大哭?？姽犝f了，生氣地說：“我派兵出發(fā)，你們卻攔著軍隊大哭，這是為什么？”二位老人說：“為臣不敢阻攔軍隊。部隊要走了，我倆的兒子在軍隊中也將前往；如今我們年歲已大，他們?nèi)绻貋硗砹?，恐怕就見不著了，所以才哭?！倍焕先送嘶貋韺λ麄兊膬鹤诱f：“你們的部隊如果失敗，一定是在殽山的險要處?！比辏ㄇ?27）春天，秦國軍隊向東進(jìn)發(fā)，穿過晉國，從周朝都城北門經(jīng)過。周朝的王孫滿看見了秦國的軍隊以后說：“秦軍不懂禮儀，不打敗仗還等什么！”軍隊開進(jìn)到滑邑，鄭國商人弦高帶著十二頭牛準(zhǔn)備去周朝都城出賣，碰見了秦軍，他害怕被秦軍殺掉或俘虜，就獻(xiàn)上他的牛，說：“聽說貴國要去討伐鄭國，鄭君已認(rèn)真做了防守和抵御的準(zhǔn)備，還派我?guī)Я耸^牛來慰勞貴國士兵?！鼻貒娜粚④娨黄鹕塘空f：“ 我們要去襲擊鄭國，鄭國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去也襲擊不成了?！庇谑菧绲艋??；厥菚x國的邊境城邑。
這時候，晉文公死了還沒有安葬。太子襄公憤怒地說：“秦國欺侮我剛剛喪父，趁我辦喪事的時候攻破我國的滑邑?！庇谑前褑史境珊谏?，以方便行軍作戰(zhàn)，發(fā)兵在殽山阻截秦軍。晉軍發(fā)起攻擊，把秦軍打得大敗，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晉軍俘獲了秦軍三位將軍返回都城。晉文公的夫人是秦繆公的女兒，他替秦國三位被俘的將軍求情說：“繆公對這三個人恨之入骨，希望您放他們回國，好讓我國國君能親自痛痛快快地煮掉他們?！睍x君答應(yīng)了，放秦軍三位將軍歸國。三位將軍回國后，繆公穿著白色喪服到郊外迎接他們，向三人哭著說：“寡人因為沒有聽從百里傒、蹇叔的話，以致讓你們?nèi)皇芰饲?，你們?nèi)挥惺裁醋锬兀磕銈円贸鋈啃牧ο囱┻@個恥辱，不要松懈?！庇谑腔謴?fù)了三個人原來的官職俸祿，更加厚待他們。
三十四年（前626），楚國太子商臣?xì)⒘怂母赣H楚成王，接替了王位。
秦繆公這時候再次派孟明視等率兵攻打晉國，在彭衙交戰(zhàn)。秦軍作戰(zhàn)不利，撤軍返回。
戎王派由余出使秦國。由余，祖先是晉國人，逃亡到戎地，他還能說晉國方言。戎王聽說繆公賢明，就派由余去觀察秦國。秦繆公向他炫示了宮室和積蓄的財寶。由余說：“這些宮室積蓄，如果是讓鬼神營造，那么就使鬼神勞累了；如果是讓百姓營造的，那么也使百姓受苦了?！笨姽X得他的話奇怪，問道：“中原各國借助詩書禮樂和法律處理政務(wù)，還不時地出現(xiàn)禍亂呢，現(xiàn)在戎族沒有這些，用什么來治理國家，豈不很困難嗎！”由余笑著說：“這些正是中原各國發(fā)生禍亂的根源所在。自上古圣人黃帝創(chuàng)造了禮樂法度，并親自帶頭貫徹執(zhí)行，也只是實現(xiàn)了小的太平。到了后代。君主一天比一天驕奢淫逸。依仗著法律制度的威嚴(yán)來要求和監(jiān)督民眾，民眾感到疲憊了就怨恨君上，要求實行仁義。上下互相怨恨，篡奪屠殺，甚至滅絕家族，都是由于禮樂法度這些東西啊。而戎族卻不是這樣。在上位者懷著淳厚的仁德來對待下面的臣民，臣民滿懷忠信來侍奉君上，整個國家的政事就像一個人支配自己的身體一樣，無須了解什么治理的方法，這才真正是圣人治理國家啊?！笨姽顺?，就問內(nèi)史王廖說：“我聽說鄰國有圣人，這將是對立國家的憂患?，F(xiàn)在由余有才能，這是我的禍害，我該怎么辦呢？”內(nèi)史王廖說：“戎王地處偏僻，不曾聽過中原地區(qū)的樂曲。您不妨試試送他歌舞伎女，借以改變他的心志。并且為由余向戎王請求延期返戎，以此來疏遠(yuǎn)他們君臣之間的關(guān)系；同時留住由余不讓他回去，以此來延誤他回國的日期。戎王一定會感到奇怪，因而懷疑由余。他們君臣之間有了隔閡，就可以俘獲他了。再說戎王喜歡上音樂，就一定沒有心思處理國事了。”繆公說：“好?！庇谑强姽c由余座席相連而坐，互遞杯盞一塊兒吃喝，向由余詢問戎地的地形和兵力，把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然后命令內(nèi)史王廖送給戎王十六名歌妓。戎王接受，并且非常喜愛迷戀，整整一年不曾遷徙，更換草地，牛馬死了一半。這時候，秦國才讓由余回國。由余多次向戎王進(jìn)諫，戎王都不聽，繆公又屢次派人秘密邀請由余，由余于是離開戎王，投降了秦國?？姽再e客之禮相待，對他非常尊敬，向他詢問應(yīng)該在什么樣的形勢下進(jìn)攻戎族。
三十六年（前624），繆公更加厚待孟明等人，派他們率兵進(jìn)攻晉國，渡過黃河就焚毀了船只，以示決死戰(zhàn)斗，結(jié)果把晉國打得大敗，奪取了王官和鄗（ｊｉāｏ，郊）地，為殽山戰(zhàn)役報了仇。晉國軍隊都據(jù)城防守，不敢出戰(zhàn)。于是繆公就從茅津渡過黃河，為殽山戰(zhàn)役犧牲的將士筑墳，給他們發(fā)喪，痛哭三天。向秦軍發(fā)誓說：“喂，將士們！你們聽著，不要吵嚷，我向你們發(fā)誓。我要告訴你們，古人辦事虛心聽取老年人的意見，所以不會有什么過錯?！笨姽磸?fù)思考自己不采納蹇叔、百里傒的計謀而造成的過失，因此發(fā)出這樣的誓言，讓后代記住自己的過失。君子們聽說這件事，都為之落淚，說：“?。∏乜姽苏嬷艿?，終于得到了孟明等人勝利的喜慶。”
三十七年（前623），秦國采用由余的計謀攻打戎王，增加了十二個屬國，開避了千里疆土，終于稱霸于西戎地區(qū)。周天子派召（ｓｈàｏ，紹）公過帶著鉦（ｚｈēｎｇ，征）、鼓等軍中指揮用的器物去向繆公表示祝賀。三十九年（前621），秦繆公去世，安葬在雍。陪葬的人達(dá)一百七十七人，秦國良臣子輿氏名叫奄息、仲行、鍼虎的三個人也屬陪葬者之列。秦國人為他們悲痛，并為此而作了一首題為《黃鳥》的詩。君子說：“秦繆公擴(kuò)展疆土，增加屬國，在東方征服了強(qiáng)大的晉國，在西方稱霸了西戎，但是他沒有成為諸侯的盟主，這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因為他死了就置百姓于不顧，還拿他的良臣為自己殉葬。古代有德行的帝王逝世尚且遺留下好的道德和法度，而他沒有做到這些，更何況還奪走百姓所同情的好人、良臣呢？由此可以斷定秦國不可能再東進(jìn)了?！笨姽膬鹤佑兴氖?，他的太子（ｙīｎｇ，嬰）繼承王位，這就是康公。
康公元年（前620）。前一年，繆公去世的時候，晉襄公也去世了。晉襄公的弟弟叫雍，是秦國之女所生，住在秦國。晉卿趙盾想擁立他為君，派隨會來接他，秦國派兵把雍護(hù)送到令狐。而晉國已立了襄公的兒子，反倒來攻打秦軍，秦軍戰(zhàn)敗，隨會逃奔到秦國。二年（前619），秦攻打晉國，攻占了武城，為令狐之戰(zhàn)報了仇。四年（前617），晉國攻打秦國，攻占了少梁。六年（前615），秦國攻打晉國，攻占了羈（ｊī，基）馬。兩軍在河曲交戰(zhàn)，把晉軍打得大敗。晉國人擔(dān)心隨會在秦國會給晉國造成禍患，就派魏讎（ｓｈòｕ，壽）余詐稱叛晉降秦，與隨會共謀返晉，用蒙騙手段籠住了隨會，隨會于是回到晉國?？倒谖欢耆ナ?，兒子共公繼位。
共公二年（前607），晉國的趙穿殺了他的君主靈公。三年（前606），楚莊王強(qiáng)大起來，向北進(jìn)兵，一直深入到洛邑，詢問周朝傳國之寶九鼎的大小輕重，圖謀奪取周朝的政權(quán)。共公在位五年去世，兒子桓公繼位。
桓公三年（前601），晉軍打敗秦軍，俘虜了秦國的將領(lǐng)赤。十年（前594），楚莊王征服鄭國，往北又在黃河岸上打敗了晉軍。就在這個時候，楚國稱霸，召集各諸侯舉行盟會。二十四年（前580），晉厲公剛剛即位，與秦桓公訂立了以黃河為界的盟約?；腹貒缶捅硹壛嗣思s，與狄人合謀一塊兒攻打晉國。二十六年（前578），晉國率領(lǐng)諸侯攻打秦國，秦軍敗逃，晉軍一直追趕到?jīng)芩吷喜欧祷??；腹谖欢吣耆ナ?，兒子景公繼位。
景公四年（前573），晉國的欒書殺了他的君主厲公。十五年（前562），秦軍救鄭國，在櫟（ｌì，力）邑打敗晉軍。這時候，晉悼公成為盟主。十八年（前559），晉悼公強(qiáng)大起來，多次召集諸侯會盟，率領(lǐng)諸侯攻打秦國，打敗了秦軍。秦軍敗逃，晉兵在后面追趕，一直渡過涇水，追到棫林才返回。二十七年（前550），秦景公到了晉國，與晉平公訂立盟約，不久就背叛了盟約。三十六年（前541），楚國公子圍殺了他的君主自立為王，這就是楚靈王。秦景公的同母兄弟后子鍼（ｚｈēｎ，針）得寵，而且富有，有人說壞話誣陷他，他害怕被殺，就逃奔到晉國，帶著錙重車上千輛。晉平公說：“您這樣富有，為什么還要逃亡呢？”后子鍼回答說：“秦君無道，我害怕被殺害。想等到他的繼承人登位再回去?！比拍辏ㄇ?38），楚靈王強(qiáng)大起來，在申地與諸侯會盟，做了盟主，殺了齊國的慶封。景公在位四十年去世，兒子哀公繼位。后子鍼又回到秦國。
哀公八年（前529），楚國公子棄疾殺了楚靈王，自立為王，這就是平王。十一年（前526）楚平王來迎娶秦女做太子建的妻子?；氐匠?，平王見女子漂亮，就自己娶了她。十五年（前522），楚平王想殺死太子建，建逃跑了；伍子胥逃奔到吳國。晉國國君家族的權(quán)力削弱，范氏、中行氏、智氏、趙氏、韓氏、魏氏六個家族世代為晉卿，勢力強(qiáng)大，想策動內(nèi)戰(zhàn)，因此好長時間秦、晉兩國沒有打仗。三十一年（前506），吳王闔閭（ｈé ｌǘ，合陽平呂）與伍子胥攻打楚國，楚王逃往隨地，吳軍于是進(jìn)入郢都。楚國大夫申包胥來秦國告急求援，一連七天不吃飯，日夜哭泣。于是秦國就派兵車五百輛去援救楚國，打敗了吳國軍隊。吳軍撤走了，楚昭王才得以重回郢都。哀公在位三十六年去世。太子名叫夷公，夷公早死，沒能繼位，夷公的兒子繼位，這就是惠公。
惠公元年（前500），孔子代理魯國國相的職務(wù)。五年（前496），晉卿中行氏、范氏反叛晉國，晉君派智氏和趙簡子討伐他們，范氏、中行氏逃到齊國?；莨谖皇耆ナ?，兒子悼公繼位。
悼公二年（前489），齊國大臣田乞殺了他的國君孺子，立孺子的哥哥陽生為君，這就是齊悼公。六年（前485），吳軍打敗齊軍。齊國人殺了悼公，立他的兒子簡公為君。九年（前482），晉定公與吳王夫差在黃池會盟，爭做盟主，最終是讓吳王占了先。吳國強(qiáng)盛，欺凌中原各國。十二年（前479），齊國田常殺了齊簡公，立他的弟弟平公為君，田常當(dāng)了國相。十三年（前478），楚國滅掉陳國。秦悼公在位十四年去世，兒子厲共公繼位?？鬃釉诘抗耆ナ馈?br>厲共公二年（前475），蜀人前來進(jìn)獻(xiàn)財物。十六年（前461），在黃河旁挖掘壕溝。派兵兩萬去攻打大荔國，攻占了大荔王城邑。二十一年（前456），開始設(shè)置頻陽縣。晉國攻占了武城。二十四年（前453），晉國發(fā)生內(nèi)亂，智伯被殺，把智伯的領(lǐng)地分給趙氏、韓氏、魏氏。二十五年（前452），智開帶領(lǐng)邑人來投奔秦國。三十三年（前444），攻打義渠戎族，俘虜了戎王。三十四年（前443），發(fā)生日食。厲共公去世，他的兒子躁公繼位。
躁公二年（前441），南鄭邑反叛。十三年（前430），義渠來攻打秦國，到了渭南。十四年（前429），躁公去世，他的弟弟懷公繼位。
懷公四年（前425），庶長晁和大臣圍攻懷公，懷公自殺。懷公太子名叫昭子，死得早，大臣們就擁立太子昭子的兒子為君，這就是靈公。靈公，是懷公的孫子。
靈公六年（前419），晉國在少梁筑城，秦軍攻打晉國。十三年（前412），秦國在籍姑筑城。靈公去世，兒子獻(xiàn)公沒能繼位，立子靈公的叔父悼子，這就是簡公。簡公是昭子的弟弟，懷公的兒子。
簡公六年（前409），開始讓官吏帶劍。在洛水邊挖了壕溝。在重泉筑城。十六年（前399），簡公去世，兒子惠公繼位。
惠公十二年（前388），兒子出子出生。十三年，攻打蜀國，攻占了南鄭?；莨ナ溃鲎永^位。
出子二年（前385），庶長改從河西迎接靈公的兒子獻(xiàn)公回國，立他為君。殺了出子和他的母親，把他們的尸體沉入深淵。秦國在這以前頻繁更換君主，君臣之間關(guān)系不協(xié)調(diào)，所以晉國的力量又強(qiáng)起來，奪去了秦國河西的土地。
獻(xiàn)公元年（前384），廢止了殉葬的制度。二年（前383），在櫟陽筑城。四年正月庚寅日，孝公出生。十一年（前374），周朝太史檐（ｄ?。睿瑩?dān)），拜見獻(xiàn)公說：“周與秦本來是合在一起的，后來秦分了出去，分開五百年后又合在一起，合在一起十七年后，將會有稱霸統(tǒng)一天下的人出現(xiàn)?！笔辏ㄇ?69），桃樹冬天開了花。十八年(前367），櫟陽上空下了黃金雨。二十一年（前364），與魏國在石門交戰(zhàn)，殺了魏兵六萬人，天子送來繡有花紋的禮服祝賀。二十三年（前362），與魏國在少梁交戰(zhàn)，俘虜了魏將公孫痤。二十四年（前361），獻(xiàn)公去世，兒子孝公繼位，這時孝公已經(jīng)二十一歲了。
孝公元年（前361），黃河和殽山以東有六個強(qiáng)國，秦孝公與齊威王、楚宣王、魏惠王、燕悼侯、韓哀侯、趙成侯并立?；春?、泗水之間有十多個小國。楚國、魏國與秦國接壤。魏國修筑長城，從鄭縣筑起，沿洛河北上，北邊據(jù)有上郡之地。楚國的土地從漢中往南，據(jù)有巴郡、黔中。周王室衰微，諸侯用武力相征伐，彼此爭殺吞并。秦國地處偏僻的雍州，不參加中原各國諸侯的盟會，諸侯們象對待夷狄一樣對待秦國。孝公于是廣施恩德，救濟(jì)孤寡，招募戰(zhàn)士，明確了論功行賞的法令，并向全國發(fā)布命令說：“從前，我們繆公在岐山、雍邑之間，實行德政、振興武力，在東邊平定了晉國的內(nèi)亂，疆土達(dá)到黃河邊上；在西邊稱霸于戎狄，拓展疆土達(dá)千里。天子賜予霸主稱號。諸侯各國都來祝賀，給后世開創(chuàng)了基業(yè)，盛大輝煌。但是就在前一段厲公、躁公、簡公、出子的時候，接連幾世不安寧，國家內(nèi)有憂患，沒有空暇顧及國外的事，結(jié)果晉國攻奪了我們先王河西的土地，諸侯也都看不起秦國，恥辱沒有比這更大的了。獻(xiàn)公即位，安定邊境，遷都櫟陽，并且想要東征，收復(fù)繆公時的原有疆土，重修繆公時的政令。我緬懷先君的遺志，心中常常感到悲痛。賓客和群臣中有誰能獻(xiàn)出高明的計策，使秦國強(qiáng)盛起來，我將讓他做高官，分封給他土地?！庇谑潜惆l(fā)兵東進(jìn)，圍攻陜城，西進(jìn)殺了戎族的獂（ｈｕáｎ，環(huán)）王。
衛(wèi)鞅聽說頒布了這個命令，就來到西方的秦國，通過景監(jiān)求見孝公。
二年（前360），周天子送來祭肉。
三年（前359），衛(wèi)鞅勸說孝公實行變法，制訂刑罰，在國內(nèi)致力于農(nóng)耕，對外鼓勵效死作戰(zhàn)，給以各種獎罰。孝公認(rèn)為這個辦法很好。但甘龍、杜摯等人不同意，雙方為此而爭辯起來。最后孝公采用衛(wèi)鞅的新法，百姓對此抱怨不休；過了三年，百姓反而覺得適應(yīng)了。于是孝公任命衛(wèi)鞅擔(dān)任左庶長。此事記載在《商君列傳》里。
七年（前355），孝公與魏惠王在杜平會盟。八年（前354），秦國與魏國在元里交戰(zhàn)，取得勝利。十年（前352），衛(wèi)鞅任大良造，率兵包圍了魏國安邑，使安邑歸服了。十二年（前350），修造咸陽城，筑起了公布法令的門闕，秦國就遷都到咸陽。把各個小鄉(xiāng)小村合并為大縣，每縣設(shè)縣令一人，全國共有四十一個縣。開辟田地，廢除了井田制下的縱橫交錯的田埂。這時秦國東邊的地界已經(jīng)越過了洛水。十四年（前348），開始制定新的賦稅制度。十九年（前343），天子賜予霸主稱號。二十年（前342），諸侯都來祝賀。秦國派公子少官率領(lǐng)軍隊與諸侯在逢澤會盟，朝見天子。
二十一年（前341），齊國在馬陵打敗魏國。
二十二年（前340），衛(wèi)鞅攻打魏國，俘虜了魏公子卬（áｎｇ，昂）。秦孝公封衛(wèi)鞅為列侯，號為商君。
二十四年（前338），秦國與魏軍在岸門作戰(zhàn)，俘虜了魏國將軍魏錯。
秦孝公去世，兒子惠文君繼位。這一年，殺了衛(wèi)鞅。衛(wèi)鞅剛在秦國施行新法時，法令行不通，太子觸犯了禁令。衛(wèi)鞅說：“法令行不通，根源起自國君的親族。國君果真要實行新法，就要從太子做起。太子不能受刺面的墨刑，就讓他的師傅代受墨刑?！睆拇耍铐樌┬?，秦國治理得很好。等到孝公去世，太子登位，秦國的宗室大多怨恨衛(wèi)鞅，衛(wèi)鞅逃跑，于是定他有反叛之罪，最后處以五馬分尸之刑，在都城示眾。
惠文君元年（前337），楚國、韓國、趙國、蜀國派人來朝見。二年（前336），周天子前來祝賀。三年（前335），惠文君年滿二十，舉行冠禮。四年（前334），天子送來祭祀文王、武王的祭肉。齊國、魏國稱王。
五年（前333），陰晉人犀首任大良造。六年（前332），魏國把陰晉送給秦國，陰晉改名為寧秦。七年（前331），公子卬與魏作戰(zhàn)，俘虜了魏將龍賈，殺了八萬人。八年（前330），魏國把河西之地送給秦國。九年（前329），秦軍渡過黃河，攻占了汾陰、皮氏。秦王與魏王在應(yīng)邑會盟。秦軍包圍了焦城，使焦城歸降了。十年（前328），張儀做了秦相。魏國把上郡十五縣送給秦國。十一年（前327），在義渠設(shè)縣。把焦城、曲沃歸還給魏國，義渠國君稱臣。把少梁改名為夏陽。十二年（前326），效仿中原各國，初次舉行十二月的臘祭。十三年（前325），四月戊午日，魏君稱王，即魏襄王；韓君也稱王，即韓宣惠王。秦君派張儀攻取陜縣，把那里的居民趕出去交給魏國。
十四年（前324），改為后元元年。二年（前323），張儀與齊國和楚國的大臣在嚙（ｎｉè，聶）桑會盟。三年（前322），韓國、魏國的太子前來朝見。張儀擔(dān)任魏國國相。五年（前320），惠文王巡游到北河。七年（前318），樂池作了秦相。韓國、趙國、魏國、燕國、齊國帶領(lǐng)匈奴一起進(jìn)攻秦國。秦國派庶長疾與他們在修魚交戰(zhàn)，俘虜了韓國將軍申差，打敗趙國公子渴和韓國太子奐（ｈｕàｎ，換），殺了八萬二千人。八年（前317），張儀再次擔(dān)任秦相。九年（前316），司馬錯攻打蜀國，滅掉了蜀國。攻占了趙國的中都、西陽。十年（前315），韓國太子蒼來作人質(zhì)。攻占了韓國石章。打敗了趙國的將軍泥。攻占了義渠的二十五座城邑。十一年（前314），秦將樗（ｃｈū，初）里疾攻打魏國焦城，使焦城降服了。在岸門打敗了韓軍，殺了一萬人，韓將犀首逃跑。公子通被封為蜀侯。燕軍把君位讓給他的大臣子之。十二年（前313），秦王與梁王在臨晉會盟。庶長疾進(jìn)攻趙國，俘虜了趙國將軍莊。張儀任楚相。十三年（前312），庶長章在丹陽攻擊楚國軍隊，俘虜了楚將屈丐，殺了八萬人；又攻入楚國的漢中，奪取了六百里土地，設(shè)置了漢中郡。楚軍包圍了朝國的雍氏，秦國派遣庶長疾幫助韓國向東攻打齊國，又派到滿幫助魏國攻打燕國。十四年（前311），攻打楚國，攻占了召陵。戎族的丹國、犂國向秦國稱臣，蜀相陳莊殺死蜀侯前來投降。
惠王去世，兒子武王繼位。韓國、魏國、齊國、楚國、趙國都?xì)w服秦國。
武王元年（前310），武王與魏惠王在臨晉會盟。殺了蜀相陳莊。張儀、魏章都離開秦國往東到魏國去了。秦軍攻打義渠國、丹國、犂國。二年（前309），開始設(shè)置丞相，樗里疾、甘茂分別擔(dān)任左右丞相。張儀死在魏國。三年（前308），秦王與韓襄王在臨晉城外會盟。南公揭去世，樗里疾擔(dān)任韓相。武王對甘茂說：“我想開一條哪怕只能容車子通過的路，到達(dá)洛陽，看一看周王的都城，即使死了也不遺憾了?！蹦悄昵锾?，派甘茂和庶長封攻打宜陽。四年（前307），攻占了宜陽，殺了六萬人。渡過黃河，在武遂筑城。魏國太子來朝見。秦武王有力氣，喜好角力，所以大力士任鄙、烏獲、孟說（ｙｕè，悅）都做了大官。武王說孟說舉鼎比力氣，折斷了膝蓋骨。八月，武王去世；孟說被滅族。武王娶魏國女子做王后，沒有生兒子。武王死后，立了他的異母弟弟，這就是昭襄王。昭襄王的母親是楚國人，姓羋（ｍǐ，米），稱為宣太后。武王死時，昭襄王在燕國做人質(zhì)，燕國人送他回國，他才得以繼位。
昭襄王元年（前306），嚴(yán)君疾擔(dān)任相。甘茂離開秦國到魏國去了。二年（前305），彗星出現(xiàn)。庶長壯和大臣、諸侯、公子造反，都被殺，牽連到惠文王后也不得善終。悼武王后離開秦國回魏國了。三年（前304），昭襄王舉行冠禮，與楚王在黃棘會盟，把上庸還給楚國。四年（前303），攻占了蒲阪。彗星出現(xiàn)。五年（前302），魏王來應(yīng)亭朝見，秦國又把蒲阪交還給魏國。六年（前301），蜀侯煇（ｈｕī，輝）反叛，司馬錯平定了蜀國。庶長奐攻打楚國，殺了兩萬人。涇陽君被抵押在齊國做人質(zhì)。那一年發(fā)生了日食，白晝有如黑夜一樣昏暗。七年（前300），攻占了新城。樗里子去世。八年（前299），派將軍羋戎攻打楚國，攻戰(zhàn)了新市。齊國派章子，魏國派公孫喜，韓國派暴鳶（ｙｕ?。睿瑴Y），一塊兒進(jìn)攻楚國的方城，俘獲唐眛。趙國攻破了中山國，中山國君出逃，最后死在齊國。魏公子勁、韓公子長被封為諸侯。九年（前298），孟嘗君薛文來秦國當(dāng)丞相。庶長奐攻打楚國，攻占了八座城，殺了楚將景快。十年（前297），楚懷王來秦朝見，秦國扣留了他。薛文因為金受在昭王面前說了壞話，被免了相職。樓緩擔(dān)任了丞相。十一年（前296），齊國、韓國、魏國、趙國、宋國、中山五國共同攻打秦國，軍隊開到鹽氏就退了回去。秦國送給韓國、魏國黃河北邊以及封陵的土地，與韓、魏講和。這一年出現(xiàn)了彗星。楚懷王逃到趙國，趙國不敢收留，又讓他回到秦國，不久他就死了，秦國把他送還給楚國安葬。十二年（前295），樓緩被罷免，穰（ｒáｎｇ，瓤）侯魏冉擔(dān)任丞相。秦國送給楚國五萬石糧食。
十三年（前294），向壽進(jìn)攻韓國，攻占了武始。左更白起攻打新城。五大夫呂禮出亡逃到魏國。任鄙擔(dān)任漢中郡守。十四年（前293），左更白起在伊闕攻擊韓國和魏國，殺了二十四萬人，俘虜了公孫喜，攻克五座城。十五年（前292），大良造白起攻打魏國，攻占了垣城，又還給了魏國。進(jìn)攻楚國，攻占了宛城。十六年（前291），左更錯攻占了軹城和鄧城。魏冉被免除丞相職務(wù)。把公子市（ｆú，伏）封在宛，公子悝（ｋｕī，虧）封在鄧，魏冉封在陶，他們都成了諸侯。十七年（前290），城陽君來朝見，東周國也來朝見。秦國把垣城改為蒲阪、皮氏。秦王到了宜陽。十八年（前289），左更錯攻打垣城、河雍，折斷橋梁攻占了兩地。十九年（前288），秦昭王稱西帝，齊閔王稱東帝，不久都又取消了帝號。呂禮回來自首。齊國攻破宋國，宋王逃到魏國，死在溫地。任鄙去世。二十年（前287），秦王前往漢中，又到了上郡、北河。二十一年（前286），左更錯進(jìn)攻魏國河內(nèi)。魏國獻(xiàn)出了安邑。秦國趕走城中的魏國居民，然后招募秦國人遷到河?xùn)|地區(qū)定居，并賜給爵位，又把被赦免的罪人遷到河?xùn)|。涇陽君被封在宛。二十二年（前285），蒙武攻打齊國。在河?xùn)|設(shè)置了九個縣。秦王與楚王在宛城會盟，秦王與趙王在中陽會盟。二十三年（前284），都尉斯離與韓國、趙國、魏國及燕國一起進(jìn)攻齊國，在濟(jì)水西岸打敗齊軍。秦王與魏王在宜陽會盟，與韓王在新城會盟。二十四年（前283），秦王與楚王在鄢城會盟，又在穰城會盟。秦國攻取魏國的安城，一直打到國都大梁，燕國、趙國援救魏國，秦軍撤離。魏冉被免去丞相職務(wù)。二十五年（前282），秦攻占趙國兩座城。秦王與韓王在新城會盟，與魏王在新明邑會盟。二十六年（前281），赦免罪人，把他們遷往穰城。侯魏冉恢復(fù)丞相職位。二十七年（前280），左更錯攻打楚國。赦免了罪犯并把他們遷往南陽。白起攻打趙國，奪取代地的光狼城。又派司馬錯從隴西出發(fā)，通過蜀地攻打楚國的黔中，攻占下來。二十八年（前279），大良造白起進(jìn)攻楚國，攻占了鄢城、鄧城，赦免罪人遷往那里。二十九年（前278），大良造白起進(jìn)攻楚國，攻占了郢都，改為南郡，楚王逃跑了。周君來秦。秦王與楚王在襄陵會盟。白起被封為武安君。三十年（前277），蜀守張若進(jìn)攻楚國，奪取巫郡和江南，設(shè)置黔中郡。三十一年（前276），白起攻打魏國，攻占了兩座城。楚國人在江南反秦。三十二年（前275），丞相穰侯進(jìn)攻魏國，一直攻到大梁，打敗暴鳶，殺了四萬人，暴鳶逃跑了，魏國給秦國三個縣請求講和。三十三年（前274），客卿胡陽進(jìn)攻魏國的卷城、蔡陽、長社，都攻了下來。在華陽攻打芒卯，打敗了他，殺了十五萬人。魏國把南陽送給秦國請求講和。三十四年（前273），秦國把上庸給了韓國和魏國，設(shè)立一個郡，讓南陽被免罪的臣民遷往那里居住。三十五年（前272），幫助韓國、魏國、楚國攻打燕國，開始設(shè)置南陽郡。三十六年（前271），客卿灶進(jìn)攻齊國，攻占了剛、壽兩地，送給了穰侯。三十八年（前269），中更胡陽進(jìn)攻趙國的閼（ｙ?。?，煙）與，沒有攻下。四十年（前267），悼太子死在魏國，運(yùn)回國葬在芷陽。四十一年（前266）夏天，攻打魏國，攻占了邢丘、懷兩地。四十二年（前265），安國君立為太子。十月，宣太后去世，埋葬在芷陽酈山。九月，穰侯離開都城到陶地去了。四十三年（前264），武安君白起攻打韓國，攻下九座城，殺了五萬人。四十四年（前263），進(jìn)攻韓國的南陽，攻了下來。四十五年（前262），五大夫賁（ｂēｎ，奔）攻打韓國，攻下了十座城。葉陽君悝離開都城前往封國，沒有到那里就死了。四十七年（前260），秦國攻打韓國的上黨，上黨卻投降了趙國，秦國因此去攻打趙國，趙國出兵反擊秦軍，兩軍相持不下。秦派武安君白起攻擊趙國，在長平大敗趙軍，四十多萬降卒全部被活埋。四十八年（前259）十月，韓國向秦獻(xiàn)出垣雍。秦軍分為三部分：武安君率軍回國；王龁（ｈé，和）帶兵攻打趙國的皮牢，攻了下來；司馬梗率軍向北，平定太原，全部占領(lǐng)了韓國的上黨。正月，軍隊停止戰(zhàn)斗，駐守在上黨。這年十月，五大夫陵進(jìn)攻趙國的邯鄲。四十九年（前258）正月，增加兵力幫助五大夫陵。陵作戰(zhàn)不力，被免職，王龁替代他帶兵。這年十月，將軍張?zhí)乒ゴ蛭簢涛景逊朗氐牡乇P丟了，張?zhí)苹貋砭蛿亓怂?。五十年（?57）十月，武安君白起犯了罪，被免職降為士兵，貶謫到陰密。張?zhí)七M(jìn)攻鄭，攻了下來。十二月，增派軍隊駐扎在汾城旁邊。武安君白起有罪，自殺而死。王龁攻打邯鄲，沒打下來 ，撤軍離去，返回投奔駐扎在汾城旁的軍隊。兩個月以后，攻打魏軍，殺了六千人，魏軍和楚軍落水漂流死在黃河中的有兩萬多人。又進(jìn)攻汾城。接著又跟隨張?zhí)乒ハ铝藢幮轮?，把寧新中改名為安陽。開始修造蒲津橋。
五十一年（前256），將軍摎（ｊｉū，糾）進(jìn)攻韓國，攻占了陽城、負(fù)黍，殺了四萬人。攻打趙國，攻占了二十多個縣，斬獲首級九萬。西周君武公背叛秦國，和各諸侯訂約聯(lián)合率領(lǐng)天下的精銳部隊出伊闕進(jìn)攻秦國，使得秦國與陽城之間的交通被阻斷。秦國于是派將軍摎進(jìn)攻西周。西周君跑到秦國來自首，叩頭認(rèn)罪，愿意接受懲處，并全部獻(xiàn)出他的三十六個城邑和三萬人口。秦王接受了這些城邑和人口，讓西周君回西周去了。五十二年（前255），周地的民眾向東方逃亡，周朝的傳國寶器九鼎運(yùn)進(jìn)了秦國。周朝從這時候起就滅亡了。
五十三年（前254），天下都來歸服。魏國落在最后，秦國就派將軍摎去討伐魏國，攻占了吳城。韓王來朝見；魏王也把國家托付給秦國聽從命令了。五十四年（前253），秦王在雍城南郊祭祀上帝。五十六年（前251）秋天，昭襄王去世，兒子孝文王登位。追尊生母唐八子為唐太后，與昭襄王合葬一處。韓王穿著孝服前來祭吊，其他諸侯也都派他們的將相前來祭吊，料理喪事。
孝文王元年（前250），大赦罪人，論列表彰先王的功臣，優(yōu)待宗族親屬，毀掉王家的園囿。孝文王服喪期滿，十月己亥日登位，第三天辛丑日去世，兒子莊襄王繼位。
莊襄王元年（前249），大赦罪人，論列表彰先王的功臣，廣施德惠，厚待宗親族屬，對民眾施以恩澤。東周君與諸侯圖謀反秦，秦襄王派相國呂不韋前去討伐，全部兼并了東周的土地。秦國沒有斷絕周朝的祭祀，把陽人聚這塊地盤賜給周君，讓他來祭祀周朝的祖先。秦王派蒙驁進(jìn)攻韓國，韓國獻(xiàn)出成皋、鞏縣。秦國國界伸展到大梁，開始設(shè)置三川郡。二年（前248），秦王又派蒙驁攻打趙國，平定了太原。三年（前247），蒙驁進(jìn)攻魏國的高都、汲縣，攻了下來。蒙驁又進(jìn)攻趙國的榆次、新城、狼孟，攻占了三十七座城。四月間發(fā)生日食。王龁攻打上黨，開始設(shè)置太原郡。魏將無忌率五國的軍隊反擊秦軍，秦軍退到黃河以南。蒙驁打了敗仗，解脫圍困撤離了。五月丙午日，莊襄王去世，兒子嬴政登位，這就是秦始皇帝。
秦王嬴政登位二十六年才并吞了天下，設(shè)立三十六郡，號稱始皇帝。始皇五十一歲去世，兒子胡亥登位，就是二世皇帝。三年（前207），諸侯紛紛起來反叛秦朝，趙高殺死二世，擁立子嬰為皇帝。子嬰即位一個多月，諸侯殺了他，于是滅掉了秦朝。這些都記載在《始皇本記》中。

太史公說：“秦國的祖先姓嬴。他的后代分封各地，各自以所封國名作為姓氏，有徐氏、郯（ｔáｎ，談）氏、莒（ｊǔ，舉）氏、終黎氏、運(yùn)奄氏、菟（ｔú，途）裘氏、將梁氏、黃氏、江氏、修魚氏、白冥氏、蜚廉氏、秦氏。而秦國因為它的祖先造父封在趙城，所以是趙氏。

    秦始皇本紀(jì)
秦始皇帝，是秦國莊襄王的兒子。莊襄王曾以秦昭王的孫子的身份作為人質(zhì)抵押在趙國，在那里看見呂不韋的妾，十分喜愛，就娶了她，生了始皇。秦始皇是秦昭王四十八年（前529）在邯鄲出生的。出生后，起名叫政，姓趙。在他十三歲那年，莊襄王去世，政繼承王位做了秦王。這時候，秦國的疆域已吞并了巴郡、蜀郡和漢中，跨過宛縣占據(jù)了楚國的郢（ｙǐｎｇ，影）都，設(shè)置了南郡；往北收取了上郡以東，占據(jù)了河?xùn)|、太原和上黨郡；往東到滎陽，滅掉西周、東周兩國，設(shè)置了三川郡。呂不韋為相國，封十萬戶，封號是文信侯。招攬賓客游士，想借此吞并天下。李斯為舍人。蒙驁、王齮、麃公等為將軍。秦王年紀(jì)小，剛剛登上位，把國事委托給大臣們。
晉陽發(fā)生叛亂，始皇元年（前246），將軍蒙驁前去討伐，平定了叛亂。二年（前245），麃公率兵攻打卷（ｑｕ?。?，圈）邑，殺了三萬人。三年（前244）蒙驁攻打韓國，奪取十三座城邑。王齮死了。將軍蒙驁攻打魏國（ｃｈàｎｇ，暢）、有詭。這年發(fā)生嚴(yán)重饑荒。四年（前243），攻取了邑、有詭。三月，停止進(jìn)軍。秦國人質(zhì)從趙國返國，趙國太子也從秦國回趙。十月庚寅日，蝗蟲從東方飛來，遮天蔽日。全國瘟疫流行。老百姓獻(xiàn)上一千石糧食，授給爵位一級。五年（前242），將軍蒙驁攻打魏國，平定了酸棗、燕邑、虛邑、長平、雍丘、山陽城，全部攻下來，奪取了二十個城邑。開始設(shè)置東郡。這年冬天打雷了。六年（前241），韓國、魏國、趙國、衛(wèi)國、楚國一起進(jìn)攻秦國，攻占了壽陵邑。秦國派出軍隊，五國停止了進(jìn)軍。秦國攻下衛(wèi)國，逼近東郡，衛(wèi)君角率領(lǐng)他的宗族遷居到野王，憑借山勢險阻，保住了魏國的河內(nèi)。七年（前240），彗星先在東方出現(xiàn)，又在北方出現(xiàn)，五月，又在西方出現(xiàn)。將軍蒙驁在攻打龍、孤、慶都時戰(zhàn)死了，秦軍回師進(jìn)攻汲縣。彗星又在西方連續(xù)出現(xiàn)了十六天。夏太后去世。
八年（前239），秦王弟長安君成（ｊｉ?。?，驕）率領(lǐng)軍隊攻打趙國，在屯留造反了，結(jié)果他手下的軍官都被殺死，那里的百姓被遷往臨洮（ｔáｏ，逃）。前來討伐成的將軍壁死了，屯留人士兵蒲鶮（ｈè，鶴）。又造反，結(jié)果戰(zhàn)死，死后還遭到鞭戮尸體的酷刑。黃河的魚大批涌上岸邊，人們趕著馬車到東方去找食物。
嫪?dú)保ǎ歙ぃ?ǎｉ，澇矮）被封為長信侯，賜給他山陽的土地，讓他居住在那里。宮室、車馬、衣服、園林、打獵都聽?wèi){嫪?dú)钡囊庠?。事情無論大小全由嫪?dú)睕Q定。又把河西太原郡改為嫪?dú)钡姆鈬?br>九年（前238），彗星又出現(xiàn)了，有時劃過整個天空。進(jìn)攻魏國的垣邑和蒲陽邑。四月，秦王留宿在雍地。己酉日，秦王舉行表示已經(jīng)成年的加冠禮，佩帶寶劍。長信侯嫪?dú)弊鱽y的事被發(fā)覺，他盜用秦王的大印和太后的印璽，發(fā)動京城部隊和侍衛(wèi)、官騎、戎狄族首領(lǐng)、家臣，企圖攻打蘄（ｑí，其）年宮，發(fā)動叛亂。始皇得知后，命令相國昌平君、昌文君發(fā)兵攻擊嫪?dú)?。在咸陽作?zhàn)中，殺死數(shù)百人，秦王都授給他們以爵位，連同參戰(zhàn)的宦官，也授給爵位一級。嫪?dú)钡热藨?zhàn)敗逃走。當(dāng)即通令全國：如誰活捉到嫪?dú)保n給賞錢一百萬；殺掉他，賜給賞錢五十萬。嫪?dú)钡热巳勘蛔カ@。衛(wèi)尉竭、內(nèi)史肆、佐戈竭、中大夫令齊等二十人都被判處梟（ｘｉ?。铮┬?，即斬下頭顱懸掛在木竿上。對嫪?dú)碧幰晕羼R分尸的車裂之刑以示眾，并滅了他的家族。至于他的家臣，罪輕的處以鬼薪之刑，即服為宗廟打柴三年的勞役。還有四千余家被剝奪了官爵，遷徙到蜀郡，住在房陵縣。這個月雖屬孟夏，但十分寒冷，有凍死的人。楊端和進(jìn)攻衍氏邑。彗星出現(xiàn)在西方，不久又出現(xiàn)在北方，從北斗往南接連出現(xiàn)了八十天。
十年（前237），相國呂不韋因受嫪?dú)睜窟B而被罷官?；庚t為將軍。齊國和趙國派來使臣擺酒祝賀。齊國人茅焦勸說秦王道：“秦國正以奪取天下為大事，而大王有流放太后的名聲，恐怕諸侯聽說了，因此而背棄秦國啊?！鼻赝跤谑前烟髲挠旱亟踊叵剃枺宰屗≡诟嗜獙m。
秦國大規(guī)模地進(jìn)行搜索，驅(qū)逐在秦國做官的別國人。李斯上書勸說，秦王才廢止了逐客令。李斯借機(jī)勸說秦王，建議首先攻取韓國，以此來恐嚇其它國家，于是秦王派李斯去降服韓國。韓王為此而擔(dān)憂，就跟韓非謀劃削弱秦國。大梁人尉繚來到秦國，勸說秦王道：“憑著秦國這樣強(qiáng)大，諸侯就象郡縣的首腦，我只擔(dān)心山東各國合縱，聯(lián)合起來進(jìn)行出其不意的襲擊，這就是從前智伯、夫差、?。ǎ悫?，敏）王所以滅亡的原因所在。希望大王不要吝惜財物，給各國權(quán)貴大臣送禮，利用他們打亂諸侯的計劃，這樣只不過損失三十萬金，而諸侯就可以完全消滅了?！鼻赝趼爮牧怂挠嬛\，會見繚時以平等的禮節(jié)相待，衣服飲食也與尉繚一樣。尉繚說：“秦王這個人，高鼻梁，大眼睛，老鷹的胸脯，豺狼的聲音，缺乏仁德，而有虎狼之心，窮困的時候容易對人謙下，得志的時候也會輕易地吃人。我是個平民，然而他見到我總是那樣謙下。如果秦王奪取天下的心愿得以實現(xiàn)，天下的人就都成為奴隸了。我不能跟他長久交往。”于是逃走，秦王發(fā)覺，堅決勸止，讓他當(dāng)秦國的最高軍事長官，始終采用了他的計謀。李斯執(zhí)掌國政。
十一年（前236），主將王翦、次將桓齮、末將楊端和三軍并為一軍去攻打鄴邑，沒有攻下，先奪取了九座城邑。王翦就另外去攻打閼（è，惡）與、橑（ｌｉáｏ，遼）楊，留下王橑繼續(xù)攻打鄴邑。
王翦統(tǒng)率軍隊十八天，讓軍中年俸祿不滿百石的小官回家，十人中挑選二人留在軍隊?；庚t奪取了鄴城，王翦又命令他率兵去攻打櫟陽，自己攻打閼與，都攻了下來。十二年（前235），文信侯呂不韋死去，被其賓客偷偷安葬在洛陽北芒山。對于他的家臣參加哭吊的，如是晉國人，就趕出國境；如是秦國人，俸祿在六百石以上的官剝奪其爵位，遷到房陵；俸祿在五百石以下而未參與哭吊的，也遷到房陵，但不剝奪爵位。從此以后，掌管國事不遵循正道象嫪?dú)?、呂不韋這樣的，，就登記沒收他的家人充作奴隸，不得做官，全部照此辦理。秋天，免除遷居蜀郡的嫪?dú)奔页嫉馁x稅徭役。這時，全國大旱，從六月起，直到八月才下了雨。
十三年（前234），桓齮攻打趙國平陽邑，殺了趙將扈（ｈù，護(hù)）輒，斬首十萬人。秦王到河南去。正月，彗星出現(xiàn)在東方。十月，桓齮攻打趙國。十四年（前233），在平陽攻擊趙軍，攻占了宜安，打敗了趙國軍隊，殺死了趙國的將軍。桓齮平定了平陽、武城。韓非出使到秦國，秦國采納了李斯的計謀，扣留了韓非，韓非死在云陽。韓王請求向秦稱臣。
十五年（前232），秦國大舉出兵，一路到達(dá)鄴縣，一路到達(dá)太原，攻占了狼孟。這一年發(fā)生了地震。十六年（前231）九月，派軍隊去接收原韓國南陽一帶土地，任命騰為代理南陽太守。開始命令男子登記年齡，以便征發(fā)兵卒、徭役。魏國向秦國獻(xiàn)地。秦國設(shè)置麗邑。十七年（前230），內(nèi)史騰去攻打韓國，擒獲了韓王安，收繳了他的全部土地。把那個地方設(shè)置為郡。命名為潁川郡。又發(fā)生了地震。華陽太后去世。人民遭遇到大饑荒。
十八年（前229），秦大舉興兵攻趙，王翦統(tǒng)率上地的軍隊，攻占了井陘。楊端和率領(lǐng)河內(nèi)的軍隊，羌瘣（ｈｕì，會）攻打趙國，楊端和包圍了邯鄲城。十九年（前228），王翦、羌瘣全部平定打下了趙國的東陽，俘獲趙王。他們又想率兵攻打燕國，駐扎在中山。秦王到邯鄲去，找到當(dāng)初與秦王生在趙國時的母家有仇的那些人，把他們?nèi)炕盥窳?。秦王返回，?jīng)由太原、上郡回到都城。秦始皇的母太后去世。趙公子嘉率領(lǐng)他的宗族幾百人到代地，自立為代王，向東與燕國的軍隊會合，駐扎在上谷郡。這年發(fā)生大饑荒。
二十年（前227），燕太子丹擔(dān)心秦國軍隊打到燕國來，十分恐慌，派荊軻去刺殺秦王。秦王發(fā)現(xiàn)了，處荊軻以肢解之刑來示眾，然后就派遣王翦、辛勝去攻打燕國。燕國、代國發(fā)兵迎擊秦軍，秦軍在易水西邊擊潰了燕軍。二十一年（前226），王賁（ｂēｎ，奔）去攻打楚國。秦王增派援兵到王翦軍隊中去，終于打敗燕太子的軍隊，攻占了燕國的薊城，拿到了燕太子丹的首級。燕王向東收取了遼東郡的地盤，在那里稱王。王翦推說有病，告老還鄉(xiāng)。新鄭造反。昌平君被遷謫到郢城。這一年下了大雪，雪厚二尺五寸。
二十二年（前225），王賁去攻打魏國，引汴河的水灌大梁城，大梁城墻塌壞，魏王假請求投降，秦軍取得了魏國的全部土地。
二十三年（前224），秦王再次詔令征召王翦，強(qiáng)行起用他，派他去攻打楚國。攻占了陳縣往南直到平輿縣的土地，俘虜了楚王。秦王巡游來到郢都和陳縣。楚將項燕擁立昌平君做了楚王，在淮河以南反秦。二十四年（前223），王翦、蒙武去攻打楚國，打敗楚軍，昌平君死，項燕于是也就自殺了。
二十五年（前222），大規(guī)模舉兵，派王賁為將領(lǐng)，攻打燕國的遼東郡，俘獲燕王姬喜?；貋頃r又進(jìn)攻代國，俘虜了代王趙嘉。王翦于是平定了楚國的長江以南一帶，降服了越族的首領(lǐng)，設(shè)置了會稽郡。五月，秦國為慶祝滅掉五國而下令特許天下聚飲。
二十六年（前221），齊王田建和他的相國后勝派軍隊防守齊國西部邊境，斷絕和秦國的來往。秦王派將軍王賁經(jīng)由燕國往南進(jìn)攻齊國，俘獲了齊王田建。
秦國剛統(tǒng)一天下，命令丞相、御史說：“從前韓王交出土地獻(xiàn)上印璽，請求做守衛(wèi)邊境的臣子，不久又背棄誓約，與趙國、魏國聯(lián)合反叛秦國，所以派兵去討伐他們，俘虜了韓國的國王。我認(rèn)為這很好，因為這樣或許就可以停止戰(zhàn)爭了。趙王派他的相國李牧來訂立盟約，所以歸還了他們抵押在這里的質(zhì)子。不久他們就違背了盟約，在太原反抗我們，所以派兵去討伐他們，俘獲了趙國的國王。趙公子嘉竟然自立為代王，所以就派兵去滅了趙國。魏王起初已約定歸服于秦，不久卻與韓國、趙國合謀襲擊秦國，秦國官兵前去討伐，終于打敗了他們。楚王獻(xiàn)出青陽以西的地盤，不久也背棄誓約，襲擊我南郡，所以派兵去討伐，俘獲了楚國的國王，終于平定了楚地。燕王昏亂糊涂，他的太子丹竟然暗中派荊軻來做刺客，秦國官兵前去討伐，滅掉了他的國家。齊王采用后勝的計策，繼絕了與秦國的使臣來往，想要作亂，秦國官兵前去討伐，俘虜了齊國國王，平定了齊地。我憑著這個渺小之身，興兵誅討暴亂，靠的是祖宗的神靈，六國國王都依他們的罪過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天下安定了?，F(xiàn)在如果不更改名號，就無法顯揚(yáng)我的功業(yè)，傳給后代。請商議帝號。”丞相王綰（ｗǎｎ，碗）、御史大夫馮劫、廷尉李斯等都說：“從前五帝的土地縱橫各千里，外面還劃分有侯服、夷服等地區(qū)，諸侯有的朝見，有的不朝見，天子不能控制，現(xiàn)在您興正義之師，討伐四方殘賊之人，平定了天下，在全國設(shè)置郡縣，法令歸于一統(tǒng)，這是亙古不曾有，五帝也比不上的。我們恭謹(jǐn)?shù)馗┦總兩套h說：‘古代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尊貴。’我們這些臣子冒死罪獻(xiàn)上尊號，王稱為‘泰皇’。發(fā)教令稱為‘制書’，下命令稱為‘詔書’，天子自稱為‘朕’。秦王說：“去掉‘泰’字，留下‘皇’字，采用上古‘帝’的位號，稱為‘皇帝’，其它就按你們議論的辦?！庇谑窍铝钫f：“可以”。追尊莊襄王為太上皇。又下令說：“我聽說上古有號而沒有謚，中古有號，死后根據(jù)生前品行事跡給個謚號。這樣做，就是兒子議論父親，臣子議論君主了，非常沒有意義，我不取這種做法。從今以后，廢除謚法。我就叫做始皇帝，后代就從我這兒開始，稱二世、三世直到萬世，永遠(yuǎn)相傳，沒有窮盡?！?br>秦始皇按照水、火、木、金、土五行相生相克、終始循環(huán)的原理進(jìn)行推求，認(rèn)為周朝占有火德的屬性，秦朝要取代周朝，就必須取周朝的火德所抵不過的水德?，F(xiàn)在是水德開始之年，為順天意，要更改一年的開始。群臣朝見拜賀都在十月初一這一天。衣服、符節(jié)和旗幟的裝飾，都崇尚黑色。因為水德屬陰，而《易》卦中表示陰的符號陰爻（ｙáｏ，遙）叫做“元”，就把數(shù)目以十為終極改成以六為終極，所以符節(jié)和御史所戴的法冠都規(guī)定為六寸，車寬為六尺，六尺為一步，一輛車駕六醫(yī)馬。把黃河改名為“德水”，以此來表示水德的開始。剛毅嚴(yán)厲，一切事情都依法律決定，刻薄而不講仁愛、恩惠、和善、情義，這樣才符合五德中水主陰的命數(shù)。于是把法令搞得極為嚴(yán)酷，犯了法久久不能得到寬赦。
丞相王綰等進(jìn)言說：“諸侯剛剛被打敗，燕國、齊國、楚國地處偏遠(yuǎn)，不給它們設(shè)王，就無法鎮(zhèn)撫那里。請封立各位皇子為王，希望皇上恩準(zhǔn)。”始皇把這個建議下交給群臣商議，群臣都認(rèn)為這樣做有利。廷尉李斯發(fā)表意見說：“周文王、周武王分封子弟和同姓親屬很多，可是他們的后代逐漸疏遠(yuǎn)了，互相攻擊，就像仇人一樣，諸侯之間彼此征戰(zhàn)，周天子也無法阻止?，F(xiàn)在天下靠您的神靈之威獲得統(tǒng)一，都劃分成了郡縣，對于皇子功臣，用公家的賦稅重重賞賜，這樣就很容易控制了。要讓天下人沒有邪異之心，這才是使天下安寧的好辦法啊。設(shè)置諸侯沒有好處?！笔蓟收f：“以前，天下人都苦于連年戰(zhàn)爭無止無休，就是因為有那些諸侯王?，F(xiàn)在我依仗祖宗的神靈，天下剛剛安定如果又設(shè)立諸侯國，這等于是又挑起戰(zhàn)爭想要求得安寧太平，豈不困難嗎？廷尉說得對?！?br>于是把天下分為三十六郡。每郡都設(shè)置守、尉、監(jiān)。改稱人民所做“黔首”。下令全國特許聚飲以表示歡慶。收集天下的兵器，聚集到咸陽，熔化之后鑄成大鐘，十二個銅人，每個重達(dá)十二萬斤，放置在宮廷里。統(tǒng)一法令和度量衡標(biāo)準(zhǔn)。統(tǒng)一車輛兩輪間的寬度。書寫使用統(tǒng)一的隸書。領(lǐng)土東到大海和朝鮮，西到臨洮、羌中，南到北向戶，往北據(jù)守黃河作為要寒。沿著陰山往東一直到達(dá)遼東郡。遷徙天下富豪人家十二萬戶到咸陽居住。諸如祖廟及章臺宮、上林苑都在渭水南岸。秦國每滅掉一個諸侯，都按照該國宮室的樣子，在咸陽北面的山坡上進(jìn)行仿造，南邊瀕臨渭水，從雍門往東直到?jīng)堋⑽级粫?，殿屋之間有天橋和環(huán)行長廊互相連接起來。從諸侯那里虜?shù)玫拿廊撕顽姽臉菲髦?，都放到那里面?br>二十七年（前220），秦始皇去巡視隴西、北地，穿過雞頭山，路經(jīng)回中。于是在渭水南面建造信宮。不久，又把信宮改名叫極廟，以象征處于天極的北極星。從極廟開通道路直達(dá)酈山，又修建了甘泉前殿。修造兩旁筑墻的甬道，從咸陽一直連接到驪山。這一年，普遍賜給爵位一級。修筑供皇帝巡行用的通向全國各地的馳道。
二十八年（前219），始皇到東方去巡視郡縣，登上鄒縣嶧（ｙì，譯）山。在山上立了石碑，又跟魯?shù)厝迳鷤兩套h，想刻石以頌揚(yáng)秦之德業(yè)，商議在泰山祭天、在梁父山祭地和遙祭名山大川的事情。于是登上泰山，樹立石碑，筑起土壇，舉行祭天盛典。下山時，突然風(fēng)雨大作，始皇歇息在一顆樹下，因此賜封那顆樹為“五大夫”，接著在梁父山舉行祭地典禮，在石碑上鐫刻碑文。碑文是：
皇帝登基即位，創(chuàng)立昌明法度，臣下端正謹(jǐn)慎。就在二十六年（前222），天下歸于一統(tǒng)，四方無不歸順。親自巡視遠(yuǎn)方，登臨這座泰山，東方一覽極盡。隨臣思念偉績，推溯事業(yè)本源，敬贊功德無限。治世之道實施，諸種產(chǎn)業(yè)得宜，一切法則大振，大義清明美善，傳于后代子孫，永世承繼不變?；实凼ッ魍ㄟ_(dá)，既已平定天下，毫不懈怠國政。每日早起晚睡，建設(shè)長遠(yuǎn)利益，專心教化興盛。訓(xùn)民皆以常道，遠(yuǎn)近通達(dá)平治，圣意人人尊奉。貴賤清楚分明，男女依禮有別，供職個個虔敬。光明通照內(nèi)外，處處清凈安泰，后世永續(xù)德政。教化所及無窮，定要遵從遺詔，重大告誡永世遵奉。
于是就沿著渤海岸往東走，途經(jīng)黃縣、腄縣，攀上成山的頂峰，又登上之罘（ｆú，?。┥剑瑯淞⑹桧炃刂Φ?，然后離去。
又往南走登上了瑯邪山，十分高興，在那里停留了三個月。于是遷來百姓三萬戶到瑯邪臺下居住，免除他們十二年的賦稅徭役。修筑瑯邪臺。立石刻字，歌頌秦之功德，表明自己因如愿以償而感到滿意的心情。碑文說：
二十八年（前219），皇帝剛剛登基。端正一切法度，整治萬物綱紀(jì)。彰明人事之宜，提倡子孝父慈。皇帝圣智仁義，宣明各種道理。親臨東土安撫，慰勞視察兵士。大事業(yè)已完畢，巡行濱海之地?；实蹅ゴ蠊?，操勞根本大事。實行重農(nóng)抑商，為使百姓富裕。普天之下同心，順從皇帝意志。統(tǒng)一器物度量，統(tǒng)一書寫文字。日月照耀之處，車船所到之地，無不遵奉王命，人人得志滿意。順應(yīng)四時行事，自有大秦皇帝。整頓惡劣習(xí)俗，跋山涉水千里。憐惜黎民百姓，日夜不肯歇息。除疑惑定法律，無人不守法紀(jì)。地方長官分職，各級官署 治理，舉措必求得當(dāng)，無不公平整齊。皇帝如此圣明，親自視察四方。無論尊卑貴賤，不越等級規(guī)章。奸邪一律不容，務(wù)求忠貞賢良。事情不分大小，竭力不倦爭強(qiáng)。無論遠(yuǎn)處近處，只求嚴(yán)肅端莊。正直敦厚忠誠，事業(yè)才能久長?；实鄞蠖鞔蟮?，四方均得安撫。誅除禍亂災(zāi)害。為國謀利造福。勞役不誤農(nóng)時，百業(yè)繁榮富足。黎民安居樂業(yè)，不再用兵動武。六親終得相保，盜寇從此盡除。歡欣接受教化，法規(guī)都能記住。天地四方之內(nèi)，盡是皇帝之土。西邊越過沙漠，南邊到達(dá)北戶。東邊到達(dá)東海，北邊越過大夏。人跡所到之處，無不稱臣?xì)w服。功高蓋過五帝，恩澤遍及馬牛。無人不受其德，家家安寧和睦。
秦王兼有天下，建立名號稱做皇帝，親臨東土安撫百姓，到達(dá)瑯邪。列侯武成侯王離、列侯通武侯王賁、倫侯建成侯趙亥、倫侯昌武侯成、倫侯武信侯馮毋擇、丞相隗（ｋｕí，逵）林、丞相王綰、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趙嬰、五大夫楊樛（ｊｉū，究）隨從著在海上一起議論皇帝的功德。都說：“古代的帝王，土地不超過千里，諸侯各守受封之土，朝見與否各異?；ハ喙シデ址?，暴亂殘殺不止，還要刻金鏤石，立碑夸耀自己。古代五帝三王，知識教育不同，法令制度不明，借助鬼神之威，欺凌壓迫遠(yuǎn)方，其實不稱其名，所以不能久長。他們還未死，諸侯業(yè)已背叛，法令名存實亡。當(dāng)今皇帝統(tǒng)一海內(nèi)，全國設(shè)立郡縣，天下安定太平。顯明祖先宗廟，施行公道德政，皇帝尊號大成。群臣齊頌皇帝，功德刻于金石，樹作典范永恒。”
刻石事情完畢，齊地人徐市等上書，說大海之中有三座神山，名叫蓬萊、方丈、瀛洲，有仙人居住在那里。希望能齋戒沐浴，帶領(lǐng)童男童女前往求仙。于是就派徐市挑選童男童女幾千人，到海中去尋找仙人。
始皇返回京城，路經(jīng)彭城，齋戒祈禱，想要從泗水中打撈出那只落水的周鼎。派了一千人潛入水底尋找，沒有找到。于是向西南渡過淮河，前往衡山、南郡。乘船順江而下，來到湘山祠。遇上了大風(fēng)，幾乎不能渡河。皇上問博士說：“湘君是什么神？”博士回答說：“聽說是堯的女兒，舜的妻子，埋葬在這里?！笔蓟史浅Ｉ鷼?，就派了三千服刑役的罪犯，把湘山上的樹全部砍光，因為當(dāng)?shù)厥羌t土，所以使山變成了赭紅色?；噬蠌哪峡そ?jīng)由武關(guān)回到京城。
二十九年（前218），始皇到東方去巡游。到達(dá)陽武縣博浪沙時，遭到張良和一名力士的行刺，刺客誤中副車，始皇受了驚嚇，捉拿刺客沒有捉到，就命令全國大規(guī)模搜捕了十天。
登上之罘山，刻石立碑，碑文是：
二十九年（前218），正值仲春時節(jié)，春日陽氣上升。皇帝東來游覽，巡行登上之罘，觀賞大海汪洋。諸臣贊賞景物，追頌偉業(yè)初創(chuàng)。圣君始建治道，確定制度法規(guī)，彰明準(zhǔn)則紀(jì)綱。對外教化諸侯，廣施禮樂恩德，大義公理顯揚(yáng)。六國之君邪僻，貪利永無滿足，虐殺不止瘋狂?；实郯z民眾，發(fā)師前往征討，武德奮揚(yáng)大振。仗義討伐守信，聲威光烈遍傳，海內(nèi)無不歸順。徹底消除強(qiáng)暴，努力拯救萬民，遍安四方遠(yuǎn)近。明法普遍施行，天下治理安定，永為法則無倫。偉大??！天地神州赤縣，圣意共同遵循。群臣歌頌功德，請求刻于石碑，表率千古永不隕。
在東觀，又刻碑文說：
二十九年（前218），皇帝春日出游，巡行來到遠(yuǎn)方。幸臨東海之濱，登上之罘高山，觀賞初升朝陽。遙望廣闊絢麗，眾臣推原思念，圣道燦爛輝煌。圣法剛剛實行，對內(nèi)清理陋習(xí)，對外誅滅暴強(qiáng)。軍威遠(yuǎn)揚(yáng)四海，震撼四面八方，終于禽滅六王。開拓一統(tǒng)天下，滅絕種種災(zāi)害，兵器永遠(yuǎn)收藏?；实坌廾魇サ?，經(jīng)營治理天下，明視兼聽不倦。樹立申明大義，設(shè)置種種器物，全有等級標(biāo)志。大臣安守職分，都知各自事務(wù)，諸事畢無猜疑。百姓移風(fēng)易俗，遠(yuǎn)近同一法度，終身守法不移。貫常職務(wù)已定，后代遵循先業(yè)，永遠(yuǎn)承襲圣治。群臣頌揚(yáng)大德，敬贊圣明偉業(yè)，請刻之罘永志。
不久，始皇前往瑯邪，經(jīng)由上黨返回京城。
三十年（前217），沒有什么事情。
三十一年（前216）十二月，因為一首民謠說“帝若學(xué)之（仙）臘嘉平”，始皇有求仙之志，所以把臘月改名為“嘉平”。賜給每個里（一百戶）六石米，二只羊。始皇在咸陽穿便裝出行，和四個武士一起，晚上在蘭池遇見了強(qiáng)盜，情勢危急，武士們打死了強(qiáng)盜，于是在關(guān)中大規(guī)模搜查了二十天。米價每石一千六百錢。
三十二年（前215），始皇前往碣石，派燕國人盧生訪求方士羨門、高誓。在碣石山門刻石立碑。毀壞了城墻，挖通了堤防。所以碑文說：
皇帝興師用兵，誅滅無道之君，要把反叛平息。武力消滅暴徒，依法平反良民，民心全都?xì)w服。論功行賞眾臣，惠澤施及牛馬，皇恩遍布全國?；实壅駣^神威，以德兼并諸侯，天下統(tǒng)一太平。拆除關(guān)東舊城，挖通河川堤防，夷平各處險阻。地勢既已平坦，眾民不服徭役，天下都得安撫。男子欣喜耕作，女子修治女紅，事事井然有序?；识鞲采w百業(yè)，合力勤勉耕田，無不樂業(yè)安居。群臣敬頌偉業(yè)，敬請鐫刻此石，永留典范規(guī)矩。
于是派韓終、侯公、石生去尋找仙人不死之藥。始皇巡視北部邊界，經(jīng)由上郡返回京城。燕國人盧生被派入海求仙回來了。為了鬼神的事，他奏上了宣揚(yáng)符命占驗的圖錄之書，上面寫著“滅亡秦朝的是胡”。據(jù)說這個“胡”字是指胡亥，可是始皇沒有理解，就派將軍蒙恬率兵三十萬去攻打北方的胡人，奪取了黃河以南的土地。
三十三年（前214），征發(fā)那些曾經(jīng)逃亡的犯人，典押給富人做奴隸、主家又給娶了妻子的人，以及商販，去奪取陸梁地區(qū)，設(shè)置桂林、象郡、南海等郡，把受貶謫的人派去防守。又在西北驅(qū)逐匈奴。從榆中沿黃河往東一直連接到陰山，劃分成四十四個縣。沿河修筑城墻，設(shè)置要塞。又派蒙恬渡過黃河去奪取高闕、陽山、北假一帶地方，筑起堡壘以驅(qū)逐戎狄。遷移被貶謫的人，讓他們充實新設(shè)置的縣。發(fā)布禁令不準(zhǔn)祭祀主稼穡的靈星。彗星出現(xiàn)在西方。三十四年（前213），貶謫執(zhí)法不正的法官去修筑長城及戌守南越地區(qū)。
秦始皇在咸陽宮擺設(shè)酒宴，七十位博士上前獻(xiàn)酒頌祝壽辭。仆射（ｙè，夜）周青臣走上前去頌揚(yáng)說：“從前秦國土地不過千里，仰仗陛下神靈明圣，平定天下，驅(qū)逐蠻夷，凡是日月所照耀到的地方，沒有不臣服的。把諸侯國改置為郡縣，人人安居樂業(yè)，不必再擔(dān)心戰(zhàn)爭，功業(yè)可以傳之萬代。您的威德，自古及今無人能比?！笔蓟适指吲d。博士齊人淳于越上前說：“我聽說殷朝、周朝統(tǒng)治天下達(dá)一千多年，分封子弟功臣，給自己當(dāng)作輔佐。如今陛下?lián)碛刑煜?，而您的子弟卻是平民百姓，一旦出現(xiàn)象齊國田常、晉國六卿之類謀殺君主的臣子，沒有輔佐，靠誰來救援呢？凡事不師法古人而能長久的，還沒有聽說過。剛才周青臣又當(dāng)面阿諛，以致加重陛下的過失，這不是忠臣?！笔蓟拾阉麄兊囊庖娤陆蝗撼甲h論。丞相李斯說：“五帝的制度不是一代重復(fù)一代，夏、商、周的制度也不是一代因襲一代，可是都憑著各自的制度治理好了，這并不是他們故意要彼此相反，而是由于時代變了，情況不同了。現(xiàn)在陛下開創(chuàng)了大業(yè)，建立起萬世不朽之功，這本來就不是愚陋的儒生所能理解的。況且淳于越所說的是夏、商、周三代的事，哪里值得取法呢？從前諸侯并起紛爭，才大量招攬游說之士?，F(xiàn)在天下平定，法令出自陛下一人，百姓在家就應(yīng)該致力于農(nóng)工生產(chǎn)，讀書人就應(yīng)該學(xué)習(xí)法令刑禁。現(xiàn)在儒生們不學(xué)習(xí)今天的卻要效法古代的，以此來誹謗當(dāng)世，惑亂民心。丞相李斯冒死罪進(jìn)言：古代天下散亂，沒有人能夠統(tǒng)一，所以諸侯并起，說話都是稱引古人為害當(dāng)今，矯飾虛言撓亂名實，人們只欣賞自己私下所學(xué)的知識，指責(zé)朝廷所建立的制度。當(dāng)今皇帝已統(tǒng)一天下，分辨是非黑白，一切決定于至尊皇帝一人?？墒撬綄W(xué)卻一起非議法令，教化人們一聽說有命令下達(dá)，就各根據(jù)自己所學(xué)加以議論，入朝就在心里指責(zé)，出朝就去街巷談議，在君主面前夸耀自己以求取名利，追求奇異說法以抬高自己，在民眾當(dāng)中帶頭制造謗言。象這樣卻不禁止，在上面君主威勢就會下降，在下面朋黨的勢力就會形成。臣以為禁止這些是合適的。我請求讓史官把不是秦國的典籍全部焚毀。除博士官署所掌管的之外，天下敢有收藏《詩》、《書》、諸子百家著作的，全都送到地方官那里去一起燒掉。有敢在一塊兒談議《詩》、《書》的處以死刑示眾，借古非今的滿門抄斬。官吏如果知道而不舉報，以同罪論處。命令下達(dá)三十天仍不燒書的，處以臉上刺字的黥刑，處以城旦之刑四年，發(fā)配邊疆，白天防寇，夜晚筑城。所不取締的，是醫(yī)藥、占卜、種植之類的書。如果有人想要學(xué)習(xí)法令，就以官吏為師?！鼻厥蓟氏略t說：“可以?！?br>三十五年（前212），開始修筑道路，經(jīng)由九原一直修到云陽，挖掉山峰填平河谷，筆直貫通。這時始皇認(rèn)為咸陽人口多，先王宮廷窄小，聽說周文王建都在豐，武王建都在鎬（ｈàｏ，號），豐、鎬兩城之間，才是帝王的都城所在。于是就在渭水南上林苑內(nèi)修建朝宮。先在阿房（ē ｐáｎｇ，陰平鵝、旁）建前殿，東西長五百步，南北寬五十丈，宮中可以容納一萬人，下面可以樹立五丈高的大旗。四周架有天橋可供馳走，從宮殿之下一直通到南山。在南山的頂峰修建門闕作為標(biāo)志。又修造天橋，從阿房跨過渭水，與咸陽連接起來，以象征天上的北極星、閣道星跨過銀河抵達(dá)營室星。阿房宮沒有建成；計劃等竣工之后，再選擇一個好名字給它命名。因為是在阿房修筑此宮，所以人們就稱它為阿房宮，愛過宮刑、徒刑的七十多萬人，分別被派去修建阿房宮，有的去營建驪山。從北山開采來山石，從蜀地、荊地運(yùn)來木料。關(guān)中總共建造宮殿三百座，關(guān)外建四百座。于是在東海邊的朐（ｑú，渠）山上豎立大石，作為秦朝國境的東門。為此遷徙三萬家到驪邑，五萬家到云陽，都免除十年的賦稅和徭役。
盧生勸說始皇道：“我們尋找靈芝、奇藥和仙人，一直找不到，好像是有什么東西傷害了它們。我們心想，皇帝要經(jīng)常秘密出行以便驅(qū)逐惡鬼，惡鬼避開了，神仙真人才會來到。皇上住的地方如果讓臣子們知道，就會妨害神仙。真人是入水不會沾濕，入火不會燒傷的，能夠乘駕云氣遨游，壽命和天地共久長?，F(xiàn)在皇上治理天下，還沒能做到清靜恬淡。希望皇上所住的宮室不要讓別人知道，這樣，不死之藥或許能夠得到?！庇谑鞘蓟收f：“我羨慕神仙真人，我自己就叫‘真人’，不再稱‘朕’了。”于是令咸陽四旁二百里內(nèi)的二百七十座宮觀都用天橋、甬道相互連接起來；把帷帳、鐘鼓和美人都安置在里邊，全部按照所登記的位置不得移動?；实鬯降牡胤剑缬腥苏f出去，就判死罪。有一次皇帝幸臨梁山宮，從山上望見丞相的隨從車馬眾多，很不贊成?；鹿俳祭镉腥税堰@件事告訴了丞相，丞相以后就減少了車馬數(shù)目，始皇生氣地說：“這是宮中有人泄露了我的話?！苯?jīng)過審問，沒有人認(rèn)罪，就下詔把當(dāng)時跟隨在旁的人抓起來，全部殺掉。從此以后再沒有人知道皇帝的行蹤。處理事務(wù)，群臣接受命令，全在咸陽宮進(jìn)行。
侯生、盧生一起商量說：“始皇為人，天性粗暴兇狠，自以為是，他出身諸侯，兼并天下，諸事稱心，為所欲為，認(rèn)為從古到今沒有人比得上他。他專門任用治獄的官吏，獄吏們都受到親近和寵幸。博士雖然也有七十人，但只不過是虛設(shè)充數(shù)的人員。丞相和各位大臣都只是接受已經(jīng)決定的命令，依仗皇上辦事?；噬舷矚g用重刑、殺戮顯示威嚴(yán)，官員們都怕獲罪，都想保持住祿位，所以沒有人敢真正竭誠盡忠?；噬下牪坏阶约旱倪^錯，因而一天更比一天驕橫。臣子們擔(dān)心害怕，專事欺騙，屈從討好。秦法規(guī)定，一個方士不能兼有兩種方術(shù)，如果方術(shù)不能應(yīng)驗，就要處死。然而占侯星象云氣以測吉兇的人多達(dá)三百，都是良土，然而由于害怕獲罪，就得避諱奉承，不敢正直地說出皇帝的過錯。天下的事無論大小都由皇上決定，皇上甚至用稱來稱量各種書寫文件的竹簡木簡的重量，日夜都有定額，閱讀達(dá)不到定額，就不能休息。他貪于權(quán)勢到如此地步，咱們不能為他去找仙藥。”于是就逃跑了。始皇聽說二人逃跑，十分惱怒地說：“我先前查收了天下所有不適用的書都把它們燒掉。征召了大批文章博學(xué)之士和有各種技藝的方術(shù)之士，想用他們振興太平，這些方士想要煉造仙丹尋找奇藥。今天聽說韓眾逃跑了不再還報。徐市等人花費(fèi)的錢以數(shù)萬計算，最終也沒找到奇藥，只是他們非法謀利互相告發(fā)的消息傳到我耳朵里。對盧生等人我尊重他們，賞賜十分優(yōu)厚，如今竟然誹謗我，企圖以此加重我的無德。這些人在咸陽的，我派人去查問過，有的人竟妖言惑眾，擾亂民心?！庇谑桥捎羧ヒ灰粚彶?，這些人輾轉(zhuǎn)告發(fā)，一個供出一個，始皇親自把他們從名籍上除名，一共四百六十多人，全部活埋在咸陽，讓天下的人知道，以懲戒以后的人。征發(fā)更多的流放人員去戌守邊疆。始皇的大兒子扶蘇進(jìn)諫說：“天下剛剛平定，遠(yuǎn)方百姓還沒有歸附，儒生們都誦讀詩書，效法孔子，現(xiàn)在皇上一律用重法制裁他們，我擔(dān)心天下將會不安定，希望皇上明察?！笔蓟事犃撕苌鷼?，就派扶蘇到北方上郡去監(jiān)督蒙恬的軍隊。
三十六年（前211），火星侵入心宿（ｘｉù，秀），這種天象象征著帝王有災(zāi)。有顆隕星墜落在東郡，落地后變?yōu)槭瘔K，老百姓有人在那塊石頭上刻了“始皇帝死而土地分?！笔蓟事犝f了，就派御史前去挨家查問，沒有人認(rèn)罪，于是把居住在那塊石頭周圍的人全部抓來殺了，焚毀了那塊隕石。始皇不高興，讓博士作了一首《仙真人詩》，等到巡行天下時，走到一處就傳令樂師彈奏唱歌。秋天，使者從關(guān)東走夜路經(jīng)過華陰平舒道，有人手持玉璧攔住使者說：“替我送給滈（ｈàｏ，皓）池君?！背帽阏f：“今年祖龍死?！笔拐邌査売?，那人忽然就不見了，放下那真玉璧離去。使者捧回玉璧向秦王陳述了所遇見的情況。始皇沉默了好一會，說：“山里鬼怪本來不過能預(yù)知一年的事?！碑?dāng)時已是秋季，始皇說今年的日子已不多，這話未必能應(yīng)驗。到退朝時他又說：“祖龍就是人的祖先?！惫室獍选白妗苯忉尦勺嫦?，祖先是已死去的人，因此“祖龍死”自然與他無關(guān)。始皇讓御府察看那塊玉璧，竟然是始皇二十八年出外巡視渡江時沉入水中的那塊。于是始皇為此事進(jìn)行占卜，占卜的結(jié)果是遷徙才吉利。遷移三萬戶人家到北河、榆中地區(qū)，每戶授給爵位一級。
三十七年（前210）十月癸丑日，始皇外出巡游。左丞相李斯跟隨著，右丞相馮去疾留守京城。少子胡亥想去巡游，要求跟隨著，皇上答應(yīng)了他。十一月，走到云夢，在九疑山遙祭虞舜。然后乘船沿長江而下，觀覽籍柯，渡過海渚（ｚｈǔ，煮），經(jīng)過丹陽，到達(dá)錢塘。到浙江邊上的時候，水波兇險，就向西走了一百二十里，從江面狹窄的地方渡過。登上會稽山，祭祀大禹，遙望南海。在那里刻石立碑，頌揚(yáng)秦朝的功德。碑文是：
皇帝功業(yè)偉大，統(tǒng)一平定天下，德惠深厚久長。三十七年，親自巡行天下，遍游觀覽遠(yuǎn)方。登臨會稽山峰，考察民間習(xí)俗，百姓恭敬景仰。群臣齊頌功德，推原皇帝事跡，追溯英明高強(qiáng)。秦朝圣王登位，創(chuàng)制刑法名稱，闡述舊有規(guī)章。建立公平法則，審慎區(qū)分職責(zé)，確立永久綱紀(jì)。六國之王專橫，貪利傲慢兇狠，憑借人多逞強(qiáng)。暴虐橫行無忌，倚仗武力驕橫，屢動干戈打仗。暗中安置坐探，聯(lián)合六國合縱，行為卑鄙猖狂。對內(nèi)說謊狡詐，向外侵我邊境，由此引起禍殃。仗義揚(yáng)威誅討，消滅兇暴叛逆，亂賊終于滅亡。圣德廣博深厚，天地四海之內(nèi)，恩澤覆蓋無疆。皇帝統(tǒng)一天下，一人兼理萬機(jī)，遠(yuǎn)近到處清明。執(zhí)掌管理萬物，考察驗證事實，分別記錄其名。貴賤都能相通，好壞當(dāng)前陳述，無人隱瞞實情。治有過揚(yáng)道義，有夫棄子而嫁，背夫不貞無情。以禮分別內(nèi)外，禁止縱欲放蕩，男女都應(yīng)潔誠。丈夫在外淫亂，殺了沒有罪過，男子須守規(guī)程。妻子棄夫逃嫁，子不認(rèn)她為母，都要感化清正。治理蕩滌惡俗，全民承受教化，天下沐浴新風(fēng)。人人遵守規(guī)矩，和好安定互勉，無不順從命令。百姓美善清潔，全都自愿守法，樂保天下太平。后人敬奉圣法，大治大安無邊，車船不翻不傾。眾臣頌揚(yáng)功業(yè)，請求刻石作銘，傳千古放光明。
始皇返回，途經(jīng)吳地，從江乘縣渡江。沿海岸北上，到達(dá)瑯邪。方士徐市等人入海尋找仙藥，好幾年也沒找到，花費(fèi)錢財很多，害怕遭受責(zé)罰，就欺騙說：“蓬萊仙藥可以找到，但常被大鯊魚困擾，所以無法到達(dá)，希望皇上派善于射箭的人一起去，遇到大鯊魚就用裝有機(jī)關(guān)可以連續(xù)發(fā)射的弓弩射它?！笔蓟首鲏襞c海神交戰(zhàn)，海神的形狀好象人。請占夢的博士給圓夢，博士說：“水神本來是看不到的，它用大魚蛟龍做偵探?，F(xiàn)在皇上祭祀周到恭敬，卻出現(xiàn)這種惡神，應(yīng)當(dāng)除掉它，然后真正的善神就可以找到了?！庇谑敲钊牒５娜藬y帶捕大魚的工具，親自帶著有機(jī)關(guān)的弓弩去等侯大魚出來以便射它。從瑯邪向北直到榮成山，都不曾遇見。到達(dá)之罘的時候，遇見了大魚，射死了一條。接著又沿海向西進(jìn)發(fā)。
秦始皇到達(dá)平原津時生了病。始皇討厭說“死”這個字，群臣沒有敢說死的事情?；实鄄〉酶鼌柡α耍蛯懥艘环馍w上御印的信給公子扶蘇說：“回咸陽來參加喪事，在咸陽安葬?！毙乓逊夂昧耍娣旁谥袞|府令趙高兼掌印璽事務(wù)的辦公處，沒有交給使者。七月丙寅日，始皇在沙丘平臺逝世。丞相李斯認(rèn)為皇帝在外地逝世，恐怕皇子們和各地乘機(jī)制造變故，就對此事嚴(yán)守秘密，不發(fā)布喪事消息。棺材放置在既密閉又能通風(fēng)的辒（ｗēｎ，溫）涼車中，讓過去受始皇寵幸的宦官做陪乘，每走到適當(dāng)?shù)牡胤?，就獻(xiàn)上飯食，百官象平常一樣向皇上奏事?；鹿倬驮谵d涼車中降詔批簽。只有胡亥、趙高和五六個曾受寵幸的宦官知道皇上死了。趙高過去曾經(jīng)教胡亥寫字和獄律法令等事，胡亥私下里很喜歡他。趙高與公子胡亥、丞相李斯秘密商量拆開始皇賜給公子扶蘇的那封已封好的信。謊稱李斯在沙丘接受了始皇遺詔，立皇子胡亥為太子。又寫了一封信給公子扶蘇、蒙恬，列舉他們的罪狀，賜命他們自殺。這些事都記載在《李斯列傳》中，繼續(xù)往前走，從井陘到達(dá)九原。正趕上是暑天，皇上的尸體在辒涼車中發(fā)出了臭味，就下令隨從官員讓他們往車?yán)镅b一石有腥臭氣的腌魚，讓人們分不清尸臭和魚臭。
一路行進(jìn)，從直道回到咸陽，發(fā)布治喪的公告?；侍永^承皇位，就是二世皇帝。九月，把始皇安葬在酈山。始皇當(dāng)初剛剛登位，就挖通治理了酈山，到統(tǒng)一天下后，從全國各地送來七十多萬徒役，鑿地三重泉水那么深，灌注銅水，填塞縫隙，把外棺放進(jìn)去，又修造宮觀，設(shè)置百官位次，把珍奇器物、珍寶怪石等搬了進(jìn)去，放得滿滿的。命令工匠制造由機(jī)關(guān)操縱的弓箭，如有人挖墓一走近就能射死他。用水銀做成百川江河大海，用機(jī)器遞相灌注輸送，頂壁裝有天文圖象，下面置有地理圖形。用娃娃魚的油脂做成火炬，估計很久不會熄滅。二世說：“先帝后宮妃嬪沒有子女的，放她們出去不合適?！本兔钸@些人全部殉葬，殉葬的人很多。下葬完畢，有人說是工匠制造了機(jī)械，墓中所藏寶物他們都知道，寶物多而貴重，這就難免會泄露出去。隆重的喪禮完畢，寶物都已藏好，就封閉了墓道的中間一道門，又把墓地最外面的一道門放下來，工匠們?nèi)勘环忾]在里邊，沒有一個再出來的。墓上栽種草木，從外邊看上去好像一座山。
二世皇帝元年（前209），二世二十一歲，趙高擔(dān)任郎中令，執(zhí)掌朝廷大權(quán)。二世下詔，增加始皇祠廟里用來祭祀的牲畜數(shù)量，增加山川各種祭祀的禮儀。命令大臣們討論推尊始皇廟號的事。大臣們都叩頭說：“古時候天子的祖廟為七廟，祭祀七代祖宗，諸侯五廟，大夫三廟，如今始皇廟是至高無上的，即使是萬世以后也不能毀除，天下人都要貢獻(xiàn)祭品賦稅，增加祭祀用的牲畜，禮儀完全具備，不能有比這個再高的。先王廟有的在西雍，有的在咸陽。天子按禮儀應(yīng)當(dāng)單獨(dú)捧著經(jīng)多次釀制而且質(zhì)醇的酎（ｚｈｏù，紂）酒祭祀始皇廟。從襄公以下的廟都?xì)СＫü财邚R。大臣們都依禮進(jìn)獻(xiàn)祭祀，推尊始皇廟為皇帝始祖廟?；实廴宰苑Q為‘朕’?！?br>二世跟趙高商議說：“我年紀(jì)輕，剛登位，百姓還不順從。先帝巡視各郡縣，以顯示他的強(qiáng)有力，威勢震服海內(nèi)?，F(xiàn)在我安然住在皇宮不出巡游，就讓人看著我無能，沒有辦法統(tǒng)治天下。”春天，二世東行巡視郡縣，李斯跟隨著。到達(dá)碣石山，沿海南行到達(dá)會稽，在始皇所立的石碑上都刻上字，碑石旁都增刻上隨從的大臣的名字，以使先帝的功業(yè)盛德更加明顯。
皇帝說：“金石碑刻全是始皇帝建造的?，F(xiàn)在我承襲了皇帝名號，可是金石碑刻上不稱始皇帝，以后年代久遠(yuǎn)了，就好像是后代子孫建造的，以致不能稱揚(yáng)始皇帝的功業(yè)和盛德。”丞相臣李斯、臣馮去疾、御史大夫臣德冒死罪進(jìn)言說：“我們請求把詔書全刻在石碑上，這樣就明白了。為臣冒死罪請求?！敝茣鷱?fù)說：“可以?！?br>接著到了遼東，然后返回。
這時候秦二世就按照趙高的建議，申明法令。他暗中與趙高謀劃說：“大臣們都不服從，官吏還很有力，還有各位皇子一定要跟我爭權(quán)，對這些我該怎么辦呢？”趙高說：“這些話我本來就想說卻沒敢說。先帝在位時的大臣，都是接連多少代有名望的貴人，建功立業(yè)，世代相傳，已經(jīng)很久了。如今為臣趙高生來卑賤，幸蒙陛下抬舉，讓我身居高位，管理宮廷事務(wù)。大臣們并不滿意，只在表面上服從，實際上心里不服?，F(xiàn)在皇上出巡，何不借此機(jī)會查辦郡縣守尉中的有罪者，把他們殺掉，這樣，在上可以使皇上的威嚴(yán)震天下，在下可以除掉皇上一向所不滿意的人?，F(xiàn)時不能師法文治而應(yīng)取決于武力，希望陛下能順應(yīng)時勢，切勿猶豫，那么大臣們就來不及謀算了。英明的君主收集舉用那些被棄不用的人。讓卑賤的顯貴起來，讓貧窮的富裕起來，讓疏遠(yuǎn)的變得親近，這樣就能上下團(tuán)結(jié)國家安定了?！倍勒f：“好！”于是就誅殺大臣和皇子們，制造罪名連帶拘捕近侍小臣中郎、外郎、散郎，沒有一個得以免罪，六個皇子被殺死在杜縣。皇子將閭兄弟三人被囚禁在內(nèi)宮，議定他們的罪狀。秦二世派使者命令將閭說：“你們不盡臣道，當(dāng)外死罪，官吏依法行刑來了?！睂㈤傉f：“宮廷的禮節(jié)，我從來不敢不聽從掌管司儀的賓贊；朝廷的位次，我從來不敢有失禮節(jié)；奉命對答，我從來不敢說錯話。怎么能說不盡臣道呢？希望能知道罪名再死。”使者說：“我不能參與謀議，只是奉命行事?！睂㈤傃鎏齑舐暫艉埃艉傲藥状握f：“天??！我沒有罪！”兄弟三人都流著眼淚拔劍自殺了?；首鍨橹痼@恐慌。大臣們進(jìn)諫的被認(rèn)為是誹謗，大官們?yōu)楸Ｗ〉撐欢鼜挠懞?，百姓震驚恐懼。
四月，二世返回到咸陽，說：“先帝因為咸陽朝廷小，所以營建阿房宮，室堂還沒有建成，趕上始皇去世，只得讓修建的人停下來，調(diào)到酈山去修墓。酈山修墓的工作已全部完畢，現(xiàn)在放下阿房宮而不把它建成，就是表明先帝辦事有失誤?！庇珠_始修建阿房宮。對外安撫四方的外族，遵循始皇的策略，征召了五萬身強(qiáng)力壯的兵丁守衛(wèi)咸陽。下令教習(xí)射箭，還要飼養(yǎng)供宮廷玩賞的狗馬禽獸，兵丁狗馬禽獸所需糧食很多，估計咸陽倉里的糧食不夠用，就從下面各郡縣征調(diào)運(yùn)來糧食和飼料，讓轉(zhuǎn)運(yùn)人員都自帶干糧，咸陽四百里之內(nèi)不準(zhǔn)吃這些糧食。施法更加嚴(yán)酷。
七月，戌卒陳勝等在原生楚國之地造反，國號為“張楚”取張大楚國之意。陳勝自立為楚王，住在陳縣，派遣將領(lǐng)們奪取土地。崤山函谷關(guān)以東的山東各郡縣，年輕人因為受盡秦朝官吏之苦，都?xì)⒌袅怂麄兊目な?、郡尉、縣令、縣丞，起來造反，以響應(yīng)陳勝，并在各地相繼擁立侯王，取合起來向西進(jìn)攻，旗號都是討伐秦朝，人數(shù)多得數(shù)也數(shù)不清。掌管傳達(dá)通報的謁者出使山東回來，把山東造反的情況報告了二世。二世很生氣，就把謁者下交給主管官吏去處理。后邊的使者回來，皇上問他，他回答說：“那不過是一群盜匪，郡守、郡尉正在追捕，現(xiàn)在全部抓獲了，不值得擔(dān)心?！被噬细吲d了。武臣自立為趙王，魏咎為魏王，田儋（ｄāｍ，擔(dān)）為齊王，沛公在沛縣起義。項梁在會稽郡起兵。
二年（前208）冬天，陳勝派遣的周章等將領(lǐng)向西到達(dá)戲水，兵力有幾十萬。二世大為吃驚，跟群臣商議說：“怎么辦？”少府章邯說：“盜匪已經(jīng)來了，人數(shù)多勢力強(qiáng)，現(xiàn)在征發(fā)附近各縣的軍隊是來不及了。酈山徒役很多，請赦免他們，授予他們兵器去迎擊起義軍?！庇谑嵌来笊馓煜?，派章邯領(lǐng)兵為將，打敗了周章的軍隊，周章敗逃，被殺死在曹陽。二世又增派長史司馬欣、董翳（ｙì，義）去幫助章邯攻打起義軍，在城父殺死了陳勝，在定陶打敗了項梁，在臨濟(jì)殺死了魏咎。楚地起義軍的名將已經(jīng)被殺死，章邯就向北渡過黃河，到鉅鹿攻打趙王趙歇等人。
趙高勸說二世道：“先帝登位治理天下時間很久，所以群臣不敢做非分之事，不敢進(jìn)言異端邪說?，F(xiàn)在陛下正年輕，剛登皇位，怎么能跟公卿在朝廷上議決大事呢？事情如果有錯誤，就讓群臣看出了自己的弱點(diǎn)。天子稱“朕”，朕既然有征兆的意思，本來就是不讓別人聽到他的聲音?！庇谑嵌澜?jīng)常居住在深宮之內(nèi)，只跟趙高一個人決定各種事情。從這以后公卿很少有機(jī)會朝見皇上，各地起義的人更多了，關(guān)中軍隊被征發(fā)到東邊去攻打起義軍的一直沒有停止。右丞相馮去疾、左丞相李斯、將軍馮劫進(jìn)諫說：“關(guān)東各路盜賊紛紛而起，朝廷派兵前去誅討，殺死的人很多，然而還不能平息。盜賊多都是因為戌邊、運(yùn)輸、勞作的事情太勞苦，賦稅太重。我們請求暫停阿房宮的修建，減少戌邊兵役和運(yùn)輸徭役?！倍勒f：“我聽韓子說：‘堯、舜用柞木做椽子，不進(jìn)行砍削加工，用蘆葦茅草蓋屋頂不修剪，吃飯用瓦碗，喝水用瓦罐，即使是看門人的供養(yǎng)，也不會比這再儉薄了。禹平鑿龍門，疏通大夏，疏導(dǎo)黃河淤積停滯之水，引水入海，親自拿著杵和鍬，小腿上的毛都被磨光了，即使是奴隸的勞苦，也不會比這再厲害了?！藗冎钥粗叵碛刑煜拢褪菫榱四芸v欲而為，盡情享受，做君主重要的是修明法制，這樣，臣下就不敢干壞事，就能統(tǒng)治天下了。虞、夏的君主，地位尊貴，做了天子，卻身處窮苦境地，為百姓作出犧牲，這還有什么值得學(xué)習(xí)呢？天下被稱為萬乘（ｓｈèｎｇ，勝）之主，擁有萬輛兵車，我身居萬乘之高位，卻沒有萬乘的實際，我要建造千乘之車駕，設(shè)立萬乘之徒屬，讓實際跟我的名號相副。再說，先帝出身于諸侯，兼并了天下，天下已經(jīng)平定，對外排除四方外族以安定邊境，對內(nèi)修建宮室來顯示成功的得意，你們都看到了先帝功業(yè)已經(jīng)就序。而現(xiàn)在我登位兩年的時間，盜賊紛起，你們不能禁止，又想要終止先帝所要做的事情。這樣做，對上不能報答先帝，其次也是不為我盡忠盡力，你們還憑什么身處高位呢？”于是把馮去疾、李斯、馮劫下交給獄吏，審訊追究三人的其他罪過。馮去疾、馮劫說：“將相不能受侮辱?！弊詺⒘?。李斯結(jié)果被囚受刑。
二世三年（前207），章邯等率兵包圍了巨鹿，楚國上將軍項羽率領(lǐng)楚兵前去援救巨鹿。冬天，趙高擔(dān)任丞相，終于判決殺了李斯。夏天，章邯等作戰(zhàn)多次敗退，二世派人去譴責(zé)章邯，章邯害怕了，就派長史司馬欣回京匯報情況，請求指示。趙高既不接見，也不信任。司馬欣害怕了，趕緊逃離，趙高派人去追，沒有追到。司馬欣見到章邯說：“趙高在朝廷中掌權(quán)，將軍您有功是被殺，無功也是被殺?！边@時，項羽加緊進(jìn)攻秦軍，俘虜了王離，章邯等人就率兵投降了諸侯。八月己亥日，趙高想要謀反，恐怕群臣不聽從他，就先設(shè)下計謀進(jìn)行試驗，帶來一只鹿獻(xiàn)給二世，說：“這是一匹馬?！倍佬χf：“丞相錯了，把鹿說成是馬。”問左右大臣，左右大臣有的沉默，有的故意迎合趙高說是馬，有的說是鹿，趙高就在暗中假借法律陷害那些說是鹿的人。以后，大臣們都畏懼趙高。
趙高以前多次說：“關(guān)東的盜賊成不了什么氣侯?！焙髞眄椨鹪阝犅钩窍路斄送蹼x等人并繼續(xù)前進(jìn)，章邯等人的軍隊多次敗退，上書請求增援，燕國、趙國、齊國、楚國、韓國、魏國都自立為王，從函谷關(guān)往東，大抵全部背叛了秦朝官吏而響應(yīng)諸侯，諸侯都率兵西進(jìn)。沛公率領(lǐng)幾萬人屠滅了武關(guān)，派人來跟趙高秘密接觸。趙高害怕二世發(fā)怒，誅殺加害自身，就謊稱有病不去朝見皇上。二世夢見一只白虎咬了他車駕的驂（ｃ?。睿瑓ⅲR，他殺了那只白虎，但心中不樂，覺得奇怪，就去問解夢的人。解夢人卜得卦辭說：“涇水水神在作怪?！倍谰驮谕膶m齋戒，想要祭祀涇水水神，把四匹白馬沉入涇水。二世派人以起義者日益逼近的事譴責(zé)趙高。趙高恐懼不安，就暗中跟他的女婿咸陽縣令閻樂、他的弟弟趙成商量說：“皇上不聽勸諫，如今事態(tài)危急，想要把罪禍推給咱們家族。我想另立天子，改立公子嬰。子嬰仁愛謙下，百姓都擁護(hù)他的話?！本妥尷芍辛钭鲀?nèi)應(yīng)，謊稱有大盜，命令閻樂召集官吏發(fā)兵追捕，又劫持了閻樂的母親，安置到趙高府中當(dāng)人質(zhì)。派閻樂帶領(lǐng)官兵一千多人在望夷宮殿門前，捆綁上衛(wèi)令仆射，喝問道：“盜賊從這里進(jìn)去了，為什么不阻止？”衛(wèi)令說：“皇宮周圍警衛(wèi)哨所都有衛(wèi)兵防守，十分嚴(yán)密，盜賊怎么敢進(jìn)入宮中？”閻樂就斬了衛(wèi)令，帶領(lǐng)官兵徑直沖進(jìn)去，一邊走一邊射箭，郎官宦官大為吃驚，有的逃跑，有的格斗，格斗的就被殺死，被殺死的有幾十人。郎中令和閻樂一同沖進(jìn)去，用箭射中了二世的帷帳。二世很生氣，召喚左右的人，左右的人都慌亂了不敢動手。旁邊有一個宦官服侍著二世不敢離開。二世進(jìn)入內(nèi)宮，對他說：“您為什么不早告訴我，竟到了現(xiàn)在這種地步！”宦官說：”為臣不敢說，才得以保住性命，如果早說，我們這班人早就都被您殺了，怎能活到今天？”閻樂走上前去歷數(shù)二世的罪狀說：“你驕橫放縱、肆意誅殺，不講道理，天下的人都背叛了你，怎么辦你自己考慮吧！”二世說：“我可以見丞相嗎？”閻樂說：“不行?！倍勒f：“我希望得到一個郡做個王?！遍悩凡淮饝?yīng)。又說：“我希望做個萬戶侯?！边€是不答應(yīng)。二世又說：“我愿意和妻子兒女去做普通百姓，跟諸公子一樣。”閻樂說：“我是奉丞相之命，為天下人來誅殺你，你即使說了再多的話，我也不敢替你回報。”于是指揮士兵上前。二世自殺。
閻樂回去稟報趙高，趙高就召來了所有的大臣和公子，把殺死二世的情況告訴了他們。趙高說：“秦國本來是個諸侯國，始皇統(tǒng)治了天下，所以稱帝?，F(xiàn)在六國又各自立了王，秦國地盤越來越小，竟然還憑著個空名稱皇帝，這不合適。應(yīng)象過去一樣稱王，才合適。”于是立二世兄長的兒子嬰為秦王。按照平民的葬儀把二世埋葬在杜南宜春苑中。讓子嬰齋戒，到宗廟去拜祖先，接受國王印璽。齋戒五天后，子嬰跟他的兩個兒子商議說：“丞相趙高在望夷宮殺了二世，害怕大臣們殺他，就假裝按照道義立我為王。我聽說趙高竟與楚國約定，滅掉秦宗室后他在關(guān)中稱王?，F(xiàn)在讓我齋戒，朝見宗廟，這是想趁著我在廟里把我殺掉。我推說生病不能前往，丞相一定會親自來，他來了就殺掉他?！壁w高派人去請子嬰，前后去了好幾趟，子嬰?yún)s不走，趙高果然親自去請。說：“國家大事，王為什么不去呢？”子嬰于是在齋宮殺了趙高，殺死趙高家三族，在咸陽示眾。子嬰做秦王四十六天，楚將沛公打敗秦軍進(jìn)入武關(guān)，接著就到了霸上，派人去招降子嬰。子嬰用絲帶系上脖子，駕著白車白馬，捧著天子的印璽符節(jié)，在軹道亭旁投降。沛公于是進(jìn)入咸陽，封了宮室府庫，回師駐扎在霸上。過了一個多月，各路諸侯的軍隊也到了，項羽是各路諸侯的盟主，殺了子嬰和秦公子宗室所有的人。隨后屠戮咸陽，焚燒宮室，俘虜宮女，沒收秦宮的珍寶財物，跟各路諸侯一起分了。滅掉秦王朝之后，把原來秦國的地盤劃成三份各自為王，就是雍王、塞王、翟王，號稱三秦。項羽為西楚霸王，主持分割天下，賜封諸侯王，秦朝終于滅亡了。此后五年，天下統(tǒng)一于漢。

太史公說：秦朝的祖先伯益，在唐堯、虞舜的時候，曾經(jīng)建立功勛，被封給土地，受賜姓嬴。到夏朝、商朝時衰落了。到周朝衰落的時候，秦國興起，在西部邊境建起城邑。從穆公即位以來，逐漸蠶食諸侯，最終成就了始皇。始皇自以為功業(yè)比五帝偉大，地盤比三王寬廣，就認(rèn)為跟五帝、三王相比是羞恥。賈生評論的話說得多好??！他說：
秦朝兼并了諸侯，山東有三十多個郡，修筑渡口關(guān)隘，占據(jù)著險要地勢，修治武器，守護(hù)著這些地方。然而陳涉憑著幾百名散亂的戌卒，振臂大呼，不用弓箭矛戟等武器，光靠鋤把和木棍，雖然沒有給養(yǎng)，但只要看到有人家住的房屋就能吃上飯，縱橫馳騁天下，所向無敵。秦朝險阻之地防守不住了，關(guān)卡橋梁封銷不封了，長戟刺不了，強(qiáng)弩射不了。楚軍很快深入境內(nèi)，鴻門一戰(zhàn)，竟然連籬笆一樣的阻攔都沒有遇到。于是山東大亂，諸侯紛紛起事，豪杰相繼立王。秦王派章邯率兵東征，章邯得此機(jī)會，就憑著三軍的眾多兵力，在外面跟諸侯相約，做交易，圖謀他的主上。大臣們不可信用，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了。子嬰登位，最終也不曾覺悟，假使子嬰有一般君主的才能，僅僅得到中等的輔佐之臣，山東地區(qū)雖然混亂，秦國的地盤還是可以保全的，宗廟的祭祀也不會斷絕。
秦國地勢有高山阻隔，有大河環(huán)繞，形成堅固防御，是個四面都有險要關(guān)塞的國家。從穆公以來，一直到秦始皇，二十多個國君，經(jīng)常在諸侯中稱雄。難道代代賢明嗎？這是地位形勢造成的呀！再說天下各國曾經(jīng)同心合力進(jìn)攻秦國。在這種時候，賢人智士會聚，有良將指揮各國的軍隊，有賢相溝通彼此的計謀，然而被險阻困住不能前進(jìn)，秦國就引誘諸侯進(jìn)入秦國境內(nèi)作戰(zhàn)，為他們打開關(guān)塞，結(jié)果山東百萬軍隊敗逃崩潰。難道是因為勇氣、力量和智慧不夠嗎？是地形不利，地勢不便啊。秦國把小邑并為大城，在險要關(guān)塞駐軍防守，把營壘筑得高高的而不輕易跟敵方作戰(zhàn)，緊閉關(guān)門據(jù)守險塞，肩扛矛戟守衛(wèi)在那里。諸侯們出身平民，是為了利益聯(lián)合起來，并沒德高望眾而未居王位者的德行。他們的交往不親密，他們的下屬不親附。名義上是說滅亡秦朝，實際上是為自己謀求私利。他們看見秦地險阻難以進(jìn)犯，就必定退兵。如果他們能安定本土，讓人民休養(yǎng)生息，等待秦的衰敗，收納弱小，扶助疲困，那么憑著能對大國發(fā)號施令的君主，就不用擔(dān)心在天下實現(xiàn)不了自己的愿望了?？墒撬麄冏鹳F身為天子，富足擁有天下，自己卻遭擒獲，這是因為他們挽救敗亡的策略錯誤啊。
秦王滿足一己之功，不求教于人，一錯到底而不改變。二世承襲父過，因循不改，殘暴苛虐以致加重了禍患。子嬰孤立無親，自處危境，卻又柔弱而沒有輔佐，三位君主一生昏惑而不覺悟，秦朝滅亡，不也是應(yīng)該的嗎？在這個時候，世上并非沒有深謀遠(yuǎn)慮懂得形勢變化的人士，然而他們所以不敢竭誠盡忠，糾正主上之過，就是由于秦朝的風(fēng)氣多有忌諱的禁規(guī)，忠言還沒說完而自己就被殺戮了。所以使得天下之士只能側(cè)著耳朵聽，重疊雙腳站立，閉上嘴巴不敢說話。因此，三位君主迷失了路途，而忠臣不敢進(jìn)諫言，智士不敢出主意，天下已經(jīng)大亂，皇上還不知道，難道不可悲嗎？先王知道壅塞不通就會傷害國家，所以設(shè)置公卿、大夫和士，來整治法律設(shè)立刑罰，天下因而得到治理。強(qiáng)盛的時候，禁止殘暴誅討叛亂，天下服從；衰弱的時候，五霸為天子征討，諸侯也順從；土地被割削的時候，在內(nèi)能自守備，在外還有親附，社稷得以保存。所以秦朝強(qiáng)盛的時候，繁法嚴(yán)刑，天下震驚；等到它衰弱的時候，百姓怨恨，天下背叛。周朝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合乎根本大道，因而傳國一千多年不斷絕。而秦朝則是本末皆失，所以不能長久。由此看來，安定和危亡的綱紀(jì)相距太遠(yuǎn)了！俗話說‘前事不忘，后事之師’（過去的經(jīng)驗教訓(xùn)不忘記，就是以后做事的借鑒）。因此君子治理國家，考察于上古的歷史，驗證以當(dāng)代的情況，還要通過人事加以檢驗，從而了解興盛衰亡的規(guī)律，詳知謀略和形勢是否合宜，做到取舍有序，變化適時，所以歷時長久，國家安定。
秦孝公占據(jù)了殽山和函谷關(guān)的險固地勢，擁有雍州的土地，君臣牢固防守，窺伺著周朝王室以圖奪取政權(quán)，心懷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的意圖，有著囊括四海、并吞八方的雄心。那時候，商君輔佐他，對內(nèi)建立法令制度，致力于農(nóng)耕和紡織，修治防守和攻戰(zhàn)的器械設(shè)備，對外實行連衡，挑起諸侯之間的爭斗，于是秦國人僅以舉手之勞就取得了西河以外的土地。
孝公死后，惠王、武王繼承原有的基業(yè)，遵循孝公留下來的策略，向南兼并了漢中，向西奪得了巴、蜀，向東割取了肥沃的土地，占據(jù)了險要的郡縣。諸侯害怕了，舉行盟會來商議削弱秦國，不吝惜珍奇的器物、貴重的財寶和肥美的土地，用來招請?zhí)煜沦t士，實行合縱，締約結(jié)交，互相聯(lián)合，結(jié)成一體。在這個時候，齊國有孟嘗君，趙國有平原君，楚國有春申君，魏國有信陵君。這四君子，個個明智忠信，寬仁愛人，尊重賢士，重用能人，他們結(jié)約合縱，拆散連橫，聚合起韓、魏、燕、楚、齊、趙、宋、衛(wèi)、中山等國的眾多軍隊。這時候六國的謀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這些人給他們謀劃，有齊明、周最、陳軫、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這些人為他們溝通各國的意見，有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這些人為他們統(tǒng)率軍隊。他們曾經(jīng)憑著十倍于秦國的土地，用上百萬的軍隊，去攻打函谷關(guān)進(jìn)攻秦國。秦國敞開關(guān)門把敵人放進(jìn)來打，九國的軍隊卻退縮奔逃，不敢前進(jìn)。秦國沒有損失一枝箭、丟一個箭頭的耗費(fèi)，各國諸侯就已經(jīng)疲困不堪了。因此合縱離散了，盟約解除了，爭著割讓地盤以侍奉秦國。這就使得秦國有充足的力量利用各國疲困的機(jī)會去制服他們，追逐敗逃之?dāng)?，殺人上百萬，尸體遍地；鮮血流成河，可以漂起盾牌。秦國乘著有利的形勢，控制了天下，切割諸侯土地，使得強(qiáng)國請求歸服，弱國入秦朝拜。王位傳到孝文王、莊襄王，他們在位的時間很短，國家沒有什么大事。
到了秦始皇，繼承了六代先人留下來的功業(yè)，舉起長鞭駕馭各國，吞并東周、西周，滅亡諸侯，登臨皇帝之位，統(tǒng)一了整個天下，用刑罰殘酷統(tǒng)治全國，聲威震動四海。又向南奪取了百越的土地，改設(shè)成桂林、象郡。百越的君長低著頭，系上脖頸，把性命交付給秦國官吏。于是派蒙恬在北方修筑長城戌守邊防，驅(qū)趕匈奴使它后退七百多里，匈奴人不敢南下牧馬，六國之士不敢張弓報仇。于是廢棄了先王的治國之道，焚毀了百家的書籍著作，對百姓實行愚民政策。拆毀名城，殺戮豪杰，收繳天下兵器，聚集到咸陽，銷毀兵刃，熔化樂器，用它們做成十二尊銅人，以削弱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后據(jù)守華山當(dāng)作城墻，憑借黃河當(dāng)作壕溝，上據(jù)萬丈高城，下臨無底深溝，以此作為堅固的屏障。有優(yōu)秀的將領(lǐng)、強(qiáng)勁的弓弩把守著險關(guān)要塞，有忠信的大臣，又有精銳的部隊，擺開了銳利武器，誰人能奈我何？天下已經(jīng)安定。秦始皇的心理，以為關(guān)中那樣堅固，有如千里長的銅鑄城墻，是子子孫孫作帝王的萬世基業(yè)。
始皇死后，他的余威仍然震懾著風(fēng)俗各異的邊遠(yuǎn)地區(qū)。陳涉不過是個破甕做窗戶、繩子捆門樞的貧寒人家子弟，是個為人耕田的雇農(nóng)，被征服役的戌卒，才能趕不上中等人，沒有仲尼、墨翟（ｄí，狄）的賢能，沒有陶朱、猗頓的富有，出身于士卒行伍，起事于田間村野，帶著疲勞渙散的士兵，領(lǐng)著幾百人的徒眾，轉(zhuǎn)過身來攻打秦朝?？诚聵渲ψ鑫淦鳎e起竹竿當(dāng)旗幟，天下的人像云彩一樣地聚集成群，像回聲一樣響應(yīng)起義，背負(fù)干糧，象影不離身一樣跟隨著他，山東地區(qū)的豪杰俊士，于是同時起來誅滅了秦朝王族。
再說秦朝的天下并沒有變小削弱，雍州的土地、殽山和函谷關(guān)的堅固，仍然象以前一樣。陳涉的地位，比不上齊、楚、燕、趙、韓、魏、宋、衛(wèi)、中山各國的國君那么尊貴，鋤把和木棍，比不上鉤戟、長矛那樣鋒利；被流放守邊的徒眾，比不上九國的軍隊；深謀遠(yuǎn)慮、行軍用兵的方略，也比不上先前六國的謀士。然而成功失敗各不相同，功業(yè)成就完全相反。假使讓山東各國跟陳涉比比長短大小，量量權(quán)勢實力，就不能同日而語了。然而秦國憑著雍州那塊小小的地盤，擁有千輛兵車的諸侯的權(quán)力，攻取了八州兼有了天下，使地位等級相同的六國諸侯都朝拜臣服，經(jīng)歷了一百多年。然而后來秦統(tǒng)一了天下，以天下為家，以殽山和函谷關(guān)為宮殿，誰想到一個普通人帶頭發(fā)難，就使得秦之宗廟被毀，國家滅亡，皇子皇孫死在他人手中，讓天下人恥笑，這是因為什么呢？這是因為不施行仁義，奪取天下跟守住天下的形勢就不同?。?br>秦統(tǒng)一天下，吞并諸侯，臨朝稱帝，供養(yǎng)四海，天下的士人順服地慕風(fēng)向往，為什么會象這樣呢？回答是：近古以來沒有統(tǒng)一天下的帝王已經(jīng)很久了。周王室力量微弱，五霸相繼死去以后，天子的命令不能通行天下，因此諸侯憑著武力相征伐，強(qiáng)大的侵略弱小的，人多的欺凌人少的，戰(zhàn)事不止，軍民疲憊?，F(xiàn)在秦皇南面稱帝統(tǒng)治了天下，這就是在上有了天子啊。這樣一來，那些可憐的百姓就都希望能靠他安身活命，沒有誰不誠心景仰皇上，在這個時候，應(yīng)該保住威權(quán)，穩(wěn)定功業(yè)，是安定，是危敗，關(guān)鍵就在于此了。
秦王懷著貪婪卑鄙之心，只想施展他個人的智慧，不信任功臣，不親近士民，拋棄仁政王道，樹立個人權(quán)威，禁除詩書古籍，實行嚴(yán)刑酷法，把詭詐權(quán)勢放在前頭，把仁德信義丟在后頭，把殘暴苛虐作為治理天下的前提。實行兼并，要重視詭詐和實力；安定國家，要重視順時權(quán)變：這就是說奪天下和保天下不能用同樣的方法。秦經(jīng)歷了戰(zhàn)國到統(tǒng)一天下，它的路線沒有改，他的政令沒有變，這是它奪天下和保天下所用的方法沒有不同。秦王孤身無輔卻擁有天下，所以他的滅亡很快就來到了。假使秦王能夠考慮古代的情況，順著商、周的道路，來制定實行自己的政策，那么后代即使出現(xiàn)驕奢淫逸的君主，也不會有傾覆危亡的禍患。所以夏禹、商湯、周文王和周武王建立了國家，名號卓著，功業(yè)長久。
當(dāng)今秦二世登上王位，普天之下沒有人不伸長脖子盼著看一看他的政策。受凍的人穿上粗布短襖就覺得很好，挨餓的人吃上糟糠也覺得香甜。天下苦苦哀叫的百姓，正是新皇帝執(zhí)正的憑借。這就是說勞苦人民容易接受仁政。如果二世有一般君主的德行，任用忠貞賢能的人，君臣一心，為天下的苦難而憂心，喪服期間就改正先帝的過失，割地分民，封賞功臣的后代，封國立君，對天下的賢士以禮相待，把牢獄里的犯人放出來，免去刑戮，廢除沒收犯罪者妻子兒女為官家奴婢之類的雜亂刑罰，讓被判刑的人各自返回家鄉(xiāng)。打開倉庫，散發(fā)錢財，以賑濟(jì)孤獨(dú)窮困的士人；減輕賦稅，減少勞役，幫助百姓解除急困；簡化法律，減少刑罰，給犯罪人以把握以后的機(jī)會，使天下的人都能自新，改變節(jié)操，修養(yǎng)品行，各自謹(jǐn)慎對待自身；滿足萬民的愿望，以威信仁德對待天下人，天下人就歸附了。如果天下到處都?xì)g歡喜喜安居樂業(yè)，唯恐發(fā)生變亂，那么即使有奸詐不軌的人，而民眾沒有背叛主上之心，圖謀不軌的臣子也就無法掩飾他的奸詐，暴亂的陰謀就可以被阻止了。二世不實行這種辦法，卻比始皇更加暴虐無道，重新修建阿房宮，使刑罰更加繁多，殺戮更加嚴(yán)酷，官吏辦事苛刻狠毒，賞罰不得當(dāng)，賦稅搜刮沒有限度，國家的事務(wù)太多，官吏們都治理不過來；百姓窮困已極，而君主卻不加收容救濟(jì)。于是奸險欺詐之事紛起，上下互相欺騙，蒙受罪罰的人很多，道路上遭到刑戮的人前后相望，連綿不斷，天下的人都陷入了苦難。從君卿以下直到平民百姓，人人心中自危，身處窮苦之境，到處都不得安靜，所以容易動亂。因此陳涉不憑商湯、周武王那樣的賢能，不借公侯那樣的尊貴，在大澤鄉(xiāng)振臂一呼而天下響應(yīng)，其原因就在于人民正處于危難之中。所以古代圣王能洞察開端與結(jié)局的變化，知道生存與滅亡的關(guān)鍵，因此統(tǒng)治人民的方法，就是要專心致力于使他們安定罷了。這樣，天下即使出現(xiàn)叛逆的臣子，也必然沒有人響應(yīng)，得不到幫助力量了。所謂“處于安定狀態(tài)的人民可以共同行仁義，處于危難之中的人民容易一起做壞事”，就是說的這種情況。尊貴到做了天子，富足到擁有天下，而自身卻不能免于被殺戮，就是由于挽救傾覆局勢的方法錯了。這就是二世的錯誤。

襄公登位，在位十二年。開始建造西畤（ｚｈì，痣）。葬在西垂。生了文公。
文公登位，住在西垂宮。在位五十年去世，葬在西垂。生了靜公。
靜公沒有登位就死了。生了憲公。
憲公在位十二年。住在西新邑。死后葬在衙縣。生了武公、德公、出子。
出子在位六年，住在西陵。庶長弗忌、威累和參父三人，率領(lǐng)刺客在鄙衍刺殺了出子，葬在衙縣。武公登位。
武公在位二十年。住在平陽封宮。葬在宣陽聚東南。三個庶長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德公繼位。
德公在位二年。住在雍邑大鄭宮。生了宣公、成公、繆公。葬在陽地。開始規(guī)定伏日，以抵御熱毒邪氣。
宣公在位十二年。住在陽宮。葬在陽地。開始記載閏月。
成公在位四年。住在雍邑的宮殿。葬在陽地。齊國攻打山戎、孤竹。
繆公在位三十九年。周天子為他稱霸而致賀。葬在雍邑?？姽?qū)m殿的侍衛(wèi)學(xué)習(xí)。生了康公。
康公在位十二年。住在雍邑高寢。葬在竘（ｑǔ，上聲曲）社。生了共公。
共公在位五年。住在雍邑高寢。葬在康公南面。生了桓公。
桓公在位二十七年。住在雍邑太寢。葬在義里丘的北邊。生了景公。
景公在位四十年。住在雍邑高寢。葬在丘里南邊。生了畢公。
畢公在位三十六年。葬在車?yán)锉边叀Ｉ艘墓?br>夷公沒有登位。死后葬在左宮，生了惠公。
惠公在位十年。葬在車?yán)?。生了悼公。?br>悼公在位十五年。葬在僖公西面。在雍邑修筑城墻。生了刺龔公。
刺龔公在位二十四年。葬在入里。生了躁公、懷公。第十年，出現(xiàn)了彗星。
躁公在位十四年。住在受寢。葬在悼公南面。躁公元年，出現(xiàn)了慧星。
懷公從晉國回來。在位四年。葬在櫟圉（ｙǔ，語）氏。生了靈公。大臣們包圍懷公，懷公自殺。
肅靈公是昭子的兒子。住在涇陽。在位十年。葬在悼公西面，生了簡公。
簡公從晉國回來。在位十五年。葬在僖公西面。生了惠公。第七年，百官開始佩劍。
惠公在位十三年。葬在陵圉。生了出公。
出公在位二年。出公自殺。葬在雍邑。
獻(xiàn)公在位二十三年。葬在囂圉。生了孝公。
孝公在位二十四年。葬在弟圉。生了惠文王。孝公十三年開始建都咸陽。
惠文王在位二十七年。葬在公陵。生了悼武王。
悼武王在位四年。葬在永陵。
昭襄王在位五十六年。葬在芷陽。生了孝文王。
孝文王在位一年。葬在壽陵。生了莊襄王。
莊襄王在位三年。葬在芷陽。生了始皇帝，呂不韋任相國。

獻(xiàn)公登位第七年（前378），開始設(shè)立集市。第十年（前375），登記戶口，五戶相連共為一伍。
孝公登位第十六年（前346），這年桃樹李樹在冬天開了花。
惠文王十九歲登位。登位第二年（前336），開始實行用錢幣。有個新生嬰兒說：“秦國將稱王?！?br>悼武王十九歲登位。登位第三年（前309），渭水變紅了三天。
昭襄王十九歲登位。登位第四年（前304），開始開辟井田制下的田梗。
孝文王五十三歲登位。
莊襄王三十二歲登位。登位第二年（前248），奪取了太原地區(qū)。莊襄王元年（前249），宣布大赦，論列表彰先王功臣，施予恩惠，厚待骨肉至親，對百姓施以惠澤。東周聯(lián)合諸侯謀劃攻秦，秦國派相國呂不韋征討，東周全部納入秦國。秦國不繼絕東周的祭祀，把陽人聚一地賜給周君，讓他供奉祖宗祭祀。

始皇在位三十七年，葬在酈邑。生了二世皇帝。始皇是十三歲登位的。
二世皇帝在位三年。葬在宜春苑。趙高任丞相，封安武侯。二世是十二歲登位的。
以上從秦襄王到秦二世，總共六百一十年。

漢孝明皇帝十七年（公元74）十月十五日，這一天是乙丑日，孝明皇帝向班固詢問賈誼、司馬遷論秦二世亡天下的得失，班固說：
周朝的命數(shù)已經(jīng)過去，周屬木德，漢為火德，木生火，就是說周為漢母，子不代母，所以漢朝的仁德還不能直接代替周朝。而秦朝正趕上了木德與火德之間的帝王之位。始皇嬴政殘忍暴虐。然而他十三歲就當(dāng)上了諸侯王，后來兼并了天下，放縱妄為，卻又養(yǎng)育家族宗親。三十七年間，四處用兵，他制法律政令，傳留給后代帝王。這大概是由于獲得了圣人的神威，河神授予了象征帝王受命的河圖，憑借著主弓矢的狼星、狐星之氣，和主斬殺的參星、伐星之氣，幫助嬴政消除了天下諸侯，直到自稱始皇帝。
秦始皇死后，胡亥極其愚蠢，酈山工程還沒有完成，又重新營造阿房宮，以實現(xiàn)先王的計劃。還說什么“對于據(jù)有天下的人來說，以為最可貴的，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大臣們竟然要廢棄先君想干的事情”，殺了李斯、馮去疾，任用趙高。二世的這個話叫人多么痛心??！他長著人的腦袋，卻發(fā)出牲畜一樣的叫聲。如果他不逞淫威，人們就不會討伐他的罪惡；如果他的罪惡不深重，就不至于國滅身亡。直到帝位保不住了，殘酷暴虐又加速了他的滅亡，雖然占據(jù)著地形有利的國度，還是不能長存。
子嬰越序繼承了王位，戴上垂著玉飾的王冠，佩上系著華美絲帶的御璽，乘坐上帝王的黃屋車，帶領(lǐng)百官，朝拜七廟。小人物登上本不屬于他的高位，無不惶恐不安，心無主宰，每天茍且偷安。而子嬰這個人卻能謀慮長遠(yuǎn)，排除顧慮，跟他的兒子一起權(quán)衡策劃，在一房室之內(nèi)就近擒獲趙高，終于殺死奸臣，為先君誅討了逆賊。趙高死后，子嬰還沒來得及一一慰勞賓客親屬，飯沒來得及咽下，酒沒來得及沾唇，楚軍已經(jīng)屠滅了關(guān)中，真人天子已經(jīng)飛臨霸上，只得駕著白馬白車，脖頸上系著絲帶，手捧符節(jié)御璽，獻(xiàn)給應(yīng)該稱帝的人。春秋時楚莊王侵鄭，鄭伯持祭祀用的禮器茅旌和鸞刀，使楚莊王退兵三十里。然而黃河開了口子不能再堵住，魚腐爛了不能再復(fù)原。賈誼、司馬遷說：“假使子嬰有一般君主的才能，僅僅得到中等的輔佐之臣，山東地區(qū)雖然混亂，秦國的地盤還是可以保全的，宗廟的祭祀也不會斷絕。”秦朝的衰弱是積久而成，天下已經(jīng)土崩瓦解，即使有周公旦的那樣的才能，也無法施展他的良策，而賈誼、司馬遷竟拿秦朝的滅亡來責(zé)備登位幾天的子嬰，實在是錯誤?。∶耖g相傳，是秦始皇造成的罪惡，胡亥把它推到頂點(diǎn)，這話是說到理上了。賈誼、司馬遷又指責(zé)子嬰，說原來的秦國土地可以保住，它就是所謂的不通曉時勢變化呀。紀(jì)季為保住宗廟，不得已把酅（ｘī，希）邑獻(xiàn)給齊國，《春秋》不寫出他的名字，是為了表彰他的賢德。我讀《秦始皇本紀(jì)》，讀到子嬰車裂趙高時，未嘗不感到他那樣果斷表現(xiàn)了他的干練，憐愛他的志氣。子嬰對待生死大義，已經(jīng)是完美無缺了。

     項羽本紀(jì)
項籍是下相人，字羽。開始起事的時候，他二十四歲。項籍的叔父是項梁，項梁的父親是項燕，就是被秦將王翦所殺害的那位楚國大將。項氏世世代代做楚國的大將，被封在項地，所以姓項。
項籍小的時候曾學(xué)習(xí)寫字識字，沒有學(xué)成就不學(xué)了；又學(xué)習(xí)劍術(shù)，也沒有學(xué)成。項梁對他很生氣。項籍卻說：“寫字，能夠用來記姓名就行了；劍術(shù)，也只能敵一個人，不值得學(xué)。我要學(xué)習(xí)能敵萬人的本事?！庇谑琼椓壕徒添椉?，項籍非常高興，可是剛剛懂得了一點(diǎn)兒兵法的大意，又不肯學(xué)到底了。項梁曾經(jīng)因罪案受牽連，被櫟（yuè，悅）陽縣逮捕入獄，他就請?zhí)I（qí，齊）縣獄掾（yuàn，愿）曹咎寫了說情信給櫟陽獄掾司馬欣，事情才得以了結(jié)。后來項梁又殺了人，為了躲避仇人，他和項籍一起逃到吳中郡。吳中郡有才能的士大夫，本事都比不上項梁。每當(dāng)吳中郡有大規(guī)模的徭役或大的喪葬事宜時，項梁經(jīng)常做主辦人，并暗中用兵法部署組織賓客和青年，借此來了解他們的才能。秦始皇游覽會稽郡渡浙江時，項梁和項籍一塊兒去觀看。項籍說：“那個人，我可以取代他！”項梁急忙捂住他的嘴，說：“不要胡說，要滿門抄斬的！”但項梁卻因此而感到項籍很不一般。項籍身高八尺有余，力大能舉鼎，才氣超過常人，即使是吳中當(dāng)?shù)氐哪贻p人也都很懼怕他了。
秦二世元年（前209）七月，陳涉等在大澤鄉(xiāng)起義。當(dāng)年九月，會稽郡守殷通對項梁說：“大江以西全都造反了，這也是上天要滅亡秦朝的時候啊。我聽說，做事情占先一步就能控制別人，落后一步就要被人控制。我打算起兵反秦，讓您和桓楚統(tǒng)領(lǐng)軍隊?！碑?dāng)時桓楚正逃亡在草澤之中。項梁說：“桓楚正在外逃亡，別人都不知道他的去處，只有項籍知道?！庇谑琼椓撼鋈诟理椨鸪謩υ谕饷娴群颍缓笥诌M(jìn)來跟郡守殷通一起坐下，說：“請讓我把項籍叫進(jìn)來，讓他奉命去召桓楚?！笨な卣f：“好吧！”項梁就把項籍叫進(jìn)來了。呆了不大一會兒，項梁給項籍使了個眼色，說：“可以行動了！”于是項籍拔出劍來斬下了郡守的頭。項梁手里提著郡守的頭，身上掛了郡守的官印。郡守的部下大為驚慌，一片混亂，項籍一連殺了有一百來人。整個郡府上下都嚇得趴倒在地，沒有一個人敢起來。項梁召集原先所熟悉的豪強(qiáng)官吏，向他們說明起事反秦的道理，于是就發(fā)動吳中之兵起事了。項梁派人去接收吳中郡下屬各縣，共得精兵八千人。又部署郡中豪杰，派他們分別做校尉、候、司馬。其中有一個人沒有被任用，自己來找項梁訴說，項梁說：“前些日子某家辦喪事，我讓你去做一件事，你沒有辦成，所以不能任用你?！北娙寺犃硕己芫捶?。于是項梁做了會稽郡守，項籍為副將，去巡行占領(lǐng)下屬各縣。
這時候，廣陵人召平為陳王去巡行占領(lǐng)廣陵，廣陵沒有歸服。召平聽說陳王兵敗退走，秦兵又快要到了，就渡過長江假托陳王的命令，拜項梁為楚王的上柱國。召平說：“江東之地已經(jīng)平定，趕快帶兵西進(jìn)攻秦?！表椓壕蛶ьI(lǐng)八千人渡過長江向西進(jìn)軍。聽說陳嬰已經(jīng)占據(jù)了東陽，項梁就派使者去東陽，想要同陳嬰合兵西進(jìn)。陳嬰，原先是東陽縣的令史，在縣中一向誠實謹(jǐn)慎，人們稱贊他是忠厚老實的人。東陽縣的年輕人殺了縣令，聚集起數(shù)千人，想推舉出一位首領(lǐng)，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就來請陳嬰。陳嬰推辭說自己沒有能力，他們就強(qiáng)行讓陳嬰當(dāng)了首領(lǐng)，縣中追隨的人有兩萬。那幫年輕人想索性立陳嬰為王，為與其他軍隊相區(qū)別，用青巾裹頭，以表示是新突起的一支義軍。陳嬰的母親對陳嬰說：“自從我做了你們陳家的媳婦，還從沒聽說你們陳家祖上有顯貴之人，如今你突然有了這么大的名聲，恐怕不是吉祥的征兆。依我看，不如去歸屬誰，起事成功還可以封侯，起事失敗也容易逃脫，因為那樣你就不是為世所指名注目的人了?！标悑肼犃四赣H的話，沒敢做王。他對軍吏們說：“項氏世世代代做大將，在楚國是名門?，F(xiàn)在我們要起義成大事，那就非得項家的人不可。我們依靠了名門大族，滅亡秦朝就確定無疑了?！庇谑擒姳娐爮牧怂脑?，把軍隊歸屬于項梁。項梁渡過淮河向北進(jìn)軍，黥布、蒲將軍也率部隊歸屬于項梁。這樣，項梁總共有了六七萬人，駐扎在下邳（pī，批）。
這時候，秦嘉已經(jīng)立景駒做了楚王，駐扎在彭城以東，想要阻擋項梁西進(jìn)。項梁對將士們說：“陳王最先起義，仗打得不順利，不知道如今在什么地方?，F(xiàn)在秦嘉背叛了陳王而立景駒為楚王，這是大逆不道?！庇谑沁M(jìn)軍攻打秦嘉。秦嘉的軍隊?wèi)?zhàn)敗而逃，項梁率兵追擊，直追到胡陵。秦嘉又回過頭來與項梁交占，打了一天，秦嘉戰(zhàn)死，部隊投降。景駒逃跑到梁地，死在那里。項梁接收了秦嘉的部隊，駐扎在胡陵，準(zhǔn)備率軍西進(jìn)攻秦。秦將章邯率軍到達(dá)栗縣，項梁派別將朱雞石、余樊君去迎戰(zhàn)章邯。結(jié)果余樊君戰(zhàn)死，朱雞石戰(zhàn)敗，逃回胡陵。項梁于是率領(lǐng)部隊進(jìn)入薛縣，殺了朱雞石。在此之前，項梁曾派項羽另外去攻打襄城，襄城堅守，不肯投降。項籍攻下襄城之后，把那里的軍民全部活埋了，然后回來向項梁報告。項梁聽說陳王確實已死，就召集各路別將來薛縣聚會，共議大事。這時，沛公也在沛縣起兵，應(yīng)召前往薛縣參加了聚會。
居鄛（cháo，巢）人范增，七十歲了，一向家居不仕，喜好琢磨奇計，他前來游說項梁說：“陳勝失敗，本來就應(yīng)該。秦滅六國，楚國是最無罪的。自從楚懷王被騙入秦沒有返回，楚國人至今還在同情他；所以楚南公說‘楚國即使只剩下三戶人有，滅亡秦國的也一定是楚國’。如今陳勝起義，不立楚國的后代卻自立為王，勢運(yùn)一定不會長久?，F(xiàn)在您在江東起事，楚國有那么多將士如眾蜂飛起，爭著歸附您，就是因為項氏世世代代做楚國大將，一定能重新立楚國后代為王?！表椓赫J(rèn)為范增的話有道理，就到民間尋找楚懷王的嫡孫熊心，這時熊心正在給人家牧羊，項梁找到他以后，就襲用他祖父的謚號立他為楚懷王，這是為了順應(yīng)楚國民眾的愿望。陳嬰做楚國的上柱國，封給他五個縣，輔佐懷王建都盱臺（xūyí，虛宜）。項梁自己號稱武信君。
過了幾個月，項梁率兵去攻打亢父（gāngfǔ，剛甫），又和齊將田榮、司馬龍且（jū，居）的軍隊一起去援救東阿，在東阿大敗秦軍。田榮立即率兵返回齊國，趕走了齊王假。假逃亡到楚國。假的相田角逃亡到趙國。田角的弟弟田間本來是齊國大將，留住在趙國不敢回齊國來。田榮立田儋（dān，擔(dān)）的兒子田市為齊王。項梁擊破東阿附近的秦軍以后，就去追擊秦的敗軍。他多次派使者催促齊國發(fā)兵，想與齊軍合兵西進(jìn)。田榮說：“楚國殺掉田假，趙國殺掉田角、田間，我才出兵。”項梁說：“田假是我們盟國的王，走投無路來追隨我，我不忍心殺他。”趙國也不肯殺田角、田間來跟齊國做交易。齊國始終不肯發(fā)兵幫助楚軍。項梁派沛公和項羽另外去攻打城陽，屠戮了這個縣。又向西進(jìn)，在濮陽以東打敗了秦軍，秦收拾敗兵退入濮陽城。沛公、項羽就去打定陶。定陶沒有打下，又離開定陶西進(jìn)，沿路攻取城邑，直到雍丘，打敗秦軍，殺了李由。然后回過頭來攻打外黃，沒有攻下。
項梁自東阿出發(fā)西進(jìn)，等來到定陶時，已兩次打敗秦軍，項羽等又殺了李由，因此更加輕視秦軍，漸漸顯露出驕傲的神態(tài)。宋義于是規(guī)諫項梁說：“打了勝仗，將領(lǐng)就驕傲，士卒就怠惰，這樣的軍隊一定要吃敗仗。如今士卒有點(diǎn)怠惰了，而秦兵在一天天地增加，我替您擔(dān)心??！”項梁不聽，卻派宋義出使齊國。宋義在路上遇見了齊國使者高陵君顯，問道：“你是要去見武信君吧？”回答說：“是的?！彼瘟x說：“依我看，武信君的軍隊必定要失敗。您要是慢點(diǎn)兒走就可以免于身死，如果走快了就會趕上災(zāi)難?！鼻爻话l(fā)動了全部兵力來增援章邯，攻擊楚軍，在定陶大敗楚軍，項梁戰(zhàn)死。沛公、項羽離開外黃去攻打陳留，陳留堅守，攻不下來。沛公和項羽一塊兒商量說：“現(xiàn)在項梁的軍隊被打敗了，士卒都很恐懼?！本秃蛥纬嫉能婈犚黄鹣驏|撤退。呂臣的軍隊駐扎在彭城東邊，項羽的軍隊駐扎在彭城西邊，沛公的軍隊駐扎在碭（dàng，蕩）縣。
章邯打敗項梁軍隊以后，認(rèn)為楚地的軍隊不值得憂慮了，于是渡過黃河北進(jìn)攻趙，大敗趙軍。這時候，趙歇為王，陳余為大將。張耳為國相，都逃進(jìn)了鉅鹿城。章邯命令王離、涉間包圍了鉅鹿，自己的軍隊駐扎在鉅鹿南邊，筑起兩邊有墻的甬道給他們輸送糧草。陳余作為趙國的大將，率領(lǐng)幾萬名士卒駐扎在鉅鹿北邊，這就是所謂的河北軍。
楚軍在定陶戰(zhàn)敗以后，懷王心里害怕，從盱臺前往彭城，合并項羽、呂臣的軍隊親自統(tǒng)率。任命呂臣為司徒，呂臣的父親呂青為令尹。任命沛公為碭郡長，封為武安侯，統(tǒng)率碭郡的軍隊。
先前，宋義在路上遇見的那位齊國使者高陵君顯正在楚軍中，他求見楚王說：“宋義曾猜定武信君的軍隊必定失敗，沒過幾天，就果然戰(zhàn)敗了。在軍隊沒有打仗的時候，就能事先看出失敗的征兆，這可以稱得上是懂得用兵了?！背淹跽僖娝瘟x，跟他商計軍中大事，非常欣賞他，因而任命他為上將軍；項羽為魯公，任次將，范增任末將，去援救趙國，其他各路將領(lǐng)都隸屬于宋義，號稱卿子冠軍。部隊進(jìn)發(fā)抵達(dá)安陽，停留四十六天不向前進(jìn)。項羽說：“我聽說秦軍把趙王包圍在鉅鹿城內(nèi)，我們應(yīng)該趕快率兵渡過黃河，楚軍從外面攻打，趙軍在里面接應(yīng)，打垮秦軍是確定無疑的。”宋義說：“我認(rèn)為并非如此。能叮咬大牛的牛虻卻損傷不了小小的蟣虱。如今秦國攻打趙國，打勝了，士卒也會疲憊；我們就可以利用他們的疲憊；打不勝，我們就率領(lǐng)部隊擂鼓西進(jìn)，一定能殲滅秦軍。所以，現(xiàn)在不如先讓秦、趙兩方相斗。若論披堅甲執(zhí)銳兵，勇戰(zhàn)前線，我宋義比不上您；若論坐于軍帳，運(yùn)籌決策，您比不上我宋義?！庇谑峭钊姡骸皟疵腿缁?，違逆如羊，貪婪如狼，倔強(qiáng)不聽指揮的，一律斬殺?！庇峙蓛鹤铀蜗迦R國為相，親自送到無鹽，置備酒筵，大會賓客。當(dāng)時天氣寒冷，下著大雨，士卒一個個又冷又餓。項羽對將士說：“我們大家是想齊心合力攻打秦軍，他卻久久停留不向前進(jìn)。如今正趕上荒年，百姓貧困，將士們吃的是芋艿摻豆子，軍中沒有存糧，他竟然置備酒筵，大會賓客，不率領(lǐng)部隊渡河去從趙國取得糧食，跟趙合力攻秦，卻說‘利用秦軍的疲憊’。憑著秦國那樣強(qiáng)大去攻打剛剛建起的趙國，那形勢必定是秦國攻占趙國。趙國被攻占，秦國就更加強(qiáng)大，到那時，還談得上什么利用秦國的疲憊？再說，我們的軍隊剛剛打了敗仗，懷王坐不安席，集中了境內(nèi)全部兵卒糧餉交給上將軍一個人，國家的安危，就在此一舉了?？墒巧蠈④姴惑w恤士卒，卻派自己的兒子去齊國為相，謀取私利，這次不是國家真正的賢良之臣?！表椨鹪绯咳⒁娚蠈④娝瘟x，就在軍帳中，斬下了他的頭，出來向軍中發(fā)令說：“宋義和齊國同謀反楚，楚王密令我處死他?！边@時候，將領(lǐng)們都畏服項羽，沒有誰敢抗拒，都說：“首先把楚國扶立起來的，是項將軍家。如今又是將軍誅滅了叛亂之臣。”于是大家一起立項羽為代理上將軍。項羽派人去追趕宋義的兒子，追到齊國境內(nèi)，把他殺了。項羽又派桓楚去向懷王報告。楚懷王無奈，讓項羽作了上將軍，當(dāng)陽君、蒲將軍都?xì)w屬項羽。
項羽誅殺了卿子冠軍，威震楚國，名揚(yáng)諸侯。他首先派遣當(dāng)陽君、蒲將軍率領(lǐng)二萬人渡過漳河，援救鉅鹿。戰(zhàn)爭只有一些小的勝利，陳余又來請求增援。項羽就率領(lǐng)全部軍隊渡過漳河，把船只全部弄沉，把鍋碗全部砸破，把軍營全部燒毀，只帶上三天的干糧，以此向士卒表示一定要決死戰(zhàn)斗，毫無退還之心。部隊抵達(dá)前線，就包圍了王離，與秦軍遭遇，交戰(zhàn)多次，阻斷了秦軍所筑甬道，大敗秦軍，殺了蘇角，俘虜了王離。涉間拒不降楚，自焚而死。這時，楚軍強(qiáng)大居諸侯之首，前來援救鉅鹿的諸侯各軍筑有十幾座營壘，沒有一個敢發(fā)兵出戰(zhàn)。到楚軍攻擊秦軍時，他們都只在營壘中觀望。楚軍戰(zhàn)士無不一以當(dāng)十，士兵們殺聲震天，諸侯軍人人戰(zhàn)慄膽寒。項羽在打敗秦軍以后，召見諸侯將領(lǐng)，當(dāng)他們進(jìn)入軍門時，一個個都跪著用膝蓋向前走，沒有誰敢抬頭仰視。自此，項羽真正成了諸侯的上將軍，各路諸侯都隸屬于他。
章邯的軍隊駐扎在棘原，項羽的軍隊駐扎在漳河南，兩軍對陣，相持未戰(zhàn)。由于秦軍屢屢退卻，秦二世派人來責(zé)問章邯。章邯害怕了，派長史司馬欣回朝廷去請示公事。司馬欣到了咸陽，被滯留在宮外的司馬門呆了三天，趙高竟不接見，心有不信任之意。長史司馬欣非常害怕，趕快奔回棘原軍中，都沒敢順原路走，趙高果然派人追趕，沒有追上。司馬欣回到軍中，向章邯報告說：“趙高在朝廷中獨(dú)攬大權(quán)，下面的人不可能有什么作為。如今仗能打勝，趙高必定嫉妒我們的戰(zhàn)功；打不勝，我們更免不了一死。希望您認(rèn)真考慮這情況！”這時，陳馀也給章邯寫了封信，說：“白起身為秦國大將，南征攻陷了楚都鄢郢，北征屠滅了馬服君趙括的軍隊，打下的城池，奪取的土地，數(shù)也數(shù)不清，最后還是慘遭賜死。蒙恬也是秦國大將，北面趕跑了匈奴，在榆中開辟了幾千里的土地，最終也被殺害于陽周。這為什么呢？就是因為他們戰(zhàn)功太多，秦朝廷不可能每個人都予以封賞，所以就從法律上找藉口殺了他們。如今將軍您做秦將已三年了，士卒傷亡損失以十萬計，而各地諸侯一時并起，越來越多。那趙高一向阿庚奉承，時日已久，如今形勢危急，他也害怕秦二世殺他，所以想從法律上找藉口，殺了將軍來推卸罪責(zé)，讓別人來代替將軍以免去他自己的災(zāi)禍。將軍您在外時間長久，朝廷里跟您有嫌隙的人就多，有功也是被殺，無功也是被殺。而且，上天要滅秦，不論是智者，還是愚者，誰都明了?，F(xiàn)在將軍您在內(nèi)不能直言進(jìn)諫，在外已成亡國之將，孤自一人支撐著卻想維持長久，難道不可悲嗎？將軍您不如率兵掉轉(zhuǎn)回頭，與諸侯聯(lián)合，訂立和約一起攻秦，共分秦地，各自為王，南面稱孤，這跟身受刑誅，妻兒被殺相比，哪個上算呢？”章邯猶疑不決，秘密派軍候始成，到項羽那里去，想要訂立和約。和約沒有成功，項羽命令蒲將軍日夜不停地率兵渡過三戶津，在漳河之南駐扎下來，與秦軍交戰(zhàn)，再次擊敗秦軍。項羽率領(lǐng)全部軍兵在汙（yú，于）水攻擊秦軍，把秦軍打得大敗。
章邯又派人來求見項羽，想訂和約。項羽召集軍官們商議說：“部隊糧草不多，我想答應(yīng)他們來訂約?！避姽賯兌颊f：“好?！表椨鹁秃驼潞s好日期在?。╤uán，桓）水南岸的殷墟上會晤。訂完了盟約，章邯見了項羽，禁不住流下眼淚，向項羽述說了趙高的種種劣行。項羽封章邯為雍王，安置在項羽的軍中。任命司馬欣為上將軍，統(tǒng)率秦軍擔(dān)當(dāng)先頭部隊。
部隊到了新安。諸侯軍的官兵以前曾經(jīng)被征徭役，駐守邊塞，路過秦中時，秦中官兵很多人對待他們不像樣子，等到秦軍投降之后，諸侯軍的官兵很多人就借著勝利的威勢，象對待奴隸一樣地使喚他們，隨意侮辱。秦軍官兵很多人私下議論：“章將軍騙我們投降了諸侯軍，如果能入關(guān)滅秦，倒是很好；如果不能，諸侯軍俘虜我們退回關(guān)東，秦朝廷必定會把我們父母妻兒全部殺掉?！敝T侯軍將領(lǐng)們暗地訪知秦軍官兵的這些議論，就報告了項羽。項羽召集黥布、蒲將軍商議道：“秦軍官兵人數(shù)仍很多，他們內(nèi)心里還不服，如果到了關(guān)中不聽指揮，事情就危險了，不如把他們殺掉，只帶章邯、長史司馬欣、都尉董翳（yì，益）進(jìn)入秦地?！庇谑浅姵靡拱亚剀姸嗳f人擊殺坑埋在新安城南。
項羽帶兵西行，要去奪取平定秦地。到了函谷關(guān)，關(guān)內(nèi)有士兵把守，沒能進(jìn)去。又聽說沛公已經(jīng)攻下了咸陽，項羽非常生氣，就派當(dāng)陽君等攻打函谷關(guān)。這樣項羽才進(jìn)了關(guān)，一直到戲水之西。當(dāng)時，沛公的軍隊駐扎在霸上，沒能跟項羽相見。沛公的左司馬曹無傷派人告訴項羽說：“沛公想在關(guān)中稱王，讓秦王子嬰為相，珍奇寶物都占為己有了。”項羽大為憤怒，說：“明天準(zhǔn)備酒食，好好犒勞士卒，給我把沛公的部隊打垮！” 這時候，項羽有兵卒四十萬，駐扎在新豐鴻門；沛公有兵卒十萬，駐扎在霸上。范增勸項羽說：“沛公住在山東的時候，貪圖財貨，寵愛美女?，F(xiàn)在進(jìn)了關(guān)，財物什么都不取，美女也沒親近一個，看這勢頭他的志氣可不小啊。我讓人覘望他那邊的云氣，都呈現(xiàn)為龍虎之狀，五色斑斕，這是天子的瑞氣呀。希望您趕快進(jìn)攻，不要錯失良機(jī)！”
楚國的左尹項伯，是項羽的叔父，一向跟留侯張良要好。張良這時正跟隨沛公，項伯連夜驅(qū)馬跑到沛公軍中，私下會見了張良，把事情全都告訴了他，想叫張良跟他一起離開。項伯說：“不要跟沛公一塊兒送死啊?！睆埩颊f：“我是為韓王來護(hù)送沛公的，沛公如今情況危急，我若逃走就太不仁不義了，不能不告訴他?！睆埩加谑沁M(jìn)入軍帳，把項伯的話全部告訴了沛公。沛公大為吃驚，說：“該怎么辦呢？”張良說：“是誰給您出的派兵守關(guān)這個主意？”沛公說：“是一個淺陋小人勸我說：‘守住函谷關(guān)，不要讓諸侯軍進(jìn)來，您就可以占據(jù)整個秦地稱王了?！晕衣犃怂脑??！睆埩颊f：“估計您的兵力敵得過項王嗎？”沛公沉默不語，過了一會說：“當(dāng)然敵不過，那怎么辦呢？”張良說：“請讓我前去告訴項伯，就說沛公是不敢背叛項王的?！迸婀f：“您怎么跟項伯有交情呢？”張良說：“還是在秦朝的時候，我們就有交往，項伯殺了人，我使他免了死罪。如今情況危急，幸好他來告訴我?！迸婀f：“你們兩人誰的年齡大？”張良說：“他比我大?！迸婀f：“您替我請他進(jìn)來，我要像對待兄長一樣侍奉他?！睆埩汲鋈フ堩棽?。項伯進(jìn)來與沛公相見。沛公捧著酒杯，向項伯獻(xiàn)酒祝壽，又定下了兒女婚姻。沛公說：“我進(jìn)駐函谷關(guān)以后，連秋毫那樣細(xì)小的東西都沒敢動，登記了官民的戶口，查封了各類倉庫，只等著項將軍到來。我所以派將守關(guān)，是為了防備其他盜賊竄入和意外的變故。我們?nèi)找古沃棇④姷絹?，哪里敢謀反啊！希望您詳細(xì)轉(zhuǎn)告項將軍，我是絕不敢忘恩負(fù)義的?！表棽饝?yīng)了，對沛公說：“明天可千萬要早點(diǎn)來向項王道歉?！迸婀f：“好吧。”于是項伯又乘夜離開，回到軍營中，把沛公的話一一報告了項王。接著又說：“如果不是沛公先攻破關(guān)中，您怎么敢進(jìn)關(guān)呢？如今人家有大功反而要攻打人家，這是不符合道義的，不如就此好好對待他?！表椡醮饝?yīng)了。
第二天一清早，沛公帶著一百多名侍從人馬來見項王，到達(dá)鴻門，向項王培罪說：“我跟將軍合力攻秦，將軍在河北作戰(zhàn)，我在河南作戰(zhàn)。卻沒想到我能先入關(guān)攻破秦朝，能夠在這里又見到您。現(xiàn)在是有小人說了什么壞話，才使得將軍和我之間產(chǎn)生了嫌隙。”項王說：“是您的左司馬曹無傷說的，不然，我怎么會這樣！”項王當(dāng)日就讓沛公留下一起喝酒。項王、項伯面朝東坐，亞父面朝南坐。亞父也就是范增。沛公面朝北坐，張良面朝西陪侍著。范增好幾次給項王遞眼色，又好幾次舉起身上佩戴的玉塊向他示意，項王只是沉默著，沒有反應(yīng)。范增起身出去，叫來項莊，對他說：“君王為人心腸太軟，你進(jìn)去上前獻(xiàn)酒祝壽，然后請求舞劍，趁機(jī)刺擊沛公，把他殺死在坐席上。不然的話，你們這班人都將成為人家的俘虜啦?！表椙f進(jìn)來，上前獻(xiàn)酒祝壽。祝酒完畢，對項王說：“君王和沛公飲酒，軍營中沒有什么可以娛樂的，就讓我來舞劍吧?！表椡跽f：“那好?！表椙f就拔劍起舞，項伯也拔劍起舞，常常用身體掩護(hù)沛公，項莊沒有辦法刺擊沛公。見此情景，張良走到軍門，找來樊噲。樊噲問道：“今天的事情怎么樣？”張良說：“很危急！現(xiàn)在項莊正在舞劍，他一直在打沛公的主意呀！”樊噲說：“這么說太危險啦！讓我進(jìn)去，我要跟沛公同生死！”樊噲帶著寶劍拿著盾牌就往軍門里闖。交叉持戟的衛(wèi)士想擋住不讓他進(jìn)去，樊噲側(cè)過盾牌往前一撞，衛(wèi)士們仆倒在地，樊噲于是闖進(jìn)軍門，挑開帷帳面朝西站定，睜圓眼睛怒視項王，頭發(fā)根根豎起，兩邊眼角都要睜裂了。項王伸手握住寶劍，挺直身子，問：“這位客人是干什么的？”張良說：“是沛公的護(hù)衛(wèi)樊噲。”項王說：“真是位壯士！賜他一杯酒！”手下的人給他遞上來一大杯酒。樊噲拜謝，起身站著喝了。項王說：“賜他一只豬肘！”手下的人遞過來一只整豬肘。樊噲把盾牌反扣在地上，把豬肘放在上面，拔出劍來邊切邊吃。項王說：“好一位壯士！還能再喝嗎？”樊噲說：“我連死都不在乎，一杯酒又有什么可推辭的！那秦王有虎狼一樣兇狠之心，殺人無數(shù)，好象唯恐殺不完；給人加刑，好象唯恐用不盡，天下人都叛離了他。懷王曾經(jīng)和諸將約定說‘先擊敗秦軍進(jìn)入咸陽，讓他在關(guān)中為王?！缃衽婀葥魯∏剀娺M(jìn)入咸陽，連毫毛那么細(xì)小的財物都沒敢動，封閉秦王宮室，把軍隊撤回到霸上，等待大王您的到來。特地派遣將士把守函谷關(guān)，為的是防備其他盜賊竄入和意外的變故。沛公如此勞苦功高，沒有得到封侯的賞賜，您反而聽信小人的讒言，要?dú)⒑τ泄χ?。這只能是走秦朝滅亡的老路，我私下認(rèn)為大王您不會采取這種做法！”一番話說得項王無話回答，只是說：“坐！坐！”樊噲挨著張良坐下來。坐了一會兒，沛公起身上廁所，順便把樊噲叫了出來。
沛公出來后，項王派都尉陳平來叫沛公。沛公對樊噲說：“現(xiàn)在我出來，沒有來得及告辭，怎么辦？”樊噲說：“干大事不必顧及小的禮節(jié)，講大節(jié)無須躲避小的責(zé)備，如今人家好比是刀子砧板，而我們好比是魚是肉，還告辭干什么！”于是一行人離開那里，讓張良留下來向項王致歉。張良問：“大王來的時候帶了什么禮物？”沛公說：“我拿來白璧一雙，準(zhǔn)備獻(xiàn)給項王；玉斗一對，準(zhǔn)備獻(xiàn)給亞父。正趕上他們發(fā)怒，沒敢獻(xiàn)上。您替我獻(xiàn)上吧?！睆埩颊f：“遵命?！边@個時候，項王部隊駐扎在鴻門一帶，沛公的部隊駐扎在霸上，相距四十里。沛公扔下車馬、侍從，脫身而走，他獨(dú)自一人騎馬，樊噲、夏侯嬰、靳強(qiáng)、紀(jì)信等四人手持劍盾，跟在后面徒步奔跑，從驪山而下，順著芷陽抄小路而行。沛公臨行前對張良說：“從這條路到我們軍營，超不過二十里。估計我們到了軍營，您就進(jìn)去。”沛公等一行離開鴻門，抄小路回到軍營，張良進(jìn)去致歉，說道：“沛公酒量不大，喝得多了點(diǎn)，不能跟大王告辭了。謹(jǐn)讓臣下張良捧上白璧一雙，恭敬地獻(xiàn)給大王足下；玉斗一對，恭敬地獻(xiàn)給大將軍足下?！表椡鯁柕溃骸芭婀谑裁吹胤?？”張良答道：“聽說大王有意責(zé)怪他，他就脫身一個人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到軍營。”項王接過白璧，放在座位上；亞父接過玉斗，扔在地上，拔出劍來撞碎了，說：“唉！項莊這班小子沒法跟他們共謀大事，奪取項王天下的，一定是沛公了。我們這班人就要成為俘虜了！”沛公回到軍中，立即殺了曹無傷。
過了幾天，項羽率兵西進(jìn)，屠戮咸陽城，殺了秦降王子嬰，燒了秦朝的宮室，大火三個月都不熄滅；劫掠了秦朝的財寶、婦女，往東走了。有人勸項王說：“關(guān)中這塊地方，有山河為屏障，四方都有要塞，土地肥沃，可以建都成就霸業(yè)?！钡椡蹩吹角爻瘜m室都被火燒得殘破不堪，又思念家鄉(xiāng)想回去，就說：“富貴不回故鄉(xiāng)，就象穿了錦繡衣裳而在黑夜中行走，別人誰知道呢？”那個勸項王的人說：“人說楚國人象是獼猴戴了人的帽子，果真是這樣?！表椡趼犚娺@話，把那個人扔進(jìn)鍋里煮死了。
項王派人向懷王稟報破關(guān)入秦的情況。懷王說：“就按以前約定的那樣辦?！庇谑琼椡踅o懷王一個徒具虛名的尊貴稱號叫義帝。項王打算自己稱王，就先封手下諸將相為王，并對他們說：“天下發(fā)動起義之初，暫時立諸侯的后代為王，為的是討伐秦朝。然而身披堅甲，手持利兵，帶頭起事，暴露山野，三年在外，滅掉秦朝，平定天下，都是靠各位將相和我項籍的力量啊。義帝雖說沒有什么戰(zhàn)功，但分給他土地讓他做王，本來也是應(yīng)該的。”諸將都說：“好?！庇谑蔷头址馓煜?，立諸將為侯王。項王、范增擔(dān)心沛公據(jù)有天下，然而鴻門之會已經(jīng)和解了，又不樂意違背當(dāng)初的約定，怕諸侯背叛，于是暗中謀劃道：“巴、蜀兩郡道路險阻，秦朝流放的人都居住在蜀地?！庇终f：“巴、蜀也算關(guān)中的地盤。”因此就立沛公為漢王，統(tǒng)治巴、蜀、漢中之地，建都南鄭。又把關(guān)中分為三塊，封秦朝三名降將為王以阻斷漢王的東出之路。項王立章邯為雍王，統(tǒng)治咸陽以西的地區(qū)，建都廢丘。長史司馬欣，以前是櫟陽獄掾，曾經(jīng)對項梁有恩；都尉董翳，當(dāng)初曾勸章邯投降楚軍。因此，立司馬欣為塞王，統(tǒng)治咸陽以東到黃河的地區(qū)，建都櫟陽；立董翳為翟（dí，狄）王，統(tǒng)治上郡，建都高奴。改立魏王豹為西魏王，統(tǒng)治河?xùn)|，建都平陽。瑕丘申陽，本是張耳寵幸的大臣，首先攻下河南郡，在黃河岸邊迎接楚軍，所以立申陽為河南王，建都洛陽。韓王成仍居舊都，建都陽翟。趙將司馬卬平定河內(nèi)，屢有戰(zhàn)功，因此立司馬卬為殷王，統(tǒng)治河內(nèi)，建都朝歌。改立趙王歇為代王。趙相張耳一向賢能，又跟隨項羽入關(guān)，因此立張耳為常山王，統(tǒng)治趙地，建都襄國。當(dāng)陽君黥布做楚將，戰(zhàn)功在楚軍中一直屬第一，因此立黥布為九江王，建都六縣。鄱（pó，婆）君吳芮（ruì，銳）率領(lǐng)百越將士協(xié)助諸侯，又跟隨項羽入關(guān)，因此立吳芮為衡山王，建都邾（zhū，朱）縣。義帝的柱國共（gōng，恭）敖率兵攻打南郡，戰(zhàn)功多，因此立共敖為臨江王，建都江陵。改立燕王韓廣為遼東王。燕將臧荼跟隨楚軍救趙，又隨軍入關(guān)，因此立臧荼為燕王，建都薊縣。改立齊王田市為膠東王，齊將田都隨楚軍一起救趙，接著又隨軍入關(guān)，因此立田都為齊王，建都臨菑（zī，滋）。當(dāng)初被秦朝滅亡的齊王建之孫田安，在項羽渡河救趙的時候，曾攻下濟(jì)水之北的幾座城池，率領(lǐng)他的軍隊投降了項羽，因此立田安為濟(jì)北王，建都博陽。田榮多次有背于項梁，又不肯率兵跟隨楚軍攻打秦軍，因此不封。成安君陳余因與張耳抵牾拋棄將印而離去，也不跟隨楚軍入關(guān)，但他一向以賢能聞名，又對趙國有功，知道他在南皮，因此把南皮周圍的三個縣封給他。番（pó，婆）君吳芮的部將梅鋗（xuān，宣）戰(zhàn)功多，因此封他為十萬戶侯。項王自立為西楚霸王，統(tǒng)治九個郡，建都彭城。
漢元年（前206）四月，諸侯受封已畢，在大將軍的旗幟下罷兵，分別前往各自的封國。項王出了函谷關(guān)，來到自己的封國，派人去讓義帝遷都，說：“古時候帝王擁有的土地是縱橫各千里，而且一定要居住在河流的上游。”讓使者把義帝遷徙到長沙郴（chēn，?。┛h去。使者催促義帝起程，左右群臣漸漸叛離了他，項王于是秘密派衡山王、臨江王把義帝截殺于大江之中。韓王成沒有軍功，項王不讓他到封國去，帶他一起到了彭城，廢為侯，不久又殺了他。臧荼到了封國，就驅(qū)逐韓廣去遼東，韓廣不聽從，臧荼在無終殺了他，把他的土地并為己有。
田榮聽說項羽改封齊王市到膠東，而立齊將田都為齊王，非常憤怒，不肯把齊王遷往膠東，就占據(jù)了齊地，起而反楚，迎頭攻擊田都。田都逃往楚國。齊王市害怕項王，偷偷向膠東逃去，奔赴封國。田榮發(fā)怒，就追趕他，把他殺死在即墨。田榮于是自立為齊王，又向西進(jìn)攻并殺死濟(jì)北王田安，全部統(tǒng)治了三齊之地。田榮把將軍印授給彭越，讓他在梁地反楚。陳余私下派張同、夏說（yuè，悅）勸齊王田榮說：“項羽主持天下事，不公道。現(xiàn)在把以前的諸侯王都封在壞地方，而把他自己的群臣諸將都封在好地方，驅(qū)逐了原來的君主趙王，讓他往北徙居到代地，我認(rèn)為這樣是不合適的。聽說大王您已起兵反楚，而且不聽從項羽的不義之命，希望大王您接濟(jì)我一部分兵力，讓我去攻打常山，恢復(fù)趙王原有的地盤。我愿用我們的國土給你們齊國作屏障?！饼R王答應(yīng)了，就派兵赴趙。陳余發(fā)動三縣全部兵力，跟齊軍合力攻打常山，把常山王打得大敗。張耳逃走去歸附漢王。陳余從代地把原趙王歇接回趙國。趙王因此立陳余為代王。
這時候，漢王率軍順原路返回關(guān)中，平定了三秦，項羽聽說漢王已經(jīng)兼并了關(guān)中，將要東進(jìn)，齊國，趙國又都背叛了自己，非常生氣。于是用以前的吳縣令鄭昌為韓王，抵擋漢軍。命令蕭公角等攻打彭越，彭越打敗了蕭公角等。漢王派張良去奪取韓地，并送給項王一封信說：“漢王失去了做關(guān)中王的封職，所以想要得到關(guān)中，若能遵循以前的約定，就立即停下來，不改再向東進(jìn)?！庇职妖R、梁二地的反叛書送給項王，說：“齊國想要跟趙國一起滅掉楚國?！背娨虼司头艞壛宋鬟M(jìn)的打算，向北去攻打齊國了。項王向九江王黥布征調(diào)部隊。黥布推托有病，不肯親自去，只派部將率領(lǐng)幾千人前往。項王因此怨恨黥布。漢二年冬天，項羽向北到達(dá)城陽，田榮也帶領(lǐng)部隊來與項羽決戰(zhàn)。田榮沒有打勝，逃到平原，平原的百姓把他殺了。項羽于是北進(jìn)，燒平了齊國的城市房屋，全部活埋了田榮手下投降的士兵，擄掠了齊國的老弱婦女。項羽奪取齊地直到北海，殺死了許多人，毀滅了許多地方。齊國人聚集起來，一起造項羽的反。這時候，田榮的弟弟田橫收集了齊軍逃散的士卒共有幾萬人，在城陽反擊楚軍。項王因此而停下來，但一連打了幾仗都沒打下。
這一年春天，漢王率領(lǐng)五個諸侯國的兵馬，共五十六萬人，向東進(jìn)兵討伐楚國。項王聽到這個消息，就命令諸將攻打齊國，他自己又率領(lǐng)精兵三萬人向南從魯縣穿過胡陵。四月，漢軍已全部進(jìn)入彭城，擄掠那里的財寶、美人，每天擺酒席大會賓客。項王引兵西行奔向蕭縣，從早晨開始，一邊攻打漢軍，一邊向東推進(jìn)，打到彭城，已是中午時分，把漢軍打得大敗。漢軍四處逃散，前后相隨掉進(jìn)穀水、泗水，楚軍殺了漢兵卒十多萬人。漢兵向南逃入山地，楚軍又追擊到靈壁東面的睢水邊上。漢軍后退，由于楚軍的逼擠，很多人被傷殺，漢軍士卒十余萬人都掉進(jìn)睢水，睢水因被堵塞都不向前流動了。楚軍把漢王里外圍了三層。正在這個時候，狂風(fēng)從西北方向刮起，摧折樹木，掀毀房舍，飛沙走石，刮得天昏地暗，白天變成了黑夜，向著楚軍迎面撲來。楚軍大亂，隊陣崩潰，這樣，漢王才得以帶領(lǐng)幾十名騎兵慌忙逃離戰(zhàn)場。漢王原打算從沛縣經(jīng)過，接取家眷向西逃 ，楚軍也派人追到沛縣，去抓漢王的家眷；但漢王家眷已經(jīng)逃散，沒有跟漢王見面。漢王在路上遇見了孝惠帝和魯元公主，就把他們帶上車，一塊兒西逃。楚軍騎兵追趕漢王，漢王感到情況危急，就把孝惠帝、魯元公主、推落車下，滕公夏侯嬰每次都下車把他倆重新扶上車，這樣推下扶上有好幾次。滕公對漢王說：“雖然情況危急，馬也不能趕得再快，可是怎么能把他們?nèi)拥裟?？”就這樣，姐弟倆才得以脫險。漢王等人到處尋找太公、呂后，沒有找見。審食其（yìjī，異基），跟隨著太公、呂后抄小路走，也在尋找漢王，卻偏偏碰上了楚軍。楚軍就帶著他們回來，向項王報告。項王一直把他們留置在軍中當(dāng)作人質(zhì)。
這時候，呂后的哥哥周呂侯為漢王帶兵駐守下邑，漢王順小路去投奔他，漸漸地收集漢軍士卒。到滎陽時，各路敗軍都已會集在這里，蕭何也把關(guān)中沒有載入兵役名冊的老弱人丁全部都帶到滎陽，漢軍重又大振。楚軍從彭城出發(fā)，一路上經(jīng)常借著勝利的威勢追擊敗逃的漢兵?？墒窃跍铌柲厦娴木┮?、索邑之間與漢軍打了一仗，漢軍打敗了楚軍，楚軍因此不能越過滎陽向西推進(jìn)。
項王去援救彭城，追趕漢王到滎陽，這時田橫也得以恢復(fù)了齊地，立田榮的兒子田廣為齊王。漢王在彭城失敗的時候，諸侯又都?xì)w附楚而背叛了漢。漢王駐扎在滎陽，筑起兩邊有墻的甬道，和黃河南岸相連接，用以取得敖倉的糧食。漢三年（前204），項王多次侵奪漢王的甬道，漢王糧食匱乏，心里恐慌，請求講和，條件是把滎陽以西的地盤劃歸漢王。
項王打算接受這個條件。歷陽侯范增說：“漢軍容易對付了，如果現(xiàn)在把它放走而不征服它，以后一定會后悔的！”項王和范增立即包圍了滎陽。漢王很擔(dān)心，就用陳平的計策離間項王。項王的使者來了，漢王讓人準(zhǔn)備了特別豐盛的酒筵，端過來剛要進(jìn)獻(xiàn)，一見使者又裝作驚愕的樣子說道：“我們以為是亞父的使者，沒想到卻是項王的使者?！卑丫企壑赜殖坊兀脕泶至拥娘埵辰o項王使者吃。使者回去向項王報告，項王竟真的懷疑范增和漢王有私情，漸漸地把他的權(quán)力剝奪了。范增非常氣憤，說：“天下事大局已定，君王您自己看著辦吧。希望您把這把老骨頭賜還給我，讓我回鄉(xiāng)為民吧。”項王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范增啟程走了，還沒走到彭城，由于背上毒瘡發(fā)作而身亡。
漢將紀(jì)信給漢王出主意說：“形勢危急，請讓我假扮成大王去替您誆騙楚兵，您可以趁機(jī)逃走?！庇谑菨h王趁夜從滎陽東門放出二千名身披鎧甲的女子，楚兵立即從四面圍打上去。紀(jì)信乘坐著天子所乘的黃屋車，車轅橫木左方插著有毛羽裝飾的旗幟，說：城中糧食已經(jīng)吃光了，漢王投降。”楚軍一起歡呼萬歲。漢王這時也帶著幾十名騎兵從城的西門逃出，逃到成皋。項王見到紀(jì)信，問道：“漢王在哪兒？”紀(jì)信說：“漢王已經(jīng)出城?！表椡醢鸭o(jì)信燒死了。
漢王派御史大夫周苛、樅（cōng，聰）公、魏豹等把守滎陽。周苛、樅公商議道：“魏豹是已經(jīng)叛變過的國家的君王，難以和他一塊守城?！本鸵黄饸⒘宋罕?。楚軍攻下滎陽城，活捉了周苛。項王對周苛說：“給我做將軍吧，我任命你為上將軍，封你為三萬戶侯?！敝芸亮R道：“你若不快快投降漢王，漢王就要俘虜你了，你不是漢王的對手。”項王發(fā)怒，煮死周苛，把樅公也一塊兒殺了。
漢王逃出滎陽后，向南跑到宛縣、葉（舊讀shè，涉）縣遇到九江王黥布，一邊行進(jìn)，一邊收集士兵，重又進(jìn)入成皋，守在那里。漢四年（前203），項王進(jìn)兵包圍城皋。漢王逃走，一個人帶著滕公出了成皋北門，渡過黃河，逃向修武，去投奔張耳、韓信的部隊。諸將也陸續(xù)逃出成皋，追隨漢王。楚軍因此拿下成皋，想要西進(jìn)。漢王派兵在鞏縣抵抗，阻斷了楚軍西進(jìn)的去路。
這時候，彭越渡過黃河，在東阿攻打楚軍，殺了楚國將軍薛公。項王于是親自率兵東進(jìn)攻打彭越。漢王得到淮陰侯的部隊，想要渡黃河南進(jìn)。鄭忠勸阻漢王，漢王才停止南進(jìn)，在黃河北岸修筑營壘駐扎下來。漢王派劉賈率兵去增援彭越，燒毀了楚軍的糧草輜重。項王繼續(xù)東進(jìn)，打敗了劉賈，趕跑了彭越。漢王這時就率領(lǐng)部隊渡過黃河，又拿下了成皋，在西廣武扎營，就近取食敖倉的糧食。項王東擊彭越，打敗了劉賈，已經(jīng)平定了東方，現(xiàn)在又回過頭來西進(jìn)，在東廣武與漢軍隔著廣武澗扎下營來，兩軍各自堅守，持續(xù)了好幾個月。
就在這個時候，彭越幾次往返梁地，斷絕了楚軍的糧食，項王為此深感憂慮。他做了一張高腿案板，把漢王父親太公擱置在上面，向漢王宣告說：“現(xiàn)在你如果不趕快投降，我就把太公煮死?！睗h王說：“我和項羽作為臣子一塊接受了懷王的命令，曾說‘相約結(jié)為兄弟’，這樣說來，我的老子也就是你的老子，如果你一定要煮了你的老子，就希望你能分給我一杯肉湯?！表椡醮笈?dú)⑻?。項伯說：“天下事還不知道怎么樣，再說要奪天下的人是不顧及家的，即使殺了他也不會有什么好處，只會增加禍患罷了?！表椡趼爮牧隧棽脑?。
楚、漢長久相持，勝負(fù)未決。年輕人厭倦了長期的軍旅生活，老弱也因水陸運(yùn)輸而十分疲憊。項王對漢王說：“天下紛紛亂亂好幾年，只是因為我們兩人的緣故。我希望跟漢王挑戰(zhàn)，決一雌雄。再不要讓百姓老老小小白白地受苦啦?！睗h王笑著回絕說：“我寧愿斗智，不能斗力?！表椡踝層率砍鰻I挑戰(zhàn)，漢軍有善于騎射的樓煩，楚兵挑戰(zhàn)好幾次，樓煩每次都把他們射死。項王大怒，就親自披甲持戟出營挑戰(zhàn)。樓煩搭箭正要射，項王瞪大眼睛向他大吼一聲，樓煩嚇得眼睛不敢正視，兩只手不敢放箭，轉(zhuǎn)身逃回營壘，不敢再出來。漢王派人私下打聽，才知道原來是項王。漢王大為吃驚。這 時項王就向漢王那邊靠近，分別站在廣武澗東西兩邊互相對話。漢王一樁一樁地列舉了項王的罪狀，項王很生氣，要和漢王決一戰(zhàn)。漢王不聽，項王埋伏下的弓箭手射中了漢王。漢王受了傷，跑進(jìn)成皋。
項王聽說淮陰侯韓信已經(jīng)攻克了河北，打敗了齊、趙兩國，而且正準(zhǔn)備向楚軍進(jìn)攻，就派龍且前去迎擊?；搓幒钆c龍且交戰(zhàn)，漢騎將灌嬰也趕來了，把楚軍打得大敗，殺了龍且。韓信趁此機(jī)會自立為王。項王聽到龍且軍敗的消息，心里害怕了，派盱臺人武涉前去游說淮陰侯，勸他聯(lián)楚背漢，與楚漢三分天下。淮陰侯不聽。這時候，彭越又返回梁地，斷絕了楚軍的糧食。項王對海春侯大司馬曹咎等說：“你們要謹(jǐn)慎地守住成皋，如果漢軍挑戰(zhàn)，千萬不要和他們交戰(zhàn)，只要別讓他們東進(jìn)就行。十五天之內(nèi)，我一定殺死彭越，平定梁地，回來再跟將軍們會合?！庇谑菐П驏|進(jìn)發(fā)，一路上攻打陳留、外黃。
外黃起先不歸順。過了幾天終于投降了，項王很生氣，命令男子十五歲以上的全部到城東去，要把他們活埋了。外黃縣令門客的兒子十三歲，前去勸說項王，說道：“彭越憑強(qiáng)力威脅外黃，外黃人害怕，所以才姑且投降，為的是等待大王。如今大王來了，又要全部活埋他們，百姓哪兒還會有歸附之心呢？從這往東，梁地十幾個城邑的百姓都會很害怕，就沒有人肯歸附您了?！表椡跽J(rèn)為他的話對，就赦免了準(zhǔn)備活埋的那些人。項王東進(jìn)睢陽縣，睢陽人聽到這情況都爭著歸附項王。
漢軍果然多次向楚軍挑戰(zhàn)，楚軍都沒出來。漢軍就派人去辱罵他們，一連五六天，大司馬曹咎忍不住氣憤，派兵渡汜水。士卒剛渡過一半，漢軍出擊，大敗楚軍，繳獲楚軍的全部物資。大司馬曹咎、長史董翳、塞王司馬欣等都在汜水邊上自刎了。大司馬曹咎，就是原來的蘄縣獄椽，長史司馬欣就是以前的櫟陽獄吏，兩個人都曾經(jīng)對項梁有恩德，所以項王信任他們。這時候，項王在睢陽，聽說海春侯的軍隊被打敗了，就帶兵往回趕。漢軍當(dāng)時正把楚將鐘離昧（mèi，妹）包圍在滎陽東邊，項王趕到，漢軍害怕楚軍，全部逃入附近的山地。
這時侯，漢軍士卒氣盛，糧草充足，項王士卒疲憊，糧食告絕。漢王派陸賈去勸說項王，要求放回太公，項王不答應(yīng)。漢王又派侯公去勸說項王，項王才跟漢王定約，平分天下，鴻溝以西的地方劃歸漢，鴻溝以東的地方劃歸楚。項王同意了這個條件之后，立即放回了漢王的家屬。漢軍官兵都呼喊萬歲。漢王于是封侯公為平國君，讓他隱匿起來，不肯再跟他見面。說：“這個人是天下的善辯之士，他呆在哪國，就會使哪國傾覆，所以給他個稱號叫平國君。”項王訂約后，就帶上隊伍罷兵東歸了。
漢王也想撤兵西歸，張良、陳平勸他說：“漢已據(jù)天下的大半，諸侯又都?xì)w附于漢。而楚軍已兵疲糧盡，這正是上天亡楚之時。不如索性趁此機(jī)會把它消滅。如果現(xiàn)在放走項羽而不打他，這就是所謂的‘養(yǎng)虎給自己留下禍患’。”漢王聽從了他們的建議。漢五年（前202），漢王追趕項王到陽夏南邊，讓部隊駐扎下來，并和淮陰侯韓信、建成侯彭越約好日期會合，共同攻打楚軍。漢軍到達(dá)固陵，而韓信、彭越的部隊沒有來會合。楚軍攻打漢軍，把漢軍打得大敗。漢王又逃回營壘，掘深壕溝堅守。漢王問張良道：“諸侯不遵守約定，怎么辦？”張良回答說：“楚軍快被打垮了，韓信和彭越還沒有得到分封的地盤，所以，他們不來是很自然的。君王如果能和他們共分天下，就可以讓他們立刻前來。如果不能，形勢就難以預(yù)料了。君王如果把從陳縣以東到海濱一帶地方都給韓信，把睢陽以北到穀城的地方給彭越；使他們各自為自己而戰(zhàn)，楚軍就容易打敗了。”漢王說：“好?！庇谑桥沙鍪拐吒嬖V韓信、彭越說：“你們跟漢王合力擊楚，打敗楚軍之后，從陳縣往東至海濱一帶地方給齊王，睢陽以北至穀城的地方給彭相國?！笔拐叩竭_(dá)之后，韓信、彭越都說：“我們今天就帶兵出發(fā)。”于是韓信從齊國起行，劉賈的部隊從壽春和他同時進(jìn)發(fā)，屠戮了城父，到達(dá)垓下。大司馬周殷叛離楚王，以舒縣的兵力屠戮了六縣，發(fā)動九江兵力，隨同劉賈、彭越一起會師在垓下，逼向項王。
項王的部隊在垓下修筑了營壘，兵少糧盡，漢軍及諸侯兵把他團(tuán)團(tuán)包圍了好幾層。深夜，聽到漢軍在四面唱著楚地的歌，項王大為吃驚，說：“難道漢已經(jīng)完全取得了楚地？怎么楚國人這么多呢？”項王連夜起來，在帳中飲酒。有美人名虞，一直受寵跟在項王身邊；有駿馬名騅（zhuī，追），項王一直騎著。這時候，項王不禁慷慨悲歌，自己作詩吟唱道：“力量能拔山啊，英雄氣概舉世無雙，時運(yùn)不濟(jì)呀騅馬不再往前闖！騅馬不往前闖啊可怎么辦，虞姬呀虞姬，怎么安排你呀才妥善？”項王唱了幾遍，美人虞姬在一旁應(yīng)和。項王眼淚一道道流下來，左右侍者也都跟著落淚，沒有一個人能抬起頭來看他。
于是項王騎上馬，部下壯士八百多人騎馬跟在后面，趁夜突破重圍，向南沖出，飛馳而逃。天快亮的時候，漢軍才發(fā)覺，命令騎將灌嬰帶領(lǐng)五千騎兵去追趕。項王渡過淮河，部下壯士能跟上的只剩下一百多人了。項王到達(dá)陰陵，迷了路，去問一個農(nóng)夫，農(nóng)夫騙他說：“向左邊走?！表椡鯉讼蜃螅葸M(jìn)了大沼澤地中。因此，漢兵追上了他們。項王又帶著騎兵向東，到達(dá)東城，這時就只剩下二十八人。漢軍騎兵追趕上來的有幾千人。項王自己估計不能逃脫了，對他的騎兵說：“我?guī)П鹆x至今已經(jīng)八年，親自打了七十多仗，我所抵擋的敵人都被打垮，我所攻擊的敵人無不降服，從來沒有失敗過，因而能夠稱霸，據(jù)有天下?？墒侨缃窠K于被困在這里，這是上天要滅亡我，決不是作戰(zhàn)的過錯。今天肯定得決心戰(zhàn)死了，我愿意給諸位打個痛痛快快的仗，一定勝它三回，給諸位沖破重圍，斬殺漢將，砍倒軍旗，讓諸位知道的確是上天要滅亡我，決不是作戰(zhàn)的過錯?！庇谑前羊T兵分成四隊，面朝四個方向。漢軍把他們包圍起幾層。項王對騎兵們說：“我來給你們拿下一員漢將！”命令四面騎士驅(qū)馬飛奔而下，約定沖到山的東邊，分作三處集合。于是項王高聲呼喊著沖了下去，漢軍像草木隨風(fēng)倒伏一樣潰敗了，項王殺掉了一名漢將。這時，赤泉侯楊喜為漢軍騎將，在后面追趕項王，項王瞪大眼睛呵叱他，赤泉侯連人帶馬都嚇壞了，倒退了好幾里。項王與他的騎兵在三處會合了 。漢軍不知項王的去向，就把部隊分為三路，再次包圍上來。項王驅(qū)馬沖了上去，又?jǐn)亓艘幻麧h軍都尉，殺死有百八十人，聚攏騎兵，僅僅損失了兩個人。項王問騎兵們道：“怎么樣？”騎兵們都敬服地說：“正像大王說的那樣。”
這時候，項王想要向東渡過烏江。烏江亭長正停船靠岸等在那里，對項王說：“江東雖然小，但土地縱橫各有一千里，民眾有幾十萬，也足夠稱王啦。希望大王快快渡江?，F(xiàn)在只有我這兒有船，漢軍到了，沒法渡過去?！表椡跣α诵φf：“上天要滅亡我，我還渡烏江干什么！再說我和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西征，如今沒有一個人回來，縱使江東父老兄弟憐愛我讓我做王，我又有什么臉面去見他們？縱使他們不說什么，我項籍難道心中沒有愧嗎？”于是對亭長說：“我知道您是位忠厚長者，我騎著這匹馬征戰(zhàn)了五年，所向無敵，曾經(jīng)日行千里，我不忍心殺掉它，把它送給您吧。”命令騎兵都下馬步行，手持短兵器與追兵交戰(zhàn)。光項籍一個人就殺掉漢軍幾百人。項王身上也有十幾處負(fù)傷。項王回頭看見漢軍騎司馬呂馬童，說：“你不是我的老相識嗎？”馬童這時才跟項王打了個對臉兒，于是指給王翳說：“這就是項王?！表椡跽f：“我聽說漢王用黃金千斤，封邑萬戶懸賞征求我的腦袋，我就把這份好處送你吧！”說完，自刎而死。王翳拿下項王的頭，其他騎兵互相踐踏爭搶項王的軀體，由于相爭而被殺死的有幾十人。最后，郎中騎將楊喜，騎司馬呂馬童，郎中呂勝、楊武各爭得一個肢體。五人到一塊把肢體拼合，正好都對。因此。把項羽的土地分成五塊；封呂馬童為中水侯，封王翳為杜衍侯，封楊喜為赤泉侯，封楊武為吳防侯，封呂勝為涅（niè，聶）陽侯。
項王已死，楚地全都投降了漢王，只有魯縣不降服。漢王率領(lǐng)天下之兵想要屠戮魯城，但考慮到他們恪守禮義，為君主守節(jié)不惜一死，就拿著項王的頭給魯人看，魯?shù)馗咐线@才投降。當(dāng)初，楚懷王封項籍為魯公，等他死后，魯國又最后投降，所以，按照魯公這一封號的禮儀把項王安葬在穀城。漢王給他發(fā)喪，哭了一通后才離去。
項氏宗族各旁枝，漢王都不加殺戮。封項伯為射陽侯。桃侯、平皋侯、玄武侯都屬于項氏，漢王賜姓劉。

太史公說：我聽周生說舜的眼睛可能是兩個瞳人兒。又聽說項羽也是兩個瞳人兒。項羽難道是舜的后代嗎？不然他的發(fā)跡怎么那么突然啊！秦朝搞糟了它的政令，陳涉首先發(fā)難，各路豪杰蜂擁而起，你爭我奪，數(shù)也數(shù)不清。然而項羽并非有些許權(quán)柄可以憑藉，他趁秦末大亂之勢興起于民間，只三年的時間，就率領(lǐng)原戰(zhàn)國時的齊、趙、韓、魏、燕五國諸侯滅掉了秦朝，劃分天下土地，封王封侯，政令全都由項羽發(fā)出，自號為“霸王”，他的勢位雖然沒能保持長久，但近古以來象這樣的人還不曾有過。至于項羽舍棄關(guān)中之地，思念楚國建都彭城，放逐義帝，自立為王，而又埋怨諸侯背叛自己，想成大事可就難了。他自夸戰(zhàn)功，竭力施展個人的聰明，卻不肯師法古人，認(rèn)為霸王的功業(yè)，要靠武力征伐諸侯治理天下，結(jié)果五年之間終于丟了國家，身死東城，仍不覺悟，也不自責(zé)，實在是太錯誤了。而他竟然拿“上天要滅亡我，不是用兵的過錯”這句話來自我解脫，難道不荒謬嗎？

     高祖本紀(jì)
高祖是沛郡豐邑縣中陽里人，姓劉，字季。他的父親是太公，母親是劉媼（ǎo,襖）。高祖未出生之前，劉媼曾經(jīng)在大澤的岸邊休息，夢中與神交合。當(dāng)時雷鳴電閃，天昏地暗，太公正好前去看她，見到有蛟龍在她身上。不久，劉媼有了身孕，生下了高祖。
高祖這個人，高鼻子，一副龍的容貌，一臉漂亮的胡須，左腿上有七十二顆黑痣。他仁厚愛人，喜歡施舍，心胸豁達(dá)。他平素具有干大事業(yè)的氣度，不干平常人家生產(chǎn)勞作的事。到了成年以后，他試著去做官，當(dāng)了泗水亭這個地方的亭長，對官署中的官吏，沒有不加捉弄的。他喜歡喝酒，好女色。常常到王媼、武負(fù)那里去賒酒喝，喝醉了躺倒就睡，武負(fù)、王媼看到他身上常有龍出現(xiàn)，覺得這個人很奇怪。高祖每次去買酒，留在店中暢飲，買酒的人就會增加，售出去的酒達(dá)到平常的幾倍。等到看見了有龍出現(xiàn)的怪現(xiàn)象，到了年終，這兩家就把記帳的簡札折斷，不再向高祖討帳。
高祖曾經(jīng)到咸陽去服徭役，有一次秦始皇出巡，充許人們隨意觀看，他看到了秦始皇，長嘆一聲說：“唉，大丈夫就應(yīng)該象這樣！”
單父（ｓｈàｎ ｆǔ，善甫）人呂公與沛縣縣令要好，為躲避仇人投奔到縣令這里來作客，于是就在沛縣安了家。沛中的豪杰、官吏們聽說縣令有貴客，都前往祝賀。蕭何當(dāng)時是縣令的屬官，掌管收賀禮事宜，他對那些送禮的賓客們說：“送禮不滿千金的，讓他坐到堂下。”高祖做亭長，平素就看不起這幫官吏，于是在進(jìn)見的名帖上謊稱“賀錢一萬”，其實他一個錢也沒帶。名帖遞進(jìn)去了，呂公見了高祖大為吃驚，趕快起身，到門口去迎接他。呂公這個人，喜歡給人相面，看見高祖的相貌，就非常敬重他，把他領(lǐng)到堂上坐下。蕭何說：“劉季一向滿口說大話，很少做成什么事?！备咦婢统脵C(jī)戲弄那些賓客，干脆就坐到上座去，一點(diǎn)兒也不謙讓。酒喝得盡興了，呂公于是向高祖遞眼色，讓他一定留下來，高祖喝完了酒，就留在后面。呂公說：“我從年輕的時候就喜歡給人相面，經(jīng)我給相面的人多了，沒有誰能比得上你劉季的面相，希望你好自珍愛。我有一個親生女兒，愿意許給你做你的灑掃妻妾?！本蒲缟⒘?，呂媼對呂公大為惱火，說：“你起初總是想讓這個女兒出人頭地，把他許配給個貴人。沛縣縣令跟你要好，想娶這個女兒你不同意，今天你為什么隨隨便便地就把她許給劉季了呢？”呂公說：“這不是女人家所懂得的。”終于把女兒嫁給劉季了。呂公的女兒就是呂后，生了孝惠帝和魯元公主。
高祖做亭長的時候，經(jīng)常請假回家到田里去。有一次呂后和孩子正在田中除草，有一老漢從這里經(jīng)過討水喝，呂后讓他喝了水，還拿飯給他吃。老漢給呂后相面說：“夫人真是天下的貴人?！眳魏笥肿屗o兩個孩子相面，他見了孝惠帝，說：“夫人所以顯貴，正是因為這個男孩子?！彼纸o魯元相面，也同樣是富貴面相。老漢走后，高祖正巧從旁邊的房舍走來，呂后就把剛才那老人經(jīng)過此地，給她們看相，說他們母子都是富貴之相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高祖。高祖問這個人在哪，呂后說：“還走不遠(yuǎn)。”于是高祖就去追上了老漢，問他剛才的事，老漢說：“剛才我看貴夫人及子女的面相都很像您，您的面相簡直是貴不可言?！备咦嬗谑堑乐x說：“如果真的象老人家所說，我決不會忘記你的恩德?！钡鹊礁咦骘@貴的時候，始終不知道老漢的去處。
高祖做亭長時，喜歡戴用竹皮編成的帽子，他讓掌管捕盜的 差役到薛地去制做，經(jīng)常戴著，到后來顯貴了，仍舊經(jīng)常戴著。人們所說的“劉氏冠”，指的就是這種帽子。
高祖以亭長的身份為沛縣押送徒役去酈山，徒役們有很多在半路逃走了。高祖估計等到了酈山也就會都逃光了，所以走到豐西大澤中時，就停下來飲酒，趁著夜晚把所有的役徒都放了。高祖說：“你們都逃命去吧，從此我也要遠(yuǎn)遠(yuǎn)地走了！”徒役中有十多個壯士愿意跟隨他一塊走。高祖乘著酒意，夜里抄小路通過沼澤地，讓一個在前邊先走。走在前邊的人回來報告說：“前邊有條大蛇擋在路上，還是回去罷。”高祖已醉，說：“大丈夫走路，有什么可怕的！”于是趕到前面，拔劍去斬大蛇。大蛇被斬成兩截，道路打開了，繼續(xù)往前走了幾里，醉得厲害了，就躺倒在地上，后邊的人來到斬蛇的地方，看見有一老婦在暗夜中哭泣。有人問她為什么哭，老婦人說：“有人殺了我的孩子，我在哭他?！庇腥藛枺骸澳愕暮⒆訛槭裁幢粴⒛?？”老婦說：“我的孩子是白帝之子，變化成蛇，擋在道路中間，如今被赤帝之子殺了，我就是為這個哭啊?！北娙艘詾槔蠇D人是在說謊，正要打她，老婦人卻忽然不見了。后面的人趕上了高祖，高祖醒了。那些人把剛才的事告訴了高祖，高祖心中暗暗高興，更加自負(fù)。那些追隨他的人也漸漸地畏懼他了。
秦始皇帝曾說：“東南方有象征天子的一團(tuán)云氣”，于是巡游東方，想借此把它壓下去。高祖懷疑自己帶著這團(tuán)云氣，就逃到外邊躲避起來，躲在芒山、碭山一帶的深山湖澤之間。呂后和別人一起去找，常常能找到他。高祖奇怪地問她怎么能找到，呂后說：“你所在的地方，上空常有一團(tuán)云氣，順著去找就常常能找到你?！备咦嫘睦锔託g喜。沛縣的年輕人中有人聽說了這件事，因此許多人都愿意依附于他。
秦二世元年的秋天，陳勝等在蘄（ｑí奇）縣起事，打到陳的時候，自稱為王，定國號為“張楚”，取張大楚國之意，許多郡縣都?xì)⒘怂麄兊拈L官來響應(yīng)陳涉。沛縣縣令非常驚恐，也想率領(lǐng)沛縣的人響應(yīng)陳涉。于是獄椽（ｙｕàｎ，院）曹參、主吏蕭何說：“您作為秦朝的官吏，現(xiàn)在想背叛秦朝，率領(lǐng)沛縣的子弟起義，恐怕沒有人會聽從命令。希望您召回那些在外逃亡的人，大約可召集到幾百人，用他們來脅迫眾人，眾人就不敢不聽從命令了?！庇谑桥煞畤埲ソ袆⒓?。這時，劉季的追隨者已經(jīng)有幾十人或者到一百人了。
樊噲跟著劉季一塊兒回來了。沛令在樊噲走后后悔了，害怕劉季來了會發(fā)生什么變故，就關(guān)閉城門，據(jù)守城池，不讓劉季進(jìn)城，而且想要?dú)⒌羰捄?、曹參。蕭何、曹參害怕了，越過城池來依附劉季，以求得保護(hù)。于是劉季用帛寫了封信射到城上去，向沛縣的父老百姓宣告說：“天下百姓為秦政所苦已經(jīng)很久了?，F(xiàn)在父老們雖然為沛令守城，但是各地諸侯全都起來了，現(xiàn)在很快就要屠戮到沛縣。如果現(xiàn)在沛縣父老一起把沛令殺掉，從年輕人中選擇可以擁立的人立他為首領(lǐng)，來響應(yīng)各地諸侯，那么你們的家室就可得到保全。不然的話，全縣老少都要遭屠殺，那時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庇谑桥婵h父老率領(lǐng)縣中子弟一起殺掉了沛令，打開城門迎接劉季，想要讓他當(dāng)沛縣縣令。劉季說：“如今正當(dāng)亂世，諸侯紛紛起事，如果安排將領(lǐng)人選不妥當(dāng)，就將一敗涂地。我并不敢顧惜自己的性命，只是怕自己能力小，不能保全父老兄弟。這是一件大事，希望大家一起推選出能勝任的人。”蕭何、曹參等都是文官，都顧惜性命，害怕起事不成遭到滿門抄斬之禍，極力地推讓劉季。城中父老也都說：“平素聽說劉季那么多奇異之事，必當(dāng)顯貴，而且占卜沒有誰比得上你劉季最吉利?！眲⒓具€是再三推讓。眾人沒有敢當(dāng)沛縣縣令的，就立劉季做了沛公。于是在沛縣祭祀能定天下的黃帝和善制兵器的蚩尤，把牲血涂在旗鼓上，以祭旗祭鼓，旗幟都是紅色的。這是由于被殺的那條蛇是白帝之子，而殺蛇那個人是赤帝之子，所以崇尚紅色。那些年輕有為的官吏如蕭何、曹參、樊噲等都為沛公去招收沛縣中的年輕人，共招了二三千人，一起攻打胡陵、方與，然后退回駐守豐邑。
秦二世二年（前208）。陳涉手下大將周章率軍攻打到戲水，被章邯打敗又退回去了。燕、趙、齊、魏各國都自立為王。項梁、項羽在吳縣起兵，秦朝泗川郡監(jiān)名叫平的率兵包圍了豐邑。兩天之后，沛公率眾出城與秦軍交戰(zhàn)，打敗了秦軍。沛公命雍齒守衛(wèi)豐邑，自己率領(lǐng)部隊到薛縣去。泗川郡守壯在薛縣被打敗，逃到戚縣，沛公的左司馬曹無傷抓獲泗川郡守壯并殺了他。沛公把軍隊撤到亢父，一直到方與，沒有發(fā)生戰(zhàn)斗。陳王勝派魏國人周市（ｆú，伏）來奪取土地。周市派人告訴雍齒說：“豐邑，是過去魏國國都遷來的地方。現(xiàn)在魏地已經(jīng)平定的有幾十座城。你如果歸降魏國，魏國就封你為侯駐守豐邑。如果不歸降，我就要屠戮豐邑?！庇糊X本來就不原意歸屬于沛公，等到魏國來招降了，立刻就反叛了沛公，為魏國守衛(wèi)豐邑。沛公帶兵攻打豐邑，沒有攻下。沛公生病了，退兵回到沛縣。沛公怨恨雍齒和豐邑的子弟背叛他，又聽說東陽縣的寧君、秦嘉立景駒做了代理王，駐守在留縣，于是前去投奔他，想向他借兵去攻打豐邑。這時候秦朝將領(lǐng)章邯正在追擊陳勝的軍隊，章邯的別將司馬（ｒèｎ，仁）帶兵向北平定楚地，屠戮了相縣，到了碭縣。東陽寧君、沛公領(lǐng)兵向西，和司馬在蕭縣西交戰(zhàn)，戰(zhàn)勢不利，就退回來收集兵卒聚集在留縣，然后帶兵攻打碭縣，攻了三天就攻下來了。于是收集碭縣的兵卒，共得到五六千人。攻打下邑，攻了下來。退兵駐扎在豐邑。聽說項梁在薛縣，就帶著一百多隨從騎兵前去見項梁。項梁又給沛公增加了五千人，五大夫級的將領(lǐng)十人。沛公回來后，又帶兵去攻打豐邑。
沛公跟從項梁一個多月，項羽已經(jīng)攻下襄城回來了。項梁把各路將領(lǐng)全部召到薛縣。聽說陳王確實是死了，因而立楚國后代懷王的孫子熊心為楚王，建都盱臺（ｘū ｙí，需怡）。項梁號稱武信君。呆了幾個月，向北攻打亢父，援救東阿，擊敗了秦軍。齊國軍隊回去了，只剩下楚軍單獨(dú)追擊敗逃之?dāng)?。另外讓沛公、項羽去攻打咸陽，屠戮了城陽。軍隊駐扎在濮陽縣東邊和秦軍交戰(zhàn)，打敗了秦軍。
秦軍重新振作，守住濮陽，在城周圍引水堅守。楚守撤兵去攻打定陶，沒有攻下。沛公和項羽向西奪取土地，到了雍兵城下，和秦軍交戰(zhàn)，大敗秦軍，斬殺李由。又返回攻打外黃，沒有攻下。
項梁兩次打敗秦軍，露出驕傲的神色。宋義進(jìn)諫，項梁不聽。秦朝給章邯增派了軍隊，趁著黑夜襲擊項梁軍隊。為了防止喧嘩，讓士兵口里都銜著一根橫木棍，結(jié)果在定陶打敗了項梁的軍隊，項梁戰(zhàn)死。這時，沛公和項羽正在攻打陳留，聽說項梁已死，就帶兵和呂將軍一起向東進(jìn)軍。呂臣的軍隊駐扎在彭城的東面，項羽的軍隊駐扎在彭城的西面，沛公的軍隊駐扎在碭縣。
章邯打敗了項梁的軍隊之后，就以為楚地的軍隊不值得擔(dān)憂，于是渡過黃河，向北進(jìn)攻趙國，大敗趙軍。正當(dāng)這個時候，趙歇立為趙王，秦將王離在鉅鹿城包圍了趙歇的軍隊，這就是所謂的河北軍。
秦二世三年（前207），楚懷王看到項梁軍已被打敗，害怕了，就把都城從盱臺遷到彭城，把呂臣、項羽的軍隊合在一起由他親自率領(lǐng)。任命沛公為碭郡太守，封為武安侯，統(tǒng)率碭郡的部隊。封項羽為長安侯，號稱魯公。呂臣擔(dān)任司徒，他的父親呂青擔(dān)任令尹。
趙國幾次請求援救，懷王就任命宋義為上將軍，項羽為次將，范曾為末將，向北進(jìn)兵救趙。命令沛公向西攻取土地，進(jìn)軍關(guān)中。和諸將相約，誰先進(jìn)入函谷關(guān)平定關(guān)中，就讓誰在關(guān)中做王。
這時候，秦軍強(qiáng)大，常常乘著勝利的威勢追擊敗逃之?dāng)?，諸將中沒有人認(rèn)為先入關(guān)是有利的事。只有項羽恨秦軍打敗了項梁的軍隊，很激憤，愿意和沛公一起西進(jìn)入關(guān)。懷王手下的老將們都說：“項羽這個人敏捷勇猛，卻又奸猾傷人。項羽曾經(jīng)攻下襄城，那里的軍民沒有一個活下來，都被他活埋了。凡是他經(jīng)過的地方，沒有不被毀滅的。再說，多次進(jìn)攻，先前陳王、項梁都被打敗了，不如改派忠厚老實的人，實行仁義，率軍西進(jìn)，向秦地的父老兄弟講明道理。秦地父老兄弟因為他們的君主暴虐而受苦已經(jīng)很久了，現(xiàn)在如果真的能有位忠厚老實的人前去，不欺壓百姓，才會使秦地降服。項羽只是敏捷勇猛，不能派他去?，F(xiàn)在只有沛公一向忠厚老實，可以派他去?！睉淹踝罱K沒有答應(yīng)項羽，而派了沛公率領(lǐng)大軍向西去奪取土地，一路收集陳勝、項梁的散兵。沛公取道碭縣到達(dá)成陽，與杠里的秦軍對壘相持，結(jié)果擊敗了秦軍的兩支部隊。楚軍又出兵攻擊王離，把王離打得大敗。
沛公率兵西進(jìn)，在昌邑與彭越相遇。于是和他一起攻打秦軍，戰(zhàn)事不利。撤兵到栗縣，正好遇到剛武侯，就把他的軍隊奪了過來，大約有四千人，并入了自己的軍隊。又與魏將皇欣、魏申徒武蒲的軍隊合力攻打昌邑，沒有攻下。沛公繼續(xù)西進(jìn)，經(jīng)過高陽。酈食其（ｙì ｊī，義基）負(fù)責(zé)看管城門，他說：“各路經(jīng)過此地的多了，我看只有沛公才是個德行高尚忠厚老實的人。”于是前去求見，游說沛公。沛公當(dāng)時正叉開兩腿坐在床上，讓兩個女子給他洗腳。酈食其見了并叩不拜，只是略微俯身作了個長揖，說：“如果您一定要誅滅沒有德政的暴秦，就不應(yīng)該坐著接見長者?！庇谑桥婀酒鹕韥?，整理衣服，向他道歉，把他請到上坐 。酈食其勸說沛公襲擊陳留，得到了秦軍儲存的糧食。沛公就封酈食其為廣野君，任命他的弟弟酈商為將軍，統(tǒng)率陳留的軍隊，與沛公一起攻打開封，沒有攻下。繼續(xù)向西，與秦將楊熊在白馬打了一仗，又在曲遇東面打了一仗，大破秦軍。楊熊逃到滎陽去了，秦二世派使者將他斬首示眾。沛公又向南攻打穎陽，屠戮了穎陽。通過張良的關(guān)系，占領(lǐng)了韓國的轘（ｈｕáｎ，環(huán)）轅險道。
這時候，趙國的別將司馬卬正想渡過黃河，進(jìn)入函谷關(guān)。沛公就向北進(jìn)攻平陰，截斷黃河渡口。又向南進(jìn)軍，與秦軍在洛陽東面交戰(zhàn)，戰(zhàn)事不利，退回到陽城，聚集軍中的騎兵，在南陽縣東面和南陽太守呂齮（ｙǐ，倚）交戰(zhàn)，打敗了秦軍，攻取了南陽郡，南陽郡守呂齮逃跑了，退守宛城。沛公率兵繞過宛城西進(jìn)，張良進(jìn)諫說：“您雖然想趕快入關(guān)，但目前秦兵數(shù)量仍舊很多，又憑借險要地勢進(jìn)行抵抗。如果現(xiàn)在不攻下宛城，那么宛城的敵人從背后攻擊，前面又有強(qiáng)大的秦軍，這是一條危險的道啊。”于是沛公連夜率兵從另一條道返回，更換旗幟，黎明時分，把宛城緊緊圍住，圍了好幾圈。南陽郡守想要自刎。他的門客陳恢說：“現(xiàn)在自刎還太早?！庇谑窃竭^城墻去見沛公，說：“我聽說您和諸侯約定，先攻入咸陽的就讓他在那里做王。現(xiàn)在您停下來攻打宛城。宛城是個大郡的都城，相連的城池有幾十座，人民眾多，積蓄充足，官民都認(rèn)為投降肯定要被殺死，所以都決心據(jù)城堅守?，F(xiàn)在您整天停在這里攻城，士兵傷亡必定很多；如果率軍離去，宛城軍隊一定在后面追出；這樣，您向西前進(jìn)就會錯過先進(jìn)咸陽在那里稱王的約定，后面又有宛城強(qiáng)大軍隊襲擊的后患。替您著想，倒不如約定條件投降，封賞南陽太守，讓他留下來守住南陽，您率領(lǐng)宛城的士兵一起西進(jìn)。那些還沒有降服的城邑，聽到了這個消息，一定會爭著打開城門等候您。您就可以通行無阻地西進(jìn)，不必?fù)?dān)心什么了?！迸婀f：“好！”于是封宛城郡守為殷侯，封給陳恢一千戶。于是沛公率兵繼續(xù)西進(jìn)，所經(jīng)過的城邑沒有不降服的。到了丹水，高武侯戚鰓、襄陽侯王陵也在西陵歸降了。沛公又回轉(zhuǎn)來攻打胡陽，遇到了鄱（ｐó，婆）君的別將梅鋗（ｘｕ?。?，宣），就跟他一起，降服了析縣和酈縣。沛公派遣魏國人寧昌出使秦地，寧昌還沒有回來。這時，秦將章邯已經(jīng)在趙地率軍投降項羽了。
當(dāng)初，項羽和宋義向北去救趙，等到項羽殺了宋義，代替他做了上將軍，各路將領(lǐng)如黥布等都?xì)w屬了項羽；打敗了秦將王離的軍隊，降服了章邯，諸侯都?xì)w附了項羽。趙高殺了秦二世之后，派人來求見，想和沛公定約在關(guān)中分地稱王，沛公以為其中有詐，就用了張良的計策，派酈生，陸賈去游說秦將，并用財利進(jìn)行引誘，乘此機(jī)會前去偷襲武關(guān)，攻了下來。又在藍(lán)田南面與秦軍交戰(zhàn)。增設(shè)疑兵旗幟，命令全軍，所過之處，不得擄掠，秦地的人都很高興，秦軍瓦解，因此大敗秦軍。接著在藍(lán)田的北面與秦軍交戰(zhàn)，又大敗秦軍。于是乘勝勇戰(zhàn)，終于徹底打敗了秦軍。
漢元年（前206）十月，沛公的軍隊在各路諸侯中最先到達(dá)霸上。秦王子嬰駕著白車白馬，用絲繩系著脖子，封好皇帝的御璽和符節(jié)，在枳（ｚｈǐ，紙）道旁投降。將領(lǐng)們有的說應(yīng)該殺掉秦王。沛公說：“當(dāng)初懷王派我攻關(guān)中，就是認(rèn)為我能寬厚容人；再說人家已經(jīng)投降了，又殺掉人家，這么做不吉利。”于是把秦王交給主管官吏，就向西進(jìn)入城陽。沛公想留在秦宮中休息，樊噲、張良勸阻，這才下令把秦宮中的貴重寶器財物和庫府都封好，然后退回來駐扎在霸上。沛公召來各縣的父老和有才德有名望的人，對他們說：“父老們苦于秦朝的苛虐法令已經(jīng)很久了，批評朝政得失的要滅族 ，相聚談話的要處以死刑，我和諸侯們約定，誰首先進(jìn)入關(guān)中就在這里做王，所以我應(yīng)當(dāng)當(dāng)關(guān)中王。現(xiàn)在我和父老們約定，法律只有三條：殺人者處死刑，傷人者和搶劫者依法治罪。其余凡是秦朝的法律全部廢除。所有官吏和百姓都象往常一樣，安居樂業(yè)?？傊?，我到這里來，就是要為父老們除害，不會對你們有任何侵害，請不要害怕！再說，我所以把軍隊撤回霸上，是想等著各路諸侯到來，共同制定一個規(guī)約。”隨即派人和秦朝的官吏一起到各縣鎮(zhèn)鄉(xiāng)村去巡視。向民眾講明情況。秦地的百姓都非常喜悅，爭著送來牛羊酒食，慰勞士兵。沛公推讓不肯接受，說：“倉庫里的糧食不少，并不缺乏，不想讓大家破費(fèi)?！比藗兏痈吲d，唯恐沛公不在關(guān)中做秦王。
有人游說沛公說：“秦地的富足是其它地區(qū)的十倍，地理形勢又好?，F(xiàn)在聽說章邯投降項羽，項羽給他的封號是雍王，在關(guān)中稱王。如今要是他來了，沛公您恐怕就不能擁有這個地方了?？梢在s快派軍隊守住函谷關(guān)，不要讓諸侯軍進(jìn)來。并且逐步征集關(guān)中的兵卒，加強(qiáng)自己的實力，以便抵抗他們?！迸婀J(rèn)為他的話有道理，就依從了他的計策。十一月中旬，項羽果然率領(lǐng)諸侯軍西進(jìn)，想要進(jìn)入函谷關(guān)?？墒顷P(guān)門閉著。項羽聽說沛公已經(jīng)平定了關(guān)中，非常惱火，就派黥布等攻克了函谷關(guān)。十二月中旬，到達(dá)戲水。沛公的左司馬曹無傷聽說項羽發(fā)怒，想要攻打沛公，就派人去對項羽說：“沛公要在關(guān)中稱王，讓秦王子嬰做丞相，把秦宮所有的珍寶都據(jù)為己有?！安軣o傷想借此求得項羽的封賞。亞父范增勸說項羽攻打沛公，項羽正在犒勞將士，準(zhǔn)備次日和沛公會戰(zhàn)。這時項羽的兵力有四十萬，號稱百萬；沛公的兵力有十萬，號稱二十萬，實力抵不過項羽。恰巧項伯要救張良，使他不至于與沛公一起送死，趁夜來沛公軍營見張良，因而有機(jī)會讓項伯向項羽說了一番道理，項羽這才作罷。次日沛公帶了百余名隨從騎兵驅(qū)馬來到鴻門見項羽，向他道歉。項羽說：“這是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說的，不然我怎么會這樣呢？”沛公因為是帶著樊噲、張良去的，才得以脫身返回?；氐杰姞I，立即殺了曹無傷。
項羽于是向西行進(jìn)，一路屠殺，焚燒了咸陽城內(nèi)的秦王朝宮室，所經(jīng)過的地方，沒有不遭毀滅的。秦地的人們對項羽非常失望，但又害怕，不敢不服從他。
項羽派人回去向懷王報告并請示。懷王說：“按原來約定的辦。”項羽怨恨懷王當(dāng)初不肯讓他和沛公一起西進(jìn)入關(guān)，卻派他到北邊去救趙，結(jié)果沒能率先入關(guān)，落在了別人之后。他說：“懷王，是我家叔父項梁擁立的，他沒有什么功勞，憑什么能主持定約呢！平定天下的，本來就是各路將領(lǐng)和我項籍。”于是假意推尊懷王為義帝，實際上并不聽從他的命令。
正月，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統(tǒng)治梁地、楚地的九個郡，建都彭城。又違背當(dāng)初的約定，改立沛公為漢王，統(tǒng)治巴蜀、漢中之地，建都南鄭。把關(guān)中分為三份，封給秦朝的三個降將：章邯為雍王，建都廢丘；司馬欣為塞王，建都櫟陽；董翳為翟王，建都高奴。又封楚將瑕丘申陽為河南王，建都洛陽。封趙將司馬印為殷王，建都朝歌。把趙王歇改封到代地為代王。封趙相張耳為常山王，建都襄國。封當(dāng)陽君黠布為九江王，建都六縣。封懷王的柱國共敖為臨江王，建都江陵。封番君吳芮（ｒｕì，稅）為衡山王，建都邾（ｚｈū，朱）縣。封燕將臧荼為燕王，建都薊縣。把原燕王韓廣改封到遼東為遼東王。韓廣不聽，從臧荼就率軍去攻打，在無終把他殺了。項羽又封給成安君陳余河間周圍的三個縣，讓他住在南皮縣。封給梅鋗十萬戶。
四月，各路諸侯在項羽的大將軍旗幟下罷兵，回各自的封國去。漢王也前往封國，項羽派了三萬士兵隨從前往，楚國和諸侯國中因為敬慕而跟隨漢王的有幾萬人，他們從杜縣往南進(jìn)入蝕地的山谷中。軍隊過去以后，在陡壁上架起的棧道就全部燒掉，為的是防備諸侯或其他強(qiáng)盜偷襲，也是向項羽表示沒有東進(jìn)之意。到達(dá)南鄭時，部將和士兵有許多人在中途逃跑回去了，士兵們都唱著歌，想東歸回鄉(xiāng)。韓信勸說漢王道：“項羽封有功的部將，卻偏偏讓您到南鄭去，分明是流放您。部隊中的軍官、士兵大都是崤（ｘｉáｏ，淆）山以東的人，他們?nèi)找辊谄鹉_跟東望，盼著回歸故鄉(xiāng)。如果趁著這種心氣極高的時候利用他們，可以建大功。如果等到天下平定以后人們都安居樂業(yè)了，就再也用不上他們了。不如立即決策，率兵東進(jìn)，與諸侯爭權(quán)奪天下。”
項羽出了函谷關(guān)，派人讓義帝遷都。并對義帝說：“古代帝王擁有縱橫各千里的土地，而且一定要居住在江河的上游?！迸墒拐甙蚜x帝遷徙到長沙郡的郴（ｃｈēｎ，琛）縣，催促他趕快起程，群臣于是漸漸背叛了他，項羽就秘密命令衡山王、臨江王去殺義帝，把義帝殺死在江南。項羽怨恨田榮，就封齊將田都為齊王。田榮很生氣，就自立為齊王，殺掉田都，反叛楚王；又把將軍印授給了彭越，讓他在梁地反楚。楚派蕭公角去攻打彭越，被彭越打得大敗。陳余怨恨項羽不封自己為王，就派夏說（ｙｕè，悅）去游說田榮，向他借兵攻打張耳。齊國給了陳余一些兵力，打敗了常山王張耳，張耳逃走歸附了漢王。陳余從代地把趙王歇接回趙國，重新立為趙王。趙王因此立陳余為代王。項羽大為惱怒，發(fā)兵向北攻打齊國。
八月，漢王采用韓信的計策，順原路返回關(guān)中，襲擊雍王章邯。章邯在陳倉迎擊漢軍，雍王的軍隊被打敗，退兵逃走；在好畤（ｚｈì，制）停下來再戰(zhàn)，又被打敗，逃到廢丘。漢王于是平定了雍地。漢王向東挺進(jìn)咸陽，率軍在廢丘包圍雍王，并派遣將領(lǐng)們?nèi)Z取土地，平定了隴西、北地、上郡。派將軍薛歐、王吸帶兵出武關(guān)，借著王陵兵駐南陽，到沛縣去接太公，呂后。楚王聽說后，派兵在陽夏阻截，漢軍不能前進(jìn)。楚又封原吳縣縣令鄭昌為韓王，以抵拒漢軍。
二年（前205），漢王向東奪取土地，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河南王申陽都?xì)w降了漢王。韓王昌不肯歸降，漢王派韓信打敗了他。于是把攻占的土地設(shè)置為隴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等郡；在關(guān)外設(shè)置了河南郡。改封韓國的太尉信為韓王。漢王下令各路將領(lǐng)，率領(lǐng)一萬人或者獻(xiàn)出一郡之地降漢的，封給他一萬戶。修筑河上郡的要塞。原先秦朝供帝王游玩打獵的園林，都允許人們?nèi)ジN。正月，俘虜了雍王的弟弟章平。大赦天下罪犯。
漢王出了武關(guān)到達(dá)陜縣，撫慰關(guān)外的父老，回來后，張耳前來求見。漢王對他十分厚待。
二月，下令廢除秦的社稷，改立漢的社稷。
三月，漢王從臨晉渡黃河，魏王豹帶兵跟隨著。攻下河內(nèi)，俘虜了殷王，設(shè)置了河內(nèi)郡。又率軍向南渡過平陰津，到達(dá)洛陽。新城縣一位掌管教化的三老董公攔住了漢王，向他說了義帝被殺的情況。漢王聽后，袒露左臂失聲大哭。隨即下令為義帝發(fā)喪，哭吊三天。派使者通告各諸侯說：“天下諸侯共同擁立義帝，稱巨事奉。如今項羽在江南放逐并殺害了義帝，這是大逆不道。我親自為義帝發(fā)喪，諸侯也都應(yīng)該穿白戴素。我將發(fā)動關(guān)中全部軍隊，聚集河南、河?xùn)|、河內(nèi)三郡的士兵，向南沿長江、漢水而下，我希望與諸侯王一起去打楚國那個殺害義帝的罪人！”
這時候，項羽正在北方攻打齊國，田榮和他在城陽交戰(zhàn)。田榮被打敗，逃往平原，平原的民眾殺了他。齊國各地也都?xì)w降楚國。楚軍放火焚毀了齊國的城邑，掠走了齊人的子女，齊國人十分憤怒，又反叛楚國了。田榮的弟弟田橫立田榮的兒子田廣為齊王。齊王已在城陽舉兵反楚。項羽雖然聽說了漢王已經(jīng)到東方來了，但因為已經(jīng)與齊軍連續(xù)作戰(zhàn)多日，就想在打敗齊軍之后再去迎擊漢軍。漢王因此得以挾持常山王張耳，河南王申陽、韓王鄭昌、魏王魏豹、殷王卬五諸侯的軍隊，攻入彭城。項羽聞訊，立即率兵離開齊國，從魯縣穿過胡陵到達(dá)蕭縣，跟漢軍在彭城靈壁以東的睢水上激戰(zhàn)，大敗漢軍，殺了許多漢兵，睢水因此被阻塞不能暢流。項羽又派人從沛縣擄來了漢王的父母妻子、兒女，把他們扣留在軍中做人質(zhì)。當(dāng)時，諸侯們見楚軍強(qiáng)大，漢軍被打敗，又都背離了漢王而去幫助楚王。塞王司馬欣逃入楚國。
呂后的哥哥周呂侯為漢王率兵駐扎在下邑。漢王去投奔他，逐漸聚集士卒，駐扎在碭縣。然后率軍向西，經(jīng)過梁地，到達(dá)虞縣。漢王派使者隨何到九江王黥布那里去，說：“您如果能說服黥布發(fā)兵反楚，項羽一定會暫停留在那里攻擊黥布。只要項羽軍停留幾個月，我就一定能取得天下?！彪S何前去游說九江王黥布。黥布果然反楚。楚派龍且前去攻打他。
漢王在彭城兵敗向西撤退的時候，途中派人去尋找家室，家室都已逃走，沒有找到他們。敗退途中只找到了孝惠。六月，立孝惠為太子，大赦罪犯。讓太子守衛(wèi)櫟陽，把在吳中的各諸侯的兒子也都集中到櫟陽來守衛(wèi)。接著，引水灌廢丘，廢丘降漢，章邯自殺。把廢丘改名為槐里。于是命令掌管祭祀的祠官祭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要按時祭祀。又發(fā)動關(guān)內(nèi)的士兵去防守邊塞。
這時候，九江王黥布與龍且交戰(zhàn)，沒打勝，就跟隨何一起抄小路而行來歸附漢王。漢王又漸漸收集士兵，跟各路將領(lǐng)及吳中軍隊頻頻出動，因而隊聲威大振于滎陽，在京、索之間擊敗了楚軍。
三年（前204），魏王豹請假回鄉(xiāng)去探視父母的疾病，一到魏國，就毀絕了黃河的渡口，反漢助楚。漢王派酈食其去勸說魏豹，魏豹不聽。漢王就派將軍韓信前去攻打，把魏軍打得大敗，俘虜了魏豹，于是平定了魏地，設(shè)置了三個郡：河?xùn)|郡：太原郡、上黨郡。漢王隨即命令張耳與韓信率兵進(jìn)攻取井陘(ｘｉｎｇ，形），攻打趙國，殺了陳余和趙王歇。第二年，封張耳為趙王。
漢王的軍隊駐扎在滎陽南面，修筑了一條兩旁筑墻的甬道，和黃河南岸相連接，以便取用敖倉的糧食。漢王跟項羽互相對峙，持續(xù)了一年多。項羽多次侵奪漢甬道，漢軍糧食缺乏，項羽于是包圍了漢王。漢王請求講和，條件是把滎陽以西的地方劃歸漢王。項王不答應(yīng)。漢王為此而憂慮，就用陳平的計策，給了陳平黃金四萬斤，用以離間項羽和范增君巨之間的關(guān)系。項羽便對亞父范增產(chǎn)生了懷疑。范增當(dāng)時是勸項羽務(wù)必攻下滎陽，當(dāng)他遭到項羽猜疑后，非常憤怒，就托辭年老，希望項羽準(zhǔn)許他乞身告退回鄉(xiāng)為民，結(jié)果還沒有到彭城就死了。
漢軍糧草斷絕，就趁夜把二千多名身披鎧甲的女子放出東門，楚軍從四面追趕圍打。這時將軍紀(jì)信乘坐著漢王的車駕，假扮成漢王的樣子誑騙楚軍。楚軍一起高呼萬歲，都到城東去觀看，因此漢王才得以帶著幾十名隨從騎兵從城西門出去逃走。出城之前漢王命令御使大夫周苛、魏豹、樅（ｃōｎｇ，聰）公守衛(wèi)滎陽。那些不能隨從漢王出城的將領(lǐng)和士兵，都留在城中，周苛、樅公商量說：“魏豹是已經(jīng)反叛過的侯國之王，難以和他一起守城?！庇谑前盐罕?dú)⒘恕?br>漢王逃出滎陽進(jìn)入關(guān)中，收集士兵準(zhǔn)備再次東進(jìn)。袁生游說漢王說：“漢與楚在滎陽相持不下好幾年，漢軍常陷于水利的因境。希望漢王出武關(guān)，項羽一定率軍南下，那時大王加高壁壘，不出戰(zhàn)，讓滎陽、成皋一帶得以休息。派韓信等去安撫河北趙地，把燕國、齊國連結(jié)起來，那時大王再兵進(jìn)滎陽也不晚。這樣，楚軍就要多方防備，力量分散，而漢軍得到了休整，再跟楚軍作戰(zhàn)，打敗楚軍，就確定無疑了。”漢王聽從了他的計策，出兵于宛縣、葉縣之間，與黥布一路行進(jìn)，一路收集人馬。
項羽聽說漢王在宛縣，果然率軍南下。漢王加固壁壘，不跟他交戰(zhàn)。這時候，彭越渡過睢水，和項聲、薛公在下邳（ｐī，批）交戰(zhàn)，彭越大敗楚軍。于是項羽就率軍東進(jìn)去攻打彭越。漢王同時也就率軍北進(jìn)，駐扎在成皋。項羽打跑了彭越，聽說漢王又駐進(jìn)了成皋，就率軍向西，攻下了滎陽，殺死了周苛、樅公、并且俘虜了韓王信，接著包圍了成皋。
漢王逃走，只和滕公共乘一車從成皋北面的玉門逃去，往北渡過黃河，驅(qū)馬跑到夜晚，留宿在修武。他自稱是使者，在第二天清晨，沖入張耳，韓信的軍營，奪了他們的軍權(quán)。又派張耳往北到趙地去大量收集兵卒，派韓信東進(jìn)攻打齊國。漢王取得了韓信的軍隊，重新振作起來，率軍南進(jìn)臨近了黃河，在小修武的南面犒勞部隊，想要跟項羽再戰(zhàn)，郎中鄭忠勸阻漢王，讓他加深壕溝，增高壁壘堅守，不要跟楚軍作戰(zhàn)。漢王聽從了他的計謀，派盧綰、劉賈率兵二萬人，騎兵數(shù)百名，渡過白馬津，進(jìn)入楚地，跟彭越 的軍隊一起在燕縣西面再次打敗了楚軍, 接著又攻下了梁地的十多座城池。
淮陰侯韓信已受命東進(jìn)，還沒有渡過平原津。這時，漢王卻　暗中派酈食其前去游說齊王田廣，田廣叛楚，與漢和好，共同進(jìn)攻項羽。韓信見此，本想停止攻齊，蒯（ｋｕǎｉ，快上聲）通勸他還是要攻下齊國，于是聽了蒯通的主意，襲擊并打攻了齊軍。齊王用大鼎把酈食其煮死，向東逃到高密。項羽聽　說韓信已率河北軍攻占了齊國、趙國，將要進(jìn)攻楚國，就派龍且、周蘭前去打韓信。韓信跟他們交戰(zhàn)，騎將灌嬰出擊，大敗楚軍，殺了龍且。齊王田廣奔往彭城。這時候，彭越帶兵駐在梁地，往來襲擊騷擾楚軍，斷絕楚軍的糧食供給。
四年（前203），項羽對海春侯大司馬曹咎說：“你們謹(jǐn)慎地守住成皋。如果漢軍挑戰(zhàn)，千萬不要應(yīng)戰(zhàn)，只要別讓他們東進(jìn)就可以了。我在十五天之內(nèi)一定能平定梁地，回頭再跟將軍們會合?！北懵时スゴ蜿惲?、外黃、睢陽，都攻下來了。漢軍果然多次向楚軍挑戰(zhàn)，楚軍都不出來，漢軍派人辱罵他們，接連五六天，曹咎氣憤之極，領(lǐng)兵橫渡汜水。士兵剛剛渡這一半，漢軍出擊，大敗楚軍，繳獲了楚國的全部金玉財物。大司馬曹咎、長史司馬欣都在汜水上自刎了。項羽到達(dá)睢陽，聽說海春侯被打敗，就率軍趕回來。漢軍這時把鐘離眛（mèi,妹）圍困在滎陽東面,項羽到來,漢兵已全部跑到深山險阻地帶去了。韓信攻下齊國后。派人去對漢王說:“齊國和楚國臨界，我的權(quán)力太小，如果不立個代理之王，恐怕不能安定齊地?！睗h王想去攻打韓信，留侯張良說：“不如趁此機(jī)會立他為齊王，讓他自己為自己守住齊地。”于是漢王派張良帶著王印到齊國封韓信為齊王。
項羽聽說龍且的軍隊被打敗，就害怕了，派盱臺人武涉去游說韓信反漢。韓信沒有同意。
楚漢兩軍相持很久，勝負(fù)未決，年輕人厭倦了長期的行軍作戰(zhàn)，老弱者由于運(yùn)送糧餉疲備不堪。漢王和項羽隔著廣武澗對話。項羽要跟漢王單獨(dú)決一雌雄，漢王則一項一項地列舉項羽的罪狀說：“當(dāng)初我和你項羽一同受懷王之命，說定了先入關(guān)中者在關(guān)中為王，你項羽違背了約定，讓我在蜀漢為王，這是你的第一條罪狀。你項羽假托懷王之命，殺了卿子冠軍宋義，而自任上將軍，這是你的第二條罪狀，你項羽奉命援救了趙國，本應(yīng)當(dāng)回報懷王，而你項羽卻擅自劫持諸侯的軍隊入關(guān)，這是你的第三條罪狀。懷王當(dāng)初約定入關(guān)后不準(zhǔn)燒殺擄掠，你卻焚毀秦朝宮室，挖了始皇帝墳?zāi)?，私自收取秦地的財物，這是你的第四條罪狀。你硬是殺掉已經(jīng)投降的秦王子嬰，這是你的第五條罪狀。你采用欺詐手段在新安活埋了二十萬秦兵，卻封賞他們的降將，這是你的第六條罪狀。你項羽把各諸侯的將領(lǐng)都封在好地方，卻遷移趕走原來的諸侯王田市、趙歇、韓廣等，使得他們的臣下為爭王位而反叛，這是你的第七條罪狀。你項羽把義帝趕出彭成，自己卻在那里建都，又侵奪韓王的地盤，把梁、楚之地并在一起據(jù)為已有，這是你的第八條罪狀。你項羽派人在江南秘密地殺了義帝，這是你的第九條罪狀。你為人臣子卻謀殺君主，殺害已經(jīng)投降之人，你為政不公，不守信約，不容于天下，大逆不道，這是你的第十條罪狀。如今我率領(lǐng)義兵和諸侯們來討你這個殘害人的罪人，只讓那些受過刑的罪犯就可以掉你項羽，又何必勞累我來跟你挑戰(zhàn)呢？”項羽十分惱怒，埋伏好的帶機(jī)關(guān)的箭射中了漢王。漢王傷的是胸部，卻按著腳說：“這個強(qiáng)盜射中了我的腳趾！”漢王因受箭傷而病倒了，張良硬是請他起來出去巡行，慰勞部隊，以便穩(wěn)定軍心，不讓楚軍占勝利的威勢壓過漢軍。漢王出去巡視軍營，病情加重，立即趕回了成皋。
漢王病愈后，西行入關(guān)，來到櫟陽，慰問當(dāng)?shù)馗咐希瑪[設(shè)酒席，殺了原塞王司馬欣，把他的頭懸掛在木桿上示眾。漢王在櫟陽停留了四天，又回到軍中，部隊駐扎在廣武。這時候，關(guān)中的軍隊出關(guān)參戰(zhàn)的也增多了。
這時候，彭越帶兵駐在梁地，往來襲擊騷擾楚軍，斷絕楚軍的糧食供給。田橫前往梁地依附他。項羽多次攻擊彭越等人，齊王韓信又進(jìn)兵攻打楚軍，項羽害怕了，就跟漢王約定，平分天下，鴻溝以西的地方劃歸漢，鴻溝以東的地方劃歸楚。項羽送回了漢王的家屬，漢軍官兵都呼喊萬歲，然后項羽回營別去。
項羽罷兵回東方了，漢王也想率軍回西方。但漢王采用張良、陳平的計策，乘楚軍兵疲糧盡，索性就消滅它，于是進(jìn)兵追趕項羽，到陽夏南面讓部隊駐扎下來，和齊王韓信，建成侯彭越約定日期會合，共同攻擊楚軍。漢王到達(dá)固陵，韓信、彭越卻沒有來會合。楚軍迎擊漢軍，把漢軍打得大敗。漢王又逃回營壘，深挖壕塹固守。又采用張良的計策派使者封給韓信、彭越土地，使他們各自為戰(zhàn)，于是韓信、彭越都來會合了。黥布和劉賈進(jìn)入楚地，圍攻壽春，漢王卻在固陵打了敗仗，于是派人去召大司馬周殷，讓他出動九江軍隊擊迎會武王黥布，行軍途中屠戮了城父（ｆǔ,甫）, 然后隨劉賈、齊、梁諸侯的軍隊在垓下大會師。漢王封武王黥布為淮南王。
五年（前202），高祖和諸侯軍共同進(jìn)攻楚軍，與項羽在垓下決戰(zhàn)。 淮陰侯韓信率領(lǐng)三十萬大軍與楚軍正面對陣，他的部將孔將軍在左邊，費(fèi)將軍在右邊，漢王領(lǐng)兵隨后，絳侯周勃、柴將軍跟在漢王的后面，項羽的軍隊大約有十萬?；搓幒钍紫雀娊讳h，不利，向后退卻?？讓④姟①M(fèi)將軍從左右兩邊縱兵攻上去，楚軍不利，淮陰侯乘勢再次攻上去，大敗楚軍于垓下。項羽的士兵聽到漢軍唱起了楚地的歌，以為漢軍已經(jīng)完全占領(lǐng)了楚地，項羽戰(zhàn)敗逃走，楚軍因此全部崩潰。漢王派騎將灌嬰追殺項羽，一直追到東成，殺了八萬楚兵，終于攻占平定了楚地。只有魯縣人還為項羽堅守，不肯降服，因為懷王當(dāng)初封項羽為魯公。漢王就率領(lǐng)諸侯軍北上，把項羽的頭給魯縣的父老們看，魯人這才投降。于是，漢王按照魯公這一封號的禮儀，把項羽葬在穀城。然后回師定陶，驅(qū)馬馳入齊王韓信的軍營，奪了他的兵權(quán)。
正月，諸侯及將相們共同尊請漢王為皇帝。漢王說：“我聽說皇帝的尊號，賢能的人才能據(jù)有，空言虛語，不是我所要的，我可承擔(dān)不了皇帝的尊號。”大臣們都說：“大王從平民起事，誅伐暴逆，平定四海，有功的分賞土地封為王侯，如果大王不稱皇帝尊號，人們對大王的封賞就都不會相信。我們這班人愿意以死相請求?！?br>漢王辭讓再三，實在推辭不過了，才說：“既然諸位認(rèn)為這樣合適，那我就為了國家的便利吧?！奔孜缛?，漢王在汜水北面登臨皇帝之位。
皇帝提到義帝沒有后代。因為齊王韓信熟悉楚地的風(fēng)俗，就改封韓信為楚王，建都下邳。封建成侯彭越為梁王，建都定陶。原韓王信仍舊為韓王，建都陽翟。改封衡山王吳芮為長沙王，建都臨湘。番君的部將梅鋗有功勞，曾經(jīng)隨漢軍進(jìn)入武關(guān)，所以皇帝感激番君?；茨贤貅舨?、燕王臧荼、趙王張敖封號都不改變。
天下全都平定了，高祖定都在洛陽，諸侯都稱臣?xì)w從于高祖。原臨江王共驩（ｈｕāｎ，歡）為項羽效忠，反叛漢朝，高祖派盧綰、劉賈去包圍了他，沒有攻下。過了幾個月共驩才投降，在洛陽把他殺了。
五月，士兵都遣散回家了。各諸侯子弟留在關(guān)中的，免除賦稅徭役十二年，回到封國去的免除賦稅徭役六年，國家供養(yǎng)他們一年。
高祖在洛陽南宮擺設(shè)酒宴。高祖說：“列侯和各位將領(lǐng)，你們不能瞞我，都要說真心話。我之所以能取得天下，是因為什么呢？項羽之所以失去天下，又是因為什么呢？”高起、王陵回答說：“陛下傲慢而且好侮辱別人；項羽仁厚而且愛護(hù)別人?？墒潜菹屡扇斯ゴ虺浅貖Z取土地，所攻下和降服的地方就分封給人們，跟天下人同享利益。而項羽卻妒賢嫉能，有功的就忌妒人家，有才能的就懷疑人家，打了勝仗不給人家授功，奪得了土地不給人家好處，這就是他失去天下的原因?！备咦嬲f：“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說運(yùn)籌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我比不上張子房；鎮(zhèn)守國家，安撫百姓，供給糧餉，保證運(yùn)糧道路不被阻斷，我比不上蕭何；統(tǒng)率百萬大軍，戰(zhàn)則必勝，攻則必取，我比不上韓信。這三個人都是人中的俊杰，我卻能夠使用他們，這就是我能夠取得天下的原因所在。項羽雖然有一位范增卻不信用，這就是他被我擒獲的原因?！?br>高祖打算長期定都落陽，齊人劉敬勸說，還有留侯張良也勸說高祖進(jìn)入關(guān)中去定都，高祖當(dāng)天就起駕入關(guān)，到關(guān)中去建都。六月，大赦天下。
十月，燕王臧荼造反，攻下了代地。高祖親自率軍前去討代，禽獲了燕王臧荼。當(dāng)即封太尉盧綰為燕王。派丞相樊噲領(lǐng)兵去攻打代地。
這一年的秋天，利幾造反，高祖又新自帶兵去討伐，利幾敗逃。利幾原先是項羽的部將。項羽失敗時，利幾是陳縣縣令，沒有跟隨項羽，逃出歸降了高祖。高祖把他封在穎川為侯。高祖到達(dá)洛陽后，召見全部在名冊的列侯，利幾心里害怕，所以就造反了。
六年（前201），高祖每五天朝拜太公一次，按照一般人家父子相見的禮節(jié)。 太公的家令勸說太公道：“天上不會有兩個太陽，地上不應(yīng)有兩個君主。當(dāng)今皇帝在家雖然是兒子，在天下卻是萬民之主，太公您在家雖然是父親，對皇帝卻是臣子。怎么能夠叫萬民之主拜見他的臣子呢！這樣做，皇帝的威嚴(yán)就不能遍行天下了。”后來高祖再去朝見太公，太公就抱著掃帚，面對門口倒退著走。高祖大為吃驚，急忙下車攙扶太公。太公說：“皇帝是萬民之主，怎么能因為我而亂了天下的規(guī)矩呢！”于是高祖就尊奉太公為太上皇，心里贊賞那個家令的話，賜給他五百斤黃金。
十二月，有人上書報告楚王韓信謀反作亂的事，高祖向左右大臣詢問對策，大臣們都爭著想去征討。最后高祖采用了陳平的計策，假裝去游覽云夢澤，在陳縣召見諸侯，楚王韓信來迎接，就趁機(jī)拘捕他。當(dāng)天，大赦天下。田肯來祝賀，趁便勸說高祖道：“陛下抓住了韓信，又在關(guān)中建都。秦地是形勢險要之地，周圍有山河環(huán)繞，與關(guān)東有千里長的疆界被山河阻隔。如果關(guān)東擁有百萬軍隊，那么秦地只需兵力二萬就可以抵擋住。秦地地勢這樣有利，如果對諸侯用兵，就好象從高屋檐角的滴水器往下流水一樣，居高臨下，勢不可擋。還有齊地，東有瑯邪（ｙá，牙），即墨的富繞，南有泰山的險固，西有黃河的天險，北有渤海的地利。土地縱橫各二千里，與諸侯的疆界被山水阻隔，超過千里，如果諸侯擁有百萬軍隊，那么齊地只需二十萬就可以抵擋住。所以說，齊地可以和秦地并稱東秦和西秦。如果不是陛下的嫡親子弟，就沒有人可以派去做齊王。”高祖說：“好?！辟p給他黃金五百斤。
十多天以后，封韓信為淮陰侯，把他原來的封地分為兩個侯國。高祖說，將軍劉賈屢次立功，就封他為荊王，統(tǒng)治淮水以東。又封他的弟弟劉交為楚王統(tǒng)治淮水以西。封皇子劉肥為齊王，統(tǒng)轄七十多座城，老百姓凡是能說齊國話的都屬于齊國。高祖于是評定功績，進(jìn)行封賞，與各列侯剖開刻有封侯字樣的符節(jié)，一半留在朝廷，一半交給受封者，以做憑證。讓韓王信遷徙到太原郡。
七年（前200），匈奴在馬邑攻打韓王信，韓王信就與匈奴在太原謀反。 他的部將在白土城的曼丘臣、王黃擁立前趙將趙利為王，也反叛朝廷。高祖親自率兵前往討伐。正趕上天氣寒冷，士兵們凍掉手指的有十公之二三，于是趕到平城。匈奴軍隊包圍了平城，七天之后才撤圍離去。高祖讓樊噲留下平定代地。封哥哥劉仲為代王。
二月，高祖從平城出發(fā)，經(jīng)過趙國、洛陽，抵達(dá)長安。長安的長樂宮建成了，丞相蕭何以下的官員們都遷到長安治事了。
八年，（前199），高祖又率軍東進(jìn)，在東垣一帶追擊韓王信的殘余反寇。
丞相蕭相何主持營建未央宮，未央宮建東闕、北闕、前殿、武庫、太倉。高祖回來，看到宮殿非常壯觀，很生氣，對蕭何說：“天下動蕩紛亂　?？嗫酄帒?zhàn)好幾年，成敗還不可確知，為什么要把宮殿修造得如此過分豪華壯美呢？”蕭何說：“正因為天下還沒有安定，才可以利用這個時機(jī)建成宮殿。再說，天子以四海為家，宮殿不壯麗就無法樹立天子的威嚴(yán)，而且也不能讓后世超過呀。”高祖這才高興了。
高祖到東垣去，經(jīng)過柏人縣，趙相貫高等人設(shè)下埋伏，想要謀殺高祖，高祖本想在柏人留宿，可是心里一動，想到“柏人”字音與“迫人”相同，就沒有住在那里。代王劉仲棄國逃亡，到洛陽投案自首，高祖廢掉了他的王位，改封為合陽侯。
九年（前198），趙相貫高等人企圖謀殺高祖的事情被發(fā)覺，滅了他們的三族。廢掉了趙王敖的王位，改封為宣平侯。這一年，把原來楚國的貴族昭氏、屈氏、景氏、懷氏和原來齊國貴族田氏等貴族遷到關(guān)中。
未央宮建成了。高祖大會諸侯、群臣，在未央宮前殿擺設(shè)酒宴。高祖捧著玉制酒杯，起身向太上皇獻(xiàn)酒祝壽，說：“當(dāng)初大人常以為我沒有才能，無可依仗，不會經(jīng)營產(chǎn)業(yè)，比不上劉仲勤苦努力。可是現(xiàn)在我的產(chǎn)業(yè)和劉仲相比，誰的多呢？”殿上群臣都呼喊萬歲，大笑取樂。
十年（前197）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盧綰、荊王劉賈、 楚王劉交、齊王劉肥、長沙王吳芮都到長樂宮朝見高祖。春天和夏天國家太平無事。
七月，太上皇在櫟陽宮去世。楚王、梁王都來送葬。赦免櫟陽的囚徒。把酈邑改名為新豐。
八月，趙相國陳豨（ｘī，希）在代地造反?；噬险f：“陳豨曾經(jīng)給我做事，很有信用。代地我認(rèn)為是很重要的地方，所以封陳豨為列侯，以相國的身份鎮(zhèn)守代地，如今他竟然和王黃等人劫掠代地！但是代地的官吏和百姓并沒有罪，全都赦免他們?！本旁?，高祖親自率軍往東，前去討伐陳豨。到達(dá)邯鄲，皇上高興說：“我知道應(yīng)該怎么對付他了。”于是拿了許多黃金去引誘陳豨的部將，很多人都投降了。
十一年（前196），高祖在邯鄲討伐陳豨等人還沒有完畢，陳豨的部將侯敞帶領(lǐng)一萬多人在各地往來游動作戰(zhàn)，王黃駐扎在曲逆，張春渡過黃河攻打聊城。漢派將軍郭蒙和齊國的將領(lǐng)去攻打他們，把他們打得大敗。太尉周勃從太原攻入，平定了代地。到馬邑時，馬邑叛軍不肯降服，周勃就摧毀了馬邑。
陳豨的部將趙利堅守東垣，高祖去攻打，沒有攻下。攻了一個多月，東垣的士兵在城上辱罵高祖，高祖大怒。等到東垣被攻下以后，下令把辱罵過自己的人找出來斬了，不曾辱罵自己的人就寬恕了他們。隨后把趙國常山以北的地區(qū)劃歸代國，立皇子劉恒為代王，建都晉陽。
這年的春天，淮陰侯韓信在關(guān)中謀反，被夷滅三族。
夏天，梁王彭越謀反，廢掉了他的王位，把他流放到蜀地；不久他又想謀反，被夷滅三族。高祖就立皇子劉恢為梁王，皇子劉友為淮陽王。
秋季七月，淮南王黥布造反，向東吞并了荊王劉賈的地盤，又北渡淮河，楚王劉交被迫逃到薛國。高祖親自率軍前去討伐。立皇子劉長為淮南王。
十二年（前195）十月，高祖在會甀（ｚｈｕì，墜）擊敗了黥布的軍隊，黥布逃走，高祖派別將繼續(xù)追擊。
高祖回京途中，路過沛縣時停留下來。在沛宮置備酒席，把老朋友和父老子弟都請來一起縱情暢飲。挑選沛中兒童一百二十人，教他們唱歌。酒喝得正痛快時，高祖自己彈擊著筑（ｚｈù，竹）琴，唱起自己編的歌：“大風(fēng)刮起來啊云彩飛揚(yáng)，聲威遍海內(nèi)啊回歸故鄉(xiāng)，怎能得到猛士啊守衛(wèi)四方！”讓兒童們跟著學(xué)唱。于是高祖起舞，情緒激動心中感傷，灑下行行熱淚。高祖對沛縣父老兄弟說：“遠(yuǎn)游的赤子總是思念著故鄉(xiāng)。我雖然建都關(guān)中，但是將來死后我的魂魄還會喜歡和思念故鄉(xiāng)。而且我開始是以沛公的身份起兵討伐暴逆，終于取得天下，我把沛縣作為我的湯沐邑，免除沛縣百姓的賦稅徭役，世世代代不必納稅服役?！迸婵h的父老兄弟及同宗嬸子大娘親戚朋友天天快活飲酒，盡情歡宴，敘談往事，取笑作樂。過了十多天，高祖要走了，。沛縣父老堅決要高祖多留幾日。高祖說：“我的隨從人眾太多，父兄們供應(yīng)不起。”于是離開沛縣。這天，沛縣城里全空了，百姓都趕到城西來敬獻(xiàn)牛、酒等禮物。高祖又停下來，搭起帳篷，痛飲三天。沛縣父兄都叩頭請求說：“沛縣有幸得以免除賦稅徭役，豐邑卻沒有免除，希望陛下可憐他們。”高祖說：“豐邑是我生長的地方，我最不能忘，我只是因為當(dāng)初豐邑人跟著雍齒反叛我而幫助魏王才這樣的?！迸婵h父老父仍舊堅決請求，高祖才答應(yīng)把豐邑的賦稅徭役也免除掉，跟沛縣一樣。于是封沛侯劉濞為吳王。
漢將軍在洮（ｔáｏ，逃）水南北分別進(jìn)擊黥布。全部打敗了叛軍，追到鄱陽抓獲了黥布，把他斬了。
樊噲另外帶兵平定了代地，在當(dāng)城殺了陳豨。
十一月，高祖從討伐黥布的軍中返回長安。十二月，高祖說：“秦始皇、楚隱王陳涉、魏安釐王、齊緡（ｍíｎ，民）王、趙悼襄王等都沒有后代，分別給予守墓人十戶，給秦始皇二十戶，給魏公子無忌五戶?！贝氐墓倮簟傩?，凡是被陳豨、趙利所劫持的，全部赦免。陳豨的降將說，陳豨造反時，燕王盧綰曾經(jīng)派人到陳豨那里跟他密謀。高祖派辟陽侯審食其召盧綰進(jìn)京，盧綰推說有病不來。辟陽侯回來后，詳細(xì)報告說盧綰謀反，事有端緒。二月，高祖派樊噲、周勃帶兵討伐燕王盧綰。赦免了燕地參與造反的的官吏與百姓。立皇子劉建為燕王。
高祖討伐黥布的時候，被飛箭射中，在回來的路上生了病。病得很厲害，呂后為他請來了一位好醫(yī)生。醫(yī)生進(jìn)宮拜見，高祖問醫(yī)生病情如何。醫(yī)生說：“可以治好?！庇谑歉咦媪R他說：“就憑我一個平民，手提三尺之劍，最終取得天下，這不是由于天命嗎？人的命運(yùn)決定于上天，縱然你是扁鵲，又有什么用處呢！”說完并不讓他治病，賞給他五十斤黃金打發(fā)走了。不久，呂后問高祖：“陛下百年之后，如果蕭相國也死了，讓誰來接替他做相國呢？”高祖說：“曹參可以。又問曹參以后的事，高祖說：“王陵可以。不過他略顯迂愚剛直，陳平可以幫助他。陳平智慧有余，然而難以獨(dú)自擔(dān)當(dāng)重任。周勃深沉厚道，缺少文才，但是安定劉氏天下的一定是周勃，可以讓他擔(dān)任太尉。”呂后再問以后的事，高祖說：“再以后的事，也就不是你所能知道的了?！?br>盧綰帶著幾千騎兵在邊境上等待機(jī)會，希望在高祖病愈以后，親自到長安去請罪。
四月甲辰日，高祖在長樂宮逝世。過了四天還不發(fā)布喪事消息。呂后和審食其商量說：“那些將領(lǐng)先前和皇帝同登記在冊的平民百姓，后來北面稱臣，這些人就常常流露出不滿意不服氣的樣子，現(xiàn)在　又要侍奉年輕的新皇帝了，如果不全部族滅他們，天下就安定不了。”有人聽到了這個話，告訴了將軍酈商。酈將軍去見審食其，說：“我聽說皇帝已駕崩四天了還不發(fā)布喪事消息，而且要?dú)⒌羲械膶㈩I(lǐng)。如果真的這樣做，天下可就危險了。陳平、灌嬰率領(lǐng)十萬大軍鎮(zhèn)守滎陽，樊噲、周勃率領(lǐng)二十萬大軍平定燕地和代地，如果他們聽說皇帝駕崩了，諸將都將遭殺戮，必定把軍隊聯(lián)合在一起，回過頭來進(jìn)攻關(guān)中。那時候大臣們在朝廷叛亂，諸侯們在外面造反，覆亡的日子就舉足可待了?！睂徥称溥M(jìn)宮把這告訴了呂后，于是就在丁未日發(fā)布高祖逝世的消息，大赦天下。
盧綰聽說高祖駕崩的消息，就逃到匈奴去了。
丙寅日，在長陵安葬皇帝，下棺安葬完畢，太子來到太上皇廟。大臣們都說：“高祖起事于平民，平治亂世，使之歸于正道，平定了天下，是漢朝的開國皇帝，功勞最高。”獻(xiàn)上尊號稱為高皇帝。太子繼承皇帝之號，就是孝惠帝。又下令讓各郡國諸侯都建高祖廟，每年按時祭祀。
到孝惠帝五年（前190），皇上想到高祖生前思念和喜歡沛縣，就把沛宮定為高祖的原廟。高祖所教過唱歌的兒童一百二十人，都讓他們在原廟奏樂唱歌，以后有了缺員，就隨時加以補(bǔ)充。
高祖有八個兒子：庶出的長子是齊悼惠王劉肥；次子孝惠皇帝，是呂后的兒子；三子是戚夫人的兒子趙隱王如意；四子代王劉恒，后來被立為孝文皇帝，是薄太后的兒子；五子梁王劉恢，呂太后當(dāng)政時被改封為趙共王；六子淮陽王劉友，呂太后時被改封為趙幽王；七子是淮南厲王劉長；八子是燕王劉建。

太史公說：“夏朝的政治忠厚。忠厚的弊病是使得百姓粗野少禮，所以殷朝代之以恭敬。恭敬的弊病的是使得百姓相信鬼神，所以周朝代之以禮儀。禮儀的弊病是使百姓不誠懇。所以要救治不誠懇的弊病，就沒有什么比得上忠厚。由此看來，夏、殷、周三代開國君主的治國之道好象是循著圓圈轉(zhuǎn)，終而復(fù)始。至于周朝到秦朝之間，其弊病可以說就在于過分講究禮儀了。秦朝的政治不但沒有改變這種弊病，反而使刑法更加殘酷，難道不是很錯誤嗎？所以漢朝的興起，雖然承繼了前朝政治的弊端卻有所改變，使老百姓不至于倦怠，這是符合循環(huán)終始的天道了。漢以十月為歲首，諸侯在每年的十月進(jìn)京朝見皇帝。規(guī)定車服制度，皇帝乘坐的車駕，用黃緞子做車蓋的襯里，車前橫木的左上方要插用旄牛尾或野雞尾做的裝飾。高祖葬在長陵。

   呂太后本紀(jì)

呂太后是高祖貧賤時的妻子，生了孝惠帝和魯元太后。到高祖做漢王時，又娶了定陶人戚姬，非常寵愛她，生了趙隱王劉如意。孝惠帝為人仁惠柔弱，高祖認(rèn)為不象自己，常想廢掉他，改立戚姬的兒子如意為太子，因為如意象自己。戚姬得到寵愛，常跟隨高祖到關(guān)東，她日夜啼哭，想要讓自己的兒子取代孝惠帝做太子。呂后年紀(jì)大，經(jīng)常留在家中，很少見到高祖，和高祖越來越疏遠(yuǎn)。如意被立為趙王之后，好幾次險些取代了太子的地位，靠著大臣們的極力諍諫，以及留侯張良的計策，太子才沒有被廢掉。
呂后為人剛強(qiáng)堅毅，輔佐高祖平定天下，誅殺韓信、黥（ｑíｎｇ，情）布、彭越等大臣也多有呂后之力。呂后有兩個哥哥，都是高祖的部將。大哥周呂侯呂澤死于戰(zhàn)爭，他的兒子呂臺被封為酈（ｌì，麗）侯，呂產(chǎn)被封為交侯；二哥呂釋之被封為建成侯。
高祖十二年（前195）四月甲辰日，高祖逝于長樂宮，太子承襲帝號做了皇帝。當(dāng)時高祖有八個兒子：長子劉肥是惠帝的異母兄，被封為齊王，其余都是惠帝的弟弟，戚夫人的兒子劉如意被封為趙王，薄夫人的兒子劉恒被封為代王，其他妃嬪的兒子，劉恢被封為梁王，劉友被封為淮陽王，劉長被封為淮南王，劉建被封為燕王。高祖的弟弟劉交被封為楚王，高祖兄的兒子劉濞（ｂì，閉）被封為吳王。非劉氏的功臣鄱（ｐó，婆）君吳芮（ｒｕì，銳）的兒子吳臣被封為長沙王。
呂后最怨恨戚夫人和她的兒子趙王，就命令永巷令把戚夫人囚禁起來，同時派人召趙王進(jìn)京。使者往返多次，趙國丞相建平侯周昌對使者說：“高皇帝把趙王托付給我，趙王年紀(jì)還小。我聽說太后怨恨戚夫人，想把趙王召去一起殺掉，我不能讓趙王前去。況且趙王又有病，不能接受詔命。”呂后非常惱怒，就派人去召周昌。周昌被召到長安，呂后又派人去召趙王。趙王動身赴京，還在半路上。惠帝仁慈，知道太后惱恨趙王，就親自到霸上去迎接，跟他一起回到宮中，親自保護(hù)，跟他同吃同睡。太后想要?dú)②w王，卻得不到機(jī)會。孝惠元年（前194）十二月一天清晨，惠帝出去射箭。趙王年幼，不能早起。太后得知趙王獨(dú)自在家，派人拿去毒酒讓他喝下。等到惠帝回到宮中，趙王已經(jīng)死了。于是就調(diào)淮陽王劉友去做趙王。這年夏天，下詔追封酈侯呂臺的父親呂澤為令武侯。太后隨即派人砍斷戚夫人的手腳，挖去眼睛，熏聾耳朵，灌了啞藥，扔到豬圈里，叫她“人豬”。過了幾天，太后叫惠帝去看人豬?；莸劭戳?，一問，才知道這就是戚夫人，于是大哭起來，從此就病倒了，一年多不能起來?；莸叟扇苏堃娞笳f：“這不是人干的事情，我作為太后的兒子，再也不能治理天下了?！被莸蹚拇嗣刻祜嬀谱鳂?，放縱無度，不問朝政，所以一直患病。
二年（前193），楚元王劉交、齊悼惠王劉肥都前來朝見。十月，有一天惠帝與齊王在太后面前宴飲，惠帝因為齊王是兄長，就按家人的禮節(jié)，請他坐上座。太后見此大怒，就叫人倒了兩杯毒酒放在齊王面前，讓齊王起來向他獻(xiàn)酒祝壽。齊王站了起來，惠帝也站起來，端起酒杯要一起向太后祝酒。太后害怕了，急忙站起來倒掉了惠帝手里的酒。齊王覺得奇怪，因而沒敢喝這杯酒，就裝醉離開了席座。事后打聽，才知道那是毒酒，齊王心里很害怕，認(rèn)為不能從長安脫身了，非常焦慮。齊國的內(nèi)史向齊王獻(xiàn)策說：“太后只有惠帝和魯元公主兩個孩子。如今大王您擁有七十多座城，而公主只享食幾座城的貢賦。大王如果能把一個郡的封地獻(xiàn)給太后，來作公主的湯沐邑，供公主收取賦稅，太后一定高興，您也就不必再擔(dān)心了?！庇谑驱R王就獻(xiàn)上城陽郡，為了討好太后，并違背常禮尊自己的異母妹魯元公主為王太后。呂后很高興，就接受了。于是在齊王在京的官邸擺設(shè)酒宴，歡飲一番，酒宴結(jié)束，就讓齊王返回封地了。三年（前192），開始修筑長安城，四年（前191），完成了一半，五年（前190）、六年（前189）全部竣工。諸侯都來京聚會，十月入朝祝賀。
七年（前188）秋季八月戊寅日，惠帝逝世。發(fā)喪時，太后只是干哭，沒有眼淚。留侯張良的兒子張辟強(qiáng)任侍中，只有十五歲，對丞相陳平說：“太后只有惠帝這一個兒子，如今去世了，太后只干哭而不悲通，您知道這里的原因嗎？”陳平問：“是什么原因？”辟強(qiáng)說：“皇帝沒有成年的兒子，太后顧忌的是你們這班老臣。如果您請求太后拜呂臺、呂產(chǎn)、呂祿為將軍，統(tǒng)領(lǐng)兩宮衛(wèi)隊南北二軍，并請呂家的人都進(jìn)入宮中，在朝廷里掌握重權(quán)，這樣太后就會安心，你們這些老臣也就能夠幸免于禍了?！必┫嗾諒埍購?qiáng)的辦法做了。太后很滿意，才哭得哀痛起來。呂氏家族掌握朝廷大權(quán)就是從這時開始的。于是大赦天下。九月辛丑日，安葬惠帝。太子即位做了皇帝，到高祖廟舉行典禮，向高祖稟告。少帝元年（前187），朝廷號令完全出自太后。
太后行使皇帝的職權(quán)之后，召集大臣商議，打算立諸呂為王。先問右丞相王陵。王陵說：“高帝曾殺白馬，和大臣們立下誓約，‘不是劉氏子弟卻稱王的，天下共同誅討他’?，F(xiàn)在如果封呂氏為王，是違背誓約的?！碧蠛懿桓吲d。又問右丞相陳平和絳侯周勃。周勃等人回答：“高帝平定天下，封劉氏子弟為王；如今太后代行天子之職，封呂氏諸兄弟為王，沒有什么不可以的?！碧蟠笙?，于是退朝。王陵責(zé)備陳平、周勃：“當(dāng)初跟高帝歃（ｓｈà，廈）血盟誓時，你們難道不在嗎？如今高帝去世，太后是臨朝執(zhí)政的女主，卻要封呂氏子弟為王。你們竟然縱容她的私欲，迎合她的心愿，違背與高帝立下的誓約，將來還有什么臉面見高帝于黃泉之下呢？”陳平、周勃說：“如今在朝廷上當(dāng)面反駁，據(jù)理諍諫，我們比不上您；而要保全大漢天下，安定劉氏后代，您又比不上我們?！蓖趿隉o話可答。十一月，太后想要罷免王陵，就拜他為皇帝的太傅，奪了他右丞相的實權(quán)。王陵于是就稱病免職回鄉(xiāng)了。呂后任命左丞相陳平做了右丞相，任命辟陽侯審食其（ｙìｊī，異基）做了左丞相。但左丞相審食其不管應(yīng)該做的事情，而只是監(jiān)督宮中事務(wù)，就象郎中令一樣。審食其原先做過太后的舍人，曾隨太后落入項羽軍中，所以很得寵信。常常決斷大事，朝廷大臣處理政務(wù)都要通過他來決定。呂后又追尊酈侯呂臺的父親呂澤為悼武王，想由此開頭來封諸呂為王。
四月，太后準(zhǔn)備封諸呂為侯，就先封高祖的功臣郎中令馮無擇為博城侯。魯元公主去世，賜給她謚號為魯元太后，封她的兒子張偃為魯王。魯王的父親就是宣平侯張敖。封齊悼惠王劉肥的兒子劉章為朱虛侯。把呂祿的女兒嫁給他做妻子。封齊國的丞相齊壽為平定侯。封少府陽成延為梧侯。接著就封呂種為沛侯，呂平為扶柳侯，張買為南宮侯。
太后又想封諸呂為王，先封惠帝后宮妃子所生的兒子劉強(qiáng)為淮陽王，劉不疑為常山王，劉山為襄陽侯，劉朝為軹（ｚｈǐ，只）侯，劉武為壺關(guān)侯。太后暗示大臣們，大臣們就請求封酈侯呂臺為呂王，太后同意了。建成侯呂釋之去世，繼承侯位的兒子因為有罪而被廢除，就封他的弟弟呂祿為胡陵侯，做為繼承建成侯的后代。二年（前186），常山王劉不疑去世，封他的弟弟襄陽侯劉山為常山王，改名劉義。十一月，呂王呂臺去世，謚為肅王，他的兒子呂嘉接替為王。三年（前185），無可記之事。四年（前184），呂后封她的妹妹呂嬃（Ｘū，須）為臨光侯，封呂他為俞侯，呂更始為贅其侯，呂忿為呂城侯，又封了諸侯王的丞相五人為侯。
宣平侯張敖的女兒做孝惠皇后時，沒有兒子，假裝懷孕，抱來后宮妃子生的孩子說成是自己所生，殺掉他的母親，立他為太子。惠帝去世，太子立為皇帝。后來皇帝略微懂事時，偶然聽說自己的母親已經(jīng)死了，自己并不是皇后的親生兒子，就口出怨言，說：“皇后怎么能殺死我的母親卻把我說成是自己的兒子呢？我現(xiàn)在還小，等長大成人后我就造反?！碧舐犝f這件事以后很擔(dān)心，害怕他將來作亂，就把他囚禁在永巷宮中，聲稱皇帝得了重病，左右大臣誰也見不到他。太后說：“凡是擁有天下掌握萬民命運(yùn)的人，應(yīng)該象上天覆蓋大地、象大地容載萬物一樣撫育百姓，皇帝有歡悅愛護(hù)之心安撫百姓，百姓就會歡欣喜悅地侍奉皇帝，這樣上下歡悅欣喜的感情相通，天下就能太平。如今皇帝病重，經(jīng)久不愈，以致神志昏亂失常，不能繼承帝位供奉宗廟祭祀了，因此不能把天下托付給他，應(yīng)該找人代替他?！比撼级歼殿^說：“皇太后為天下百姓謀劃，對安定宗廟社稷的思慮極為深遠(yuǎn)，我們恭敬地叩頭聽命?！庇谑菑U了皇帝的帝位，太后又在暗中殺了他。五月丙辰日，立常山王劉義為皇帝，改名叫劉弘。沒有改稱元年，是因為太后在行使著皇帝的職權(quán)。改封軹侯劉朝為常山王。設(shè)置太尉的官職，絳侯周勃當(dāng)了太尉。五年（前183）八月，淮陽王劉強(qiáng)去世，封他的弟弟壺關(guān)侯劉武為淮陽王。六年（前182）十月，太后說呂王呂嘉行為驕橫跋扈，廢掉了他，封肅王呂臺的弟弟呂產(chǎn)為呂王。夏天，大赦天下。封齊掉惠王的兒子劉興居為東牟侯。
七年（前181）正月，太后召趙王劉友進(jìn)京。劉友的王后是呂氏的女兒，劉友不喜歡她，而喜歡其他的姬妾，這個呂氏的女兒很嫉妒，惱怒之下離開了家，到呂后面前誹謗劉友，誣告劉友曾經(jīng)說：“呂氏怎么能封王！太后百年之后，我一定收拾他們?！碧蟠笈虼苏仝w王來京。趙王到京后，太后把他安置在官邸里卻不接見，并派護(hù)衛(wèi)隊圍守著，不給他飯吃。趙王的臣下有偷著給送飯的，就被抓起來問罪。趙王餓極了，就作了一首歌，唱道：
“諸呂朝中掌大權(quán)啊，劉氏江山實已危；
以勢脅迫諸王侯啊，強(qiáng)行嫁女為我妃。
我妃嫉妒其無比啊，竟然讒言誣我罪；
讒女害人又亂國啊，不料皇上也蒙昧。
并非是我無忠臣啊，如今失國為哪般？
途中自盡棄荒野啊，曲直是非天能辨。
可惜悔之時已晚啊，寧愿及早入黃泉。
為王卻將饑餓死啊，無聲無息有誰憐！
呂氏天理已滅絕啊，祈望蒼天報仇冤?！?br>丁丑日，趙王被囚禁餓死，按照平民的葬禮，把他埋在長安百姓墳?zāi)沟呐赃叀?br>己丑日，發(fā)生日食，白晝變得跟黑夜一樣。太后非常嫌惡，心中悶悶不樂，對左右的人說：“這是因為我啊?！?br>二月，改封梁王劉恢為趙王。呂王呂產(chǎn)被改封為梁王，但梁王沒有去封國，留在朝廷擔(dān)任皇帝的太傅。封皇帝之子平昌侯劉太為呂王。把梁國改為呂國。原來的呂國改名為濟(jì)川國。太后的妹妹呂嬃有個女兒嫁給營陵侯劉澤為妻，劉澤當(dāng)時擔(dān)任大將軍。太后封諸呂為王，怕自己死后劉澤作亂，于是就封劉澤為瑯邪王，想借此來穩(wěn)住他的心。
梁王劉恢改封為趙王后，心里不高興。太后就把呂產(chǎn)的女兒嫁給趙王做王后。王后的隨從官員都是呂家的人，專攬大權(quán)，暗中監(jiān)視趙王，趙王不能隨意行動。趙王有個寵愛的姬妾，王后派人用毒酒毒死了她。趙王于是作詩四章，讓樂工們歌唱。趙王內(nèi)心悲痛，六月就自殺了。太后知道這件事后，認(rèn)為趙王為了女人就連祭祀宗廟的禮儀都不要了，于是廢除了他后代的王位繼承權(quán)。
宣平侯張敖去世，封他的兒子張偃為魯王，賜給張敖魯元王的謚號。
秋天，太后派使者去告訴代王劉恒，想要改封他為趙王。代王辭謝了，表示愿意守衛(wèi)邊遠(yuǎn)的代國。
太傅呂產(chǎn)，丞相陳平等人向太后進(jìn)言說，武信侯呂祿是上侯，在列侯中排在第一位，請求立他為趙王，太后同意，并追尊呂祿的父親康侯為趙昭王。九月，燕靈王劉建去世，他有一個姬妾生的兒子，太后派人把他殺了，燕靈王絕了后代，封國被廢除。八年（前180）十月，立呂肅王的兒子?xùn)|平侯呂通為燕王，封呂通的弟弟呂莊為東平侯。
三月中旬，呂后舉行了除災(zāi)求福的祓（ｆú，福）祭，回來路過軹道亭時，看到一個東西象是一條黑狗，一下子撞到她的腋下，忽然又不見了。讓人占卜，說是趙王劉如意在作祟，從此太后得了腋下疼痛的病。
呂后因為外孫魯元王張偃年幼，又老早就死了父母，孤單勢弱，就封了張敖前妾所生的兩個兒子，封張侈為新都侯，張壽為樂昌侯，來輔佐魯元王張偃。又封中大謁者張釋為建陵侯，封呂榮為祝茲侯。宮中宦官擔(dān)任令和丞的都封為關(guān)內(nèi)侯，食邑五百戶。
七月中旬，呂后病重，就任命趙王呂祿為上將軍，統(tǒng)領(lǐng)北軍；呂王呂產(chǎn)統(tǒng)領(lǐng)南軍。呂后告誡呂祿、呂產(chǎn)說：“高帝平定天下后，曾和大臣們立下誓約，說：‘不是劉氏子弟卻稱王的，天下共同誅討他?！F(xiàn)在呂家的人被封為王，大臣們心中不平。我如果死了，皇帝年輕，大臣們恐怕要作亂。你們一定要握住兵僅，保衛(wèi)皇宮，千萬不要為我送喪，不要被人所制服?！毙了热眨瑓魏笕ナ?，留下詔書，賜給每個諸侯王黃金千斤。將、相、列侯、郎、吏等都按位次賜給黃金。大赦天下。以呂王呂產(chǎn)為相國，以呂祿的女兒為皇后。
呂后安葬以后，用左丞相審食其做皇帝的太傅。
朱虛侯劉章有氣概有勇力，東牟侯劉興居是他的弟弟，二人都是齊哀王劉襄的弟弟，住在長安。當(dāng)時，諸呂獨(dú)攬大權(quán)，打算作亂，但他們畏懼高帝的老臣周勃、灌嬰等人。未敢妄動。朱虛侯的妻子是呂祿的女兒，因此他私下里了解到諸呂的陰謀。他怕自己被殺，就暗中派人告訴他的哥哥齊王劉襄，想要讓他發(fā)兵西進(jìn)，誅殺諸呂自立為帝。朱虛侯自己準(zhǔn)備在朝廷里聯(lián)合大臣們作內(nèi)應(yīng)。齊王準(zhǔn)備發(fā)兵，他的丞相不服從。八月丙午日，齊王準(zhǔn)備派人誅殺丞相，丞相召（ｓｈàｏ，邵）平于是造反，發(fā)動軍隊想要圍攻齊王，齊王因此殺了丞相，接著發(fā)兵東進(jìn)，詐奪了瑯邪王劉澤的軍隊，然后把兩支軍隊一并率領(lǐng)起來向西進(jìn)發(fā)。此事在《齊悼惠王世家》中有記載。
齊王寫信給各諸侯王說：“高帝平定天下后，分封子弟為王，悼惠王被封在齊國。悼惠王去世，孝惠帝派留侯張良立我為齊王。孝惠帝逝世，呂后執(zhí)掌朝權(quán)，年事已高，聽信諸呂，擅自廢掉和改立皇帝，又接連殺了劉如意、劉友、劉恢三個趙王，廢除了梁、趙、燕三個劉氏封國，用來封諸呂為王，還把齊國一分為四。雖有忠臣進(jìn)言勸諫，可是呂后昏亂糊涂聽不進(jìn)去。如今呂后逝世，而皇帝還很年輕，不能治理天下，本應(yīng)依靠大臣、諸侯?？墒侵T呂卻隨意自己提高官職，聚兵率卒，增加威勢，脅迫列侯、忠臣，假傳皇帝之命，向天下發(fā)號施令，劉氏宗廟因此瀕臨危境。我率兵入京就是去殺不該為王的人。”朝廷知道后，相國呂產(chǎn)等人就派潁陰侯灌嬰率軍迎擊齊王。灌嬰到了滎陽，和將士們商議說：“諸呂在關(guān)中握有兵權(quán)，圖謀顛覆劉氏，自立為帝。如果我打敗齊國回去報告，就是給呂氏增了實力?！庇谑前衍婈犃赳v在滎陽，派使者告知齊王及各國諸侯，要和他們聯(lián)合起來，等待呂氏發(fā)動變亂，再共同誅滅他們。齊王得知灌嬰的打算以后，就帶兵返回齊國的西部邊界，等待按照約定行事。
呂祿、呂產(chǎn)想要在關(guān)中發(fā)動叛亂，但在朝廷他們害怕絳侯、朱虛侯等人，在外面他們害怕齊、楚二國的軍隊，又擔(dān)心灌嬰背叛他們，所以想等到灌嬰的軍隊與齊王交戰(zhàn)后再起事，所以猶豫不決。當(dāng)時，名義上是少帝弟弟的濟(jì)川王劉太、淮陽王劉武、常山王劉朝，以及呂后的外孫魯元王張偃，都因年紀(jì)太小未去封國，住在長安。趙王呂祿、梁王呂產(chǎn)各自帶兵分居南北二軍，他們都是呂家的人，列侯群臣都感到不能自保性命。
太尉絳侯周勃不能進(jìn)入軍營主持軍務(wù)。曲周侯酈商年老有病，他兒子酈寄和呂祿要好。絳侯就跟丞相陳平商議，派人挾持酈商，讓他兒子酈寄前去騙呂祿，說：“高帝和呂后共同平定天下，劉氏被立為王的九人，呂氏被立為王的三人，都是大臣們商議過的，此事已通告諸侯，諸侯都認(rèn)為這樣合適?，F(xiàn)在太后逝世，皇帝年輕，而您佩帶著趙王的印，不趕快回去守衛(wèi)封國，卻擔(dān)任上將軍，率軍留駐此地，讓大臣諸侯們產(chǎn)生懷疑。您為什么不把將印歸還給朝廷，把兵權(quán)交還給太尉呢？也請梁王歸還相國印，和大臣們訂立盟約，返回封國，這樣齊國必然罷兵，大臣也能心里踏實，您也可以在千里封國高忱無憂地做您的王了，這是有利于子孫萬代的好事呀。”呂祿果然相信了他的建議，準(zhǔn)備交出將軍印，把軍隊歸還給太尉。派人把這事告知呂產(chǎn)和呂家的老人們，這些人有的認(rèn)為可行，有的認(rèn)為不行，意見不一，遲疑未決。呂祿信任酈寄，常和他一起出外游玩射獵。一次經(jīng)過他姑姑呂嬃的府第，呂嬃大發(fā)雷霆，說：“你做為將軍卻放棄軍隊，我們呂家如今就要沒有容身之地了?！苯又阉械闹橛駥毱鞫紥伻龅酵ヌ孟旅妫f：“再也不替別人保存這些玩藝兒了?！?br>左丞相審食其被免職。
八月庚申日早晨，代理御史大夫職務(wù)的平陽侯曹窋（ｚｈú，竹），會見相國呂產(chǎn)商議事情。郎中令賈壽從齊國出使回來，趁機(jī)責(zé)備呂產(chǎn)說：“大王早不到封國去，現(xiàn)在即使想走，還走得成嗎？”接著就把灌嬰與齊楚聯(lián)合，準(zhǔn)備誅滅諸呂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呂產(chǎn)，催促呂產(chǎn)趕快進(jìn)宮。平陽侯曹窋大體聽到了這些話，立即跑去告訴丞相陳平和太尉周勃。太尉想進(jìn)入守衛(wèi)呂后所居長樂宮的北軍，因為長樂宮原為呂后所居，是諸呂的活動中心，而且北軍力量較強(qiáng)，所以沒能進(jìn)去。襄平侯紀(jì)通主管符節(jié)，太尉就讓紀(jì)通拿著符節(jié)，假傳皇帝詔令，要讓太尉進(jìn)入北軍。太尉又派酈寄和典客劉揭先去勸說呂祿：“皇帝命太尉主管北軍，讓您回封國去，還是趕快交出將軍印，及早離開，不然，大禍將要臨頭了?！眳蔚撜J(rèn)為酈寄不會欺騙他，就解下將軍印交給典客，把兵權(quán)交給太尉。太尉拿著將印進(jìn)入軍門，向軍中發(fā)令：“擁護(hù)呂氏的袒露右臂，擁護(hù)劉氏的袒露左臂。”軍中將士都袒露左臂擁護(hù)劉氏。太尉還沒到北軍時，呂祿已經(jīng)交出將軍印離開了軍營，太尉于是統(tǒng)率了北軍。
然而南軍還在呂氏手里。平陽侯曹窋聽到呂產(chǎn)的陰謀，告訴了丞相陳平以后，陳平就召來朱虛侯劉章，讓他協(xié)助太尉。太尉派朱虛侯監(jiān)守軍門，命令曹窋通知未央宮衛(wèi)尉：“不準(zhǔn)放相國呂產(chǎn)進(jìn)入殿門?！眳萎a(chǎn)不知道呂祿已離開北軍，就進(jìn)入未央宮，準(zhǔn)備作亂，但進(jìn)不了殿門，在那里走來走去，徘徊不定。平陽侯擔(dān)心不能取勝，就驅(qū)馬跑去告訴太尉。太尉也擔(dān)心不能戰(zhàn)勝諸呂，沒敢明言殺掉呂產(chǎn)，就派朱虛侯進(jìn)宮，對他說：“趕快進(jìn)宮保衛(wèi)皇帝?！敝焯摵钜笈杀?，太尉給他一千多人。朱虛侯進(jìn)入未央宮，就看見呂產(chǎn)已在宮中。到吃晚飯的時分，朱虛侯向呂產(chǎn)發(fā)起攻擊，呂產(chǎn)逃走。這時狂風(fēng)大作，呂產(chǎn)的隨從官員一片混亂，無人再敢抵抗。朱虛侯率兵追趕呂產(chǎn)，追到郎中令官府的廁所中把他殺掉了。
朱虛侯劉章殺掉呂產(chǎn)后，皇帝派謁者手持符節(jié)前來慰勞。朱虛侯想奪過符節(jié)，謁者不肯。劉章就跟謁者同乘一輛車，憑借謁者手中的符節(jié)在宮中驅(qū)馬奔跑，斬了長樂宮的衛(wèi)尉呂更始。然后跑回北軍向太尉報告。太尉起身向朱虛侯拜賀說：“我們所擔(dān)心的就是這個呂產(chǎn)，因為他身為相國，又掌握著南軍，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他殺了，劉氏天下就安定了。”隨即派人分頭把呂氏的男男女女全部抓來，不分老少，一律斬殺。辛酉日，將呂祿抓獲斬首，用鞭杖竹板打死呂嬃。又派人殺了燕王呂通，并廢掉了魯王張偃。壬戌日，恢復(fù)了皇帝太傅審食其左丞相的職務(wù)。戊辰日，改封濟(jì)川王劉太為梁王，立趙幽王的兒子劉遂為趙王。派朱虛侯把誅殺諸呂的事情通知齊王，讓他收兵。灌嬰也從滎陽收兵回京。
朝廷的大臣們聚在一起秘密商量，說：“少帝以及呂（梁）王劉太、淮陽王劉武、常山王劉朝，都不是孝惠皇帝真正的兒子。呂后用欺詐的手段，把別人的兒子抱來謊稱是惠帝的兒子，殺掉他們的生母，養(yǎng)在后宮，讓孝惠皇帝把他們認(rèn)做自己的兒子，立為繼承人，或者封為諸侯王，來加強(qiáng)呂氏的勢力。如今已經(jīng)把諸呂全部消滅了，卻還留著呂氏所立的人，那么等到他們長大后掌了權(quán)，我們這班人就要被滅族了。不如現(xiàn)在挑選一位最賢明的諸侯王，立他為皇帝?！庇腥苏f：“齊悼惠王劉肥是高帝的長子，現(xiàn)在他的嫡子為齊王，從根兒上說，是高帝的嫡長孫，可以立為皇帝。”但大臣們都說：“呂氏就憑著他們是外戚而專權(quán)作惡，幾乎毀了劉氏天下，害了功臣賢良?，F(xiàn)在齊王外祖母家姓駟，駟鈞是個惡人，如果立齊王為皇帝，那就又成了呂氏的天下。”大家考慮立淮南王劉長，又覺得他太年輕，外祖母家也很兇惡。最后大家說：“代王劉恒是現(xiàn)今高帝兒子中最大的了，為人仁孝寬厚。太后薄夫人娘家謹(jǐn)慎善良。再說，擁立最大的兒子本來就名正言順，而且代王又以仁愛孝順聞名天下，立他為帝合適?！庇谑蔷鸵黄鸢抵信墒拐呷フ俅踹M(jìn)京。代王派人推辭。使者再次前來，代王才帶著隨從人員乘坐六輛驛車進(jìn)京。閏九月月末己酉日到達(dá)長安，住在代王的官邸。大臣們都前去拜見，把天子的玉璽奉上，一起尊立代王為天子。代王一再推辭，群臣堅決請求，最后才答應(yīng)了。
車牟侯劉興居說：“誅滅呂氏我沒有功勞，請讓我去清理皇宮?！本秃吞腿觋幒铍暮顙胍黄鹑雽m，到少帝面前說：“你不是劉氏的后代，不應(yīng)立為皇帝?！苯又剡^頭來揮手讓少帝左右的衛(wèi)士放下兵器離去。有幾個人不肯，宦者令張澤說明情況，他們也把兵器放下了。滕公于是叫來車子，載著少帝出了皇宮。少帝問：“你們要帶我到哪兒去？”滕公說：“出去找個地方住?！本妥屗≡谏俑?。然后侍侯著天子乘坐的法駕，到代王官邸迎接代王，向他報告：“宮室已經(jīng)仔細(xì)清理完畢。”代王當(dāng)天晚上進(jìn)入未央宮。有十名謁者持戟守衛(wèi)端門，喝問：“天子還在，你是什么人要進(jìn)去？”代王叫過太尉，讓太尉去向他們說明，這十個謁者就都放下兵器離去了。代王于是進(jìn)入內(nèi)廷執(zhí)掌朝政。當(dāng)天夜里，主管部門的官員分頭到梁王、淮陽王、常山王和少帝的住處把他們殺死。
代王被立為天子，在位二十三年去世，謚號是孝文皇帝。

太史公說：孝惠皇帝和呂后在位的時候，百姓得以脫離戰(zhàn)國時期的苦難，君臣都想通過無為而治來休養(yǎng)生息，所以惠帝垂衣拱手，安閑無為，呂后以女主身份代行皇帝職權(quán)，施政不出門戶，天下卻也安然無事。刑罪很少使用，犯罪的人也很少。百姓專心從事農(nóng)耕，衣食富足起來了。

文帝本紀(jì)
孝文皇帝劉恒，是高祖排行居中的兒子，即八個兒子中的第四個。高祖十一年（前196）春天，打敗了陳豨（ｘī，希）叛軍，平定了代地，劉恒被立為代王，建都中都。他是薄太后所生。在他做代王的第十七年，即呂后八年（前180）七月，呂后去世。九月，呂氏家族的呂產(chǎn)等企圖作亂，危害劉氏天下，大臣們共同誅滅了諸呂，商議迎立代王為皇帝，詳細(xì)情況記載在《呂太后本紀(jì)》中。
丞相陳平、太尉周勃等派人去迎接代王。代王就此事征求左右大臣和郎中令張武等人的意見。張武等人議論說：“朝廷大臣都是當(dāng)初高帝時的大將，熟習(xí)兵事，多謀善詐，他們的用意恐怕不止于此，這樣做只是畏懼高帝、呂太后的威勢罷了。如今他們剛剛誅滅諸呂，血染京城，此時來人名義上說是迎接大王，其實不可輕信。希望大王假托有病，不要前往，以便觀察他們會有什么變化。”中尉宋昌進(jìn)言說：“眾位大臣的議論都是錯誤的。當(dāng)初秦朝政治混亂，諸侯豪杰紛紛起事，自以為能得天下的人數(shù)以萬計，然而最終登上天子之位的是劉氏，天下豪杰已經(jīng)不再存有做皇帝的希望，這是第一點(diǎn)。高帝封劉氏子弟為王，封地象犬牙一樣彼此交錯，互相制約，這就是古人所說的宗族堅固，有如磐石，天下人都為劉氏的強(qiáng)大而折服，這是第二點(diǎn)。漢朝建立以后，廢除了秦朝的苛虐政令，與民商定新的法令，對百姓施以恩德，人心安定，難以動搖，這是第三點(diǎn)。再者憑著呂后的威嚴(yán)，呂氏已有三人被立為王，把持朝政，獨(dú)斷專行，然而太尉憑朝廷一支符節(jié)進(jìn)入?yún)问习殉值谋避姡皇且宦暫魡?，將士們就都袒露左臂，表示要輔佐劉氏而拋棄呂氏，最終消滅了諸呂。這是天意所授，而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現(xiàn)在即使大臣們想要作亂，百姓也不會聽他們驅(qū)使，他們的黨羽難道能夠同心一致嗎？如今京城內(nèi)有朱虛侯、東牟侯這樣的親族，京城外有吳、楚、淮南、瑯邪、齊、代這樣強(qiáng)大的諸侯，誰都懼怕他們?，F(xiàn)在高帝的兒子就只有淮南王和大王您了，而大王您又年長，賢圣仁孝聞名天下，所以大臣們是根據(jù)天下人的心愿要迎立大王做皇帝，大王您不必懷疑?！贝跤址A報太后商議這件事，還是猶豫，沒拿定主意。于是就燒灼龜甲進(jìn)行占卜，龜甲上顯現(xiàn)出一條大的橫向裂紋，卜辭是：“大橫預(yù)示著更替，我將做天王，象夏啟那樣，使父業(yè)光大發(fā)揚(yáng)?！贝跽f：“我本來就是王了，還做什么王？”占卜的人說：“所謂天王就是天子?！庇谑谴蹙团商蟮牡艿鼙≌亚巴┏菚娊{侯周勃。周勃等人原原本本地向薄昭說明了為什么要迎立代王。薄昭回來報告說：“全是真的，沒什么可懷疑的?！贝跤谑切χ鴮λ尾f：“果然象你說的那樣?！彪S即命宋昌擔(dān)任隨車的參乘，張武等六人也乘驛車隨代王一同前往長安。走到高陵停了下來，派宋昌先驅(qū)車前去長安觀察情況有無變化。
宋昌剛到渭橋，丞相以下的官員都來迎接。宋昌返回報告。代王驅(qū)車到了渭橋，群臣都來拜見稱臣。代王也下車答拜群臣。太尉周勃上前說：“我希望單獨(dú)向大王稟報?！彼尾f：“你要說的如果是公事，就請公開說；如果是私事，在王位的人不受理私事。”太尉于是跪下獻(xiàn)上皇帝的玉璽和符節(jié)。代王辭謝說：“等到代邸再商議吧?！比缓篁?qū)車進(jìn)入代王官邸。群臣也跟著來了。丞相陳平、太尉周勃、大將軍陳武、御史大夫張蒼、宗正劉郢、朱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典客劉揭都上前行禮，拜了兩拜，然后說：“皇子劉弘等人都不是孝惠皇帝的兒子，不應(yīng)當(dāng)繼位事奉宗廟。我們恭敬地與陰安侯、頃王后、瑯邪王以及宗室、大臣、列侯、二千石以上的官員商議，大家都說：‘大王如今是高帝的長子，最應(yīng)該做高帝的繼承人?！Ｍ笸跫刺熳又弧！贝跽f：“事奉高帝宗廟，這是大事。我沒有才能，勝任不了事奉宗廟的大事。希望請叔父楚王考慮最合適的人，我是不敢當(dāng)此重任的?！比撼级挤诘厣?，堅決請求。代王先是面向西坐在主人的位置謙讓了幾次，群臣扶他向南坐在君主的位置，他又謙讓了兩次。丞相陳平等人都說：“我們再三考慮，認(rèn)為大王事奉高帝宗廟是最適宜的。即使讓天下諸侯和百姓來考慮，也會認(rèn)為適宜的。我們臣子是為宗廟社稷著想，絕不敢輕率疏忽。希望大王聽從我們的意見，我們將感到榮幸?，F(xiàn)在，我們恭敬地奉上天子的玉璽和符節(jié)?！贝跽f：“既然宗室、將相、諸王、列侯都認(rèn)為沒有人比我更適宜，那我就不敢推辭了。”于是，代王即位做了天子。
群臣按照禮儀依次陪侍皇帝。于是派太仆夏侯嬰與東牟侯劉興居去清理皇宮。然后用天子乘坐的法駕，來代邸迎接皇帝。皇帝當(dāng)天晚上就進(jìn)入未央宮。連夜任命宋昌為衛(wèi)將軍，統(tǒng)領(lǐng)兩宮衛(wèi)隊南北軍；任命張武為郎中令，負(fù)責(zé)巡視殿中?；实刍氐角暗钭?，當(dāng)夜下詔說：“近來諸呂把持朝政，獨(dú)斷專行，陰謀叛逆，企圖危害劉氏天下，全靠眾位將相、列侯、宗室和大臣誅滅了他們，使他們的罪惡全都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F(xiàn)在我剛剛即位，下令大赦天下，賜給民家戶主每人一級爵位，賜給無夫無子的女子每百戶一頭牛，十石酒，允許百姓聚會飲酒五天。
孝文皇帝元年（前179）十月庚戌日，改封原瑯邪王劉澤為燕王。
辛亥日，文帝正式即位，在高祖廟舉行典禮向高祖稟報。右丞相陳平改任左丞相，太尉周勃任右丞相，大將軍灌嬰任太尉。諸呂所剝奪的原齊、楚兩國的封地，全部歸給齊王和楚王。
壬子日，文帝派車騎將軍薄昭去代國迎接皇太后。文帝說：“呂產(chǎn)自任為相國，呂祿為上將軍，擅自假托皇帝詔令，派遣將軍灌嬰帶領(lǐng)軍隊攻打齊國，企圖取代劉氏，而灌嬰留駐在滎陽不發(fā)兵攻齊，并與諸侯共謀誅滅了呂氏。呂產(chǎn)圖謀不軌，丞相陳平與太尉周勃謀劃奪了呂產(chǎn)等人的兵權(quán)，朱虛侯劉章首先捕殺了呂產(chǎn)等人。太尉周勃親自率領(lǐng)襄平侯紀(jì)通持節(jié)奉詔進(jìn)入北軍。典客劉揭親自奪了趙王呂祿的將軍印。為此，加封太尉周勃食邑一萬戶，賜黃金五千斤；加封丞相陳平、將軍灌嬰食邑各三千戶，賜黃金二千斤；加封朱虛侯劉章、襄平侯紀(jì)通、東牟侯劉興居食邑各二千戶，賜黃金一千斤；封典客劉揭為陽信侯，賜黃金一千斤?！?br>十二月，文帝說：“法令是治理國家的準(zhǔn)繩，是用來制止暴行，引導(dǎo)人們向善的工具。如今犯罪的人已經(jīng)治罪，卻還要使他們無罪的父母、妻子、兒女和兄弟因為他們而被定罪，甚至被收為奴婢。我認(rèn)為這種做法很不可取，希望你們再議論議論吧?！敝鞴芄賳T都說：“百姓不能自治，所以制定法令來禁止他們做壞事。無罪的親屬連坐，和犯人一起收捕判罪，就是要使人們心有牽掛，感到犯法干系重大。這種做法由來已久，還是依原來的做法不加改變?yōu)橐??！蔽牡壅f：“我聽說法令公正百姓就忠厚，判罪得當(dāng)百姓就心服。再說治理百姓引導(dǎo)他們向善，要靠官吏。如果既不能引導(dǎo)百姓向善，又使用不公正的法令處罰他們，這樣反倒是加害于民而使他們?nèi)ジ蓛幢┑氖?。又怎么能禁止犯罪呢？這樣的法令，我看不出它有哪些適宜之處，請你們再仔細(xì)考慮考慮?！惫賳T們都說：“陛下給百姓以大恩大惠，功德無量，這不是我們這些臣下所能想得到的。我們遵從詔書，廢除拘執(zhí)罪犯家屬，收為奴婢等各種連坐的法令。”
正月，主管大臣進(jìn)言說：“及早確立太子，是尊奉宗廟的一種保障。請皇帝確立太子。”皇帝說：“我的德薄，上帝神明還沒有欣然享受我的祭品，天下的人民心里還沒有滿意。如今我既不能廣泛求訪賢圣有德的人把天下禪讓給他，卻說預(yù)先確立太子，這是加重我的無德。我將拿什么向天下人交待呢？還是緩一緩吧?！敝鞴艽蟪加终f：“預(yù)先確立太子，正是為了尊奉宗廟社稷，不忘天下。”皇帝說：“楚王是我的叔父，年歲大，經(jīng)歷見識過的道理多了，懂得國家的大體。吳王是我的兄長，賢惠仁慈，甚愛美德?；茨贤跏俏业牡艿埽苁仄洳诺乱暂o佐我。有他們，難道還不是預(yù)先做了安排嗎？諸侯王、宗室、兄弟和有功的大臣，很多都是有才能有德義的人，如果推舉有德之人輔佐我這不能做到底的皇帝，這也將是國家的幸運(yùn)，天下人的福分?，F(xiàn)在不推舉他們，卻說一定要立太子，人們就會認(rèn)為我忘掉了賢能有德的人，而只想著自己的兒子，不是為天下人著想。我覺得這樣做很不可取。”大臣們都堅決請求說：“古代殷、周立國，太平安定都達(dá)一千多年，古來享有天下的王朝沒有比它們更長久的了，就是因為采取了立太子這個辦法。確立繼承人必須是自己的兒子，這是由來已久的。高帝親自率領(lǐng)眾將士最早平定天下，封建諸侯，成為本朝皇帝的太祖。諸侯王和列侯第一個接受封國的，也都是成為他們各自侯國的始祖。子孫繼承，世世代代不斷絕，這是普天之下的大原則，所以高帝設(shè)立了這種制度來安定天下人心?，F(xiàn)在如果拋開應(yīng)當(dāng)立為太子的人，卻從諸侯或宗室中另選他人，那就違背高帝的本意了。另議他人是不合適的。陛下的兒子啟最大，純厚仁愛，請立他為太子?！蔽牡圻@才同意了。于是賜給全國民眾中應(yīng)當(dāng)繼承父業(yè)的人每人一級爵位。封將軍薄昭為軹（ｚｈī，至）侯。
三月，主管大臣請求皇帝封立皇后。薄太后說：“皇帝的兒子都是同母所生，就立太子的母親為皇后吧。”皇后姓竇。文帝因為立了皇后的緣故，賜給天下無妻、無夫、無父、無子的窮困人，以及年過八十的老人，不滿九歲的孤兒每人若干布、帛、米、肉。文帝由代國來到京城，即位不久，就對天下施以德惠，安撫諸侯和四方邊遠(yuǎn)的部族，使各方面的上上下下都融洽歡樂，于是慰問從代國隨同來京的功臣。文帝說：“當(dāng)朝廷大臣誅滅了諸呂迎接我入朝的時候，我猶疑不定，代國的大臣們也都勸阻我，只有中尉宋昌勸我入京，我才得以事奉宗廟。前已提拔宋昌為衛(wèi)將軍，現(xiàn)在再封他為壯武侯。另外隨我進(jìn)京的六個人，都任命為九卿?！?br>文帝說：“當(dāng)年跟隨高帝進(jìn)入蜀郡和漢中的列侯六十八人，都加封食邑三百戶；原先官祿在二千石以上曾跟隨高帝的穎川郡守劉尊等十人，各賜封食邑六百戶；淮陽郡郡守申徒嘉等十人，各賜封食邑五百戶；衛(wèi)尉定等十人，各賜封食邑四百戶。封淮南王的舅父趙兼為周陽侯，齊王的舅父駟鈞為清郭侯。”秋天，封原常山國的丞相蔡兼為樊侯。
有人勸說右丞相道：“您原先誅殺諸呂，迎立代王；如今又自夸功勞，受到最高的賞賜，居于尊貴的地位，災(zāi)禍就要落到您頭上了?！庇谑怯邑┫嘀懿屯普f有病而免職，由左丞相陳平一個人專任丞相。
文帝二年（前178）十月，丞相陳平去世，又用絳侯周勃為丞相。文帝說：“我聽說古代諸侯建立國家的有一千多個，他們各守封地，按時入朝進(jìn)貢，百姓不覺勞苦，上下歡欣，沒有發(fā)生不遵守道德的事情。如今列侯大都住在長安，封邑離得又遠(yuǎn)，要靠官吏士卒供應(yīng)運(yùn)輸給養(yǎng)，既浪費(fèi)又辛苦，而這些列侯也無法教導(dǎo)和管理封地的百姓。命令列侯回到各自的封國去，在朝廷任職和詔令所準(zhǔn)許留下的諸侯，要派太子回去。
十一月最后一天發(fā)生了日食。十二月十五日又發(fā)生了日食。文帝說：“我聽說天生萬民，為他們設(shè)置君主，來撫育治理他們。如果君主不賢德，施政不公平，那么上天就顯示出災(zāi)異現(xiàn)象，告誡他治理得不好。十一月最后一天發(fā)生日食，上天的譴責(zé)在天象上表現(xiàn)出了災(zāi)異現(xiàn)象，有什么比這更大的呢！我能夠事奉宗廟，以這微小之軀依托于萬民和諸侯之上，天下的治與亂，責(zé)任在我一個人，你們眾位執(zhí)掌國政的大臣好比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對下不能很好地治理撫育眾生，對上又牽累了日、月、星辰的光輝，以致發(fā)生日蝕，我的無德實在太嚴(yán)重了。接到詔令后，你們都要認(rèn)真想想我的過失，以及你們知道的、見到的、想到的我做得不夠的地方，懇請你們告訴我。還要推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的人，來補(bǔ)正我的疏漏。趁此機(jī)會，官吏們要整頓好各自所擔(dān)任的職事，務(wù)必減少徭役和費(fèi)用，以便利民眾。我不能使惠德及于遠(yuǎn)方，所以憂慮不安，怕外族侵?jǐn)_邊境為非作歹，因此邊疆的防務(wù)一直沒停止?，F(xiàn)在既然不能撤除邊塞的軍隊，卻還要命令軍隊增加兵力來保衛(wèi)我嗎？應(yīng)該撤銷衛(wèi)將軍統(tǒng)轄的軍隊。太仆掌管的現(xiàn)有馬匹，只需留下一些夠用就可以了，其余的都交給驛站使用?！?br>正月，文帝說：“農(nóng)業(yè)是國家的根本，應(yīng)當(dāng)開辟皇帝親自耕種的籍田，我要親自帶頭耕作，來供給宗廟祭祀用的谷物?！?br>三月，主管大臣建議封皇子們?yōu)橹T侯王。文帝說：“趙幽王劉友被囚禁而死，我非常憐惜他，他的長子劉遂已經(jīng)被立為趙王。劉遂的弟弟辟強(qiáng)，以及齊悼惠王的兒子朱虛侯劉章、東矣侯劉興居有功，也可以封王。”于是封趙幽王的小兒子劉辟強(qiáng)為河間王，用齊國的重要大郡封朱虛侯為城陽王，封東牟侯為濟(jì)北王，封皇子劉武為代王，劉參為太原王，劉揖為梁王。
文帝說：“古代治理天下，朝廷設(shè)置進(jìn)善言的旌旗和批評朝政的木牌，用以打通治國的途徑，招來進(jìn)諫的人。現(xiàn)在法令中有誹謗朝廷妖言惑眾的罪狀，這就使大臣們不敢完全說真話，做皇帝的也無從了解自己的過失。這還怎么能招來遠(yuǎn)方的賢良之士呢？應(yīng)當(dāng)廢除這樣的條文。百姓中有人一起詛咒皇帝，約定互相隱瞞，后來又負(fù)約相互告發(fā)，官吏認(rèn)為這是大逆不道；如果再有其他不滿的話，官吏又認(rèn)為是誹謗朝廷。這些實際上只是小民愚昧無知而犯了死罪。上述做法我認(rèn)為很不可取。從今以后，再有犯這類罪的，一律不加審理不予治罪?！?br>九月，首先把授兵權(quán)或調(diào)軍隊的銅虎符和使臣出使所持的竹使符發(fā)給各封國丞相和各郡郡守。
三年（前177）十月底丁酉日，發(fā)生日食。十一月，文帝說：“日前曾詔令列侯回各自的封國，有的找借口還沒有走，丞相是我所敬重的，希望丞相為我率領(lǐng)列侯回封國。”于是絳侯周勃免去丞相職務(wù)，回自己的封國了。文帝任命太尉潁陰侯灌嬰為丞相。取消了太尉這個官職，太尉所掌的兵權(quán)歸屬于丞相。四月，城陽王劉章去世?；茨贤鮿㈤L和他的隨從魏敬殺了辟陽侯審食其（ｙìｊī，異基）。
五月，匈奴侵入北地郡，在河南地區(qū)進(jìn)行搶掠。文帝初次幸臨甘泉宮。六月，文帝說：“漢朝曾與匈奴結(jié)為兄弟，目的是不使它侵?jǐn)_邊境，為此給他們運(yùn)去了大量的物資，饋贈十分豐厚?，F(xiàn)在匈奴的右賢王離開他們本土，率眾進(jìn)駐早已歸屬漢朝的河南地區(qū)，沒有任何正當(dāng)理由，就在邊塞地區(qū)出入往來，捕殺漢官吏士卒，驅(qū)逐守衛(wèi)邊塞的蠻夷，使他們不能在原居住地居住，欺凌邊防官吏，侵入內(nèi)陸搶劫，十分傲慢，不講道理，破壞了先前的協(xié)約。為此可調(diào)發(fā)邊防官吏騎兵八萬五千人前往高奴，派丞相潁陰侯灌嬰率兵反擊匈奴?！毙倥穗x邊境。又征調(diào)中尉屬下勇武的士卒歸屬于衛(wèi)將軍統(tǒng)領(lǐng)，駐守長安。
辛卯日，文帝從甘泉前往高奴，順便來到太原，接見原代國的群臣，全都給以賞賜。根據(jù)功勞大小給以不同的獎賞，賜給百姓牛、酒，免除晉陽、中都兩地百姓三年的賦稅。文帝在太原逗留游玩了十多天。
濟(jì)北王劉興居得知文帝到了代地，想要前去反擊匈奴，趁勢起兵造反，打算襲擊滎陽。于是文帝下令丞相灌嬰撤回部隊，派遣棘蒲侯陳武為大將軍，率領(lǐng)十萬部隊前去討伐叛軍。任命祁侯繒賀為將軍，駐扎在滎陽。七月辛亥日，文帝從太原回到長安。詔令有關(guān)大臣說：“濟(jì)北王背德反上，連累了濟(jì)北的官吏百姓，這是大逆不道。濟(jì)北的官吏和民眾，凡是在朝廷大軍到來之前就自己停止反叛活動的，以及率部投降或獻(xiàn)出城邑出降的，一律赦免，官爵復(fù)原。那些開始曾與劉興居一起造反但后來投降了的人，也予以赦免?！卑嗽?，打垮了濟(jì)北叛軍，浮虜了濟(jì)北王。文帝宣布郝免濟(jì)北國中隨濟(jì)北王造反的官吏百姓。
六年（前174），主管大臣報告淮南王劉長廢棄先帝的法律，不聽從皇帝的詔令，宮室居所超過規(guī)定的限度，出入車馬儀仗比擬天子，擅自制定法令，與棘蒲侯的太子陳奇圖謀造反，派人出使閩越和匈奴，調(diào)用它們的軍隊，企圖危害宗廟社稷。群臣議論此事，都說“劉長應(yīng)當(dāng)在街市上斬首示眾?！蔽牡鄄蝗绦姆ㄞk淮南王，免了他的死罪，廢了他的王位，不準(zhǔn)再做諸侯王。群臣請求把淮南王流放到蜀郡的嚴(yán)道和邛（ｑｉóｎｇ，瓊）都一帶，文帝同意了。劉長還沒到達(dá)流放地，就病死在路上。文帝憐惜他，后來到十六年（前164）時，追尊淮南王劉長，謚號為厲王，并封他的三個兒子：劉安為淮南王，劉勃為衡山王，劉賜為廬江王。
十三年（前167）夏天，文帝說：“我聽說，天道是禍從怨起、福由德興。百官的過錯，應(yīng)當(dāng)由我一人承擔(dān)責(zé)任。如今秘祝官把過錯都推到下面的大臣，其結(jié)果是顯揚(yáng)了我的無德，我很不贊成。應(yīng)當(dāng)取消這種做法?！?br>五月，齊國的太倉令淳于公犯了罪，應(yīng)該受刑，朝廷下詔讓獄官逮捕他，把他押解到長安拘禁起來。太倉令沒有兒子，只有五個女兒。他被捕臨行時，罵女兒們說：“生孩子不生兒子，遇到緊急情況，就沒有用處了！”他的小女兒緹（ｔí，提）縈（ｙíｎｇ，營）傷心地哭了，就跟隨父親來到長安，向朝廷上書說：“我的父親做官，齊國的人們都稱贊他廉潔公平，現(xiàn)在因觸犯法律而犯罪，應(yīng)當(dāng)受刑。我哀傷的是，受了死刑的人不能再活過來，受了肉刑的人肢體斷了不能再接起來，雖想走改過自新之路，也沒有辦法了。我愿意被收入官府做奴婢，來抵父親的應(yīng)該受刑之罪，使他能夠改過自新?！鄙蠒偷轿牡勰抢?，文帝憐憫緹縈的孝心，就下詔說：“聽說在有虞氏的時候，只是在罪犯的衣帽上畫上特別的圖形或顏色，給罪犯穿上有特定標(biāo)志的衣服，以此來羞辱他們，這樣，民眾就不犯法了。為什么能這樣呢？因為當(dāng)時政治清明到了極點(diǎn)。如今法令中有刺面、割鼻、斷足三種肉刑，可是犯法的事仍然不能禁止，過失出在哪兒呢？不就是因為我道德不厚教化不明嗎？我自己感到很漸愧，所以訓(xùn)導(dǎo)的方法不完善，愚昧的百姓就會走上犯罪?！对娊?jīng)》上說，‘平易近人的官員，才是百姓的父母’?，F(xiàn)在人犯了過錯，還沒施以教育就加給刑罰，那么有人想改過從善也沒有機(jī)會了。我很憐憫他們。施用刑罰以致割斷犯人的肢體，刻傷犯人的肌膚，終身不能長好，多么令人痛苦而又不合道德呀，作為百姓的父母，這樣做，難道合乎天下父母心嗎？應(yīng)該廢除肉刑。”
文帝說：“農(nóng)業(yè)是天下的根本，沒有什么比這事情更重要?，F(xiàn)在農(nóng)民辛勤地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卻還要交納租稅，使得務(wù)農(nóng)和從事商業(yè)手工業(yè)沒有區(qū)別，本末不分，這恐怕是由于鼓勵農(nóng)耕的方法還不完備。應(yīng)當(dāng)免除農(nóng)田的租稅?！?br>十四年（前166）冬天，匈奴謀劃侵入邊境進(jìn)行劫掠，攻打朝那塞，殺死北地郡都尉孫卬。文帝于是派出三位將軍率兵分別駐扎在隴西、北地、上郡，任命中尉周舍為衛(wèi)將軍，郎中令張武為車騎將軍，駐扎在渭河以北地區(qū)，計有戰(zhàn)車千輛，騎兵十萬。文帝親自慰勞軍隊，部署軍隊，申明訓(xùn)令，獎賞全軍將士。文帝想要親自率兵反擊匈奴，群臣勸阻，一概不聽?；侍髨詻Q阻攔文帝，文帝這才作罷。于是任命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董赤為內(nèi)史，欒布為將軍，率軍攻打匈奴。匈奴逃跑了。
這年春天，文帝說：“我有幸得以執(zhí)掌祭祀的犧牲、玉帛來祭祀上帝、宗廟，登上帝位，至今十四年了，歷時已經(jīng)很久，以我這樣一個既不聰敏又不明智的人長久地治理天下，深為自愧。應(yīng)當(dāng)廣泛增設(shè)祭祀的（ｓｈàｎ，扇）場和玉帛。從前先王遠(yuǎn)施恩惠而不求回報，遙祭山川卻不為自己祈福，尊賢抑親，先民后己，圣明到了極點(diǎn)。如今我聽說掌管祭祀的祠官祈禱時，全都是為我一個人，而不為百姓祝福，我為此而感到非常漸愧。憑著我這樣無德之人，卻獨(dú)自享受神靈的降福，而百姓卻享受不到，這就加重了我的無德?，F(xiàn)在命令祠官祭祀要向神獻(xiàn)上敬意，不要為我一個人祈求什么?！?br>這時，北平侯張蒼任丞相，剛剛明確了新的樂律和歷法。魯國人公孫臣上書陳說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終而復(fù)始以象征王朝興替的五德終始學(xué)說，說現(xiàn)在正當(dāng)土德，土德的驗證是將有黃龍出現(xiàn)，應(yīng)當(dāng)更改歷法、服色等制度。文帝把此事下交給丞相去研究。丞相張蒼經(jīng)過推算認(rèn)為現(xiàn)今是水德，才明確把冬十月作為歲首，應(yīng)該崇尚黑色，認(rèn)為公孫臣的說法不對，請求文帝不要采納。
十五年（前165），有黃龍出現(xiàn)在成紀(jì)縣，文帝又召來魯國的公孫臣，任命他為博士，讓他重新說明當(dāng)今應(yīng)為土德的道理。于是文帝下詔說：“有奇物神龍出現(xiàn)在成紀(jì)，沒有傷害到百姓，今年又是個好年成。我要親自到郊外祭祀上帝和諸神。禮官們商議這件事，不要因為怕我勞累而有什么隱諱?！敝鞴艽蟪己投Y官們都說：“古代天子每年夏天親自到郊外祭祀上帝，所以叫做‘郊’（郊祀，郊祭）?！庇谑俏牡鄣谝淮蝸淼接?，郊祭五帝，在夏初四月向天帝致禮。趙國人新垣平憑著善于望云氣而知兇吉來進(jìn)見文帝，勸說文帝在渭城建五帝廟，并預(yù)言這將使周朝的傳國寶鼎出現(xiàn)，還會有奇異的美玉出現(xiàn)。
十六年（前164），文帝親自到渭陽五帝廟郊祭，仍在夏季向天帝致敬，并崇尚紅色。 十七年（前163），文帝得到一個玉杯，這個玉杯實際是新垣平為欺騙文帝而派人獻(xiàn)上的，玉杯上刻有“人主延壽”四個字。于是文帝下詔把這一年改為元年，下令天下民眾盡情聚會飲酒。當(dāng)年，新垣平欺詐的事情被發(fā)覺，夷滅了三族。
后元二年（前162），文帝說：“我不英明，不能施恩德于遠(yuǎn)方，因而使境外有些國家時常侵?jǐn)_生事。邊遠(yuǎn)地區(qū)的人民不能安定地生活，內(nèi)陸的百姓辛勤勞動也不得歇息，這兩方面的過失，都是由于我的德不厚，不能惠及遠(yuǎn)方。最近連續(xù)幾年，匈奴都來為害邊境，殺我許多官吏和百姓，邊境的官員和將領(lǐng)又不明白我的心意，以致加重我的無德。這樣長久結(jié)下怨仇，兵禍不斷，中外各國將怎么能各自安寧呢？現(xiàn)在我起早睡晚，操勞國事，為萬民憂慮，惶惶不安，未曾有一天心里不想著這些事情，所以我派出一批又一批的使者，在路上禮帽車蓋前后相望，車子的轍跡道道相連，為的就是讓他們向單于說明我的意愿?，F(xiàn)在單于已經(jīng)回到從前友好相處的道路上來了，考慮國家的安定，為了萬民的利益，親自跟我相約完全拋棄細(xì)小的過失，一起走和平的大道，結(jié)為兄弟之好，以保全天下善良的百姓。和親的協(xié)議已經(jīng)確定，從今年就開始?！?br>后元六年（前159）冬天，匈奴三萬人入侵上郡，三萬人入侵云中郡。文帝任命中大夫令勉為車騎將軍，駐扎在飛狐口；任命原楚國丞相蘇意為將軍，駐扎在勾注山；命將軍張武駐守北地郡；任命河內(nèi)郡郡守周亞夫為將軍，駐軍細(xì)柳；任命宗正劉禮為將軍，駐軍霸上；命祝茲侯徐悍駐扎在棘門：以防備匈奴。過了幾個月，匈奴人退去，這些軍隊也撤回了。
這一年天下干旱，發(fā)生蝗災(zāi)。文帝施恩于民：詔令諸侯不要向朝廷進(jìn)貢，解除民眾開發(fā)山林湖泊的禁令，減少宮中各種服飾、車駕和狗馬，裁減朝廷官吏的人數(shù)，打開糧倉救濟(jì)貧苦百性，允許民間買賣爵位。
孝文帝從代國來到京城，即位二十三年，宮室、園林、狗馬、服飾、車駕等等，什么都沒有增加。但凡有對百姓不便的事情，就予以廢止，以便利民眾。文帝曾打算建造一座高臺，召來工匠一計算，造價要值上百斤黃金。文帝說：“百斤黃金相當(dāng)于十戶中等人家的產(chǎn)業(yè)，我承受了先帝留下來的宮室，時常擔(dān)心有辱于先帝，還建造高臺干什么呢？”文帝平時穿的是質(zhì)地粗厚的絲織衣服，對所寵愛的慎夫人，也不準(zhǔn)她穿長得拖地的衣服，所用的幃帳不準(zhǔn)繡彩色花紋，以此來表示儉樸，為天下人做出榜樣。文帝規(guī)定，建造他的陵墓霸陵，一律用瓦器，不準(zhǔn)用金銀銅錫等金屬做裝飾，不修高大的墳；要節(jié)省，不要煩擾百性。南越王尉佗自立為武帝，文帝卻把尉佗的兄弟召來，使他們顯貴，報之以德。尉佗于是取消了帝號，向漢朝稱臣。漢與匈奴相約和親，匈奴卻背約入侵劫掠，而文帝只命令邊塞戒備防守，不發(fā)兵深入匈奴境內(nèi)，不樂意給百姓帶來煩擾和勞苦。吳王劉濞謊稱有病不來朝見，文帝就趁此機(jī)會賜給他木幾和手杖，以表示關(guān)懷他年紀(jì)大，可以免去進(jìn)京朝覲之禮。群臣中如袁盎（àｎｇ，去聲昂）等人進(jìn)言說事，雖然直率尖銳，而文帝總是寬容采納。大臣中如張武等人接受別人賄賂的金錢，事情被發(fā)覺，文帝就從皇宮倉庫中取出金錢賜給他們，用這種辦法使他們內(nèi)心羞愧，而不下交給執(zhí)法官吏處理。文帝一心致力于用恩德感化臣民，因此天下富足，禮義興盛。
后元七年六月己亥日，文帝在未央宮逝世。留下遺詔說：“我聽說天下萬物萌芽生長，最終沒有不死的。死是世間的常理，事物的自然歸宿，有什么值得過份悲哀呢！當(dāng)今世人都喜歡活著而不樂意死，死了人還要厚葬，以致破盡家產(chǎn)；加重服喪以致?lián)p害身體。我認(rèn)為很不可取。況且我生前沒什么德行，沒有給百姓什么幫助；現(xiàn)在死了，又讓人們加重服喪長期哭吊，遭受嚴(yán)寒酷暑的折磨，使天下的父子為我悲哀，使天下的老幼心靈受到損害，減少飲食，中斷對鬼神的祭祀，其結(jié)果是加重了我的無德，我怎么向天下人交待呢！我有幸得以保護(hù)宗廟，憑著我這渺小之身依托在天下諸侯之上，至今已二十多年?？康氖翘斓氐纳耢`，社稷的福氣，才使得國內(nèi)安寧，沒有戰(zhàn)亂。我不聰敏，時常擔(dān)心行為有過錯，使先帝遺留下來的美德蒙受羞辱；歲月長久了，總是擔(dān)心不能維持始終。如今沒想到能僥幸享盡天年，將被供奉在高廟里享受祭祀，我如此不賢明，卻能有這樣的結(jié)果，我認(rèn)為就很好，還有什么可悲哀的呢！現(xiàn)在詔令全國官吏和百姓，詔令到達(dá)后，哭吊三日就除去喪服。不要禁止娶妻、嫁女、祭祀、飲酒、吃肉。應(yīng)當(dāng)參加喪事、服喪哭祭的人，都不要赤腳。服喪的麻帶寬度不要超過三寸，不要陳列車駕和兵器，不要動員民間男女到宮殿來哭祭。宮中應(yīng)當(dāng)哭祭的人，都在早上和晚上各哭十五聲，行禮完畢就停止。不是早上和晚上哭祭的時間，不準(zhǔn)擅自哭泣。下葬以后，按喪服制度應(yīng)服喪九個月的大功只服十五日，應(yīng)服喪五個月的小功只服十四日，應(yīng)服喪三個月的緦麻只服七日，期滿就脫去喪服。其他不在此令中的事宜，都參照此令辦理。要把這道詔令通告天下，使天下人都明白地知道我的心意。葬我的霸陵周圍山水要保留其原來的樣子，不要有所改變。后宮夫人以下直至少使，全都讓他們回娘家。”朝廷任命中尉周亞夫為車騎將軍，典屬國徐悍為將屯將軍，郎中令張武為復(fù)土將軍。征調(diào)京城附近各縣現(xiàn)役士卒一萬六千人，又征調(diào)內(nèi)史所統(tǒng)轄的京城士卒一萬五千人，去做安葬棺槨的挖土、填土等工作，歸將軍張武統(tǒng)領(lǐng)。
乙巳日，文帝葬在霸陵，群臣叩首至地，奉上謚號，尊稱為孝文皇帝。
太子劉啟在高廟即位。丁未日，承襲帝號為皇帝。
孝景皇帝元年（前156）十月，下詔給御史：“我聽說古代帝王，有取天下之功的稱為‘祖’，有治天下之德的稱為‘宗’，制定禮儀音樂各有其根據(jù)。還聽說歌是用來頌揚(yáng)德行的，舞是用來顯揚(yáng)功績的。在高廟獻(xiàn)酒祭祀，演奏《武德》、《文始》、《五行》等歌舞。在孝惠廟獻(xiàn)酒祭祀，演奏《文始》、《五行》等歌舞。孝文皇帝治理天下，開放了關(guān)卡橋梁，處處暢通無阻，邊遠(yuǎn)地區(qū)也是一樣；廢除了誹謗有罪的法令，取消肉刑，賞賜老人，收養(yǎng)撫恤少無父母和老而無子的貧苦人，以此來養(yǎng)育天下眾生；他杜絕各種嗜好，不受臣下進(jìn)獻(xiàn)的貢品，不求一己之私利；處治罪犯不株連家屬，不誅罰無罪之人。廢除宮刑，放出后宮美人，對使人斷絕后代的事看得很重。我不聰敏，不能認(rèn)識孝文皇帝的一切。這些都是古代帝王做不到的，而孝文皇帝親自實行了。他的功德顯赫，比得上天地；恩惠廣施，遍及四海，沒有哪個人不曾得到他的好處。他的光輝如同日月，而祭祀時所用的歌舞卻不相稱，對此我心中非常不安。應(yīng)當(dāng)為孝文皇帝廟制作《昭德》舞，以顯揚(yáng)他的美德。然后將祖宗的功德載入史冊，流傳萬代，永遠(yuǎn)永遠(yuǎn)沒有盡頭，我認(rèn)為這樣做很好。此事交給丞相、列侯、中二千石級的官員和禮官共同制定出禮儀，然后上報給我?！必┫嗌晖郊蔚热苏f：“陛下始終想著孝親之道，制作《昭德》之舞來顯揚(yáng)孝文皇帝的赫赫功德，這都是我們這些臣子由于愚鈍而想不到的。我們恭敬地建議：世間取天下之功沒有大過高皇帝的，治天下之德沒有超過孝文皇帝的，高皇帝廟應(yīng)當(dāng)作為本朝帝王的太祖廟，孝文皇帝廟應(yīng)當(dāng)作為本朝帝王的太宗廟。后代天子應(yīng)當(dāng)世世祭祀太祖和太宗之廟。各郡各國諸侯也應(yīng)當(dāng)分別為孝文皇帝建立太宗之廟。每年朝廷祭祀時，諸侯王和列侯都要按時派使者來京陪侍天子祭祀，每年都要祭祀太祖、太宗。請把這些寫入文獻(xiàn)，向天下公布。”景帝下制說：“可以。”

太史公說：孔子曾說：“治理國家必須經(jīng)過三十年才能實現(xiàn)仁政。善人治理國家經(jīng)過一百年，也就可以克服殘暴免除刑殺了。”這話千真萬確。漢朝建立，到孝文皇帝經(jīng)過四十多年，德政達(dá)到了極盛的地步。孝文帝已逐漸走向更改歷法、服色和進(jìn)行封禪了，可是由于他的謙讓，至今尚未完成。啊，這難道不就是仁嗎？

    景帝本紀(jì)

孝景皇帝劉啟，是孝文皇帝排行在中間的兒子。他的生母是竇太后。孝文皇帝在代國的時候，前一個王后有三個兒子，等到竇太后得寵，前一個王后去世，三個兒子也相繼死亡，所以景帝得以繼承帝位。
前元元年（前156）四月乙卯日，大赦天下。乙巳日賜給民眾每戶戶主爵位一級。五月，下詔減去一半田租。為孝文皇帝修建太宗廟，詔令群臣不必為此上朝拜賀。這年，匈奴侵入代地，朝廷與匈奴定約和親。
二年（前155）春天，封原相國蕭何的孫子蕭系為武陵侯。規(guī)定男子滿二十歲開始著于名籍服徭役。四月壬午日，文帝的母親薄太后去世。景帝的兒子廣川王劉彭祖、長沙王劉發(fā)都回自己的封國去了。丞相申屠嘉去世。八月，任命御史大夫開封侯陶青為丞相。彗星出現(xiàn)在天空的東北方向。秋天，衡山一帶下了冰雹，雹子最大的達(dá)直徑五寸，最深的地方達(dá)二尺?；鹦悄嫦蜻\(yùn)行到北極星所處的星空。月亮從北極星星空穿過。木星在太微垣區(qū)域逆向運(yùn)行。下詔設(shè)置南陵和內(nèi)史、祋祤（ｄｕìｘǔ，對許）三個縣。
三年（前154）正月乙巳日，大赦天下。流星出現(xiàn)在西方。天火燒掉了洛陽的東宮大殿和城樓。吳王劉濞、楚王劉戊、趙王劉遂、膠西王劉卬，濟(jì)南王劉辟光、淄川王劉賢和膠東王劉雄渠反叛，起兵向西進(jìn)發(fā)。景帝為安撫反叛的諸侯王而殺了晁錯，派遣袁盎通告七國，但他們?nèi)圆涣T兵，繼續(xù)西進(jìn)，包圍了梁國。景帝于是派了大將軍竇嬰、太尉周亞夫率軍討伐，平定了叛亂。六月乙亥日，下詔赦免被打散逃亡的叛軍和楚元王的兒子劉藝等參與謀反的人。封大將軍竇嬰為魏其侯。立楚元王的兒子平陸侯劉禮為楚王。立皇子劉端為膠西王，劉勝為中山王，改封濟(jì)北王劉志為淄川王，淮陽王劉余為魯王，汝南王劉非為江都王。齊王劉將廬、燕王劉嘉都去世了。
四年（前153）夏天，立皇太子。立皇子劉徹為膠東王。六月甲戌日，大赦天下。閏九月，把易陽改名為陽陵。重新在水陸要道設(shè)置關(guān)卡，用憑證方得出入。冬天，改趙國為邯鄲郡。
五年（前152）三月，修建陽陵和渭橋。五月，撥錢二十萬，招募民眾遷居陽陵。從西邊來的大風(fēng)暴侵襲江都一帶，毀壞城墻十二丈。丁卯日，景帝封姐姐長公主的兒子陳為隆慮侯。改封廣川王劉彭祖為趙王。
六年（前151）春天，封中尉衛(wèi)綰為建陵侯，江都國丞相程嘉為建平侯，隴西郡太守公渾邪為平曲侯，趙國丞相蘇嘉為江陵侯，前將軍欒布為（ｓｈū，輸）侯。梁王，楚王都去世了。閏九月，砍伐馳道兩旁的樹木，填平蘭池。
七年（前150）冬天，廢掉栗太子劉榮，封他為臨江王。十一月最后一天，發(fā)生日食。春天,赦免和釋放修建陽陵的囚犯和奴隸。丞相陶青被免職。二月乙巳日,任命太尉條侯周亞夫為丞相。四月乙巳日，立膠東王的母親為皇后;丁巳日,立膠東王為太子。名叫徹。
中元元年（前149），封前御史大夫周苛的孫子周平為繩侯，前御史大夫周昌的孫子周左車為安陽侯。四月乙巳日，大赦天下，賜給民眾每戶戶主爵位一級。廢除不準(zhǔn)商人、入贅女婿做官和不準(zhǔn)犯過罪的官吏重新做官的法令。發(fā)生地震。衡山、原都地區(qū)下了冰雹，最大的達(dá)直徑一尺八寸。
中元二年（前148）二月，匈奴侵入燕地，朝廷因而斷絕與匈奴和親。三月，下令召臨江王劉榮來京問罪，劉榮畏罪，就在中尉郅（ｚｈì，至）都的府第中自殺了。夏天，立皇子劉越為廣川王，劉寄為膠東王。分封了四個列侯。九月甲戌日，發(fā)生日食。
中元三年（前147）冬天，廢除諸侯國中御史中丞一職。春天，匈奴的兩個王率領(lǐng)自己的部眾前來歸降，都被封為列侯。立皇子劉方乘為清河王。三月，彗星出現(xiàn)在天空的西北方。丞相周亞夫被免職，任命御史大夫桃侯劉舍為丞相。四月，發(fā)生地震。九月最后一天戊戌日，發(fā)生日食。在京城的東都門外駐扎軍隊。
中元四年（前146）三月，修建德陽宮。發(fā)生大蝗災(zāi)。秋天，赦免修建陽陵的囚犯。
中元五年（前145）夏，立皇子劉舜為常山王。分封了十個侯。六月丁巳日，大赦天下，賜給民眾每戶戶主爵位一級。全國發(fā)生嚴(yán)重澇災(zāi)。將諸侯國的丞相改稱為相。秋天，發(fā)生地震。
中元六年（前144）二月己卯日，景帝親自到雍縣，在效外祭祀五帝廟。三月，下冰雹。四月，梁孝王、城陽共王、汝南王都去世了。分別立梁孝王的兒子劉明為濟(jì)川王，劉彭離為濟(jì)東王，劉定為山陽王，劉不識為濟(jì)陰王，把梁國一分為五。封了四個列侯。把廷尉這個官職改名為大理，將作少府改名為將作大匠，主爵中尉改名為都尉，長信詹事改名為長信少府，將行改名為大長秋，大行改名為行人，奉常改名為太常，典客改名為大行，治粟內(nèi)史改名為大農(nóng)。把主管京城倉庫的大內(nèi)定為二千石級的官員，設(shè)置左、右內(nèi)官，隸屬于大內(nèi)。七月辛亥日，發(fā)生日食。八月，匈奴侵入上郡地區(qū)。
后元元年（前143）冬天，把中大夫令改名為衛(wèi)尉。三月丁酉日，大赦天下，賜給民眾每戶戶主爵位一級。賜給中二千石一級的官員和諸侯國的相以右庶長的爵位。四月，下令特許民眾聚會飲酒。五月丙戌日，發(fā)生地震，早飯時又震。上庸縣地震連續(xù)了二十二天，城墻被震毀。七月乙巳日，發(fā)生日食。丞相劉舍被免職。八月壬辰日，任命御史大夫衛(wèi)綰為丞相，封為建陵侯。
后元二年（前142）正月，一天之內(nèi)連續(xù)地震三次。郅都將軍率軍回?fù)粜倥Ｏ铝顪?zhǔn)許民眾聚會飲酒五日。詔令內(nèi)史和各郡不準(zhǔn)用糧食喂馬，違者將其馬匹收歸官府。規(guī)定罪犯和奴隸穿很粗糙的七（ｚōｎｇ，宗）布衣服。禁止用馬舂米。因為這一年糧食歉收，詔令全國節(jié)約用糧，嚴(yán)禁不到收獲時節(jié)就把口糧吃完。減少駐京的列侯，讓他們回到自己的封國去。三月，匈奴侵入雁門郡。十月，把高祖陵墓長陵附近的官田租給農(nóng)民耕種 。發(fā)生大旱災(zāi)。衡山國、河?xùn)|郡和云中郡發(fā)生瘟疫。
后元三年（前141）十月，太陽和月亮連續(xù)五天呈現(xiàn)紅色。十二月最后一天，打雷了。太陽變成紫色。五大行星倒轉(zhuǎn)運(yùn)行，在太微垣區(qū)域。月亮從太微垣星區(qū)穿過。正月甲寅日，皇太子劉徹舉行加冠典禮。甲子日，孝景皇帝逝世。遺詔賜給諸侯王以下至平民應(yīng)該繼承父業(yè)的人每人爵位一級，全國每戶一百錢。把后宮宮人遣散回家，并免除其終身的賦稅。太子即位，這就是孝武皇帝。三月，封皇太后的弟弟田蚡為武安侯，田勝為周陽侯。把景帝的靈柩安葬在陽陵。

太史公說：漢興以來，孝文皇帝廣施恩德，天下安寧。到了孝景時代，不再擔(dān)心異姓諸侯王的反叛了，然而晁錯建議大力削奪同姓諸侯王的封地，使得吳、楚七國一同起兵反叛，聯(lián)合向西進(jìn)攻朝延。這是由于諸侯勢力太強(qiáng)大，而晁錯又沒有采取逐步削減的辦法。等到主父偃提出準(zhǔn)許諸侯王分封自己的子弟為侯的建議，才使諸侯王的勢力弱下來，天下終于安定了。這樣看來，國家安危的關(guān)鍵，難道不在于謀略嗎？
 

    武帝本紀(jì)
孝武皇帝是孝景帝排行居中的兒子。他的母親是王太后。孝景四年（前153），他以皇子身份做了膠東王。孝景七年（前150），栗太子劉榮被廢，改封為臨江王，而立膠東王為太子。景帝在位十六年逝世，太子即位，這就是孝武皇帝。孝武皇帝剛剛即位，就特別重視對鬼神的祭祀。
元年（前140），漢朝建立已經(jīng)有六十多年了，天下安定，朝廷大臣們都希望天子舉行祭祀泰山和梁父山的封禪大典，改換確定各種制度。而皇上也崇尚儒家的學(xué)說，就通過賢良方正的科目招納賢士。趙綰（ｗǎｎ，晚）、王臧等人靠文章博學(xué)而做官，達(dá)到公卿的高位。他們想要建議天子按古制在城南建立宣明政教的明堂，作為朝會諸侯的地方。他們所草擬的天子出巡、封禪和改換歷法服色制度的計劃尚未完成，正趕上竇太后還在推崇信奉黃帝、老子的道家學(xué)說，不喜歡儒術(shù)，于是派人私下里察訪趙綰等人所干的非法謀利之類的事情，傳訊審查趙綰、王臧，趙綰、王臧自殺，他們所建議興辦的那些事情也就廢止了。
此后六年，竇太后去世。第二年（前134），皇上征召賢良文學(xué)之士公孫弘等人。
又過了一年，皇帝初次來到雍縣，在祭祀五位天帝的五畤（ｚｈī，至）舉行郊祀儀式。以后經(jīng)常是每隔三年郊祀一次。這時候皇上求得一位神君，供奉在上林苑中的蹄氏觀。神君本來是長陵的一個女子，因為兒子夭折，悲哀而死，顯靈于她的妯娌宛（ｙｕ?。?，冤）若身上。宛若在家里供奉她，百姓很多人都去祭祀。戰(zhàn)國時的趙國公子平原君曾經(jīng)前往祭祀，她的后代子孫因此而地位尊貴，聲名顯赫。到武帝即位后，就用隆重的禮儀安置在宮里供奉，能聽見神君的說話聲，但見不到她本人。
當(dāng)時李少君也以祭灶致福、避谷不食、長生不老的方術(shù)進(jìn)見皇上，受到皇上的敬重。李少君是由已故的深澤侯引薦來主管方術(shù)之事的。這時他隱瞞了自己的年齡和出身經(jīng)歷等，經(jīng)常自稱七十歲了，能驅(qū)使鬼物，使人長生不老。他靠方術(shù)遍游了諸侯各國。他沒有妻子兒女。人們聽說他能驅(qū)使鬼物，還能使人長生不老，就不斷地贈送財物給他，因此他常常有多余的金錢、絲織品、衣服和食物。人們都因為他不經(jīng)常產(chǎn)業(yè)卻很富有，又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的人，所以對他越發(fā)相信，爭著去為他效力。李少君天生喜好方術(shù)，善于用巧言說中事情。他曾經(jīng)到武安侯處宴飲，在座的有一位九十多歲的老人，他就談起從前跟老人的祖父一起游玩射獵的地方，這位老人小時候曾經(jīng)跟著祖父，還能記得那些地方，這時滿座賓客都驚訝不已。有一次，少君拜見皇上，皇上有一件古銅器，拿出來問少君。少君說：“這件銅器，齊桓公十年時陳列在柏寢臺。”過后查驗銅器上的銘文，果真是齊桓公時的器物。整個宮中都大為吃驚，以為少君就是神，已經(jīng)有幾百歲了。
李少君對皇上說道：“祭祀灶神就能招來鬼神，招來鬼神后朱砂就可以煉成黃金，黃金煉成了用它打造飲食器具，使用后就能延年益壽。壽命長了就可以見到東海里的蓬萊島仙人，見到仙人后再舉行封禪典禮就可以長生不死了，黃帝就是這樣的。我曾經(jīng)在海上游歷，見到過安期生，他給我棗吃，那棗兒象瓜一樣大。安期生是仙人，來往于蓬萊島的山中；跟他投合的，他就出來相見，不投合的就躲起來不見?！庇谑翘熳娱_始親自祭祀灶神，并派遣方術(shù)之士到東海訪求安期生之類的仙人，同時干起用丹砂等各種藥劑提煉黃金的事來了。
過了許久，李少君病死了。天子以為他是成仙而去并不是死了，就命令黃錘縣的佐吏寬舒學(xué)習(xí)他的方術(shù)。訪求蓬萊仙人安期生，沒有人能找到，而燕、齊沿海一帶許多荒唐迂腐的方士卻有許多人仿效李少君，紛紛前來談?wù)撋裣芍惖氖虑榱恕?br>亳（ｂó，勃）縣人薄謬忌把祭祀泰一神的方法上奏朝廷。他說：“天神中最尊貴的是泰一神，泰一的輔佐神叫五帝，就是五天帝。古時候天子于春秋兩季在東南郊祭泰一神，用牛、羊、豬三牲祭祀達(dá)七天之久，筑祭壇，祭壇八面開有通道，供神鬼來往。”于是天子命令太祝在長安東南郊立泰一神祠，經(jīng)常按照薄謬忌說的方法供奉和祭祀。那以后，有人上書說：“古時天子每三年一次，用牛、羊、豬三牲祭祀三一之神，即：天一神、地一神和泰一神。”天子準(zhǔn)其奏；命太祝負(fù)責(zé)在薄謬忌所奏請建立的泰一神壇上祭祀，依照上書人所說的方式進(jìn)行。后來又有人上書，說：“古時候天子經(jīng)常在春秋兩季舉行除災(zāi)求福的解祠，用食其母的惡鳥梟鳥、食其父的惡獸破鏡各一只祭黃帝；用羊祭冥羊神；用一匹青色雄馬祭馬行神；用牛祭泰一神、皋山山君和地長神；用干魚祭武夷山神；用一頭牛祭陰陽使者神?！碧熳右裁艄儇?fù)責(zé)此事，按照上書人說的方式，在薄謬忌所奏請建立的泰一神壇旁邊舉行祭祀。
后來，天子的苑囿里有白鹿，就用白鹿皮制成貨幣，為了促使上天發(fā)出吉祥的征兆，又鑄造了銀錫合金的白金幣。
第二年，天子到雍縣舉行郊祀，獵獲了一頭獨(dú)角獸，樣子象麅子。主管官員說：“陛下恭恭敬敬地舉行郊祀，上帝為了報答對他的供奉，賜給這頭獨(dú)角獸，這大概就是麒麟?！庇谑前阉M(jìn)獻(xiàn)給五帝之畤，每畤的祭品外加一頭牛，舉行焚柴祭天的燎（ｌｉàｏ，料）祭。賜給諸侯白金幣，向他們暗示這種吉祥的征兆是與天地之意相合的。
這時濟(jì)北王以為天子將要舉行封禪大典，就上書向天子獻(xiàn)出泰山及其周圍的城邑。天子接受了，另用其他縣邑給他作為抵償。常山王有罪，被放逐，天子把他的弟弟封在真定，以延續(xù)對祖先的祭祀，而把常山國改為郡。這樣一來，五岳就都在天子直接管轄的郡縣之內(nèi)了。
第二年，齊人少翁以招引鬼神的方術(shù)來進(jìn)見皇上。皇上有一個寵愛的王夫人死，據(jù)說少翁用方術(shù)在夜里使王夫人和灶神的形貌出現(xiàn)，天子隔著帷幕望見了。于是就封少翁為文成將軍，給他的賞賜很多，以賓客之禮對待他。文成將軍說道：“皇帝如果想要跟神交往，而宮室、被服等用具卻不象神用的，神就不會降臨?！庇谑蔷椭圃炝水嬘懈鞣N云氣的車子，按照五行相克的原則，在不同的日子里分別駕著不同顏色的車子以驅(qū)趕惡鬼。又營建甘泉宮，在宮中建起高臺宮室，室內(nèi)畫著天、地和泰一等神，而且擺上祭祀用具，想借此招來天神。過了一年多，他的方術(shù)越發(fā)不靈驗了，神仙總也不來。文成將軍就在一塊帛上寫了一些字，讓牛吞到肚里，自己裝作不知道，說這頭牛的肚子里有怪異。把牛殺了觀看，發(fā)現(xiàn)有一塊帛上寫著字，上面的話很奇怪，天子懷疑這件事。有人認(rèn)得文成的筆跡，拿出一問，果然是少翁假造的。于是殺了文成將軍，并把這事隱瞞起來。
此后，又建造了柏梁臺、銅柱和承露仙人掌之類。據(jù)說承露仙人掌中和著玉石粉末的露水，經(jīng)常飲用可以長生不老。
文成死后的第二年，天子在鼎湖宮病得很重，巫醫(yī)們什么法子都用了，卻不見好轉(zhuǎn)。于是游水發(fā)根說道：“上郡有個巫師，他生病時鬼神能附在他的身上?！被噬习盐讕熣賮?，供奉在甘泉宮。等到巫師有病的時候，派人去問附在巫師身上的神君。神君說道：“天子不必為病擔(dān)憂，病一會兒就會好，您可以強(qiáng)撐著來跟我在甘泉宮相會?！庇谑翘熳拥牟∫娸p了，就親自前往甘泉宮，果然完全好了。大赦天下，把神君安置在壽宮。神君中最尊貴的是太一神，他的輔佐神是大禁、司命之類的神仙，都跟隨著他。人們看不到眾神仙的模樣，只能聽到他們的說話聲，跟人的聲音一樣。神仙們時去時來，來的時候能聽見沙沙的風(fēng)聲。他們住在室內(nèi)的帷帳中，有時白天說話，但經(jīng)常是在晚上。天子先舉行除災(zāi)求福的祓（ｆú，服）祭，然后才進(jìn)入宮內(nèi)。以巫師為主人，讓他關(guān)照神君的飲食。眾神所說的話，由巫師傳送下來。又把他們安置在壽宮、北宮，張掛羽旗，設(shè)置祭器，來禮敬神君。神君所說的話，皇上命人記錄下來，管它叫做“畫法”，意思是劃一之法。其實，神君所說的話一般世俗人都知道，沒有什么特別的，可是天子暗暗高興。這些事情都秘密的，世上無人知曉。
那以后的第三年，主管官員建議，紀(jì)元應(yīng)該根據(jù)上天所降的吉祥征兆來命名，不應(yīng)按一年、二年的順序計算。開國的第一個紀(jì)元可以稱為“建元”；第二個紀(jì)元因為有一種叫長星的彗星出現(xiàn)，可稱為“元光”；第三個紀(jì)元，因為郊祀時得到了獨(dú)角獸，可以稱為“元狩”。
次年冬天，天子到雍城舉行郊祀，提出：“如今上帝由我親自祭祀了，可是地神后土我卻沒有祭拜，這樣于禮不合。”主管官員跟太史令司馬談、祠官寬舒等人商議道：“祭天地要有犄角象蠶繭、板栗那樣大小的幼牲。如今陛下要親自祭祀后土，祭后土應(yīng)該在大澤中的圓丘上筑五個祭壇，每個祭壇用黃牛犢一頭作太牢祭品，祭過以后全部埋掉，陪從祭祀的人員都要穿黃色衣服?！庇谑翘熳泳拖驏|行，首次在汾陰丘上立了后土祠，是按寬舒等人的建議做的。皇上親自望拜地神，跟祭祀上帝用的禮儀相同。祭禮結(jié)束后，天子就經(jīng)由滎陽回長安。途經(jīng)洛陽時，下詔說：“夏、商、周三代已經(jīng)很久遠(yuǎn)了，難以保存下多少后代。可以劃出三十里的地方賜封周王的后代為周子南君，讓他在那兒供奉祖先的祭祀?！边@年，天子開始巡視各郡縣，逐漸地靠近泰山了。
這年春天，樂成侯上書推薦欒大。欒大是膠東王劉寄宮中管日常生活事務(wù)的宮人。從前曾經(jīng)跟文成將軍同師學(xué)習(xí)，后來做了膠東王掌管配制藥品的尚方令。樂成侯的姐姐是膠東康王的王后，沒有兒子?？低跛懒?，其他姬妾的兒子被立為王。而康后有淫亂行為，同新王合不來，彼此用各種辦法去加害對方?？岛舐犝f文成將軍已死，想要自己去討好皇上，就派欒大通過樂成侯求見皇上談方術(shù)。天子殺死文成將軍后，也后悔他死得早，惋惜沒有讓他把方術(shù)全部拿出來，等到見了欒大，天子非常高興。欒大這個人長得高大英俊，說話很有策略，而且敢說大話，說什么大話也不猶豫。他吹噓說：“我曾經(jīng)在海中往來，見到過安期生、羨門高那些仙人。不過他們認(rèn)為我地位低下，不信任我。又認(rèn)為康王只是個諸侯罷了，不配把神仙方術(shù)傳給他。我屢次向康王進(jìn)言，康王又不任用我。我的老師說：‘黃金可以煉成，黃河決口可以堵塞，不死之藥可以求得，神仙也可以招來’。我只怕象文成一樣也遭殺身之禍，那么方士們就都要把嘴封上了，哪里還敢再談方術(shù)呢！”皇上說：“文成只是誤食馬肝而死的。如果您對老師的方術(shù)真的有研究，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呢！”欒大說：“我的老師不是有求于人，而是人們有求于他。陛下如果一定要想要招來神仙，那就要讓神仙的使者地位更尊貴，讓他有自己的家眷，用客禮來對待他，不要瞧不起他，并讓他佩帶各種印信，才可以使他傳話給神仙。神仙究竟肯來不肯來，尚在兩可?？傊挥凶屔裣傻氖拐邩O為尊貴，然后才有可能招來神仙?！边@時皇上要他先使個小方術(shù)，檢驗一下效果，他就表演斗棋，那些棋子在棋盤上互相撞擊。皇上不知道其實那只是用磁石棋子和帶磁鋼棒搞的騙人把戲。
當(dāng)時皇上正在為黃河決口的事憂慮，而且煉黃金又沒有成功，就封欒大為五利將軍。過了一個多月，欒大又得到四枚金印，身佩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和天道將軍等印信。皇上下詔出書給御史：“從前大禹能夠疏通九江，開引四瀆（ｄú，讀）。近來，泛濫的河水溢出淹沒陸地，筑堤的勞役連續(xù)不斷。我治理天下二十八年了，上天如果要送方士給我，那就是大通將軍了。《周易?乾卦》上說到“飛龍”，《漸卦》提到“鴻雁”，我想這或許是對我們君臣相得的贊許吧。應(yīng)該以二千戶的地方封地士將軍欒大為樂通侯?！辟n給他第一等的宅第和奴仆千人。把皇帝所用多余的車馬和帷帳等器物分給欒大，擺滿了他的新居。又把衛(wèi)長公主嫁給他，送給他黃金萬斤，把他所住的城邑改名為當(dāng)利公主邑。天子親臨五利將軍的府第。使者們前去慰問，所賜贈的物品在道路上絡(luò)繹不絕。從皇帝的姑姑大長公主到將相以下的人，都在家里置備酒宴招待他，獻(xiàn)贈禮物給他。接著天子又刻了一枚“天道將軍”的玉印，派使者手持玉印，身著鳥羽制成的衣服，夜間站在白茅草上，五利將軍也穿著鳥羽制成的衣服，站在白茅草上接受玉印，以此表示天子并不把愛印者當(dāng)臣下看待。佩戴上“天道”之印，是要為天子引導(dǎo)天神降臨的意思。于是五利時常夜間在家中祭祀，想求神仙降臨下界。結(jié)果神仙沒來，種種鬼卻聚集來了，不過五利將軍還是很能驅(qū)使諸鬼的。此后他就整理行裝，東行去海上，據(jù)說是要去尋找他的老師。欒大被引見幾個月的時間，就佩上了六枚大印，尊貴之名震驚天下，使得燕、齊沿海地區(qū)的方士們無不握住手腕，激動振奮，都說自己也有秘方，能通神仙。
這個夏季六月中旬，一個叫錦的汾陰巫師在魏脽（ｓｈｕí，誰）后土祠旁為民眾祭祀，看見地面隆起，呈現(xiàn)出彎鉤的形狀，扒開土來看，得到一只鼎。這只鼎跟其他所有的鼎大不相同，上面只有花紋，而沒有鑄刻文字。巫師覺得奇怪，就告訴了當(dāng)?shù)毓倮?。?dāng)?shù)毓倮魣蟾娼o河?xùn)|太守勝，勝又報告了朝廷。天子派使者來檢驗并查問巫師錦得鼎的詳情，確認(rèn)其中沒有詐偽之后，就按禮儀舉行祭祀，把鼎請到甘泉宮，天子隨鼎而行，準(zhǔn)備把它獻(xiàn)給天帝。走到中山時，天氣晴暖，有一片黃云覆蓋。正好有一頭麅子跑過，皇上親自射死了它，就用來做了祭品。到長安以后，公卿大夫們都議論請求尊奉寶鼎。天子說：“近來黃河泛濫，一連幾年收成不好，所以我才出巡郡縣祭祀后土，祈求她為百姓滋育莊稼。今年五谷豐茂，還沒有舉行祭禮酬謝地神，這鼎為什么會出現(xiàn)呢？“主管官員都說：“聽說從前太帝太昊（ｈàｏ，浩）伏羲氏造了一只神鼎，表示一統(tǒng)，就是說天地萬物都?xì)w統(tǒng)于神鼎。黃帝造了三只寶鼎，象征著天、地、人。夏禹收集了九州的銅，鑄成九只寶鼎，都曾經(jīng)用來烹煮牲畜祭祀上帝和鬼神。遇到圣主鼎就會出現(xiàn)，寶鼎就這樣傳下來經(jīng)歷了夏朝、商朝。到周末世德衰敗，宋國祭祀土神的社壇也被毀滅，鼎就淪沒隱伏而不再出現(xiàn)了。《詩經(jīng)?周頌》說：‘從堂到階來回走，從羊到牛已齊備，大鼎小鼎全查過；不嘩不傲極恭敬，健康長壽又多福?！缃穸σ延礁嗜獙m，它外表光彩奪目，變化神奇莫測，這意味著我們國家必將獲得無究無盡的吉祥。這跟行至中山時，上有黃白祥云覆蓋，下逢麅子吉獸跑過，這些祥瑞征兆正好相合，還有在神壇下獲得大弓和四箭，這全是您在太廟合祭遠(yuǎn)近祖先神主得到的回報。只有受天命做皇帝的人才能知道天意而與天德相合。這寶鼎應(yīng)該進(jìn)獻(xiàn)祖先，珍藏在天帝宮廷，這樣才符合種種吉祥之兆。”皇上下詔書說：“可以?！?br>去海上尋找蓬萊仙山的人說，蓬萊并不算遠(yuǎn)，可是總也不能到達(dá)，大概是因為看不到仙山的云氣。皇上就派出善于望氣的官員幫助觀測云氣。
這年秋天，皇上到了雍縣，將要舉行郊祀祭五帝。有人說：“五帝是泰一神的輔佐，應(yīng)該立泰一神壇，并由皇上親自舉行郊祀?！被噬溪q豫未決。齊人公孫卿說：“今年得到寶鼎，今冬辛巳日正是朔日初一，這天早晨又交冬至，這和黃帝得寶鼎的時間相同。”公孫卿有一部木簡書，上面說：“黃帝得到寶鼎在宛朐（ｑú，渠）縣，向鬼臾區(qū)詢問此事。鬼臾區(qū)回答說：‘帝得寶鼎和占卜用的神策，這年己酉日是朔日，早晨又交冬至，符合天道歷數(shù)，天道歷數(shù)是周而復(fù)始、循環(huán)往復(fù)的?！谑屈S帝觀測太陽的運(yùn)行來推算歷法，以后大致每二十年就遇到朔日早晨交冬至，一共推算了二十次，共三百八十年，黃帝成仙，升天而去?！惫珜O卿想通過所忠把這件事奏給皇上，所忠見到他的書不正經(jīng)，懷疑那是荒誕的偽書，因此推辭說：“寶鼎的事已經(jīng)定下來了，還上奏干什么！”公孫卿又通過皇帝所寵信的人上奏了?；噬戏浅８吲d，就把公孫卿召來細(xì)問。公孫卿回答說：“傳這本書的是申功，他已經(jīng)死了?！被噬蠁枺骸吧旯κ鞘裁慈?？”公孫卿說：“申功是齊人。他與安期生有交往，接受過黃帝的教誨，沒留下其他書，只有這部關(guān)于鼎的書。書中說‘漢代的興盛期，應(yīng)該跟黃帝時的歷日相同；漢代的圣君，將出在高祖皇帝的孫子或曾孫之中。寶鼎出現(xiàn)了，就能與神仙相通，應(yīng)該舉行封禪。自古以來，舉行過封禪大典的有七十二個王，只有黃帝能登上泰山祭天?！旯φf：‘漢代的皇帝也應(yīng)該登上泰山祭天，上了泰山行祭天禮，然后就可以成仙升天了。黃帝時有上萬個諸侯國，為祭祀神靈而建立的封國就占了七千。天下的名山有八座，其中三座在蠻夷境內(nèi)，五座在中原地區(qū)。中原有華山、首山、太室山、泰山和東萊山，這五座山是黃帝常去游覽的地方，在那里與神仙相會。黃帝一邊作戰(zhàn)一邊學(xué)習(xí)仙道。他唯恐百姓反對他所學(xué)的仙道，就斷然把誹謗鬼神的人殺掉。這樣經(jīng)過了一百多年，才能夠與神仙相通了。黃帝當(dāng)年在雍縣郊祀上帝，住了三個月。鬼臾區(qū)別號叫大鴻，死后葬在雍縣，鴻冢就是這么來的。那以后黃帝在明廷迎接過上萬的神靈。明廷，就是現(xiàn)在的甘泉山。所謂寒門，就是現(xiàn)在的谷口。黃帝開采首山的銅礦，在荊山腳下鑄鼎。鼎鑄成后，有一條脖頸下懸著垂肉兩腮長著胡須的龍從天上下來迎接黃帝。黃帝騎上龍背，群臣和后宮嬪妃跟著上去的有七十多人，龍才飛升離去。其余的小臣們上不去，全都抓住龍須不放，龍須被拉斷，黃帝的弓也落了下來。百姓們抬頭望著黃帝升上天去，就抱著他的弓和龍須大聲哭喊，所以后世把那個地方稱作鼎湖，把那張弓稱作烏號?！疤熳诱f：“??！如果我真能象黃帝那樣，那么我看離開妻子兒女只不過就象脫掉鞋子一樣罷了?！本头夤珜O卿為郎官，讓他往東到太室山去等侯神仙。
接著皇上去雍縣郊祀，又到了隴西，西行登上了崆峒（ｋōｎｇｔóｎｇ，空同）山，然后回到甘泉宮。命祠官寬舒等人設(shè)置泰一神的祭壇。祭壇仿照薄謬忌所說的泰一壇建造，分作三層，五帝的祭壇環(huán)繞在泰一壇下，各自依照他們所屬的方位，黃帝壇在西南方，修八條供鬼神往來的通道。泰一壇所有的祭品，與雍縣五畤中的一畤相同，而外加甜酒、棗果和干肉之類，還殺一頭犛（ｍáｏ，毛）牛作為祭器中的牲牢。而五帝壇只進(jìn)獻(xiàn)牛羊等牲牢和甜酒，沒有犛牛。祭壇下的四周，作為一一祭祀隨從的眾神和北斗星的地方。祭祀完畢，把用過的祭品全部燒掉。祭祀所用的牛是白色的，把鹿塞進(jìn)牛的腹腔中，再把豬塞進(jìn)鹿的腹腔中，然后放在水里浸泡。祭日神用牛，祭月神用羊或豬，都只用一頭。祭泰一神的祝官穿紫色繡衣，祭五帝的祝官，其禮服顏色各按照五帝所屬的顏色，祭日穿紅衣，祭月穿白衣。
十一月辛巳朔日早晨交冬至，這天剛剛拂曉，天子就開始在郊外祭祀泰一神。早晨朝拜日神，傍晚祭祀月神，都是拱手肅拜；而祭拜泰一神則按照在雍縣的郊祀禮儀進(jìn)行。勸神進(jìn)食的祝辭說：“上天開始把寶鼎神策賜給皇帝，讓他的天下月復(fù)一月，年復(fù)一年，終而復(fù)始，永無止息?；实墼诖斯Ь窗菀娞焐??！奔漓攵Y服用黃色。祭祀時壇上布滿火炬，壇旁擺著烹煮器具。主管官員說“祠壇上方有光出現(xiàn)”。公卿大臣們說“皇帝最初在云陽宮郊祀，祭拜泰一神，司祭的官員捧著直徑六寸的大璧瑄玉、毛純膘肥的美牲獻(xiàn)給神靈享用。當(dāng)夜有美麗的光彩出現(xiàn)，到了白天，有黃色云氣上升，與天相連”。太史公和祠官寬舒等說：“神靈降下美好景象，是保佑福祿的吉祥預(yù)兆，應(yīng)該在這神光所照的地域建立泰畤壇，用來宣揚(yáng)上天的神明瑞應(yīng)。命令太祝主管此事，每年秋天和臘月間舉行祭祀。每三年天子郊祀一次?！?br>這年秋天，為討伐南越而祭告泰一神，用牡荊做幡旗竿，旗上畫有日、月、北斗和騰空升起的龍，以象征天一三星，因為太一星在后，天一三星在前，所以把天一三星作為泰一神的先鋒旗，命名為“靈旗”。在為兵事祭告時，由太史官手持靈旗指向被伐國的方向。當(dāng)時，五利將軍身為使者卻不敢入海求仙，只到泰山去祭祀?；噬吓扇税抵懈S，查驗他的行蹤，得知他實際上什么也沒有見到。五利將軍胡說見到了他的老師，其實他的方術(shù)已經(jīng)用盡，大多不能應(yīng)驗?；噬暇蜌⒘宋謇麑④姟?br>這年冬天，公孫卿在河南等侯神仙，說是在緱（ｋōｕ，摳）氏城上看到了仙人的腳印，還有個象山雞一樣的神物，往來于城上。天子親自到緱氏城察看腳印。問公孫卿：“你該不是在仿效文成和五利欺騙我吧？“公孫卿說：“仙人并非有求于皇帝，而是皇帝有求于仙人。求仙人道，如果不把時間稍微放寬一些，神仙是不會來的。談起求神這種事，好象是迂腐荒誕的，其實只要積年累月就可以招來神仙?！庇谑歉骺夹拗缆?，修繕宮殿觀臺和名山的神祠，以期待天子到來。
這年，滅了南越之后，皇上有個寵臣李延年以優(yōu)美的音樂來進(jìn)見?；噬险J(rèn)為那音樂極美，就下交公卿大臣們商議，說：“民間祭祀還有鼓、舞和音樂，如今我舉行郊祀?yún)s沒有音樂，怎么相稱呢？”公卿們說：“古時候祭祀天地都有音樂，這樣天神和地神才會來享受祭祀?！庇腥苏f：“泰帝讓女神素女奏五十弦的瑟，由于聲音悲切，泰帝讓她停下來，可是她不能自止，所以把她的瑟剖開改成了二十五弦。”于是，在為平定南越而酬祭泰一、后土神時，開始采用音樂歌舞，廣召歌手，并以此開始制作二十五弦瑟和箜篌（ｋōｎｇｈóｕ，空侯）瑟。
第二年冬天，皇上提議說：“古代帝王先要收兵止武，然后才進(jìn)行封禪。”于是就北上巡視朔方，帶著十幾萬軍隊，回來時在橋山黃帝陵墓前祭祀，在須如遣散了軍隊。皇上說：“我聽說黃帝并沒死，而現(xiàn)在卻有陵墓，是怎么回事呢？”有人回答說：“黃帝成仙升天后，眾臣把他的衣服帽子埋在這里，所以有陵墓?！被噬系搅烁嗜獙m后，為了要上泰山舉行封禪，就先祭告泰一神。
自從得了寶鼎，皇上就跟公卿大臣及眾儒生商議起封禪的事了。由于封禪大典很少舉行，時間隔久了，已經(jīng)失傳，沒有人了解它的禮儀，眾儒生主張采用《尚書》、《周官》、《王制》中記載的天子射牛、望祀的儀式來進(jìn)行。齊人丁公已經(jīng)九十多歲，他說：“登泰山祭天的‘封’應(yīng)該是不死的意思。秦始皇沒能登上泰山行封禮。陛下如果一定要上去，就應(yīng)該堅持；只要稍微登得高一些就沒有風(fēng)雨阻擋了，也就最終可以登上泰山行封禮了。”皇上于是命令儒生們反復(fù)練習(xí)射牛，草擬封禪的禮儀。幾年后，要進(jìn)行封禪了。天子聽了公孫卿和方士的話，說是黃帝以前的帝王舉行封禪，都招來了怪異之物而與神仙相通，就想仿效黃帝那時迎接仙人蓬萊士的做法，借此以超乎世俗，跟九皇比德，而且還在很程度上采用儒術(shù)加以修飾。儒生們因為既不能明辨封禪的具體事宜，又受《詩》、《書》等古文經(jīng)籍的束縛，所以不敢盡情施展他們的學(xué)問?；噬习逊舛U用的祭器拿給儒生們看，儒生們有的說“跟古代的不同”，徐偃又說”太常祠官們行禮不如古代魯國的好”，就在這時侯，周霸會聚群儒策劃封禪事宜，皇上貶退了徐偃、周霸，把儒生們?nèi)苛T黜不用了。
三月，皇上到東方去，到了緱氏縣，登上中岳的太室山祭祀。隨從官員在山下聽到好象有人喊“萬歲”。問山上的人，說是沒喊；問山下的人，也說沒喊。于是皇上封給太室山三百戶以供祭祀，命名叫崇高邑。往東登上泰山，山上的草木還沒長出葉子，就叫人把石碑運(yùn)上山，立在泰山頂峰。
接著皇上又東巡海上，行禮祭祀天主、地主、兵主、陰主、陽主、月主、日主和四時主八神。齊地人中上書談神仙精靈和奇異方術(shù)的數(shù)以萬計，但沒有一個靈驗。于是皇上增派船只，命令那些談?wù)摵Ｉ仙裆降膸浊巳ピL求蓬萊仙人。公孫卿經(jīng)常手持符節(jié)，先到各山等侯神仙，到東萊時，說夜間看見一個人，身高數(shù)丈，等靠近去，卻不見了。據(jù)說看到了他的腳印很大，類似禽獸的腳印。群臣中有人說看見一位牽著狗的老人，說“我想要見天子”，一會兒又忽然不見了。皇上見到那大腳印時，還不相信，等到群臣中有人說起老人的事，才在很大程度上認(rèn)為那老人就是仙人了。因此，留住在海上，給方士驛車，秘密派出了數(shù)以千計的使者去尋找仙人。
四月，返回到奉高?；噬舷胫迳头绞總儗Ψ舛U禮儀的說法各不相同，又缺乏古書記載，實在難以施行。天子又到了梁父山，行禮祭祀地神。乙卯日，命侍中官儒生頭戴白鹿皮帽，身穿插笏（ｈù，戶）官服，天子射牛，進(jìn)行祭祀。在泰山下的東方筑壇祭天，依照郊祀泰一神的禮儀。祭天的壇寬一丈二，高九尺，壇下放有封禪的文書，文書的內(nèi)容隱秘，夫人知曉。祭禮完畢，天子單獨(dú)帶著侍中奉車都尉霍子侯登上泰山，也舉行了祭天儀式。這些事情都禁止泄露。第二天，順著山北的道路下山。丙辰日，在泰山腳下東北方的肅然山辟場祭地，按照祭祀后土的禮儀。以上的封禪，天子都親自拜見天神、地神，穿黃色禮服并全部用了音樂。用采自江淮一帶的三棱靈茅作神墊，用代表五方的五色泥土混雜起來多多地加在祭壇上。還放出遠(yuǎn)方奇異的飛禽走獸和白毛野雞等動物，大大增加禮儀的隆重氣氛。但不用兕牛、旄牛、犀牛、大象之類的動物。天子及其隨從都是到了泰山，然后離去的。舉行封禪大典的那天晚上，天空仿佛有亮光出現(xiàn)，白天又有白云從祭壇中升起。
天子封禪歸來，坐在明堂上，群臣相繼上前祝壽。這時天子下詔令給御史：“我以渺小之身繼承了皇帝的至尊之位，一直謹(jǐn)言慎行，唯恐不能勝任。我德行微薄，不懂禮樂。祭泰一神時，天上象是有瑞祥之光，我心中不安好象望見了什么，被這奇異景象所深深震憾，想要停止卻不能，終于登上泰山筑壇祭天，到了梁父山，然后在肅然山辟場祭地。我要完善自己，勉力與士大夫們一起重新開始。賜給百姓每百戶一頭牛、十石酒，八十歲以上的老人和孤兒寡婦，再另加賜布帛二匹。免除博縣、奉高、蛇丘和歷城等地的賦稅，不用交納今年租稅和免除徭役。大赦天下，和乙卯年的大赦令一樣。凡是我巡行所經(jīng)過的地方，都不要再有馳刑再犯的輕罪徒。如果是在兩年以前犯的罪，一律不再追究?！庇窒略t說：“古時天子每五年出巡一次，在泰山舉行祭祀，諸侯們來朝拜都有住所。應(yīng)該讓諸侯在泰山下各自修建官邸?！?br>天子在泰山封禪完畢，并未遇上風(fēng)雨災(zāi)害，方士們又說蓬萊等神山好象就要找到了。于是皇上很高興，覺得或許自己能遇到，就又東行到海邊眺望，希望能見到蓬萊神山。奉車都尉霍子侯突然生病，一天的功夫就死了?；噬线@才離開，沿海而上，往北到達(dá)碣石。又從遼西開始巡行，經(jīng)北方邊境到達(dá)九原縣。五月，回到甘泉宮。主管官員說，寶鼎出現(xiàn)那年的年號為“元鼎”，今年天子到泰山舉行封禪大典，年號應(yīng)為“元封”。
這年秋天，有慧星出現(xiàn)在東井宿（ｘｉù，秀）天區(qū)，光芒四射。十幾天后，慧星又出現(xiàn)在三臺宿天區(qū)，光芒四射。有個望氣的人叫王朔的說：“我觀測時，只見那星出現(xiàn)時形狀象葫蘆瓜，一會兒就又消失了?！敝鞴芄賳T說道：“陛下創(chuàng)建了漢家封禪禮制，上天大概是用象征吉祥的德星出現(xiàn)來報答您?！?br>第二年冬天，天子到雍縣郊祀五帝，回來后又拜祭了泰一神。祝辭說：“德星光芒四射，象征美好吉祥。壽星相繼出現(xiàn)，光輝遍照遠(yuǎn)方。信星明亮降福，皇帝敬拜諸神福澤無量?！?br>這年春天，公孫卿說在東萊山見到了仙人，那仙人好象是說了“想見天子”。天子于是到了緱氏城，任命公孫卿為中大夫。隨即到了東萊，在那里留宿了幾天，什么也沒看見，只看見了巨大的人腳印。天子又派出數(shù)以千計的方士去尋找神仙奇物，采集靈芝仙藥。這年天旱。這時候，天子已經(jīng)沒有出巡的正當(dāng)名義了，就前往萬里沙祈求降雨，路過泰山時又舉行了祭祀。返回時到了瓠（ｈú，狐）子口，親自來到堵塞黃河決口的現(xiàn)場，停留了兩天，沉白馬于河中，以祭河神，然后離去。派二位將軍率領(lǐng)士兵堵塞決口，把黃河分成兩條河渠，使它恢復(fù)了當(dāng)初大禹治水后的面貌。
滅了南越之后，越人勇之向皇上進(jìn)言說“越人有信鬼的習(xí)俗，而且他們祭祀時都能見到鬼，屢屢見效應(yīng)。從前東甌（ōｕ，歐）王敬鬼，高壽達(dá)一百六十歲。后世子孫怠慢了鬼，所以就衰微下來”。天子就命越地巫師建立越祠，只設(shè)臺而沒有祭壇，也祭祀天神上帝百鬼，是采有雞卜的方法?；噬舷嘈胚@些，越祠和雞卜的方法從此就開始流行起來。
公孫卿說：“仙人是可以見到的，而皇上去求仙的時候總是太倉促，因此見不到。如今陛下可以修建一座臺閣，就象緱氏城所建的一樣，擺上干肉棗果之類的祭品，仙人應(yīng)該是能夠招來的。而且仙人喜歡住樓閣?！庇谑腔噬厦钤陂L安建造蜚廉觀和桂觀，在甘泉宮建造益延壽觀，派公孫卿手持符節(jié)擺好祭品，等侯仙人。又建造了通天臺，在臺下擺設(shè)祭品，希望招來神仙之類。又在甘泉宮設(shè)置前殿，開始增建宮室。夏天，有靈芝草在宮殿內(nèi)長了出來。天子因為堵塞了黃河決口，興建了通天臺，據(jù)說當(dāng)時天上隱約出現(xiàn)了神光，就下詔書說：
甘泉宮殿房內(nèi)生出了靈芝長有九株菌柄，特此大赦天下，免除女犯人不戴刑具的勞役。
第二年，征伐朝鮮。夏天，干旱。公孫卿說：“黃帝時舉行完封禮，天就會干旱，這是為了使封壇的土晾干，要連旱三年?！被噬暇拖略t書說：“天旱，大概是為了使封壇的土干燥吧？應(yīng)該讓天下百姓尊祭主宰農(nóng)業(yè)的靈星。”
第三年，皇上到雍縣郊祀，然后打通去回中的道路到那里巡察。春天，到達(dá)鳴澤，再從西河返回。
轉(zhuǎn)年冬天，皇上巡視南郡，到江陵后往東走。登上潛縣的天柱山，舉行祭祀，稱這座山為南岳。乘船順江而行，從尋陽穿過樅（ｃōｎｇ，匆）陽，又經(jīng)過彭蠡（ｌí，離）澤，一路祭祀名山大川。然后北到瑯邪郡，再沿海而上。四月是旬，到達(dá)奉高縣，舉行了封禪典禮。
當(dāng)初，天子在泰山舉行封禪典禮時，泰山腳下的東北方有古明的時堂舊址，舊址處路不好走，又不寬敞。皇上想要在奉高縣旁修建明堂，但不知道明堂的形制尺度。濟(jì)南人公（ｓù，肅）帶獻(xiàn)上黃帝時的明堂圖。明堂圖中有一座殿堂，四面沒有墻壁，用茅草蓋頂，殿堂周圍通水，環(huán)繞著宮墻修有天橋，殿上有樓，從西南方向伸入殿堂，命名為昆侖道，天子由此走進(jìn)殿堂，在那里拜祭上帝。于是，皇上命令按照公帶的圖樣在奉高的汶上建造明堂。等到第五年再來舉行封禪時，就讓泰一神和五帝的神位居于上座進(jìn)行祭祀，讓高皇帝的神主靈位對著他們。在下房祭祀后土神，用牛、羊、豬各二十頭。天子從昆侖道進(jìn)去，開始按郊祀的禮儀在明堂祭拜。祭拜完畢，在堂下燒掉祭品。然后，皇上又登上泰山，在山頂秘密舉行祭祀。在泰山下祭祀五帝時，按照他們各自所屬的方位，只有黃帝和赤帝并排，祭祀時由主管官員陪祭。在泰山上舉火，山下也都舉火呼應(yīng)。
兩年以后，十一月甲子日是朔日，早晨交冬至，推算歷法的人認(rèn)為以這一天為推歷的起點(diǎn)是正統(tǒng)。天子親臨泰山，在這一天到明堂去祭祀上帝，因為距上一次封禪不到五年，所以沒有舉行封禪典禮。那祝辭說：“上天授予皇帝泰元神策，周而復(fù)始?；实墼诖蓑\地拜祭泰一神?！被噬嫌謻|到海上，考察那些到海上求仙的人和方士們，沒有什么效驗，但皇上還是增派使者繼續(xù)前往，希望能遇上神仙。
十一月乙酉日，柏梁臺失火遭災(zāi)。十二月甲午日初一這一天，皇上親自到高里山祭祀后土神。又到了渤海，遙望而拜祭蓬萊之類的仙山，希望能到達(dá)仙人所居住的異境。
皇上回京后，由于柏梁臺遭災(zāi)焚毀了，就改在甘泉宮臨朝接受各郡國上報的計薄。公孫卿說：“黃帝建成青靈臺，十二天后就被燒了，黃帝于是修建了明庭。明庭就是甘泉宮。”方士們很多人也說古代帝王有在甘泉建都的。后來天子又在甘泉宮接受諸侯朝見，并在甘泉建造諸侯的官邸。勇之說：“越地飛俗，火災(zāi)之后再蓋起的房子，一定要比原先的大，以此制服火災(zāi)?！庇谑翘熳有拊旖ㄕ聦m，規(guī)模極大，有千門萬戶。它的前殿比未央宮高。它的東面是鳳闕，高二十多丈。它的西面是唐中苑，有幾十里寬的虎圈。它的北面修了大水池，池中的漸臺高二十多丈，池名叫做泰液池，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和壺梁四座山，仿照海中仙山，還有用石頭雕成的龜魚之類。它的南面有玉堂、壁門和鳥雕像之類。還建了神明臺、井干樓，高達(dá)五十多丈，樓臺之間有輦車道相互連接。
夏天，漢朝更改歷法，以夏歷正月作為一年的開始，官府服色崇尚黃色，把官印一律改為五個字，因而把當(dāng)年定為太初元年。這年，往西去征伐大宛?；葹?zāi)嚴(yán)重。丁夫人和洛陽虞初等人用方術(shù)祭祀，祈求鬼神降禍于匈奴、大宛。
第二年，主管官員說，雍縣五畤祭祀時沒有烹煮過的熟牲等祭品，沒有芬芳香的氣味。天子就命令祠官用牛犢做成熟牲祭品分別進(jìn)獻(xiàn)給五畤，所用牲牢的毛色，按照五行相克的原理配置。用木偶馬代替壯馬作祭品，至于祭祀各名山大川該用壯馬的。全都用木偶馬代替?；实鄢鲅步?jīng)過時舉行祭祀，才用壯馬。其他禮節(jié)照舊。
次年，天子?xùn)|巡海上，考察神仙之類的事情，沒有靈驗的。有的方士說“黃帝時建造了五城十二樓，以便在執(zhí)期那個地方迎侯神仙，命名為迎年。”皇上批準(zhǔn)按他所說的建造五城十二樓，命各為明年。皇上親自到那里行禮祭祀上帝，穿著黃色禮服。
公帶說：“黃帝時雖然已在泰山筑壇祭天，然而風(fēng)后，封鉅、岐伯等人又要黃帝去東泰山筑壇祭天，去凡山辟場祭地，與符瑞相合了，才能長生不死。”天子就命令準(zhǔn)備祭品，來到東泰山，見東泰山矮小，跟它的名聲不相稱，就命祠官祭祀，但不舉行封禪。此后命公帶在那里供奉祭祀和迎侯神靈。夏天，天子返回泰山，象以前那樣舉行五年一次的封禪典禮，另外增加了在石閭山辟場祭地的儀式。石閭在泰山腳下的南面，很多方士說這里是仙人住的地方，所以皇上親自在這里祭祀地神。
此后五年，天子又到泰山行封禪禮，返回途中祭祀了常山。
當(dāng)今天子所興建的神祠，泰一祠和后土祠，每三年親自郊祀一次；建立了漢家封禪制度，每五年舉行一次封禪大典。亳人謬忌奏請修建的泰一祠和三一、冥羊、馬行、赤星等五座神祠，由寬舒等祠官每年按時祭祀。加上后土祠，總共六座神祠，都由太祝統(tǒng)管。至于象八神中的各神，以及明年、凡山等其他有名的神祠，天子路過時就祭祀，離開后就算了。方士們所興建神祠，各由他們自己負(fù)責(zé)祭祀，人死了，祭祀也就終止，祠官不再管祭祀。其他神祠全部依照原來的規(guī)定辦。當(dāng)今皇上舉行封禪大典，十二年以后來回顧，所祭祀的神靈已遍及五岳、四瀆。而方士們迎侯祭祀神仙，去海上尋訪蓬萊仙山，最終也沒有什么結(jié)果。公孫卿之類等等侯神仙的方土，還是用巨大人腳印做托辭來辨解，也是沒有效驗。這時，天子對方士們的荒唐話越來越厭倦了，然而始終籠絡(luò)著他們，不肯與他們絕斷往來，總希望有一天能遇到真有方術(shù)的人。從此以后，方士們談?wù)摷郎竦母?，然而效驗究竟怎樣，就可以想見了?/p>

太史公說：我跟隨皇上出巡，祭祀天地眾神和名山大川，參加過封禪大典。我也曾進(jìn)壽宮陪侍皇帝祭祀，聽神語，觀察研究了方士和祠官們的言論，于是回來依次論述自古以來祭祀鬼神的活動，把這些活動的里外情形原原本本地展現(xiàn)出來。后世君子，能夠從這里觀察到那些情形。至于有關(guān)祭祀時所用俎豆等禮器以及玉帛的詳情，獻(xiàn)祭酬神的禮儀，則有主管官員記錄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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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標(biāo)題 <<吳太伯世家第一  趙季 譯注>>

吳太伯世家第一

趙季  譯注

 【說明】《世家》為《史記》五體之一。司馬遷從維護(hù)國家統(tǒng)一的立場出發(fā)，把各諸侯國看做輔佐中央政權(quán)的地方政治力量，希望他們能“忠信行道”，來維護(hù)中央集權(quán)的統(tǒng)一。他在《太史公自序》中說明了他創(chuàng)立《世家》體例的目的：“二十八宿環(huán)北辰，三十幅共一轂，運(yùn)行無窮，輔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
 《史記》中共有《世家》三十篇，其內(nèi)容記載了自西周至西漢初各主要諸侯國的興衰歷史?！妒兰摇分∶褪且驗椤巴鹾铋_國，子孫世襲”，也就是諸侯爵位封邑世代相傳，故名《世家》。后人總結(jié)為“公侯傳國則為世家”（《后漢書?班彪傳》），“世家以紀(jì)侯國”（趙翼《廿二史札記》）。但司馬遷并不局限于僅用《世家》記載開國傳家的諸侯，例如陳涉身死國除而且無后，但因“秦失其政、而陳涉發(fā)跡，諸侯作難，風(fēng)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發(fā)難”，也確曾號為陳王，起了巨大的歷史作用，所以司馬遷為他寫了《陳涉世家》。表明了司馬遷為了真實反映歷史現(xiàn)實，而靈活運(yùn)用《世家》這一體例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
 《世家》的敘事方法，大體與《本紀(jì)》相同，即以編年之體記載列國諸侯之事。因此劉知幾說：“司馬遷之記諸國也，其編次之體與《本紀(jì)》不殊。蓋欲抑彼諸侯，異乎天子，故假以他稱，名為《世家》?！?br> 關(guān)于《世家》一體是否為司馬遷所創(chuàng)，以前學(xué)者有截然相反的看法。一種以為司馬遷是“因襲前人”，如清代秦嘉謨說：“按《太史公書》宗《世本》，其創(chuàng)立篇目，如《本紀(jì)》，如《世家》，如《列傳》，皆因《世本》”（《世本輯補(bǔ)?諸書論述》）。另一種認(rèn)為司馬遷是“鑿空獨(dú)創(chuàng)”，如宋代晁公武說：“《史記》一百三十篇，漢太史公續(xù)其父談書，創(chuàng)為義例，起黃帝迄漢武獲麟之歲，撰成十二《本紀(jì)》以敘帝王，十《表》以貫歲月，八《書》以紀(jì)政事，三二《世家》以敘公侯?！蔽覀冋J(rèn)為，司馬遷所立《世家》一體，既非純?nèi)弧胺乱u前人”，也不可能“鑿空獨(dú)創(chuàng)”，而是在前人史書體例的基礎(chǔ)上，加以融匯貫通因革損益，創(chuàng)立了《世家》之體。正如梁啟超所說：“其《世家》、《列傳》，既綜雅記，亦采瑣語，則《左傳》、《國語》之遺規(guī)也”，但“太史公首創(chuàng)紀(jì)傳體，為史界不祧之祖”（《中國歷史研究法》）。
 《世家》一體，由于符合我國古代社會裂土封侯世襲不替的現(xiàn)實，所以有其不可替代的意義?！稘h書》以下曾有些紀(jì)傳體史著取消《世家》改為《列傳》，遭到了一些學(xué)者的批評：“《傳》者，傳一人之生平也；王侯開國，子孫世襲，故稱《世家》。今改作《傳》，而其子孫嗣爵者，又不能不附其后，究非體矣?！保ㄚw翼《廿二史札記》）所以《世家》一體，后代史書也屢屢采用，歐陽修的《新五代史》，就撰有《世家》十卷，而《宋史》亦有《世家》六卷。有的雖改名目，其體例依然，如《晉書》之《載記》、《遼史》之《外記》。正如清代王鳴盛所言：“考《世家》之名，《晉書》改稱《載記》，要皆不過小小立異，大指總在司馬氏牢籠中”（《十七史商榷》）?？梢姟妒兰摇芬惑w的重要影響。
 本篇名為《吳太伯世家》，記載了吳國從開國祖先吳太伯遠(yuǎn)避荊蠻（約公元前十二世紀(jì)中葉）至吳王夫差亡國（前473），長達(dá)一千二百年的一部興亡史。通過本篇，我們清晰地了解到吳國由弱而強(qiáng)、又由盛而衰的完整歷程。篇中再現(xiàn)了吳楚、吳越以及吳與中原諸侯之間錯綜復(fù)雜的矛盾關(guān)系，也反映了吳國內(nèi)部統(tǒng)治階級之間的王室斗爭和君臣齟齬。
 在本篇中，司馬遷用“皮里陽秋”的史筆，寓論斷于敘事之中，歌頌了吳太伯、季札二人不慕權(quán)力避位讓國的高風(fēng)亮節(jié)，無疑是對統(tǒng)治集團(tuán)內(nèi)部爭權(quán)奪勢喋血?dú)垰⒌囊环N嘲諷和反撥。同時，通過描繪公子光弒王僚的歷史場面，正面揭露和鞭撻了吳國王族成員之間同室操戈以謀王位的殘忍行徑。并且，通過對伍子胥盡忠報國反遭賜死的具體史實的生動描述，憤慨地批判了吳王夫差的昏暗不明，抒發(fā)了對專制社會中正直賢能之士“忠而被謗、信而見疑”的人生悲劇無限的同情和不平。
 本篇藝術(shù)上的第一個特點(diǎn)，就是太史公從歷史現(xiàn)實的真實出發(fā)，塑造了幾個栩栩如生性格豐富的人物形象。這些形象不是平面的概念演繹，而是有血有肉瑕瑜互見的多重性格立體組合。例如公子光這個形象，一方面司馬遷寫出了他的深沉有大志及精明干練：他善于擇人，擢用了孫武、子胥這樣的賢臣良將；他用人不疑，信任尊重敵國的亡臣如子胥、伯嚭等人。一方面又寫出了他的陰鷙殘忍，為了奪取王位不惜犧牲專諸去殺死自己的骨肉弟兄。又如夫差的形象，一方面寫出他誓報國仇家恨的執(zhí)著精神和西破強(qiáng)楚、南降於越、北威齊晉、稱霸中原的巨大業(yè)績，一方面又寫出他好大喜功、拒諫飾非、暴戾寡恩的怪僻個性。二者都是很成功的藝術(shù)形象。
 本篇藝術(shù)上的第二個特點(diǎn)是史筆的成功運(yùn)用。中國史傳敘事以簡潔為上。本來有關(guān)吳國的史實，在《左傳》及《國語?吳語?越語》中記載很多，有些言論連篇累牘。作為斷代史這樣寫或還可以，但《史記》作為通史必然不能容納這么龐雜的內(nèi)容。因此，司馬遷以“博采”為基礎(chǔ)，而以“善擇”為主導(dǎo)，選取那些最生動最能反映吳國基本歷史面貌的言論和事實，經(jīng)過去粗取精的理解消化和藝術(shù)再創(chuàng)造，變?yōu)檠约s意賅的簡潔敘述和傳神對話，使全篇敘述不蔓不枝線索清晰，人物語言如從口出無不畢肖。譬如黃池之會晉吳爭長一節(jié)，司馬遷不但刪去《國語》中吳王以甲兵三萬圍困晉軍之事，而且高度壓縮了吳王、晉公的對話?！秶Z》中吳王原話為：“天子有命，周室卑約，貢獻(xiàn)莫入，上帝鬼神而不可以告。無姬姓之振也，徒遽來告。孤日夜相繼，匍匐就君。君今非王室不平安是憂，億負(fù)晉眾庶，不式諸戎、狄、秦、楚；將不長弟，以力征一二兄弟之國。孤欲守吾先君之班爵，進(jìn)則不敢，退則不可。今會日薄矣，恐事之不及，以為諸侯笑。孤之事君在今日，不得事君亦在今日。為使者之無遠(yuǎn)也，孤用親聽命于藩籬之外?！倍抉R遷卻抓住要害，一言以蔽之，改為“于周室我為長！”言既簡練而又得其神髓，可見出太史公運(yùn)用語言的高度能力。
 吳太伯與其弟仲雍，均為周太王之子，王季歷之兄。季歷十分賢能，又有一個具有圣德的兒子昌，太王想立季歷以便傳位給昌，因此太伯、仲雍二人就逃往荊蠻，象當(dāng)?shù)匦U人一樣身上刺滿花紋、剪斷頭發(fā)，以示不再繼位，把繼承權(quán)讓給季歷。季歷果然繼位，就是王季，昌后來也成為文王。太伯逃至荊蠻后，自稱“句（ｇōｕ，勾）吳”。荊蠻人認(rèn)為他很有節(jié)義，追隨附順?biāo)挠幸磺в鄳?，尊立他為吳太伯?br> 太伯死，無子，其弟仲雍繼位；就是吳仲雍。仲雍死，其子季簡繼位。季簡死，其子叔達(dá)繼位。叔達(dá)死，其子周章繼位。那時正值武王戰(zhàn)勝殷紂，尋找太伯、仲雍的后代，找到了周章。周章已經(jīng)是吳君，就此仍封于吳。又把周章之弟虞仲封在周北邊的夏都故址，就是虞仲，位列諸侯。
 周章死，其子熊遂繼位。熊遂死，其子柯相繼位?？孪嗨?，其子強(qiáng)鳩夷繼位。強(qiáng)鳩夷死，其子余橋疑吾繼位。余橋疑吾死，其子柯盧繼位?？卤R死，其子周繇繼位。周繇死，其子屈羽繼位。屈羽死，其子夷吾繼位。夷吾死，其子禽處繼位。禽處死，其子轉(zhuǎn)繼位。轉(zhuǎn)死，其子頗高繼位。頗高死，其子句卑繼位。這時晉獻(xiàn)公滅掉了周北虞公，為的是開拓晉國版圖、征伐虢國。句卑死，其子去齊繼位。去齊死，其子壽夢繼位。壽夢繼位后吳國方始日益強(qiáng)大，自稱為王。
 從太伯創(chuàng)建吳國算起，到第五代時武王勝殷朝，封其后代為二國：其一為虞國，在中原地區(qū)，其一為吳國，在夷蠻地帶。到第十二代時晉國滅掉了中原地區(qū)的虞國。又過了兩代，夷蠻地帶的吳國興盛起來。總計從太伯至壽夢共傳十九代人。
 王壽夢二年（前584），楚國流亡在外的大夫申公巫臣怨恨楚國大將子反，逃到晉國，由晉出使吳國，教給吳國用兵之術(shù)和車戰(zhàn)之法，讓他兒子做吳國的行人之官，吳國從此開始與中原各國交往。吳國開始派兵征伐楚國。十六年（前570），楚共王征伐吳國，直至衡山。
 二十五年（前561），王壽夢死。壽夢有四個兒子：長子叫諸樊，次子叫余祭（ｚｈàｉ，寨），三子叫余昧，四子叫季札。季札賢能，壽夢生前也曾想讓他繼位，但季札避讓不答應(yīng)，于是讓長子諸樊繼位，總理諸種事務(wù)，代理執(zhí)掌國政。
   王諸樊元年（前560），諸樊服喪期滿，要把君位讓于季札。季札推辭說：“曹宣公死后，各國諸侯和曹國人都認(rèn)為新立的曹君不義，想要立子臧為曹君，子臧離開曹國，以成全曹君繼續(xù)在位。君子評論子臧說他‘能遵守節(jié)義’。您作為長子本是合理的繼位人，誰敢干犯您呢！當(dāng)國君不是我應(yīng)有之節(jié)。我雖無能，也愿學(xué)習(xí)子臧那樣的義舉?！眳菄藞猿忠⒓驹?，他反而拋棄了家室財產(chǎn)去當(dāng)農(nóng)民，吳人只好放棄了這個打算。秋天，吳又征伐楚國，楚打敗了吳軍。四年（前557），晉平公方始繼位。
 十三年（前548），王諸樊死去。留下遺命把君位傳給其弟余祭，目的是想按次序以兄傳弟，一定要把國位最后傳至季札為止，來滿足先王壽夢的遺愿。而且因為兄弟們都贊賞季札讓國的高風(fēng)亮節(jié)，大家都想把國君之位讓給別人，這樣就能依次漸漸傳到季札身上了。季札被封在延陵，因此號為延陵季子。
 王余祭三年（前545），齊國相慶封獲罪于齊，從齊逃到吳國來。吳王把朱方縣賞賜給他作為奉邑，把公主嫁給慶封，慶封結(jié)果比原先在齊國還富有。
 四年（前544），吳王派季札到魯國聘問，季札要求欣賞一下周朝廷的音樂。魯國樂工為他演唱《周南》和《召（ｓｈàｏ，紹）南》，季札聽后說：“美啊，從音樂中聽出周朝王業(yè)基礎(chǔ)已打好，但還未獲得最后成功。曲中洋溢著雖辛勞但無怨言的情緒。”樂工又演唱《邶（ｐèｉ，佩）風(fēng)》，《鄘（ｙōｎｇ，擁）風(fēng)》、《衛(wèi)風(fēng)》。季札說“美啊，深沉哪，雖遭坎坷而其精神不陷于困頓頹唐，我聽說衛(wèi)康叔，衛(wèi)武公的德行就是如此，這是《衛(wèi)風(fēng)》的歌曲吧？”樂工又演唱《王風(fēng)》。季札說：“美啊，其情雖憂傷而不懼葸，這是周室東遷后的歌曲吧？”又演唱《鄭風(fēng)》。季札說：“歌聲細(xì)瑣反映出其國政令苛細(xì)，人民難以忍受，這個國家恐怕要率先滅亡吧？”又演唱《齊風(fēng)》。季札說：“美啊，曲調(diào)弘大深遠(yuǎn)，真有大國之風(fēng)?？盀闁|海一方表率，這是姜太公的遺風(fēng)吧！國家的前途無可限量！”又演唱《豳（ｂīｎ，賓）風(fēng)》。季札說：“美啊，曲調(diào)寬弘坦蕩，歡快而不過分，這是周公東征的歌曲吧？”又演唱《秦風(fēng)》。季札說：“這就叫做夏聲。既然歌曲曲調(diào)能演進(jìn)為夏聲，國家也必會日益強(qiáng)大，大到極點(diǎn)，能達(dá)到周王朝創(chuàng)業(yè)的程度了吧？”又演唱《魏風(fēng)》。季札說：“美啊，曲調(diào)弘闊，博大而又寬和，樸實平易，行此政教再輔以道德，就能使國君成為明主了?！庇盅莩短骑L(fēng)》。季札說：“思慮深遠(yuǎn)啊，這是陶唐氏的流風(fēng)遺韻吧？不然，怎能如此憂思深遠(yuǎn)呢？如非具有美德之人的后代，怎能達(dá)到這種水平！”又演唱《陳風(fēng)》。季札說：“國無良君，又怎么能長久不亡呢？”對于《鄶（ｋｕàｉ，快）風(fēng)》以下的地方樂調(diào)，季札沒有加以評論。又演唱《小雅》。季札說：“美啊，滿懷憂思，而無叛離之意，怨悱之情忍而不發(fā)，這是周德衰微時的樂曲吧？但還有先王遺民之情啊。”又演唱《大雅》。季札說：“樂曲寬緩啊，多么和諧安樂，旋律曲折優(yōu)美但基調(diào)仍剛直有力，這是周文王美德的象征吧？”又演唱《頌》。季札說：“達(dá)到音樂的極致了。曲調(diào)剛直有力卻無倨傲不遜之意，旋律婉曲優(yōu)美卻無過分曲折之憾，節(jié)奏緊密時卻無迫促窘急之嫌，節(jié)奏舒緩時卻無分離割斷之弊，變化豐富而不淫靡，回還反復(fù)而不令人厭倦，表現(xiàn)悲哀恰到好處不顯得愁苦，表現(xiàn)歡樂時恰到好處不流于放縱，其音如圣人之才，廣用智慧而永不匱乏，如圣人之德寬弘而不侈大，如圣人之理民，施惠而不顯耗費(fèi)，征取而不陷貪婪，音樂暫時休止時卻不陷于停滯，音樂流暢前進(jìn)時卻不虛浮無根。五聲和諧，八音協(xié)調(diào)，節(jié)拍尺寸整齊，旋律遵循法度，象征著所有圣德之人的共同風(fēng)度啊?！奔驹吹綐饭け硌莸摹断蠊洠ǎ楱。?，消）》、《南籥（ｙｕè，月）》之舞，說“很美啊，但仍有微憾。”看到舞《大武》，說：“很美啊，周朝的盛德就如此吧？”看到舞《韶濩（ｈù，戶）》，說：“真象征了圣人的弘大之德，尚有自愧之心，可見達(dá)到圣人標(biāo)準(zhǔn)之難啊?！笨吹轿琛洞笙摹罚f：“很美啊，為民辛勞而不以有德于民而自居，除了大禹誰還能做到呢？”看到舞《招（ｓｈáｏ，勺）箾》，說：“美德的巔峰啊，太偉大了，如上天覆蓋萬物，如大地?zé)o不承載，再好的德行，也不會比這樂舞所象征的舜的美德更高了。觀樂可以停止了，如還有別的音樂，我不敢再欣賞了?！?br> 季札離開魯國，就出使到齊國。勸說晏平仲說：“你快些交出你的封邑和官職。沒有這二樣?xùn)|西，你才能免于禍患。齊國的政權(quán)快要易手了，易手之前，國家禍亂不會平息?！币虼岁套油ㄟ^陳桓子交出了封邑與官職，所以在欒、高二氏相攻殺的禍難中得以身免。
 季札離開齊國，出使鄭國。見到子產(chǎn)，如見故人。對子產(chǎn)說：“鄭國掌握政權(quán)的人奢縱欺人，大難將臨，政權(quán)定落于你身上。你執(zhí)政時，要小心地以禮治國，否則鄭國將要衰??！”離開鄭國后，季札到了衛(wèi)國。非常欣賞蘧瑗（ｑúｙｕàｎ，渠院）、史狗、史（ｑｉū，秋）、公子荊，公叔發(fā)、公子朝，說：“衛(wèi)國君子很多，因此國家無患?！?br> 從衛(wèi)國到了晉國，季札要住在宿（ｑì，戚）邑，聽到鼓鐘作樂之聲，說：“奇怪！我聽說有才無德，禍必加身。這孫文子正是為此得罪國君，小心翼翼尚恐不夠，還可以玩樂嗎？孫文子在這里，就如燕巢于帷幕之上那樣危險。而且國君尚在棺中停殯未葬，難到可以作樂嗎？”于是離開了。孫文子聽說后，一輩子不再聽音樂。
 季札到晉國，欣賞趙文子、韓宣子、魏獻(xiàn)子，說：“晉國政權(quán)將要落到這三家吧?！迸R離開晉國時，對叔向說：“你要勉力而行??！晉國國君奢縱而良臣又多，大夫很富，政權(quán)將落于韓、趙、魏三家。你為人剛直，定要慎思如何免于禍患?！?br> 季札剛出使時，北行時造訪徐國國君。徐君喜歡季札的寶劍，但嘴里沒敢說，季札心里也明白徐君之意，但因還要到中原各國去出使，所以沒獻(xiàn)寶劍給徐君。出使回來又經(jīng)徐國，徐君已死，季札解下寶劍，掛在徐君墳?zāi)箻淠局喜烹x開。隨從人員說：“徐君已死，那寶劍還給誰呀！”季子說：“不對，當(dāng)初我內(nèi)心已答應(yīng)了他，怎能因為徐君之死我就違背我自己的心愿呢！”
 七年（前541），楚公子圍殺死楚王夾敖而自立為王，就是靈王。十年（前538），楚靈王與諸侯盟會，以征伐吳國朱方縣，為了誅懲齊慶封。吳國也攻楚國，占領(lǐng)楚國三個城邑后離開。十一年（前537），楚征伐吳，到雩婁。十二年（前536），楚又來伐吳，在乾溪駐軍數(shù)日，最后敗走。
 十七年（前531），王余祭死去，其弟余昧繼位。王余昧二年（前529），楚公子棄疾殺死楚靈王，自己代立為君。
 四年（前527），王余昧死，想傳位于其弟季札。季札避讓，逃離開去。于是吳人說：“先王有令，兄死弟繼位，一定傳國給季子。季子現(xiàn)在逃脫君位，那王余昧成為兄弟中最后一個當(dāng)國君的人?，F(xiàn)在他死了，其子應(yīng)代其為王?！庇谑橇⑵鹩嗝恋膬鹤恿艦閰峭?。
  王僚二年（前525），公子光率兵征伐楚國，打了敗仗，把吳先王之舟也丟掉了。公子光害怕因此獲罪，就偷襲楚軍，又奪回了王舟才回軍。
 五年（前522），楚國流亡之臣伍子胥逃來吳國，公子光待以客禮。公子光是王諸樊的兒子。他一直認(rèn)為，“我父親兄弟四人，應(yīng)該傳國傳到季子?，F(xiàn)在季子不當(dāng)國君，我父親是最先當(dāng)國君的。既然不傳國于季子，我應(yīng)當(dāng)繼承我父親當(dāng)國君?！彼诎抵薪Y(jié)納賢士，想以之襲擊王僚。
  八年（前519），吳王派公子光征伐楚國，大敗楚軍，把原楚太子建之母從居巢接回吳國。借勢北伐，打敗陳、蔡的軍隊。九年（前518），公子光又征伐楚國，攻克楚國的居巢、鐘離二城。當(dāng)初，楚國邊城卑梁氏有少女與吳邊城女子爭搶采摘桑葉，兩個女子的家人氣憤之下互相攻殺，兩國邊邑的官長聽說后，一怒之下互相進(jìn)攻，吳國邊邑被滅掉。吳國聞之大怒，所以討伐楚國，攻取居巢、鐘離二城而還。
 伍子胥剛逃至吳國時，向吳王僚陳說伐楚的益處。公子光說：“子胥的父、兄被楚王所殺，他勸您伐楚是為了報自己的私仇，對吳國并無好處。”伍子胥這才明白公子光別有目的，子胥尋找到一位名叫專諸的勇士，介紹給公子光。光十分高興，才把子胥當(dāng)做賓客對待。子胥退居郊野耕作度日，來等待專諸大事成功。
 十二年（前515）冬，楚平王死去。十三年（前514）春，吳王想借楚國有國喪而攻伐它，派公子蓋（ｇě，葛）余、燭庸帶兵包圍楚國的六（ｌù，陸）、灊（ｑｉáｎ，前）二邑，派季札出使晉國，來觀察諸侯的動靜。誰知楚國派奇兵絕其后路，吳兵被阻不能回國。這時吳公子光說：“此時機(jī)不可失?！备嬖V專諸說：“不尋找就不能得到。我是真正的國王后代，應(yīng)當(dāng)立為國君，我正是要追求這個。季子雖然回來，也不會反對我的?！睂ＶT說：“殺死王僚的條件已經(jīng)具備，國內(nèi)只有他的老母幼子，而他兩個弟弟率兵攻楚，被阻絕了歸路。現(xiàn)在吳王境外被楚國所困擾，國內(nèi)沒有剛直忠誠之臣，他拿我們沒什么辦法?！惫庸庹f：“我的身體，就是你的身體，禍福與共。”四月丙子日，公子光把甲士埋伏于地下室之中，然后請王僚來宴飲。王僚派兵列于道旁，從王宮到公子光之家，直至光家的大門、臺階、屋門、坐席旁，布滿王僚的親兵，人人手執(zhí)利劍。王僚來到后，公子光假裝腳疼，藏進(jìn)了地下室，派專諸將匕首藏于烤全魚的腹中，偽裝上菜。專諸將魚送至王僚前時，從魚腹中取出匕首刺向王僚，左右衛(wèi)士急用劍刺入專諸胸膛，但王僚已被殺死。公子光果真代立為吳王，就是吳王闔廬。闔廬任命專諸之子為卿。
 季札回到吳國，說：“只要對先君的祭祀不廢止，人民不至于沒有國君，社稷之神得到奉祀，那就是我的國君。我敢怨責(zé)誰呢？ 我只有哀悼死者，事奉生者，來對待天命安排。禍亂不是自己制造，就應(yīng)聽從新立之君，這是先人的原則啊?！庇谑羌驹酵趿诺哪股?，回報了自己完成外交任務(wù)的經(jīng)過，痛哭王僚一番，之后回到朝廷中自己的位置等待新君之命。吳國公子蓋余，燭庸帶兵在楚軍圍困之中，聽說公子光殺死王僚自立為王，就帶領(lǐng)軍隊投降了楚國，楚王把他們封在舒地。
 吳王闔廬元年（前514），任命伍子胥擔(dān)任行人之官并參政議國事。楚王殺死了伯州犁，其孫伯嚭（ｐǐ，痞）逃亡到吳國，吳王任命他為大夫。
 三年（前512），吳王闔廬與伍子胥、伯嚭領(lǐng)兵征伐楚國，攻取舒邑，殺了吳國逃亡的公子蓋余、燭庸。闔廬計劃順勢進(jìn)攻楚國首都郢（ｙǐｎｇ，影），將軍孫武說：“軍民征戰(zhàn)已很勞頓，現(xiàn)在不能攻打郢都，要等待時機(jī)成熟?！彼哪辏ㄇ?11），吳又伐楚，攻下六邑與灊邑。五年（前510），吳伐越，打敗越軍。六年（前509），楚國派子常囊瓦征伐吳國，吳君迎頭痛擊，在豫章大敗楚軍，攻下楚國居巢才班師回吳。
 九年（前506），吳王闔廬詢問伍子胥和孫武說：“當(dāng)初你們說不能攻打郢都，現(xiàn)在情況如何？”二人回答說：“楚國大將子常貪婪，唐國、蔡國都恨他。大王您如一定大舉伐楚，必須聯(lián)合唐、蔡二國才能成功。”闔廬聽從他們，出動全部軍隊，與唐國蔡國一道西進(jìn)伐楚，來到漢水邊上。楚國也發(fā)兵抵拒，雙方隔水列陣。吳王闔廬之弟夫概欲戰(zhàn)，闔廬不許。夫慨說：“大王已把軍隊委托于我，作戰(zhàn)要抓住有利時機(jī)才是上策，還等什么！”于是帶領(lǐng)其部五千人突襲楚軍，楚軍大敗奔逃。吳王縱兵追擊。及至郢都，一共交戰(zhàn)五次，楚兵五次被打敗。楚昭王逃出郢都，跑到鄖縣。鄖公之弟想殺死昭王，昭王又與鄖公逃到隨國。吳兵進(jìn)入郢都。伍子胥、伯嚭從墓中挖出楚平王尸體加以鞭打，來報殺父之仇。
 十年（前505）春，越王聽說吳王兵駐郢都，國內(nèi)空虛，舉兵伐吳。吳國派另一支軍隊抗擊越兵。楚國向秦國告急，秦國派兵救楚擊吳，吳軍敗北。闔廬之弟夫概看到秦兵越兵同時打敗吳兵，吳王又留在楚國不歸，夫概就跑回吳國自立為吳王。闔廬聞知后，就領(lǐng)兵回吳，攻打夫概。夫概兵敗逃往楚國。楚昭王才得以于九月返回郢都，而把夫概封在堂溪，就是堂溪氏。十一年（前504），吳王命太子夫差伐楚，攻取番邑。楚王恐懼，把國都從郢遷到鄀（ｒｕò，若）。
 十五年（前500），孔子攝行魯國相事。
 十九年（前496）夏，吳兵伐越，越王句踐帶兵在檇（ｚùｉ，醉）李抗擊。越兵派遣敢死隊挑戰(zhàn)，三次沖向吳陣，高呼口號，自殺于陣前。吳兵只顧觀看這種奇怪放松防備，越兵趁勢攻擊，在姑蘇大敗吳兵。吳王腳拇指被越軍擊傷，軍隊退卻七里。吳王此時傷重而死。臨死前吳王闔廬命立太子夫差為王，對夫差說“你能忘記句踐殺死了你的父親嗎？”夫差回答說：“不敢忘！”過了三年，吳終于報復(fù)了越國。
 吳王夫差元年（前495），任命大夫伯嚭為太宰。吳國堅持軍事訓(xùn)練，一直有報復(fù)越國之志。二年（前494），吳王出動全部精兵伐越，在夫椒大敗越軍，終于報了姑蘇失敗之仇。越王勾踐只得帶五千甲兵躲進(jìn)會稽山，派出大夫文種通過吳國太宰伯嚭請求媾和，愿以越國作為吳國的奴仆之國。吳王想允許，伍子胥勸諫說：“從前有過氏殺了斟灌氏又征伐斟尋氏，滅掉夏后帝相。帝相的妻子后緡（ｍíｎ，民）正在懷孕，逃到有仍國生下少康。少康當(dāng)了有仍國的牧正之官。有過氏又想殺死少康，少康逃到有虞國，有虞氏懷念夏之恩德，于是把兩個女兒嫁給少康并封給他綸邑，當(dāng)時少康只有方圓十里的土地，只有五百部下。但以后少康收聚夏之遺民，整頓官職制度。派人打入有過氏內(nèi)部，終于消滅了有過氏，恢復(fù)了夏禹的業(yè)績，祭祀時以夏祖配享天帝，夏代過去的全部故物都收復(fù)如初?，F(xiàn)在吳國不如當(dāng)年有過氏那么強(qiáng)大，而勾踐的實力大于當(dāng)年的少康?，F(xiàn)在不借此時機(jī)徹底消滅越國力量，反而又要寬恕他們，不是為以后找麻煩嗎！而且句踐為人能堅韌吃苦，現(xiàn)在不消滅他，將來后悔不及?！眳峭醪宦犠玉阒?，而聽從太宰嚭之言，終與越國停戰(zhàn)，兩國訂立和平盟約后，吳國撤軍回國。
 七年（前489），吳王夫差聽說齊景公死后大臣爭奪權(quán)力，新立之君幼小無勢，于是興兵北伐齊國。伍子胥勸諫說：“越王勾踐吃飯不設(shè)兩樣以上的菜肴，穿衣不用兩種以上的顏色，吊唁死者，慰問病者，這是想到利用民眾伐吳報仇啊。勾踐不死，必為吳國大患?，F(xiàn)在越國是我國的心腹大患，您卻不注重，反而把力量用于齊國，豈非大錯特錯！”吳王不聽，北伐齊國，在艾陵大破齊兵。兵至繒（ｚēｎｇ，增）邑，召見魯哀公并索取百牢。季康子派子貢列舉周禮來勸說太宰嚭，吳王才停止。于是吳王留下來略取齊、魯兩國南疆土地。九年（前487），為騶國討伐魯國，至魯，與魯定盟后離開。十年（前486），趁勢伐齊而歸。十一年（前485），又一次北伐齊國。
 越王勾踐帶領(lǐng)越國群臣朝拜吳王，獻(xiàn)上豐厚貢禮，吳王大喜。只有伍子胥心中害怕，說：“這是要丟掉吳國啊?！庇谑莿裰G吳王說：“越國近在腹心之地，現(xiàn)在我國雖能戰(zhàn)勝齊國，好比石頭田地，沒有用處。而且《盤庚之誥》說，亂妄之人只有消滅干凈，商王朝才能興旺?！眳峭醪宦?，派伍子胥出使齊國，子胥把自己的兒子委托給齊國鮑氏，回報吳王。吳王聞?wù)f，大怒，賜給子胥屬鏤之劍令其自殺。子胥臨死時說：“你們在我墳上種上梓樹，讓他們生長到可以制器的時候吳國就要滅亡了。把我的眼睛挖出來放在吳都東門上，讓我看到越國怎樣滅掉吳國?！?br> 齊國大夫鮑氏殺死齊悼公。吳王聞?wù)f，在軍門外痛苦三日，乃從海上運(yùn)兵攻齊。齊人打敗吳軍，吳王才領(lǐng)兵回國。
 十三年（前483），吳王召集魯、衛(wèi)二國國君在橐（ｔｕó，駝）皋盟會。
 十四年（前482）春，吳王北上與諸侯盟會于黃池，想稱霸中原保全周室。六月丙子，越王勾踐伐吳。乙酉，越兵五千人與吳兵交戰(zhàn)。丙戌，俘獲吳國太子友。丁亥，越軍進(jìn)入?yún)菄?。吳人向夫差報告失敗的消息，吳王害怕會盟的諸侯聽到這個消息，有人泄露消息，吳王怒斬七人于帳前。七月辛丑，吳王與晉定公爭奪盟主之位。吳王說：“在周室宗族中我的祖先排行最大?！睍x定公說：“在姬姓諸國中只有我晉國當(dāng)過霸主?！睍x國大夫趙鞅發(fā)怒，要攻吳王，這才讓晉定公當(dāng)了盟主。吳王盟會已畢，與晉定公分手，想伐宋國。太宰嚭說：“你能打敗宋國，但你不能留下來占有它?！庇谑穷I(lǐng)兵歸國。吳國沒有了太子，國內(nèi)空虛，吳王在外很久，士卒疲憊，于是就派使者帶上厚禮與越國媾和。
 十五年（前481），齊大夫田常殺死齊簡公。
 十八年（前478），越國更加強(qiáng)大。越王勾踐率兵伐吳，大敗吳兵于笠澤。楚國滅了陳國。
 二十年（前476），越王勾踐再次伐吳。二十一年（前475），越兵圍困吳國。二十三年（前473）十一月丁卯，越國打敗吳國。越王勾踐想把吳王夫差流放甬東，給他萬戶人家，讓他住在那里。吳王說：“我老了，不能再侍奉越王。我后悔不聽子胥之言，讓自己陷到這個地步?！庇谑亲詺⒍?。越王滅掉吳國，殺死了太宰嚭，因為他不忠于主上，然后引兵歸國。

 太史公說：孔子說過“太伯可以說是道德的巔峰，三次把天下讓給別人，人民都不知用什么言辭來稱贊他才好。”我讀《春秋》古文，才知道中原的虞國和荊蠻的句吳是兄弟啊。延陵季子的仁愛心懷，向慕道義終生不止，能夠見微知著辨別清濁。啊，又是多么見多識廣、博學(xué)多知的君子?。?/p>

 吳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歷之兄也。季歷賢，而有圣子昌①，太王欲立季歷以及昌②，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荊蠻③，文身斷發(fā)④，示不可用⑤，以避季歷⑥。季歷果立，是為王季，而昌為文王。太伯之奔荊蠻，自號句吳⑦。荊蠻義之，從而歸之千余家，立為吳太伯。

 ①圣：道德智慧臻于極致。②及：至。本句說：太王想讓季歷繼承自己之位，季歷再傳子昌。③荊蠻：上古中原人泛稱荊地之民為“荊蜜”。④文：同“紋”。紋身斷發(fā)，是古代吳越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習(xí)慣，即身上刺上花紋，頭發(fā)剪短不束冠。⑤本句意為：表示不可再被任用。古代中原人的習(xí)慣道德認(rèn)為，身體發(fā)膚是受之于父母的，不敢毀傷。太伯、仲雍斷發(fā)紋身，破壞了這種習(xí)慣，自然不會再被立為國君。⑥本句說：把繼位權(quán)避讓給季歷。⑦句吳：又作“勾吳”?！熬洹弊譄o義，是當(dāng)?shù)卣Z言的發(fā)聲詞。據(jù)《史記索隱》，句吳是太伯為當(dāng)?shù)厮?/p>

 太伯卒①，無子，弟仲雍立，是為吳仲雍。仲雍卒，子季簡立。季簡卒，子叔達(dá)立。叔達(dá)卒，子周章立。是時周武王克殷②，求太伯、仲雍之后，得周章。周章已君吳③，因而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于周之北故夏虛，是為虞仲，列為諸侯④。

 ①卒：死。古代天子死為崩，諸侯死為薨，大夫死為卒。但司馬遷使用并不嚴(yán)格。②克：戰(zhàn)勝。武王克殷，約在前1066年。此從范文瀾《中國通史》。③君吳：做吳國國君。④諸侯：古代統(tǒng)稱中央政權(quán)分封的各國國君。

 周章卒，子熊遂立。熊遂卒，子柯相立?？孪嘧?，子強(qiáng)鳩夷立。強(qiáng)鳩夷卒，子余橋疑吾立。余橋疑吾卒，子柯盧立。柯盧卒，子周繇立。周繇卒，子屈羽立。屈羽卒，子夷吾立。夷吾卒，子禽處立。禽處卒，子轉(zhuǎn)立。轉(zhuǎn)卒，子頗高立。頗高卒，子句卑立。是時晉獻(xiàn)公滅周北虞公，①以開晉伐虢也②。句卑卒，子去齊立。去齊卒，子壽夢立。壽夢立而吳始益大，稱王。

 ①前655年，晉獻(xiàn)公向虞國借道伐虢，滅虢后，返師滅虞。事詳見《晉世家》及《左傳?僖公二年、五年》。②開晉：拓展晉國疆土。

 自太伯作吳①，五世而武王克殷②，封其后為二：其一虞，在中國③；其一吳，在夷蠻④。十二世而晉滅中國之虞。中國之虞滅二世⑤，而夷蠻之吳興。大凡從太伯至壽夢十九世⑥。

 ①作：創(chuàng)立。②世：代。③中國：上古指中原黃河流域一帶，為華夏族聚居之地。④夷蠻：古代泛指中原以外的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⑤二世：共七十一年，即自前655年至前585年。⑥大凡：共計。

 王壽夢二年，楚之亡大夫申公巫臣怨楚將子反而奔晉①，自晉使吳②，教吳用兵乘車，令其子為吳行人③，吳于是始通于中國。吳伐楚。十六年，楚共王伐吳，至衡山④。

 ①亡：逃亡。奔：逃跑。此處司馬遷將事件次序前后誤倒。應(yīng)為申公巫臣先奔晉，后怨恨子反。其事件經(jīng)過如下：鄭穆公之女嫁陳國大夫，稱夏姬。夏姬淫蕩善迷人，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與之通奸。夏姬之子夏徵舒殺陳靈公而自立。前598年，楚莊王伐陳殺死夏徵舒，并想娶夏姬，楚將子反也想娶夏姬。楚大夫申公巫臣用大道理勸阻了二人，并暗令夏姬回鄭國娘家。前589年，申公巫臣借出使齊國之機(jī)，到鄭國攜帶夏姬逃亡到晉國。前582年，楚子重、子反怨申公巫臣，殺巫臣之族而分其室。巫臣怒，從晉國給二人寫信說：“你們作為臣子邪惡貪婪，濫殺無辜，我定讓你們疲于奔命而死！”事詳《左傳?成公二年、七年》。②使：出使。前582年，申公巫臣出使吳國。吳王壽夢極為欣賞，兩國建立外交關(guān)系。巫臣帶了三十輛兵車至吳，留給吳十五輛，還留下射手和御手。教給吳國用車戰(zhàn)之法，戰(zhàn)陣知識，讓吳國叛楚。③其子：即狐庸。④前570年，楚子重挑選精銳伐吳，攻克吳地鳩茲，至衡山。又命將鄧廖帶車士三百人、步兵三千人侵吳。吳人中間阻擊，生浮鄧廖，楚僅車士八十人、步兵三百人生還。事詳《左傳?襄公三年》。

 二十五年，王壽夢卒。壽夢有子四人，長曰諸樊，次曰余祭，次曰余昧，次曰季札。季札賢，而壽夢欲立之，季札讓不可，于是乃立長子諸樊，攝行事當(dāng)國①。

 ①攝：總持。當(dāng)國：執(zhí)政。

 王諸樊元年，諸樊已除喪①，讓位季札。季札謝曰②：“曹宣公之卒也，諸侯與曹人不義曹君，將立子臧，子臧去之，以成曹君③，君子曰‘能守節(jié)矣’。君義嗣④，誰敢干君⑤！有國⑥，非吾節(jié)也。札雖不材，愿附于子臧之義⑦?！眳侨斯塘⒓驹?，季札棄其室而耕⑨，乃舍之。秋，吳伐楚，楚敗我?guī)煝狻Ｋ哪?，晉平公初立。

 ①除喪：除去喪服，指服喪期已滿。喪期為一年。②謝：辭絕。③成：成全。曹宣公陣亡后，公子負(fù)芻殺太子而自立。二年后，諸侯伐曹，俘虜曹成公負(fù)芻，欲立子臧（負(fù)芻庶兄），子臧說：“過去典冊曾說：‘圣人通達(dá)于節(jié)義，其次能保守節(jié)義，最下者喪失節(jié)義?！易鰢缓瞎?jié)義。我雖非圣人，豈敢不守節(jié)義！”于是離開曹國，逃到宋國。諸侯無法，放回曹成公負(fù)芻。事詳《左轉(zhuǎn)?成公十三年、十五年、十六年》。④義嗣：附合禮義的繼承人。因諸樊是嫡長子，繼承君位合于禮制。⑤干：觸犯。⑥有國：據(jù)有國家。意指當(dāng)國君。⑦附于：合于。⑧固：堅持。⑨室：家室財產(chǎn)。⑩此事不見于《楚世家》。據(jù)《左轉(zhuǎn)?襄公十三年》載：“吳侵楚，養(yǎng)由基奔命，子庚以師繼之。養(yǎng)叔曰：‘吳乘我喪，謂我不能師也，必易我而不戒。子為三覆以待我，我請誘之?！痈龔闹?zhàn)于庸浦，大敗吳師，獲公子黨?！?/p>

 十三年，王諸樊卒。有命授弟余祭①，欲傳以次②，必致國于季札而止，以稱先王壽夢之意，且嘉季札之義，兄弟皆欲致國，令以漸至焉。季札封于延陵，故號曰延陵季子。

 ①本句意為：諸樊留下遺命把王位傳給其弟余祭。②傳以次：按兄弟排行次序傳國。

 王余祭三年，齊相慶封有罪，自齊來奔吳①。吳予慶封朱方之縣，以為奉邑②，以女妻之，富在于齊。

 ①齊左相封殺右相崔抒，齊人乘慶封出獵襲破其家，慶封不能歸，奔魯，又奔吳。參見《齊太公世家》。②奉邑：以收取租稅作為俸祿的封地。奉，同“俸”。

 四年，吳使季札聘于魯①，請觀周樂②。為歌《周南》、《召南》③。曰：“美哉，始基之矣④，猶未也⑤。然勤而不怨⑥?！备琛囤?、《鄘》、《衛(wèi)》⑦。曰：“美哉，淵乎⑧，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wèi)康叔、武公之德如是⑨，是其《衛(wèi)風(fēng)》乎？”歌《王》⑩。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 ⑾”歌《鄭》⑿。曰：“其細(xì)已甚(13)，民不堪也(14)，是其先亡乎？”歌《齊》(15)。曰：“美哉，泱泱乎大風(fēng)也哉(16)。表東海者(17)，其太公乎？國未可量也。”歌《豳》(18)。曰：“美哉，蕩蕩乎(19)，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20) ”歌《秦》(21)。曰：“此之謂夏聲(22)。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歌《魏》(23)。曰：“美哉，沨沨乎(24)，大而寬(25)，儉而易(26)，行以德輔，此則盟主也(27)?！备琛短啤?28)。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風(fēng)乎？不然，何憂之遠(yuǎn)也？非令德之后，誰能若是！”歌《陳》(29)。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鄶》以下(30)，無譏焉(31)。歌《小雅》(32)。曰：“美哉，思而不貳(33)，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也(34)?！备琛洞笱拧?。曰：“廣哉(35)，熙熙乎(36)，曲而有直體(37)，其文王之德乎？”歌《頌》(38)。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詘(39)，近而不逼(40)，遠(yuǎn)而不攜(41)，遷而不淫(42)，復(fù)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43)，用而不匱(44)，廣而不宣(45)，施而不費(fèi)，取而不貪(46)，處而不底(47)。行而不流(48)。五聲和(49)，八風(fēng)平(50)，節(jié)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币娢琛断蠊洝贰ⅰ赌匣a》者(51)，曰：“美哉，猶有感(52)。”見舞《大武》(53)，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護(hù)》者(54)，曰“圣人之弘也(55)，猶有慚德(56)，圣人之難也！”見舞《大夏》(57)，曰：“美哉，勤而不德(58)！非禹其誰能及之？見舞《招箾》(59)，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燾也(60)，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無以加矣。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觀?！?/p>

 ①聘：諸侯之間派使節(jié)問候。②周樂：周王朝的音樂。魯國因為是周公的封地，曾得到周成王頒賜的天子禮樂。參見《魯周公世家》。③《周南》：從周南地區(qū)采集來的民歌樂調(diào)。《召南》：從召南地區(qū)采集來的地方樂調(diào)。④基：奠定基礎(chǔ)。基之：指為周王朝的王業(yè)奠定基礎(chǔ)。⑤未：指王業(yè)還未成功。⑥勤：辛勞。怨：怨恨。季札在聽了音樂之后，對每一種音樂及其歌辭都要進(jìn)行評論，而且要把它們與社會歷史現(xiàn)象聯(lián)系起來。⑦《邶》、《鄘》、《衛(wèi)》：指自邶、鄘、衛(wèi)三國采集的樂歌。⑧淵：深厚。⑨本句意為：衛(wèi)康叔曾經(jīng)歷管蔡之亂，雖憂傷國家動亂，但仍協(xié)助王室監(jiān)理商朝遺民。衛(wèi)武公曾經(jīng)歷幽王褒姒之難，雖憂傷國家動亂，但仍帶兵幫助王室平定戎人。他們的德行就象這歌曲聲調(diào)一樣，憂傷而不困頓。⑩《王》：從王地采集的地方樂調(diào)。(11)本句意為這是周王室東遷洛邑以后的樂歌吧？(12)《鄭》：從鄭國采集的地方樂調(diào)。(13)細(xì)：細(xì)瑣。(14)本句意為：《鄭風(fēng)》音樂細(xì)瑣，反映了鄭國政令苛細(xì)，人民難以忍受。(15)《齊》：從齊國采集的地方樂調(diào)。(16)泱泱：深遠(yuǎn)弘大。(17)表：做表率。(18)《豳》從豳地采集的地方樂調(diào)。(19)蕩蕩：寬弘坦蕩。(20)周公之東：指周公東征，討伐管蔡之亂。(21)《秦》：從秦國采集的地方樂調(diào)。(22)夏聲：西方之聲。即西周舊都之聲。秦原為戎狄，現(xiàn)在變其音樂為夏聲，是文化進(jìn)步的表現(xiàn)，故下句說“能夏則大”。(23)《魏》：從魏國采集的樂歌。(24)沨沨：弘大聲。(25)寬：寬和。(26)儉：簡樸。(27)盟：《左傳?襄公二十九年》作“明”，是。(28)《唐》：從唐國采集的地方樂調(diào)。(29)《陳》：從陳國采集的地方樂調(diào)。(30)《鄶》：從鄶國采集的地方樂調(diào)。(31)譏：評論。(32)《小雅》：雅樂是周王朝的正統(tǒng)音樂?！洞笱拧樊a(chǎn)生于西周，作者大都是貴族。在雅樂的演變發(fā)展中，逐漸摻雜進(jìn)了地方樂調(diào)成分，稱作《小雅》，其中有產(chǎn)生于東遷之后的作品。(33)貳：背叛。(34)先王：指周朝初期文、武、成、康等王。(35)廣：音樂寬緩。(36)熙熙：和諧安樂。(37)曲而有直體：旋律雖然抑揚(yáng)頓挫高下有致，基調(diào)卻剛勁有力。(38)《頌》：宗廟祭祀樂歌。(39)詘：曲折。(40)近：指節(jié)奏緊密。逼：迫促。(41)遠(yuǎn)：指節(jié)奏疏緩。攜：分離。(42)遷：變化。(43)荒：放縱。以上八句是通過對《頌》樂的直接描述來表達(dá)作者對它贊美之情。(44)以下四句用比喻的方式來說《頌》樂之淵深博大。用而不匱，指《頌》樂如圣人之才，智慧雖用而不匱乏。(45)本句意為：《頌》樂如圣人之德，寬弘而不侈大。(46)施而不費(fèi)，取而不貪：指《頌》樂如同圣人之理民，施惠于民而不顯耗費(fèi)，征取于民而不過分貪婪。(47)處：音樂暫時休止。底：停滯，(48)流：虛浮無根。(49)五聲：古代音樂的五個基本音階：宮、商、角、徵、羽。(50)八風(fēng)：八方之風(fēng)。一說，八風(fēng)即金、石、土、革、絲、木、匏、竹八音。參看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春秋左傳中》。(51)《象箾》、《南籥（ｙｕè，月）》：皆為樂舞名，相傳二者都是歌頌周文王的。箾即簫，籥是一種管樂器，形狀似笛。(52)感：同“憾”。(53)《大武》：武王之樂舞，相傳是周公所作。(54)《韶護(hù)》：亦作《韶濩（ｈù，戶》、《大濩》，相傳為商湯之樂舞。(55)弘：弘大。(56)慚德：行事有缺點(diǎn)而內(nèi)心自愧。指湯曾伐桀并將其流放，在當(dāng)時是以下伐上，所以這樣說。(56)《大夏》：相傳為禹之樂舞名。(57)不德：不自以為有德于民。(58)《招（ｓｈáｏ  ，勺）(59)》：又作《韶簫》、《大韶》，舜之樂舞名。(60)燾：覆蓋。

 去魯，遂使齊。說晏平仲曰：“子速納邑與政①。無邑?zé)o政，乃免于難。齊國之政將有所歸；未得所歸，難未息也?！惫赎套右蜿惢缸右约{政與邑，是以免于欒、高之難②。

 ①納：交出。邑：封邑。政：政事職務(wù)。②欒、高之難：齊景公十四年，齊國大夫欒施、高強(qiáng)互相進(jìn)攻。詳見《左傳?昭公八年》。
 去齊，使于鄭。見子產(chǎn)，如舊交①。謂子產(chǎn)曰：“鄭之執(zhí)政侈②，難將至矣③，政必及子。子為政，慎以禮。不然，鄭國將敗?！比ム崳m衛(wèi)。說蘧瑗、史狗、史、公子荊、公叔發(fā)、公子朝曰④：“衛(wèi)多君子，未有患也?！?br> ①《左傳?襄公二十九年》記載二人友情甚篤，“見子產(chǎn)，如舊相識。與之縞帶，子產(chǎn)獻(xiàn)紵衣焉”。②此處指鄭國大夫伯有。侈：奢華放縱，盛氣凌人。史載“鄭伯有耆（嗜）酒，為窟室，而夜飲酒，擊鐘焉。朝（官員早朝）至未已”。又載“鄭伯有使公孫黑如楚，辭曰：‘楚、鄭方惡（外交關(guān)系惡化），而使余往，是殺余也?！性唬骸佬幸玻慵沂朗来际寝k理外交事務(wù)的）?！羽ü珜O黑）曰：‘可則往，難則已，何世之有？’伯有將強(qiáng)使之?！痹斠姟蹲髠?襄公二十九年、三十年》。③此難果然發(fā)生于次年。《左傳?襄  公三十年》。秋七月，伯有“又將使子皙如楚，歸而飲酒。庚子，子皙以駟氏之甲伐而焚之（燒毀伯有的窟室）。伯有奔雍梁，醒而后知之，遂奔許”?！肮锍螅?，（伯有）自墓門之瀆入，因馬師頡介（穿上鎧甲）于襄庫，以伐舊北門。駟帶率國人以伐之?！兴烙谘蛩痢薄＂苷f：同“悅”。

 自衛(wèi)如晉，將舍于宿①，聞鐘聲②，曰：“異哉！吾聞之，辯而不德③，必加于戮。夫子獲罪于君以在此④，猶懼不足，而又可以畔乎⑤？夫子之在此，猶燕之巢于幕也⑥。君在殯而可以樂乎⑦？”遂去之。文子聞之，終身不聽琴瑟。

 ①宿：通“戚”，地名，是衛(wèi)國大夫?qū)O文子的封邑。②《衛(wèi)康叔世家》載此事詳：過宿，孫林父為擊磬，曰：“不樂，音大悲，使衛(wèi)亂乃此矣。”③辯：通“辦”，指有才干智略，據(jù)《史記會注考證》。④夫子：古代對男子的尊稱。此處指孫文子。孫文子曾攻擊衛(wèi)獻(xiàn)公，獻(xiàn)公逃到齊國。孫文子立衛(wèi)殤公。后來孫文子又要求晉國扣押殤公，再立獻(xiàn)公。參見《衛(wèi)康叔世家》。季札認(rèn)為孫文子的行為是“辯而不德”，而且得罪于國君。⑤畔：通“般”（ｐáｎ，盤）”，怡樂。⑥燕巢于幕：比喻處境十分危險。⑦殯：停柩待葬。古人死后裝殮入棺。并不立即埋葬。而是停放于堂之西階，過一段時間再行下葬。

 適晉，說趙文子、韓宣子、魏獻(xiàn)子，曰：“晉國其萃于三家乎①！”將去，謂叔向曰：“吾子勉之②！君侈而多良③。大夫皆富，政將在三家。吾子直，必思自免于難?！?/p>

 ①萃：集中。三家：指晉國趙、韓、魏三大夫之家族。②吾子：對對方的敬愛之稱。鄭玄《儀禮?士冠禮注》：“吾子，相親之辭。吾，我也。子，男子之美稱?！币话阒挥糜谀凶又g。③良：此處指良大夫。

 季札之初使，北過徐君①。徐君好季札劍，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為使上國②，未獻(xiàn)。還至徐，徐君已死，于是乃解其寶劍，系之徐君冢樹而去③。從者曰：“徐君已死，尚誰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許之，豈以死倍吾心哉?、堋?/p>

 ①過：造訪。②上國：先秦時四夷之地稱中原諸國為上國。③冢樹：墳上所植的樹木。冢，原指高大的墳?zāi)?，后泛指墳?zāi)?。④倍：通“背”，違背。

 七年①，楚公子圍弒其王夾敖而代立②，是為靈王。十年，楚靈王會諸侯而以伐吳之朱方③，以誅齊慶封。吳亦攻楚④，取三邑而去。十一年，楚伐吳，至雩婁⑤。十二年，楚復(fù)來伐，次于乾溪⑥，楚師敗走⑦。

 ①七年：誤。按此年當(dāng)為“吳王余昧三年”?！妒T侯年表》：“吳余祭四年，守門閽殺余祭?！钡赌瓯怼酚诖四晗吕^續(xù)以余祭五年之名紀(jì)年，直至十七年。至下年則記為“吳余昧元年”，共四年，顯誤。以下本段中十年、十一年、十二年亦應(yīng)分別為六年、七年、八年等。②弒：古稱子殺父母、臣?xì)⒕秊閺s。③楚靈王會諸侯、伐吳朱方及誅慶封事，可參見《楚世家》及《左轉(zhuǎn)?昭公四年》，記載甚詳。④事在其年冬天?！蹲筠D(zhuǎn)?昭公四年》載：“冬，吳伐楚，入棘、櫟、麻，以報朱方之役。”⑤至雩婁：誤。實際上此次楚已推進(jìn)到雩婁以東數(shù)百里處的坻箕山。后楚軍因失利，退軍后命一隊伍屯守雩婁?！冻兰摇肺摧d此事，此段史實，詳見《左傳?昭公五年》記載。⑥次：古時行軍駐留某處兩夜以上稱為“次”。⑦《左傳?昭公六年》詳載其事前因后果如下：“徐儀楚聘于楚，楚子執(zhí)之，逃歸。懼其叛也，使泄伐徐。吳人救之。令尹子蕩帥師伐吳，師于豫章，而次于乾溪。吳人敗其師于房鐘，獲宮廐尹棄疾。子蕩歸罪于泄而殺之?！?/p>

 十七年①，王余祭卒②，弟余昧立。王余昧二年，楚公子棄疾弒其君靈王代立焉。
 四年③，王余昧卒，欲授弟季札。季札讓，逃去。于是吳人曰：“先王有命，兄卒弟代立，必致季子。季子今逃位，則王余昧后立。今卒，其子當(dāng)代。”乃立王余昧之子僚為王。

 ①十七年：誤，參見上段注①。②《左傳?襄公二十九年》載此事：“吳人伐越，獲俘焉，以為閽，使守舟。吳子余祭觀舟，閽以刀殺之。”   ③四年：誤。王余昧在位十七年。司馬遷把王余祭在位四年、王余昧在位十七年顛倒，故有此一連串年代錯誤。

 王僚二年，公子光伐楚，敗而亡王舟。光懼，襲楚，復(fù)得王舟而還①。
 五年，楚之亡臣伍子胥來奔②，公子光客之。公子光者，王諸樊之子也。常以為“吾父兄弟四人，當(dāng)傳至季子，季子即不受國③，光父先立。即不傳季子，光當(dāng)立”。陰納賢士，欲以襲王僚。

 ①事詳《左傳?昭公十七年》：“（吳楚）戰(zhàn)于長岸，子魚先死，楚師繼之，大敗吳師，獲其乘舟余皇。使隨人與后至者守之，環(huán)而塹之，及泉，盈其隧炭，陣以待命。吳公子光請于其眾，曰：‘喪先王之乘舟，豈唯光之罪，眾亦有焉。請借取之以救死?！娫S之。使長鬣者三人潛伏于舟側(cè)，曰：‘我呼余皇，則對。師夜從之?！簦缘鼘?。楚人從而殺之。楚師亂，吳人大敗之，取余皇以歸?！雹谄涫略斠姟冻兰摇芳啊段樽玉懔袀鳌贰＂奂矗航?。

 八年，吳使公子光伐楚①，敗楚師，迎楚故太子建母于居巢以歸②。因北伐，敗陳、蔡之師③。九年，公子光伐楚④，拔居巢、鐘離。初，楚邊邑卑梁氏之處女與吳邊邑之女爭桑⑤，二女家怒相滅，兩國邊邑長聞之，怒而相攻，滅吳之邊邑。吳王怒，故遂伐楚，取兩都而去⑥。

 ①《左傳?昭公二十三年》詳載吳王僚及公子光共同率軍伐楚，此處司馬遷略言之。②居巢：應(yīng)為“郹”。詳見《左傳?昭公二十三年：“楚太子建之母在郹，召吳人而啟之。冬十月甲申，吳太子諸樊（此處誤，當(dāng)為公子光），取楚夫人與其寶器以歸?！雹蹍⒁姟蛾愯绞兰摇罚骸肮庸夥リ悾『?、沈而去?！薄豆懿淌兰摇窡o載。④此事乃因楚國攻伐引起?！蹲髠?昭公二十四年》載：“楚子為舟師以略吳疆?！瓍侨缩喑?，而邊人不備，遂滅巢及鐘離而還?！雹轄幧＃簱尣缮Ｈ~。⑥兩都：指上文所說之鐘離、居巢。

 伍子胥之初奔吳，說吳王僚以伐楚之利①。公子光曰：“胥之父兄為戮于楚②，欲自報其仇耳。未見其利?！庇谑俏閱T知光有他志③。乃求勇士專諸，見之光。光喜，乃客伍子胥。子胥退而耕于野，以待專諸之事。

 ①說：勸說。②為戮：被殺。③他志：別的志向。此處指想奪吳國王位。

 十二年冬①，楚平王卒。十三年春②，吳欲因楚喪而伐之，使公子蓋余、燭庸以兵圍楚之六、灊。使季札于晉，以觀諸侯之變。楚發(fā)兵絕吳兵后，吳兵不得還。于是吳公子光曰：“此時不可失也。”告專諸曰：“不索何獲③！我真王嗣④，當(dāng)立，吾欲求之。季子雖至，不吾廢也?！睂ＶT曰：“王僚可殺也。母老子弱，而兩公子將兵攻楚⑤，楚絕其路。方今吳外困于楚，而內(nèi)空無骨鯁之臣⑥，是無奈我何?！惫庠唬骸拔疑?，子之身也?！彼脑卤英撸夥资坑诳呤尧?，而謁王僚飲。王僚使兵陳于道，自王宮至光之家，門階戶席⑨，皆王僚之親也，人夾持鈹⑩。公子光詳為足疾(11)，入于窟室，使專諸置匕首于炙魚之中以進(jìn)食(12)。手匕首刺王僚，鈹交于匈(13)，遂弒王僚。公子光竟代立為王，是為吳王闔廬。闔廬乃以專諸子為卿。

 ①應(yīng)為“十一年冬”，參見《左傳》及《十二諸侯年表》。  ②十三年：應(yīng)為“十二年”?！妒T侯年表》：“吳僚十二年，公子光使專諸殺僚，自立?！雹鄄凰骱潍@：是當(dāng)時中原的一句成語，意為：不尋找就不會得到。④嗣：后代。⑤兩公子：指蓋余、燭庸，均為王僚同母弟。⑥骨鯁：正直剛強(qiáng)。⑦丙子：即丙子日。古代以天干、地支相配紀(jì)日。⑧窟室：地下室。⑨門階戶席：門，古代指院門。階，堂前臺階。戶，古代堂沒有門，是敞開的。堂后面是室，戶是室的門。席，古人沒有椅子，地上鋪席而坐。這是指從院門直到內(nèi)室的位置。⑩鈹（ｐī，披）：兩面有刃的兵器。   (11)詳：通“佯”。   (12)炙魚：即烤全魚。據(jù)《左傳?昭公二十七年》載，當(dāng)時往席上端食品的人要裸體在門外換上衣服，以示沒有暗藏武器，才能進(jìn)門。進(jìn)門以后不能站立，只能膝行前進(jìn)，執(zhí)鈹?shù)氖勘帽性趦膳杂|逼著他，才能把食品獻(xiàn)到王僚手中。所以要在魚中藏匕首才不會被發(fā)現(xiàn)。(13)匈：同“胸”。此指兩旁士兵同時用鈹刺入專諸胸膛。

 季子至，曰：“茍先君無廢祀①，民人無廢主②，社稷有奉，乃吾君也。吾敢誰怨乎？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亂，立者從之，先人之道也?！睆?fù)命③，哭僚墓，復(fù)位而待④。吳公子燭庸、蓋余二人將兵遇圍于楚者，聞公子光弒王僚自立，乃以其兵降楚，楚封之于舒。

 ①廢祀：斷絕祭祀。本句意為：公子光也是吳先君壽夢的后代，他做國君也不會廢絕對祖先的祭祀，政權(quán)并沒有易姓。言外之意是不反對公子光做國君。②廢主：喪失君主。③復(fù)命：出使他國回來后向國君報告任務(wù)完成情況。這里是說季札是王僚派去晉國的，因此他到王僚墳上去向王僚復(fù)命。④指回到朝廷上自己的位置，等待新國君公子光的命令。

 王闔廬元年，舉伍子胥為行人而于謀國事。楚誅伯州犁，其孫伯嚭亡奔吳，吳以為大夫。
 三年，吳王闔廬與子胥、伯嚭將兵伐楚，拔舒，殺吳亡將二公子①。光謀欲入郢，將軍孫武曰：“民勞，未可，待之?！彼哪?，伐楚，取六與灊②。五年，伐越，敗之③。六年，楚使子常囊瓦伐吳。迎而擊之，大敗楚軍于豫章，取楚之居巢而還。

 ①二公子：即蓋余、燭庸。②取此二地用的是伍子胥提出的疲勞戰(zhàn)術(shù)?！蹲髠?昭公三十年》：“吳子問于伍員曰：‘初而言伐楚，余知其可也，而恐其使余往也，又惡人之有余之功也。今余將自有之矣。伐楚何如？’對曰：‘楚執(zhí)政眾而乖，莫適任患。若為三師以肄焉，一師至，彼必皆出。彼出則歸，彼歸則出，楚必道敞。亟肄以疲之，多方以誤之。既疲而后以三軍繼之，必大克之?！H廬從之，楚于是乎始病?！薄蹲髠?昭公三十一年》：“秋，吳人侵楚，伐夷，侵灊、六。楚沈尹戌帥師救灊，吳師還。楚師遷灊于南岡而還。吳師圍弦，左司馬戌、右司馬稽帥師救弦，及豫章，吳師還。始用子胥之謀也。”③此為吳、越首次交兵，當(dāng)越候允常之世。參見《越王句踐世家》及《左傳?昭公三十二年》。

 九年，吳王闔廬請伍子胥、孫武曰：“始子之言郢未可入，今果如何？”二子對曰：“楚將子常貪①，而唐、蔡皆怨之②。王必欲大伐，必得唐、蔡乃可。”闔廬從之，悉興師，與唐、蔡西伐楚，至于漢水。楚亦發(fā)兵拒吳，夾水陳③。吳王闔廬弟夫概欲戰(zhàn)，闔廬弗許。夫概曰：“王已屬臣兵④，兵以利為上，尚何待焉？”遂以其部五千人襲冒楚⑤，楚兵大敗，走。于是吳王遂縱兵追之。比至郢，五戰(zhàn)，楚五?、蕖３淹跬龀鲔?，奔鄖。鄖公弟欲弒昭王，昭王與鄖公奔隨。而吳兵遂入郢。子胥、伯嚭鞭平王之尸以報父仇。

 ①子常貪婪至極，《國語?楚語下》載：“斗且廷見令尹子常，子常與之語，問蓄貨聚馬。歸以語其弟，曰：‘楚其亡乎！不然，令尹其不免乎？吾見令尹，令尹問蓄聚積實，如餓豺狼焉，殆必亡者也?！?nbsp;  ②唐、蔡怨楚之原因詳見《左傳?定公三年》：“蔡昭候為兩佩與兩裘以如楚，獻(xiàn)一佩一裘于昭王。昭王服之，以享蔡侯。蔡侯亦服其一。子常欲之，弗與，三年止之。唐成公如楚，有兩肅爽馬，子常欲之，弗與，亦三年止之。唐人或相與謀，請代先從者，許之。飲先從者酒，醉之，竊馬而獻(xiàn)之子常。子常歸唐侯?！辈毯钍骂愃疲瑓⒁姟豆懿淌兰摇?。  ③據(jù)《左傳?定公四年》載，楚本可兵分兩路破吳軍，但因內(nèi)部矛盾未果實行：“左司馬戌謂子常曰：‘子沿漢而與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毀其舟，還塞大遂、直轅、冥阨。子濟(jì)漢而伐之，我自后擊之，必大敗之?！坊手^子常曰：‘楚人惡子而好司馬，若司馬毀吳舟于淮，塞城口而入，是獨(dú)克吳也。子必速戰(zhàn)，不然，不免。’乃濟(jì)漢而陳，自小別至于大別。三戰(zhàn)，子常知不可，欲奔?！雹軐伲和皣凇?，委托，托付。⑤冒：干犯，此處指進(jìn)攻敵人。⑥《左傳?定公四年》記載此次戰(zhàn)役中夫概智勇雙全極詳：“十一月庚午，二師陳于柏舉。闔廬之弟夫概王晨請于闔廬曰：‘楚瓦不仁，其臣莫有死志。先伐之，其卒必奔；而后大師繼之，必克。’弗許。夫概王曰：‘所謂“臣義而而行，不待命”者，其此之謂也。今日我死，楚可入也?！云鋵傥迩葥糁Ｖ?。子常之卒奔，楚師亂，吳師大敗之?！瓍菑某煟扒灏l(fā)，將擊之。夫概王曰：‘困獸憂斗，況人乎？若不知免而致死，必敗我。若使先濟(jì)者知免，后者慕之，蔑有斗心矣。半濟(jì)而后可擊也?！瘡闹?jǐn)≈?。楚人為食，吳人及之，奔。食而從之，敗諸雍筮。五戰(zhàn)，及郢。”⑦吳軍入郢，楚昭王奔鄖等事，其詳可參見《楚世家》。

 十年春，越聞吳王之在郢，國空，乃伐吳。吳使別兵擊越。楚告急秦①，秦遣兵救楚擊吳②，吳師敗。闔廬弟夫概見秦越交敗吳③，吳王留楚不去，夫概亡歸吳而自立為吳王。闔廬聞之，乃引兵歸，攻夫概。夫概敗奔楚。楚昭王乃得以九月復(fù)入郢，而封夫概于堂溪，為堂溪氏。十一年，吳王使太子夫差伐楚，取番④。楚恐而去郢徒鄀。

 ①上年楚昭王逃離郢都，使申包胥去秦求援，七日不食哭于秦廷，秦終于發(fā)兵。參見《秦本紀(jì)》、《楚世家》及《伍子胥列傳》。  ②秦發(fā)五百乘救楚，六月，敗吳師于稷。參見《左傳?定公五年》。   ③交：俱。④據(jù)《左傳?定公六年》載：“四月己丑，吳太子終纍楚舟師，獲潘子臣、小惟子及大夫七人。楚國大惕，懼亡?！迸c司馬遷說異。

 十五年，孔子相魯。
 十九年夏，吳伐越，越王句踐迎擊之檇李。越使死士挑戰(zhàn)，三行造吳師，呼，自剄。吳師觀之①，越因伐吳②，敗之姑蘇③，傷吳王闔廬指④，軍卻七里。吳王病傷而死。闔廬使立太子夫差，謂曰：“爾而忘句踐殺汝父乎？”對曰：“不敢⑤！”三年，乃報越。

 ①吳軍對越人這種自殺式挑戰(zhàn)很奇怪，所以看楞了神，疏于防備。②《左傳?定公十四年》記載此戰(zhàn)極詳：“吳伐越，越子句踐御之，陳于檇李。句踐患吳之整也（陣容嚴(yán)整），使死士再禽焉（兩次派越勇士沖吳陣并擒拿吳軍前排戰(zhàn)士），不動（吳陣不亂）。使罪人三行（越第三次派出犯人前進(jìn)到吳軍前），屬劍于頸（罪人按劍于自己頸上），而辭曰：‘二君有治（治軍之事，指打仗）臣奸旗鼓（干犯軍令）。不敏于君之行前（行陣之前），不敢逃刑，敢歸死?！熳詣q也。師屬之目（吳軍注視這場面），越子因而伐之，大敗之。靈姑浮以戈擊闔廬，闔廬傷將指（腳大拇趾），取其一屨。還，卒于陘，去檇李七里。”③一說“姑蘇”二字為衍文，檇李為越地，距吳都姑蘇二百里許，而吳軍只退卻七里。④《越王句踐世家》載“射傷吳王闔廬”，系司馬遷誤記，實際是用戈擊傷。⑤《左傳?定公十四年》：“夫差使人立于庭，茍出入，必謂己曰：‘夫差！而忘越之殺而父乎？’則對曰：‘唯！不敢忘’三年乃報越。”較合理。

 王夫差元年，以大夫伯嚭為太宰。習(xí)戰(zhàn)射，常以報越為志。二年，吳王悉精兵以伐越①，敗之夫椒，報姑蘇也。越王句踐乃以甲兵五千人棲于會稽，使大夫種因吳太宰嚭而行成②，請委國為臣妾。吳王將許之，伍子胥諫曰：“昔有過氏殺斟灌以伐斟尋③，滅夏后帝相。帝相之妃后緡方娠，逃于有仍而生少康④。少康為有仍牧正。有過又欲殺少康，少康奔有虞⑤。有虞思夏德，于是妻之以二女而邑之于綸，有田一成⑥，有眾一旅⑦。后遂收夏眾⑧，撫其官職⑨。使人誘之⑩，遂滅有過氏，復(fù)禹之績，祀夏配天，不失舊物(11)。今吳不如有過之強(qiáng)，而句踐大于少康。今不因此而滅之，又將寬之，不亦難乎！且句踐為人能辛苦，今不滅，后必悔之?！眳峭醪宦?，聽太宰相(12)，卒許越平。與盟而罷兵去(13)。

 ①越王聞夫差日夜練兵欲伐越，決定先發(fā)制人興兵伐吳，大夫范蠡諫，不聽。夫差聞之方才發(fā)兵擊越。參見《越王句踐世家》。②因：通過。行成：諸侯國之間請求媾和。詳細(xì)過程參見《越王句踐世家》。文種賄賂伯嚭，又向夫差游說成功。③相傳夏代分封，以國為姓（參見《夏本紀(jì)》），有過氏、斟灌氏、斟尋氏既是古國名，又是指某姓之人。有過氏，即寒浞之子澆（áｏ，熬）之封國。相傳夏啟之孫夏后相亡國后，依附二斟，澆滅二斟國而殺其君，夏后相亦被滅亡。④有仍氏：古國名，乃后緡之娘家。⑤有虞氏：古國名，為舜之后代。⑥成：方圓十里。⑦旅：五百人為一旅。⑧收：聚集。⑨撫：治理。⑩據(jù)《左傳?哀公元年》載伍子胥之語為“使女艾諜澆”，即派女艾為間諜打入澆的國家內(nèi)部。(11)舊物：過去的事物。指夏失國前的典章制度國土等。(12)卒：終于。平：兩國講和。(13)盟：舉行歃血儀式，訂立盟約。據(jù)《國語?吳語》載，由于越人的巧妙言辭，最后連歃血儀式也未舉行就撤兵了。本段所寫的史實，與《國語》中的《吳語》、《越語上》略有出入?！秶Z》記載的過程更曲折詳盡，可參看。

 七年，吳王夫差聞齊景公死而大臣爭寵①，新君弱②，乃興師北伐齊。子胥諫曰：“越王句踐食不重味③，衣不重采④，吊死問疾⑤，且欲有所用其眾。此人不死，必為吳患。今越在腹心疾而王不先，而務(wù)齊，不亦謬乎！”吳王不聽，遂北伐齊，敗齊師于艾陵。至繒，召魯哀公而征百牢⑥。季康子使子貢以周禮說太宰嚭，乃得止⑦。因留略地于齊魯之南。九年，為騶伐魯⑧，至，與魯盟乃去⑨。七年，因伐齊而歸。十一年，復(fù)北伐齊⑩。

 ①其詳情參見《齊太公世家》。②新君：指齊國新立之君晏孺子，名荼。③重味：二種以上菜肴。④重采：二種以上的顏色。⑤越王句踐臥薪嘗膽發(fā)奮圖強(qiáng)的事跡可參見《越王句踐世家》。⑥牢：古代祭祀或宴會所用的牲畜，牛羊豬各一只為一牢。按《周禮》規(guī)定，宴會用牢之?dāng)?shù)，天子為十二牢，上公九牢，候伯七牢，子、男五牢。夫差為子爵，理應(yīng)只供五牢。⑦據(jù)《左傳?哀公七年》，夫差征要百牢，魯大夫子服景伯與之應(yīng)對，夫差不聽，魯人不得已，只好供給百牢。伯嚭又召見季康子，季康子認(rèn)為不合禮教，命子貢辭絕。司馬遷把這二事合為一事，當(dāng)另有所據(jù)。⑧騶：通“鄒”，又作“邾”。⑨此事《左傳?哀公八年》記載極詳：夫差將伐魯之前，先詢問二名大夫伐魯利害，二人意見相反。吳遂伐魯，克東陽，戰(zhàn)于夷。后講和定盟而還。不具引。⑩（日）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認(rèn)為本段中年代事跡多有與《左傳》、《國語》不合者，不具引。略舉如下：一、夫差七年無伐齊事。二、敗齊于艾陵當(dāng)在夫差十二年。三、會魯于繒當(dāng)在夫差八年。四、伐齊而歸當(dāng)在夫差十一年。。五、復(fù)北伐齊當(dāng)在夫差十二年。按：司馬遷或當(dāng)另有所據(jù)，不然則為誤記。

 越王句踐率其眾以朝吳，厚獻(xiàn)遺之，吳王喜①。唯子胥懼，曰：“是棄吳也?！敝G曰：“越在腹心，今得志于齊，猶石田，無所用。且《盤庚之誥》有顛越勿遺②，商之以興。”吳王不聽，使子胥于齊，子胥屬其子于齊鮑氏，還報吳王。吳王聞之，大怒，賜子胥屬鏤之劍以死③。將死，曰：“樹吾墓上以梓④，令可為器⑤。抉吾眼置之吳東門⑥，以觀越之滅吳也?！?/p>

 ①參見《伍子胥列傳》。越人亦賄賂伯嚭以迷惑吳王。②《盤庚之誥》：即《尚書》中的《盤庚篇》。是商王盤庚告戒臣民的講話記錄。顛越無遺：意指不要放過壞人。顛，狂。越，超出法度。無遺，消滅干凈沒有漏網(wǎng)的。③屬鏤：劍之名。④樹：種植。梓：一種落葉喬木，生長較快，古代多用來制器。⑤意指梓樹成材可以制器時，吳國就要滅亡了。⑥抉：挖。

 齊鮑氏弒齊悼公①。吳王聞之，哭于軍 門外三日，乃從海上攻齊②。齊人敗吳，吳王乃引兵歸。
 十三年，吳召魯、衛(wèi)之君會于橐皋。

 ①參見《齊太公世家》及《田敬仲完世家》，后者說：“鮑牧與齊悼公有隙（矛盾），弒悼公?！睋?jù)《左傳?哀公八年》，齊悼公已殺死了鮑牧。其中顯有牴牾?！堆缱哟呵?諫上》有“田氏殺陽生（悼公名）”，較合當(dāng)時齊國形勢。②《左傳?哀公十年》“徐承帥舟師自海入齊，齊人敗之，吳師乃還?！雹蹍峭跖c魯、衛(wèi)會，非同時事。夏會魯哀公于橐皋，秋會衛(wèi)出公于鄖。詳見《左傳?哀公十二年》。

 十四年春，吳王北會諸侯于黃池，欲霸中國以全周室①。六月（戊）〔丙〕子，越王句踐伐吳②。乙酉，越五千人與吳戰(zhàn)③。丙戌，虜吳太子友。丁亥，入?yún)恰侨烁鏀∮谕醴虿?，夫差惡其聞也?；蛐蛊湔Z，吳王怒，斬七人于幕下。七月辛丑，吳王與晉定公爭長④。吳王曰：“于周室我為長⑤。”晉定公曰：“于姬姓我為伯⑥?！壁w鞅怒，將伐吳，乃長晉定公⑦。吳王已盟，與晉別，欲伐宋。太宰嚭曰：“可勝而不能居也?！蹦艘鴼w國。國亡太子，內(nèi)空，王居外久，士皆罷敞⑧，于是乃使厚幣以與越平。

 ①全：保。②《越王句踐世家》載此次伐吳，越國共出動軍隊四萬九千人。③此句應(yīng)為“吳五千人與越戰(zhàn)”?！蹲髠?哀公十三年》詳載戰(zhàn)斗過程：“六月丙子，越子伐吳，為二遂（兵分兩路），疇無余、謳陽自南方，先及郊。吳大子友、王子地、王孫彌庸、壽于姚自泓上觀之。彌庸見姑蔑之旗。曰：‘吾父之旗也（其父被越人俘虜，故越人張其旗），不可以見仇而弗殺也?！笞釉唬骸畱?zhàn)而不克，將亡國，請待之?！瘡浻共豢?，屬（集合）眾五千，王子地助之。乙酉，戰(zhàn)，彌庸獲疇無余，地獲謳陽。越子至，王子地守。丙戌，復(fù)戰(zhàn)，大敗吳師，獲大子友、王孫彌庸、壽于姚。丁亥，入?yún)?。”④長：諸侯盟會時舉行歃血儀式，第一個歃血的為長，即盟主。⑤周室祖先，在吳太伯一代兄弟四人，吳國祖先太伯是長子，晉國祖先季歷是四子。因此夫差說應(yīng)該吳為盟主。⑥伯（ｂà，壩）：通“霸”，即諸侯盟主。晉自文公、襄公、悼公、平公都曾稱霸。姬姓國中，只有晉國稱過霸。春秋時其他稱過霸的國家都不是姬姓，如秦穆公嬴姓、齊恒公姜姓、楚莊王熊姓等。⑦司馬遷在《秦本紀(jì)》、《晉世家》及《趙世家》中，均說：“卒長吳?！迸c《左傳?哀公十三年》、《國語?吳語》同。此處當(dāng)是故存異說?！秴钦Z》記黃池之會極詳，可參看。⑧罷：通“?！?。

 十五年，齊田常殺簡公。
 十八年，越益強(qiáng)。越王句踐率兵（使）〔復(fù)〕伐敗吳師于笠澤①。楚滅陳。
 二十年，越王句踐復(fù)伐吳。二十一年，遂圍吳。二十三年十一月丁卯，越敗吳②。越王句踐欲遷吳王夫差于甬東，予百家居之。吳王曰：“孤老矣，不能事君王也。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遂自剄死。越王滅吳，誅太宰嚭，以為不忠，而歸。

 ①《左傳?哀公十七年》記笠澤之戰(zhàn)如下：“三月，越子伐吳。吳子御之笠澤，夾水而陳。越子為左右句卒，使夜或左或右，鼓噪而進(jìn)，吳師分以御之。越子以三軍潛涉，當(dāng)吳中軍而鼓之，吳師大亂，遂敗之?！雹趨菙『螅蛟酵跽埱箧藕?，句踐欲許，范蠡諫，終于未答應(yīng)吳國的請求。參見《越王句踐世家》及《國語?吳語、越語》。

 太史公曰：“孔子言“太伯可謂至德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①”。余讀《春秋》古文②，乃知中國之虞與荊蠻句吳兄弟也。延陵季子之仁心，慕義無窮，見微而知清濁③。嗚呼，又時其閎覽博物君子也④！

 ①無得：不能夠。這里指不能用語言來表達(dá)對太伯的頌贊。語出《論語?泰伯第八》。②《春秋》：東周時代魯國的一部編年史書。③清濁：喻指善惡、治亂、賢愚等對立的范疇。本句尤指季札能通過觀樂來知道國家的治亂興衰。④閎覽：見多識廣。博物：博學(xué)多知。

 標(biāo)題 <<齊太公世家第二  趙季 譯注>>

齊太公世家第二

趙季  譯注

 【說明】《齊太公世家》記載了姜姓齊國自西周初太公建國起，至公元前379年齊康公身死國滅，總計近千年的歷史。
 姜姓齊國，是春秋時代我國中原的一個重要諸侯國。在地理上有著良好的自然條件，“自泰山屬之瑯邪，北被于海，膏壤二千里”；自開國以來又十分注重發(fā)展經(jīng)濟(jì)，太公時期就“通工商之業(yè)，便魚鹽之利”，管仲相齊后，又“連五家之兵，設(shè)輕重魚鹽之利”，為齊國發(fā)展打下了良好的物質(zhì)基礎(chǔ)。在政治文化上，既不象魯國一樣死死拘束于徹底的宗法制，又不象秦、楚早期那樣“以夷狄自置”。而是順應(yīng)“其民闊達(dá)多匿知”的原有文化，有條件地推行宗法制和集權(quán)制的結(jié)合，“因其俗，簡其禮”，為政簡而不苛，平易近民。所以到齊桓公時，齊國終成為大國爭霸斗爭中的第一個霸主，一個名符其實的泱泱大國。
 自桓公去世，齊國漸趨衰落。一方面由于姜姓公室舊貴族日益腐敗，另一方面由于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斗爭日益激烈，尤其經(jīng)過崔杼、慶封之亂，大傷元?dú)?，終于被新興的貴族集團(tuán)田氏所替代。
 本篇在藝術(shù)上的第一個特點(diǎn)是取材有法、詳略得當(dāng)。司馬遷抓住最能代表齊國歷史發(fā)展線索的幾個時期，清晰地反映了它由盛而衰的歷史過程。前半葉主要介紹了太公時期和桓公時期，中后葉則主要記敘了崔慶之亂與田氏代齊的詳盡過程。這幾部分作者運(yùn)用濃墨重彩，生動形象地再現(xiàn)了斑爛多姿的歷史畫面。其余部分則僅僅記其大概，明其脈絡(luò)，避免沖淡重點(diǎn)部分的思想意義，真正作到了“略小取大，舉重明輕”。
 本篇的第二個藝術(shù)特點(diǎn)是塑造了生動復(fù)雜立體的人物形象。作者從生活中的歷史現(xiàn)實出發(fā)，把握歷史人物的復(fù)雜心理，加以真實再現(xiàn)，使人感到可親可信。例如對于齊桓公，作者一方面極力寫其機(jī)智果斷，從諫如流，重義守信的明君風(fēng)度，但也寫了他晚年驕傲固執(zhí)，好大喜功的思想變化。既寫他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的宏偉業(yè)績，也寫他好內(nèi)多寵，以致死后蟲出于戶的性格弱點(diǎn)，給人留下深深的歷史回味。即是反面人物崔杼，作者也寫了他兩次不殺晏嬰的微妙心理，表現(xiàn)出人物的復(fù)雜個性。

 太公望呂尚，是東海邊之人。其先祖曾做四岳之官，輔佐夏禹治理水土有大功。舜、禹時被封在呂，有的被封在申，姓姜。夏、商兩代，申、呂有的封給旁支子孫，也有的后代淪為平民，呂尚就是其遠(yuǎn)代后裔。呂尚本姓姜，因為以其封地之名為姓，所以叫作呂尚。
 呂尚曾經(jīng)窮困，年老時，借釣魚的機(jī)會求見周西伯。西伯在出外狩獵之前，占卜一卦，卦辭說：“所得獵物非龍非螭，非虎非熊；所得乃是成就霸王之業(yè)的輔臣。”西伯于是出獵，果然在渭河北岸遇到太公，與太公談?wù)摵笪鞑笙?，說：“自從我國先君太公就說：‘定有圣人來周，周會因此興旺。’說的就是您吧？我們太公盼望您已經(jīng)很久了?！币虼朔Q呂尚為“太公望”，二人一同乘車而歸，尊為太師。
 有人說，太公博學(xué)多聞，曾為商紂做事。商紂無道，太公就離開了。四處游說列國諸侯，未得知遇之君，最終西行歸依周西伯。有人說，呂尚乃一處士，隱居海濱。周西伯被囚禁在羑（ｙǒｕ，有）里時，西伯之臣散宜生、閎（ｈóｎｇ，宏）夭久聞呂尚之名而召請他。呂尚也認(rèn)為“聽說西伯賢德，又一貫尊重關(guān)心老年人，何不前往？”此三人為了營救西伯，尋找美女奇寶，獻(xiàn)給紂王，以贖取西伯。西伯因此得以被釋，返回周國。雖然呂尚歸周的傳說各異，但大旨都認(rèn)為他是文王武王之師。
 周西伯昌從羑里脫身歸國后，暗中和呂尚策劃如何推行德政以推翻商紂政權(quán)，其中很多是用兵的權(quán)謀和奇計，所以后代談?wù)撚帽篮椭艹碾[秘權(quán)術(shù)的都尊法太公的基本策略。周西伯為正清平，尤其在明斷虞、芮（ｒｕì，瑞）二國的國土爭訟后，被詩人稱道為膺受天命的文王。西伯又討伐了崇國、密須和犬夷，大規(guī)模建設(shè)豐邑。天下三分之二的諸侯都?xì)w心向周，多半是太公謀劃籌策的結(jié)果。
 文王死后，武王即位。九年，武王想繼續(xù)完成文王的大業(yè)，東征商紂察看諸侯是否云集響應(yīng)。軍隊出師之際，被尊稱為“師尚父”的呂尚左手拄持黃鉞（ｙｕè，月），右手握秉白旄誓師，說：“蒼兕（ｓì，似）蒼兕，統(tǒng)領(lǐng)眾兵，集結(jié)船只，遲者斬首。”于是兵至盟津。各國諸侯不召自來有八百之多。諸侯都說：“可以征伐商紂了?！蔽渫跽f：“還不行?！卑鄮煻€，與太公同寫了《太誓》。
 又過二年，商紂殺死王子比干，囚禁了箕子。武王又將征伐商紂，占卜一卦，龜兆顯示不吉利，風(fēng)雨突至。群臣恐懼，只有太公強(qiáng)勸武王進(jìn)軍，武王于是出兵。十一年正月甲子日，在牧野誓師，進(jìn)伐商紂。商紂軍隊徹底崩潰。商紂回身逃跑，登上鹿臺，于是被追殺。第二天，武王立于社壇之上，群臣手捧明水，衛(wèi)康叔封鋪好彩席，師尚父牽來祭祀之牲，史佚（ｙì，義）按照策書祈禱，向神祇稟告討伐罪惡商紂之事。散發(fā)商紂積聚在鹿臺的錢幣，發(fā)放商紂屯積在鉅橋的糧食，用以賑濟(jì)貧民。培筑加高比干之墓，釋放被囚禁的箕子。把象征天下最高權(quán)力的九鼎遷往周國，修治周朝政務(wù)，與天下之人共同開始創(chuàng)造新時代。上述諸事多半是采用師尚父的謀議。
 此時武王已平定商紂，成為天下之王，就把齊國營丘封賞給師尚父。師尚父東去自己的封國，邊行邊住，速度很慢?？蜕嶂械娜苏f他：“我聽說時機(jī)難得而易失。這位客人睡得這樣安逸，恐怕不是去封國就任的吧?！碧犃舜搜?，連夜穿衣上路，黎明就到達(dá)齊國。正遇萊侯帶兵來攻，想與太公爭奪營丘。營丘毗鄰萊國。萊人是夷族，趁商紂之亂而周朝剛剛安定，無力平定遠(yuǎn)方，因此和太公爭奪國土。
 太公到齊國后，修明政事，順其風(fēng)俗，簡化禮儀，開放工商之業(yè)，發(fā)展?jié)O業(yè)鹽業(yè)優(yōu)勢，因而人民多歸附齊國，齊成為大國。到周成王年幼即位之時，管蔡叛亂，淮夷也背叛周朝，成王派召（ｓｈàｏ，紹）康公命令太公說：“東至大海，西至黃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此間五等諸侯，各地官守，如有罪愆，命你討伐?！饼R因此可以征討各國，形成大國、定都營丘。
 太公死時一百余歲，其子丁公呂伋（ｊí，及）繼位。丁公死，其子乙公得繼位。乙公死，其子癸公慈母繼位。癸公死，其子哀公不辰繼位。
 哀公時，紀(jì)侯向周王誣陷哀公，周王用大鼎煮死哀公，而立其弟靜為齊君，就是胡公。胡公遷都于薄姑，此時正當(dāng)周夷王在位。
 哀公同母少弟山怨恨胡公，就與自己黨徒帶領(lǐng)營丘人襲擊殺死胡公自立為齊君，就是獻(xiàn)公。獻(xiàn)公元年，全部驅(qū)逐胡公諸子，借機(jī)把首都從薄姑遷到臨淄。
 九年，獻(xiàn)公死，其子武公壽繼位。武公九年，周厲王逃亡，住在彘（ｚｈì，志）邑。十年（前841），周王室大亂，大臣們主持國政，號稱“共和”。二十四年（前827），周宣王即位。
 二十六年（前825），武公死，其子厲公無忌繼位。厲公殘暴肆虐，所以胡公之子又返回齊國，齊人想立胡公之子為君，就一同攻殺厲公。胡公之子也戰(zhàn)死。齊人于是立厲公之子赤為齊君，就是文公，斬掉七十多個攻殺厲公的人。
 文公十二年（前804）死，其子成公脫繼位。成公九年（前795）死，其子莊公購繼位。
 莊公二十四年（前771），犬戎殺死幽王，周王室東遷都到洛邑。秦國開始列位于諸侯。五十六年（前739），晉人殺死他們國君晉昭侯。
 六十四年（前731），莊公死，其子釐（ｘī，西）公祿甫繼位。
 釐公九年（前722），魯隱公即位。十九年（前712），魯桓公殺其兄隱公而自立為魯君。
 二十五年（前706），北戎攻伐齊國。鄭國派太子忽來援救齊國，齊侯想把女兒嫁給他。忽說：“鄭國小齊國大，我配不上?！本椭x絕了。
 三十二年（前699），釐公同母弟夷仲年死。其子名叫公孫無知，釐公寵愛他，給他的級別車服生活待遇和太子一樣。
 三十三年（前698），釐公死，太子諸兒立，就是襄公。
 襄公元年（前697），襄公原來還是太子時，曾與無知爭斗，即位以后，降低無知的俸祿車馬服飾的等級，無知心中怨恨。
 四年（前694），魯桓公和夫人來到齊國。齊襄公過去曾與魯夫人私通。魯夫人是襄公的妹妹，在齊釐公時嫁給魯桓公做夫人，此次與魯桓公來齊國又與襄公通奸。魯桓公發(fā)現(xiàn)此事，怒責(zé)夫人，夫人告訴了齊襄公。齊襄公宴請魯桓公，把桓公灌醉，派大力士彭生把魯桓公抱上車，接著折斷桓公的肋骨殺死桓公，桓公被抬出車時已死掉了。魯國人為此責(zé)備齊國，齊襄公殺死彭生以向魯國謝罪贖過。
 八年（前690），齊國征伐紀(jì)國，紀(jì)國被迫遷都。
 十二年（前686），當(dāng)初，襄公派連稱、管至父駐守葵丘，約定七月瓜熟時前去，第二年瓜熟時派人去替換他們。他們前去駐守一年，瓜熟時期已過襄公仍不派人去替換。有人為他們要求派人，襄公不答應(yīng)。所以二人生氣，通過公孫無知策劃叛亂。連稱有一堂妹在襄公宮內(nèi)，不被寵幸，就讓她偵伺襄公，對她說：“事成以后讓你給無知當(dāng)夫人?！倍?，襄公到姑棼（ｆéｎ，焚）游玩，又到沛丘打獵。見一大豬，侍從說“是彭生”，襄公大怒，用箭射去，大豬如人站立而叫。襄公害怕，從車上摔下傷了腳，鞋子也掉了。回去后把管鞋的名叫“茀（ｆú，拂）”的人鞭打三百下。茀出宮。無知、連稱、管至父等人聞知襄公受傷，就帶領(lǐng)徒眾來攻襲襄公宮。正遇管鞋的茀，茀說：“先不要進(jìn)去以免驚動宮中，驚動宮中后就不易再攻進(jìn)去了?！睙o知不信此言，茀讓他驗看自己的傷痕，才被相信。他們等在宮外，讓茀先進(jìn)去探聽。茀先入后，馬上把襄公藏在屋門后。過了好久，無知等害怕，就進(jìn)宮去。茀反而和宮中之人以及襄公的親信之臣反攻無知等人，未能得勝，全被殺死。無知進(jìn)宮，找不到襄公。有人見屋門下露著人腳，開門一看，門后正是襄公，就殺死襄公，無知自立為齊君。
 桓公元年（前685）春，齊君無知到雍林游玩。雍林有人曾怨恨無知，等到無知去游玩時，雍林人偷襲殺死無知，向齊國大夫宣告說：“無知?dú)⑺老骞粤榫?，我已將他處死。請大夫們改立其他公子中該即位的，我唯命是聽。?br> 當(dāng)初，襄公將魯桓公灌醉殺死，與魯夫人通奸，還屢屢殺罰不當(dāng)，沉迷女色，多次欺侮大臣，他的諸弟害怕禍患牽連，因此次弟糾逃亡魯國，他母親是魯國之女。管仲、召忽輔佐他。次弟小白逃亡莒國，鮑叔輔佐他。小白母親是衛(wèi)國之女，很得齊釐公寵幸。小白從小與大夫高傒（ｘī，西）交好。雍林人殺死無知后，商議立君之事，高氏、國氏搶先暗中從莒國召回小白。魯國聞知無知已死，也派兵護(hù)送公子糾返齊，并命管仲另帶軍隊遏阻莒國通道，管仲射中小白衣帶鉤。小白假裝死了，管仲派人飛報魯國。魯國護(hù)送公子糾的部隊速度就放慢了，六天才至齊國，而小白已先入齊國，高傒立其為君，就是桓公。
 桓公當(dāng)時被射中衣帶勾之后，裝死以迷惑管仲，然后藏在溫車中飛速行進(jìn)，也因為有高氏國氏二大家族為內(nèi)應(yīng)，所以能夠先入齊國即位，派兵抵御魯軍。秋天，齊兵與魯兵在乾時作戰(zhàn)，魯兵敗逃，齊兵又切斷魯兵的退路。齊國寫信給魯國說：“子糾是我兄弟，不忍親手殺他，請魯國將他殺死。召忽、管仲是我仇敵，我要求活著交給我，讓我把他們剁成肉醬才甘心。不然，齊兵要圍攻魯國。”魯人害怕，就在笙瀆殺死子糾。召忽自殺而死，管仲要求囚禁?；腹次粫r，派兵攻魯，本欲殺死管仲。鮑叔牙說：“我有幸跟從您，您終于成為國君。您的尊貴地位，我已無法再幫助您提高。您如果只想治理齊國，有高傒和我也就夠了。您如果想成就霸王之業(yè)，沒有管夷吾不行。夷吾所居之國，其國必強(qiáng)，不能失去這個人才?！庇谑腔腹爮拇搜?。就假裝召回管仲以報仇雪恨，實際是想任他為政。管仲心里明白，所以要求返齊。鮑叔牙迎接管仲，一到齊國境內(nèi)的堂阜就給管仲除去桎梏，讓他齋戒沐浴而見桓公?；腹p以厚禮任管仲為大夫，主持政務(wù)。
 桓公得到管仲后，與鮑叔、隰（ｘí，席）朋、高傒共同修治齊國政事，組織基層五家連兵之制，開發(fā)商業(yè)流通、漁業(yè)鹽業(yè)優(yōu)勢，用以給贍貧民，獎勵賢能之士，齊國人人歡欣。
 二年（前684），齊國伐滅郯（ｔáｎ，譚）國，郯國國君逃亡莒國。當(dāng)初，齊桓公逃亡國外時，曾經(jīng)過郯國，郯國對桓公無禮，所以討伐它。
 五年（前681），征伐魯國，魯軍眼看失敗。魯莊公請求獻(xiàn)出遂邑來媾和，桓公允諾，與魯人在柯地盟會。將要盟誓之際，魯國的曹沫（ｈｕì，惠）在祭壇上用匕首劫持齊桓公，說：“歸還魯國被侵占的土地！”桓公答應(yīng)。然后曹沫扔掉匕首，回到面向北方的臣子之位。桓公后悔，想不歸還魯國被占領(lǐng)土并殺死曹沫。管仲說：“如果被劫持時答應(yīng)了人家的要求，然后又背棄諾言殺死人家，是滿足于一件小小的快意之事，而在諸侯中卻失去了信義，也就失去了天下人的支持，不能這樣做?！被腹谑蔷桶巡苣螒?zhàn)敗所丟的全部領(lǐng)土歸還給魯國。諸侯聞知，都認(rèn)為齊國守信而愿意歸附。七年（前679），諸侯與齊恒公在甄地盟會，齊桓公從此成為天下諸侯的霸主。
 十四年（前672），陳厲公子陳完，號敬仲，逃亡來到齊國。齊桓公想任命他為卿，他謙讓不肯；于是讓他做工正之官。這就是田成子田嘗的祖先。
 二十三年（前663），山戎侵伐燕國，燕向齊國告急。齊桓公派兵救燕，接著討伐山戎，到達(dá)孤竹后才班師。燕莊王又送桓公進(jìn)入齊國境內(nèi)。桓公說：“除了天子，諸侯之間相送不出自己國境，我不能對燕無禮。”于是把燕君所至的齊國領(lǐng)土用溝分開送給燕國，讓燕君重修召公之政，向周王室進(jìn)貢，就象周成王、康王時代一樣。諸侯聞知后，都服從齊國。
 二十七年（前659），魯?。ǎ悫?，閔）公之母叫哀姜，是齊桓公的妹妹。哀姜與魯公子慶父私通，慶父殺死湣公，哀姜想立慶父為國君，魯人改立起釐公?；腹寻Ы倩佚R國，殺了哀姜。
 二十八年（前658），衛(wèi)文公被狄人侵伐，向齊國告急。齊國率領(lǐng)諸侯在楚丘筑成城池，安置衛(wèi)君在那里。
 二十九年（前657），恒公與夫人蔡姬乘船游玩。蔡姬熟悉水性，搖晃船只顛簸桓公。桓公害怕，命她停止，她仍不停，下船之后，桓公惱怒，把蔡姬送回娘家，但又不斷絕婚姻關(guān)系。蔡侯也十分生氣，就又把蔡姬另嫁給別人?；腹犝f后更加生氣，興兵伐蔡。
 三十年（前656)春，齊桓公率領(lǐng)諸侯討伐蔡國，蔡國大敗。接著伐楚。楚成王興兵來問：“為什么進(jìn)入我的國土？”管仲回答說：“過去召康公命令我國先君太公：‘五等諸侯，各地守官，你有權(quán)征伐，以輔佐周室?！n給我先君有權(quán)征伐的疆界，東至大海，西至黃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楚國應(yīng)該進(jìn)貢的包茅沒有進(jìn)獻(xiàn)，天子祭祀用品不全，因此來督責(zé)。昭王南征不歸死在南方，因此前來問罪?！背跽f：“貢品沒有進(jìn)獻(xiàn)，確實如此，是我之罪過，今后不敢不奉上。至于昭王一去不歸，并未在我楚國領(lǐng)土，請您到漢水邊上去問罪。”齊軍進(jìn)扎于陘地。夏，楚王命屈完領(lǐng)兵抗齊，齊軍退駐召陵?；腹蚯觎乓鄬V。屈完說：“您合于正義才能勝利；如果不然，楚國就以方城山為城墻，以長江、漢江為護(hù)城河，您怎么能推進(jìn)呢？”齊桓公就與屈完訂立協(xié)約而回。途徑陳國，陳國大夫袁濤塗欺騙桓公，讓齊軍走東線難行之路，被齊國發(fā)覺。秋天，齊國討伐陳國。這一年，晉國君殺死其太子申生。
 三十五年（前651）夏，桓公與諸侯在葵丘盟會。周襄王派宰孔賞賜給桓公祭祀文王武王的福肉、丹彩裝飾的弓箭、天子乘用的車乘，而且特許桓公不要下拜謝恩?；腹鞠氪饝?yīng)，管仲說：“不可”?；腹谑窍掳萁邮苜p物。秋天，再次與諸侯在葵丘盟會，齊桓公愈發(fā)面有驕傲之色。周王派宰孔參加盟會。諸侯見桓公如此也使有些人離心。晉君病重，上路遲了，正逢宰孔。宰孔說：“齊桓公驕傲了，盡管不去也沒什么關(guān)系?！睍x君聽從此言未去盟會。此年，晉獻(xiàn)公死，里克殺死獻(xiàn)公少子奚齊和卓子，秦穆公因為自己夫人是晉公子夷吾的姐姐，所以武力護(hù)送夷吾返晉為君?；腹灿懛x國內(nèi)之亂，到達(dá)高梁地方，派隰朋立起夷吾為晉國君，然后撤軍。
 此時周朝王室衰微，天下只有齊、楚、晉四國強(qiáng)盛。晉國剛剛參加盟會，晉獻(xiàn)公便死去，國內(nèi)大亂。秦穆公處地偏遠(yuǎn)，不參加中原諸侯的會盟。楚成王剛剛將荊蠻之地占為己有，認(rèn)為自己是夷狄之邦。只有齊國能夠召集中原諸侯盟會，齊桓公又充分宣示出其盛德，所以各國諸侯無不賓服而來會。因此桓公宣稱：“寡人南征至召陵，望到了熊耳山；北伐山戎、離枝、孤竹國；西征大夏，遠(yuǎn)涉流沙；包纏馬蹄，掛牢戰(zhàn)車登上太行險道，直達(dá)卑耳山而還。諸侯無人違抗寡人。寡人召集兵車盟會三次，乘車盟會六次，九次會合諸侯，匡正天下于一統(tǒng)。過去三代開國天子，與此有何不同！我想要封祭泰山，禪祭梁父?！惫苤倭χG，桓公不聽；管仲于是介紹封禪之禮要等遠(yuǎn)方各種奇珍異物具備才能舉行，桓公才作罷。
 三十八年（前648），周襄王之弟帶與戎人、翟（ｄí，狄）人合謀侵周，齊國派管仲到周去為雙方講和。周天子想用上卿之禮接待管仲，管仲叩頭而拜說：“我是陪臣，怎么敢受此禮遇！”謙讓再三，才接受以下卿之禮拜見天子。三十九年（前647），周襄王之弟王子帶逃亡到齊國。齊國派仲孫請求周襄王，替帶謝罪。周襄王很生氣，不答應(yīng)。
 四十一年（前645），秦穆公俘獲晉惠公，又釋放他歸國。此年，管仲、隰朋都去世。管仲病重之后，齊桓公問他：“你死后群臣之中誰可做相國？”管仲說：“知臣莫如君?！被腹f：“易牙這人怎么樣？”回答說：“他殺死自己的兒子來迎合國君，不合人情，不能任用。”桓公問：“開方這人怎么樣？”回答說：“他拋棄雙親來迎合國君，不合人情，不可接近。”桓公說：“豎刀（ｄｉ?。铮酰┻@人怎么樣？”回答說：“閹割自己來迎合國君，不合人情，不可親信?！惫苤偎篮?，桓公不聽管仲之言，還是親近任用這三人，三人專權(quán)。
 四十二年（前644），戎人伐周，周向齊國告急，齊國命各諸侯分別派兵戍衛(wèi)周王室。此年，晉公子重耳來齊國，齊桓公把本族之女嫁給重耳為妻。
 四十三年（前643）。當(dāng)初，齊桓公有三位夫人：名叫王姬、徐姬、蔡姬，都沒生兒子?；腹蒙泻芏鄬櫺业逆?，其中地位等同于夫人的就有六個：長（ｚǎｎｇ，掌）衛(wèi)姬，生的無詭；少衛(wèi)姬，生的惠公元；鄭姬，生的孝公昭；葛嬴，生的孝公潘；密姬，生的懿公商人；宋華子，生的公子雍。齊桓公和管仲曾把孝公昭托付給宋襄公，立為太子。易牙受到桓公長衛(wèi)姬的寵幸，又通過宦者豎刀
 送給桓公厚禮，所以也受到桓公寵幸，桓公答應(yīng)易牙立無詭為太子。管仲死后，五位公子都要求立為太子。冬十月乙亥日，齊桓公死。易牙進(jìn)宮，與豎刀借助宮內(nèi)寵臣?xì)⑺乐T大夫，立公子無詭為齊君。太子昭逃亡到宋國。
 桓公病時，五公子各自結(jié)黨要求立為太子?；腹篮?，就互相攻戰(zhàn)，以致宮中無人，也沒人敢去把桓公裝尸入棺。桓公尸體丟在床上六十七天，尸體爬滿蛆蟲以至爬出門外。十二月乙亥日，無詭即位，才裝棺并向各國報喪。辛巳日夜，才穿衣入斂，停柩于堂。
 桓公有子十余人，總計前后五人曾登君位：無詭即位三月死去，沒有謚（ｓｈì，示）號；接著是孝公；接著是昭公；再接下去是懿公；最后是惠公。孝公元年（前642）三月，宋襄公率領(lǐng)諸侯軍隊送齊太子昭歸國并伐齊。齊人害怕，殺死其君無詭。齊人將要立太子昭為齊君時，其余四公子的徒眾又攻打太子，太子逃到宋國，宋國與齊國四公子的軍隊作戰(zhàn)。五月，宋軍打敗四公子立太子昭為君，就是齊孝公。宋國因為曾受桓公與管仲之托照顧太子，所以前來征伐。因為戰(zhàn)亂，到八月才顧上埋葬齊桓公。
 六年（前637）春，齊國伐宋，因為宋國不參加在齊國的盟會。夏，宋襄公死。七年（前636），晉文公即位。
 十年（前633），孝公死，孝公之弟潘讓公子開方殺死孝公之子而立潘為君，就是昭公。昭公是桓公的兒子，其母名叫葛嬴。
 昭公元年（前632），晉文公在城濮大敗楚軍，召集諸侯在踐土盟會，朝見周天子，天子讓晉做諸侯的霸主。六年（前627），狄人侵齊。晉文公死。秦兵在殽地兵敗。十二年（前621），秦穆公死。
 十九年（前614）五月，昭公死，其子舍立為齊君。舍之母不被昭公寵愛，齊國人都不怕他。昭公之弟商人因為桓公死后未能爭立為君，暗中結(jié)交賢士，撫恤存愛百姓，百姓擁戴。昭公死后，其子舍繼位，孤獨(dú)軟弱，商人就與眾人于十月在昭公墳前殺死其君舍，商人自立為君，就是懿公。懿公，是桓公之子，他的母親名叫密姬。
 懿公四年（前609）春，當(dāng)初，懿公還是公子的時候，與丙戎的父親一同打獵，互相爭奪獵物，懿公未爭到，即位以后，懿公斬斷丙戎父親的腳，卻讓丙戎為自己駕車。庸職的妻子漂亮，懿公搶入宮中，卻讓庸職驂（ｃ?。?，參）乘。五月，懿公在申池游玩，丙戎和庸職洗澡，互相開玩笑。庸職說丙戎是“砍腳人的兒子，丙戎說庸職是“被人奪妻的丈夫”。兩人都為這些話感到恥辱，共同怨恨懿公。兩個人謀劃與懿公共同到竹林中游玩，二人在車上把懿公殺死，把尸體拋在竹林中逃跑。
 懿公即位后，驕橫，人民不歸附。齊國人廢黜懿公子之子而從衛(wèi)國迎接公子元回齊，立為國君，就是惠公?；莨?，是桓公之子。他的母親是衛(wèi)國之女，名叫少衛(wèi)姬，因躲避齊國內(nèi)亂，所以逃往衛(wèi)國。
 惠公二年（前607），長翟來齊，王子城父攻殺長翟，把他埋在北門。晉國大夫趙穿殺死國君晉靈公。
 十年（前599），惠公死，其子頃公無野繼位。當(dāng)初，崔杼曾得到惠公寵幸，等到惠公死后，高氏、國氏怕受他脅迫，把崔杼驅(qū)逐出國，崔杼逃到衛(wèi)國。
 頃公元年（前598），楚莊王強(qiáng)盛起來，征伐陳國；二年（前597），圍攻鄭國，鄭伯投降，后又讓鄭伯復(fù)國。
 六年（前593）春，晉國派郤克出使齊國，齊頃公讓其母坐在帷幕中觀看。郤克上階，夫人笑話他。郤克說：“此辱不報，誓不再渡黃河！”回國后，請求晉君伐齊，晉君不答應(yīng)。齊國使者至?xí)x，郤克在河內(nèi)捉住齊國使者四人，全部殺死。八年（前591），晉國伐齊，齊國讓公子強(qiáng)到晉國做人質(zhì)，晉軍才離去。十年（前589）春，齊國征伐魯國、衛(wèi)國。魯、衛(wèi)二國大夫到晉國請兵，都是通過郤克。晉國派郤克率領(lǐng)戰(zhàn)車八百乘，做中軍之將，士燮率領(lǐng)上軍，欒書率領(lǐng)下軍，來救魯、衛(wèi)，討伐齊國。六月壬申日，晉軍與齊軍在靡笄（ｊī，雞）山下交兵。癸西日，在鞍地排列成陣。逄（ｐáｎｇ，龐）丑父做齊頃公的車右武士。頃公說：“沖上去，擊破晉軍后聚餐?！饼R國射傷郤克，血流到腳。郤克想退回營壘，他戰(zhàn)車的馭手說：“我從進(jìn)入戰(zhàn)斗后，已兩次負(fù)傷，我不敢說疼痛，害怕使士卒恐懼，愿您忍痛繼續(xù)戰(zhàn)斗?！编S克又投入戰(zhàn)斗。戰(zhàn)斗進(jìn)行中，齊軍危急，逄丑父怕齊頃公被活捉，就互相交換了位置，頃公成為車右武士，戰(zhàn)車絆在樹上拋錨。晉國小將韓厥拜伏在齊頃公戰(zhàn)車之前，說：“我們晉君派我來救援魯、衛(wèi)。”這樣嘲笑頃公。丑父裝成頃公，讓裝成車右武士的頃公下車取水來喝，頃公借此得以逃脫，跑回齊軍陣中。晉國的郤克要?dú)⒊蟾?、丑父說：“我替國君死而被殺，以后為人臣子的就不會有忠于君主的人了?！编S克就放了他，丑父于是能逃歸齊軍。晉軍追趕齊軍直到馬陵。齊頃公請求用寶器謝罪，郤克不答應(yīng)，一定要得到恥笑郤克的蕭桐叔子，還命令齊國把田垅一律改成東西方向。齊人回答說：“蕭桐叔子，是齊頃公的母親。齊君的母親就猶如晉君的母親一樣地位，您怎么處置她？而且您是以正義之師伐齊，卻以暴虐無禮來結(jié)束，怎么可以呢？”于是郤克答應(yīng)了他們，只讓齊國歸還侵占的魯、衛(wèi)二國的領(lǐng)土。
 十一年（前588），晉開始設(shè)置六卿，用以封賞鞍地戰(zhàn)爭中的有功人員。齊頃公朝見晉君，想用朝見天子的禮節(jié)拜見晉景公，晉景公不敢承受，齊君乃回國?；貒箜暪_放自己游獵的園林，減輕賦稅，賑濟(jì)孤寡吊問殘疾，拿出國家積蓄來解救人民，人民也十分高興。齊頃公還給諸侯厚禮。直到頃公去世，百姓歸附，諸侯沒有侵犯齊國的。
 十七年（前582），頃公死，其子靈公環(huán)繼位。
 靈公九年（前573），晉大夫欒書殺其國君晉厲公。十年（前572），晉悼公伐齊，齊讓公子光到晉國做人質(zhì)。十九年（前563），立公子光為太子，讓高厚輔佐他，派他到鐘離參加諸侯盟會。二十七年（前555），晉國派中行獻(xiàn)子伐齊。齊軍戰(zhàn)敗，靈公跑進(jìn)臨淄城。晏嬰勸阻靈公，靈公不聽。晏子說：“我們國君太沒有勇氣了。”晉兵合圍臨淄，齊人守內(nèi)城不敢出擊，晉軍把外城內(nèi)燒光后離去。
 二十八年（前554），當(dāng)初，靈公娶魯國之女，生下兒子光，立為太子。后又娶仲姬、戎姬。戎姬受寵，仲姬生兒子名叫牙，托付給戎姬撫養(yǎng)。戎姬請求立牙為太子，靈公答應(yīng)了。仲姬說：“不行。光立為太子，已經(jīng)名列諸侯，現(xiàn)在無故廢黜他，您必定會后悔?！膘`公說：“廢立全在于我?！庇谑前烟庸膺w往東部，讓高厚輔佐牙為太子。靈公患病，崔杼迎接原來的太子光立為國君，就是莊公。莊公殺死戎姬。五月壬辰日，靈公死，莊公即位，在句竇丘捉住太子牙殺死。八月，崔杼殺死高厚。晉國聞知齊國內(nèi)亂，伐齊，到達(dá)高唐。
 莊公三年（前551），晉國大夫欒盈逃亡到齊國，莊公待以隆重客禮。晏嬰、田文子諫阻，莊公不聽。四年（前550），齊莊公派欒盈秘密進(jìn)入曲沃做齊國內(nèi)應(yīng)，齊國大兵隨后，上太行山，進(jìn)入孟門關(guān)口。欒盈敗露，齊軍還師，攻取朝歌城。
 六年（前548），當(dāng)初，棠公之妻美麗，棠公死后，崔杼娶了她。莊公又與她通奸，多次去崔杼家，還把崔杼的冠賞給別人。莊公的侍從說：“不能這樣?！贝掼淌謵琅?，借莊公伐晉之機(jī)，想與晉國合謀襲擊莊公但未得機(jī)會。莊公曾經(jīng)鞭打宦官賈舉，賈舉又被任為內(nèi)侍，替崔杼尋找莊公的漏隙來報復(fù)仇怨。五月，莒國國君朝見齊君，齊莊公在甲戌日宴請莒君。崔杼謊稱有病不去上朝。乙亥日，莊公探望崔杼病情，接著追嬉崔杼妻子。崔妻入室，與崔杼同把屋門關(guān)上不出來，莊公在前堂抱柱唱歌。這時宦官賈舉把莊公的侍從攔在外面而自己進(jìn)入院子，把院門從里邊關(guān)上。崔杼的徒眾手執(zhí)兵器一擁而上。莊公登上高高的庭臺請求和解，眾人不答應(yīng)，莊公又請求盟誓定約，眾人也不答應(yīng)，莊公最后請求讓他到自己的祖廟里去自殺，眾人仍不允許。大家說：“國君之臣崔杼病重，不能聽你吩咐。這里離宮廷很近，我們只管捉拿淫亂之徒，沒接到其他命令?！鼻f公跳墻想逃，被人射中大腿，反墜墻里，于是被殺。晏嬰站在崔杼院門之外，說：“國君為社稷而死則臣子應(yīng)為他殉死，國君為社稷而逃亡則臣子應(yīng)隨他流亡。國君為自己私利而死而逃，除了他的寵幸私臣，別人不會為此殉死逃亡的?！标套拥却蜷_大門進(jìn)入院內(nèi)，把莊公之尸枕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撫尸而哭，起來后三次頓足以示哀痛然后走出院子。別人對崔杼說：“一定殺死晏嬰！”崔杼說：“他深得眾望，放過他我們會爭取民心?！?br> 丁丑日，崔杼立起莊公異母弟杵臼為君，就是景公。景公母親，是魯國大夫叔孫宣伯之女。景公即位后，讓崔杼當(dāng)右相，慶封當(dāng)左相。二位國相怕國內(nèi)動亂不穩(wěn)，就與國人盟誓說：“誰不跟從崔慶誰就別活！”晏子仰天長嘆說：“我做不到，我只跟從忠君利國的人！”不肯參加盟誓。慶封想殺晏子，崔杼說：“他是忠臣，放過他。”齊太史記載在簡策上“崔杼殺莊公”，崔杼把太史殺死。太史之弟又一次記載上，崔杼又殺了他。太史的小弟又記載上，崔杼放過了他。
 景公元年（前547），當(dāng)初，崔杼生有兒子成、強(qiáng)，其母死去，崔杼又娶了東郭氏之女，生下明。東郭氏女讓她前夫之子無咎、她自己的弟弟東郭偃做崔氏家族的相。成犯了罪過，無咎和東郭偃兩位家相立即嚴(yán)治成，把明立為太子。成請求到崔邑告老還鄉(xiāng)，崔杼答應(yīng)，二相不肯，說：“崔邑是崔氏宗廟所在之地，成不許去。”成、強(qiáng)惱怒，告知慶封。慶封與崔杼有矛盾，希望崔氏敗落。成、強(qiáng)在崔杼家中殺死無咎、偃，家人都奔逃。崔杼大怒，但沒有家人，只好讓一個宦官為他駕車，去見慶封。慶封說：“讓我為您殺掉成、強(qiáng)?！庇谑桥纱掼痰某鹑吮R蒲嫳（ｐｉè，去聲，撇）攻打崔氏，殺死成、強(qiáng)，全部消滅崔氏一族，崔杼之妻自殺。崔杼無家可歸，也自殺。慶封當(dāng)上相國，大權(quán)在握。
 三年（前545）十月，慶封外出打獵。當(dāng)初，慶封殺死崔杼以后，愈發(fā)驕橫，酗酒游獵，不理政務(wù)。其子慶舍執(zhí)政，內(nèi)部已有矛盾。田文子對田桓子說：“動亂將起?！碧铩ⅤU、高、欒四家族聯(lián)合謀劃消滅慶氏。慶舍派出甲兵圍護(hù)慶封的宮室，四家族的徒眾共同擊破慶氏之家。慶封歸來，不能進(jìn)家，逃亡到魯國。齊人責(zé)備魯國，慶封又逃到吳國。吳國把朱方之地賞給慶封，慶封與族人居此，比在齊國時還富有。此年秋，齊人移葬莊公，而把崔杼尸體示眾于市以泄民憤。
 九年（前539），景公派晏嬰出使晉國，晏嬰私下對叔向說：“齊國政權(quán)最終將歸田氏。田氏雖無大的功德，但能借公事施私恩，有恩德于民，人民擁戴?！笔辏ㄇ?36），景公到晉國，會見晉平公，想共同伐燕。十八年（前530），景公又到晉國，會見晉昭公。二十六年（前522），景公在魯國郊外打獵，接著進(jìn)入魯國都，同晏嬰一起咨詢魯國的禮制。三十一年（前517），魯昭公躲避季氏叛亂，逃亡到齊國。景公想封給昭公千社人家連同土地，子家勸阻昭公不要接受，昭公就要求齊國伐魯，攻取鄆邑，讓昭公居住。
 三十二年（前516），天空出現(xiàn)慧星。景公坐在柏寢臺上嘆息說：“堂皇的亭臺，終歸誰手呢？”群臣憂然淚下。晏子反而笑起來，景公很惱怒。晏子說：“我笑群臣過于諂諛了?！本肮f：“慧星出現(xiàn)在東北天空，正是對著齊國的地域位置，寡人為此而擔(dān)憂?！标套诱f：“您筑高臺鑿深池，多收租稅唯恐得的少，濫施刑罰唯恐不嚴(yán)苛，最兇的茀（ｂèｉ，倍）星將出現(xiàn)，您怕什么慧星呢？”景公說：“可以用祭禱禳除慧星嗎？”晏子說：“如果祝禱可以使神明降臨，那么祈禳也可以使它離去。但百姓愁苦怨恨的成千上萬，而您讓一個人去祈禳，怎么能勝過眾口怨聲呢？”當(dāng)時景公好大造宮室，多養(yǎng)狗馬，奢侈無度，稅重刑酷，所以晏子借機(jī)諫止齊景公。
 四十二年（前506），吳王闔閭攻伐楚國，攻入楚都郢。
 四十七年（前501），魯國大夫陽虎攻打魯君，失敗，逃亡齊國，請求齊國伐魯。鮑子諫止景公，景公乃把陽虎囚禁。陽虎逃脫，逃到晉國。
 四十八年（前500），景公與魯定公在夾谷盟會修好。犁（ｃｈú，鋤）說：“孔丘深通禮儀但怯懦不剛，請允許讓萊人表演歌舞，借機(jī)捉住魯君，可以讓魯滿足我們的要求。”景公擔(dān)心孔子做魯相，害怕魯國成就霸業(yè)，所以聽從犁之計。盟會時，齊國獻(xiàn)上萊人樂舞，孔子登階上臺，命有關(guān)人員捉住萊人斬首，用禮儀責(zé)備景公。景公心虧，就歸還了侵占的魯國領(lǐng)土以謝罪，然后離去。此年，嬰晏死。
 五十五年（前493），晉國大夫范氏、中行氏反叛其國君，晉君攻二氏吃緊，二氏來齊借糧。田乞想在齊國叛亂，想和晉國叛臣結(jié)黨，勸景公說：“范氏、中行氏多次對齊國有恩，不可不救?！本肮商锲蛉ゾ仍⒐┙o他們糧食。
 五十八年（前490）夏，景公夫人燕姬的嫡子死去。景公的寵妾芮姬生有兒子荼，荼年幼，其母出生微賤，荼又行為不端，諸位大夫擔(dān)心荼成為太子，都說愿意在諸公子中選擇年長賢德者做太子。景公因年老，討厭提立太子事，又寵愛荼的母親，想立荼當(dāng)太子，又不愿親自主動提出，就對大夫們說：“及時行樂吧，還怕國家沒有君主嗎？”秋天，景公病重，命令國惠子、高昭子立幼子荼立為太子，驅(qū)逐其他公子，遷居到萊地。景公死，太子荼為國君，就是晏孺子。冬天，齊景公還未埋葬，其他公子害怕被殺，都逃亡國外。荼的異母兄壽、駒、黔逃到衛(wèi)國，公子駔（ｃｈǔ，楚）、陽生逃到魯國。萊人為此唱道：“景公葬禮不能參加，國家軍事不讓謀劃。眾公子的追隨者呀，你們最終去何方?！?br> 晏孺子元年（前489）春，田乞偽裝忠于高氏、國氏，每次二氏上朝，田乞為他們驂乘，進(jìn)言說：“您得到君王信任，群大夫都人人自危，想圖謀叛亂。”又對群大夫說：“高昭子太可怕了，趁他還沒開始行動迫害我們，我們搶先搞掉他?！贝蠓騻兌悸爮乃?。六月，田乞、鮑牧與眾大夫帶兵進(jìn)入宮中，攻打高昭子。昭子聽說，與國惠子共救國君。國君兵敗，田乞的徒眾追擊，國惠子逃到莒國，田乞回來又殺死高昭子。晏圉逃到魯國。八月，齊大夫秉意茲逃往魯國。田乞擊敗高、國二相，就派人到魯國迎回公子陽生。陽生到齊后，暗藏在田乞家中。十月戊子日，田乞邀請各位大夫說：“嘗兒的母親今天在家將操持菲薄的祭禮，敬請光臨飲酒?！睍惋嬀茣r，田乞事先把陽生裝在大口袋里，放在座席中央，然后打開口袋放出陽生，說：“這就是齊國之君！”眾大夫就地拜見。接著要與眾大夫盟誓而立陽生為君，此時鮑牧已醉，田乞就欺騙大家說：“我和鮑牧謀劃一致立陽生為君?！滨U牧惱怒說：“您忘記了景公立荼為君的遺命了嗎？”眾大夫面面相覷想反悔，陽生上前，叩頭而拜說：“對于我可立則立，否則作罷?！滨U牧也怕惹起禍亂，就又說：“都是景公的兒子，有什么不可的?！本团c眾盟誓，立陽生為齊君，就是悼公。悼公進(jìn)入宮中，派人流放晏孺子去駘，于途中設(shè)帳幕將晏孺子殺死在里面，驅(qū)逐了孺子之母芮子。芮子本來微賤而孺子又幼小，所以無權(quán)勢，國人輕視他們。
 悼公元年（前488），齊國伐魯，攻取（ｈｕ?。?，歡）、闡二地。當(dāng)初，陽生逃亡在魯，季康子把妹妹嫁給他。陽生歸國即位后，便派人迎接妻子。其妻季姬與季魴（ｆāｎｇ，方）侯私通，向家人說出真情，魯人不敢把季姬給齊國，所以齊國伐魯，終于把季姬接到齊。季姬受悼公寵愛，齊國就又把侵占的魯國土地歸還。
 鮑子與悼公有矛盾，關(guān)系不睦。四年（前485），吳國、魯國伐齊國南方。鮑子殺死悼公，向吳國報喪。吳王夫差按禮儀在軍門外哭吊三日，將要從海路進(jìn)軍討伐齊國。齊軍戰(zhàn)勝吳軍，吳軍撤退。晉國趙鞅伐齊，到達(dá)賴地后撤軍。齊人一致立起悼公之子壬為齊君，就是簡公。
 簡公四年（前481）春，當(dāng)初，齊簡公和其父悼公同在魯國時，寵幸大夫監(jiān)止。簡公即位后，讓監(jiān)止執(zhí)政。田成子怕他加害，在上朝時總戒備地回頭看他。簡公的御手田鞅向簡公進(jìn)言說：“田、監(jiān)不能并存，你要選擇其中一個?！焙喒宦?。監(jiān)止有次晚朝，田逆殺人，監(jiān)止正遇上，就把田逆逮捕進(jìn)宮。田氏宗族這時正非常團(tuán)結(jié)，就讓被囚禁的田逆?zhèn)窝b病重，借機(jī)由家人探監(jiān)送酒給看守，看守醉后被殺掉，田逆逃脫。監(jiān)止與田氏在田氏宗祠盟誓將此事和解。當(dāng)初，田豹想給監(jiān)止做家臣，讓大夫公孫向監(jiān)止薦舉，正逢田豹服喪就作罷了。以后終于做了監(jiān)止家臣，而且受到監(jiān)止的寵任。監(jiān)止對田豹說：“我要把田氏全部驅(qū)逐而讓你當(dāng)田氏之長，可以嗎？”田豹回答說：“我只不過是田氏族中的疏遠(yuǎn)旁支、而且田氏族中不服從您的不過幾個人，何必全都驅(qū)逐呢！”接著田豹告知田氏。田逆說：“他正得君主寵任，你田常如不先下手，必遭其禍?！碧锬婢妥≡趪龑m中以便接應(yīng)。
 夏五月壬申日，田常兄弟乘四輛車見簡公。監(jiān)止正在幃帳之中，出來迎接他們，他們一進(jìn)去就把宮門關(guān)閉?；鹿賯兊挚固锸?，田逆殺死宦官。簡公正與妻妾在檀臺上飲酒，田常把他帶至寢宮。簡公拿起戈要反擊，太史子余說：“田嘗不是要謀害您，而是要為您除害?！碧飮L出宮住進(jìn)武庫，聽說簡公還在發(fā)怒，就想逃到國外，并說：“哪兒沒有國君！”田逆拔劍說：“猶豫遲疑，是壞事的禍根。這兒的人誰不是田氏成員？你如怯懦出逃不顧大家，我要不殺死你，祖宗不饒?！碧飮L才留下。監(jiān)止跑回家，聚集徒眾進(jìn)攻宮城大小各門，都未成功，就出逃而走。田氏之眾追趕。豐丘有人抓住監(jiān)止并報告，田氏在郭門把監(jiān)止殺死。田常要?dú)⒋箨懽臃?，田逆為他求情被赦免。以簡公的名義在路上截車，馳出雍門。田豹曾給他車，不要，說：“田逆為我說情，田豹給我車輛，人家會以為我與田氏有私交。我是監(jiān)止的家臣而與仇家有私交，有何面目逃亡去見魯、衛(wèi)的士人呢？”
 庚辰日，田常在俆（ｓｈū，舒）州逮捕簡公。簡公說：“我要是早聽田鞅之言，不會落到今天地步?！奔孜缛眨锍Ｔ趥T州殺死簡公。田常立簡公之弟鰲（áｏ，熬）為齊君，就是平公。平公即位后，田常為相國，專擅齊國大權(quán)，劃割齊國安平以東廣大國土為田氏封疆范圍。
 平公八年（前473），越國滅掉吳國。二十五年（前456）平公死去，其子宣公積繼位。
 宣公五十一年（前405）死，其子康公貸繼位。田會在廩丘叛亂。
 康公二年（前403），韓、趙、魏開始成為諸侯。十九年（前386），田常曾孫田和開始成為諸侯，把康公流放到海濱。
 二十六年（前379），康公死，呂氏祭祀斷絕。田氏終于占有齊國，到齊威王時，在天下稱強(qiáng)。

 太史公說：我到齊國，看到齊地西起泰山，東連瑯邪（yá，牙），北至大海，其間沃土兩千里，其人民心胸闊達(dá)而又深沉多智，這是他們天性如此。由于太公的圣明，樹好立國根基，由于桓公的盛德，施行善政，以此召集諸侯會盟，成為霸主，不是順理成章嗎？廣盛博大呀，確是大國風(fēng)貌啊！

 太公望呂尚者，東海上人①。其先祖嘗為四岳②，佐禹平水土甚有功③。虞夏之際封于呂④，或封于申⑤，姓姜氏⑥。夏商之時，申、呂或封枝庶子孫⑦，或為庶人⑧，尚其后苗裔也。本姓姜氏，從其封姓⑨，故曰呂尚。

 ①東海：此處泛指江蘇、山東一帶沿海，非今之東海。上：岸邊。②四岳：傳說堯、舜時代掌管四時、主持方岳巡守的官長。③佐：輔佐。平：治理。④虞夏之際：即舜、禹執(zhí)政時期。封：帝王將一方土地賜予臣下或宗室。⑤或：有的。⑥姓姜氏：嚴(yán)格地按上古說法，應(yīng)為“姜性呂氏”。因為上古時人有姓有氏。姓是一種標(biāo)志家族系統(tǒng)的族號，起于母系社會。氏是姓的分支，即一族分為若干支散居各地，每支的稱號為氏。先秦時氏、姓分別，秦漢以后混而為一。此處司馬遷就把姓、氏二詞混用。此處說“姓姜氏”，應(yīng)為“姓姜”；下文說“從其封姓，故曰呂尚”，應(yīng)為“從其封地為氏，故曰呂尚”。⑦枝庶：“枝”同“支”。支庶，宗族中一本旁出的各支派。⑧庶人：平民。⑨本句意為：按照所封賜之地的地名呂，取為氏號。

 呂尚蓋嘗窮困①，年老矣，以漁釣奸周西伯②。西伯將出獵，卜之，曰：“所獲非龍非彲③，非虎非羆④；所獲霸王之輔⑤?！庇谑侵芪鞑C，果遇太公于渭之陽⑥，與語大說⑦，曰：“自吾先君太公曰‘當(dāng)有圣人適周⑧，周以興。’子真是邪⑨？吾太公望子久矣?！惫侍栔弧疤?，載與俱歸，立為師。

 ①蓋：句中語氣詞，無義。②傳說呂尚曾在渭水之濱的茲泉垂釣，等待和西伯昌（即周文王）知遇。奸：通“干”，有所求取而請見。③彲（ｃｈī，吃）：通“螭”，無角之龍。④羆：棕熊。俗稱“馬熊”或“人熊”。⑤霸王之輔：能夠幫助實現(xiàn)在天下稱王稱霸愿望的人才。⑥陽：河的北岸。⑦說：同“悅”。⑧適：到。⑨邪（ｙé，爺）：疑問詞，相當(dāng)于今之“嗎”。

 或曰，太公博聞，嘗事紂。紂無道，去之。游說諸侯，無所遇，而卒西歸周西伯?；蛟唬瑓紊刑幨竣?，隱海濱。周西伯拘羑里，散宜生、閎夭素知而招呂尚。呂尚亦曰“吾聞西伯賢，又善養(yǎng)老，盍往焉②”。三人者為西伯求美女奇物，獻(xiàn)之于紂，以贖西伯。西伯得以出，反國③。言呂尚所以事周雖異④，然要之為文武師。

 ①處士：有才德而隱居不做官的士人。②盍（ｈé，何）：何不。③反：同“返”。④所以事周：為周服務(wù)的原因。

 周西伯昌之脫羑里歸，與呂尚陰謀修德以傾商政①，其事多兵權(quán)與奇計②，故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陰權(quán)皆宗太公為本謀③。周西伯政平④，及斷虞芮之訟⑤，而詩人稱西伯受命曰文王⑥。伐崇密須、犬夷⑦，大作豐邑⑧。天下三分，其二歸周者，太公之謀計居多。

 ①傾：推翻。②兵權(quán)：用兵的計謀。③陰權(quán)：隱秘靈活的措施方法。宗：尊法。本謀：基本策略。④政平：政治清平。⑤斷虞芮之訟：虞國在今山西平陸，芮國在今陜西大荔，二國之君為土地疆界相爭，久而不決，到周國請西伯評判。二君進(jìn)入周境后，見到耕田者在田界上互相謙讓，行人走路互相禮讓，男女分道而行，老人受到尊重。二國之君非嘗慚愧，也不去見西伯，自動把所爭之地讓出，作為閑田。詳見《周本紀(jì)》、《詩經(jīng)?大雅?綿》毛傳。⑥詩人：《詩經(jīng)》中詩歌的作者。稱西伯受命文王：把西伯稱作膺受天命的文王。如《詩經(jīng)?大雅?大明》：“有命自天，命此文王”；《詩經(jīng)?大雅?皇矣》載有天帝對文王的敕命。⑦犬夷：古代部族名，西周時活動在今陜西一帶。⑧作：建設(shè)。

 文王崩，武王即位。九年，欲修文王業(yè)，東伐以觀諸侯集否①。師行，師尚父左杖黃鉞②，右把白旄以誓③，曰：“蒼兕蒼兕④，總爾眾庶⑤，與爾舟楫，后至者斬！”遂至盟津。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諸侯。諸侯皆曰：“紂可伐也?！蔽渫踉唬骸拔纯?。”還師，與太公作此《太誓》⑥。

 ①集否：能否云集響應(yīng)。②黃鉞（ｙｕè，月）：以黃金為飾的一種長兵器，狀如大斧、崤代為帝王所專用，或特賜給專主征伐的重臣。③白旄：竿頂以旄牛尾為飾的旗幟。④蒼兕：水中猛獸之名，善于奔突，能覆舟船。借此名為主管船只的軍官官職名。⑤總：統(tǒng)領(lǐng)。⑥《太誓》：周武王伐紂，兵至盟津所發(fā)出的誓師令。也寫作《泰誓》，已佚失?！豆盼纳袝分械摹短┦摹肥呛笕藗巫?。

 居二年，紂殺王子比干，囚箕子。武王將伐紂，卜，龜兆不吉①，風(fēng)雨暴至。群公盡懼，唯太公強(qiáng)之勸武王，武王于是遂行。十一年正月甲子，誓于牧野②，伐商紂。紂師敗績③。紂反走，登鹿臺④，遂追斬紂。明日，武王立于社⑤，群公奉明水⑥，衛(wèi)康叔封布采席⑦，師尚父牽牲⑧，史佚策祝⑨，以告神討紂之罪。散鹿臺之錢，發(fā)鉅橋之粟⑩，以振貧民⑾。封比干墓⑿，釋箕子囚。遷九鼎⒀，修周政，與天下更始⒁。師尚父謀居多。
 ①龜兆：將占卜用的龜甲燒灼以后，根據(jù)其裂紋形狀決定吉兇，叫作龜兆。②其誓師令即《牧誓》，今存于《尚書》中?！吨鼙炯o(jì)》亦征引，可參看。③敗績：軍隊完全崩潰。④鹿臺：紂所建之臺，傳說其廣三里，高千尺。在今河南淇縣。紂曾暴增賦稅，將錢存放此處。⑤社：祭地神之所。⑥明水：潔凈之水，祭神所用。⑦采：同“彩”。⑧牽牲：古代新朝驅(qū)除舊朝后，要重新立社，并殺牲取血來涂抹新社。呂尚掌管牽此牲畜。⑨策祝：史官將祈禱之辭寫于竹簡之上。⑩鉅橋：商代之糧倉，在今河北省曲周縣東北。(11)振：同“賑”。(12)封：培土。⒀九鼎：傳說夏禹平定水土劃分九州之后，鑄九個大鼎象征九州，后成為天下最高權(quán)力的象征。⒁更始：除舊布新，重新開始。

 于是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①，封師尚父于齊營丘。東就國，道宿行遲。逆旅之人曰②：“吾聞時難得而易失?？蛯嬌醢玻蔷蛧咭并?。”太公聞之，夜衣而行，犁明至國④。萊侯來伐⑤，與之爭營丘。營丘邊萊。萊人，夷也，會紂之亂而周初定，未能集遠(yuǎn)方⑥，是以與太公爭國。

 ①王：做天下之王。②逆旅：客棧。③殆：大概。④犁：通“黎”。⑤萊：東方少數(shù)部族的一個小國，在今山東黃縣一帶。⑥集：安定。

 太公至國，修政，因其俗，簡其禮，通商工之業(yè)，便魚鹽之利，而人民多歸齊，齊為大國。及周成王少時，管蔡作亂①，淮夷畔周②，乃使召康公命太公曰：“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五侯九伯③，實得征之?！饼R由此得征伐，為大國。都營丘。

 ①作亂：制造叛亂。事詳見《周本紀(jì)》及《管蔡世家》。②畔：通“叛”。③五侯九伯：泛指各國諸侯。五侯，指公、侯、伯、子、男五等諸侯。九伯，指九州各地長官。伯是掌管一方的長官。

 蓋太公之卒百有余年，子丁公呂伋立。丁立卒，子乙公得立。乙公卒，子癸公慈母立、癸公卒，子哀公不辰立。
 哀公時，紀(jì)侯譖之周①，周烹哀公而立其弟靜②，是為胡公。胡公徙都薄姑，而當(dāng)周夷王之時。

 ①譖：說壞話誣陷別人。②周烹哀公：烹，是將人放入鼎內(nèi)用開水煮死的酷刑。據(jù)《公羊傳?莊公四年》何休注，是周懿王烹死齊哀公。

 哀公之同母少弟山怨胡公，乃與其黨率營丘人襲攻殺胡公而自立，是為獻(xiàn)公。獻(xiàn)公元年，盡逐胡公子，因徙薄姑都，治臨菑。
 九年，獻(xiàn)公卒，子武公壽立。武公九年，周厲王出奔①，居彘。十年，王室亂，大臣行政，號曰“共和”②。二十四年，周宣王初立。

 ①奔：逃亡。周厲王因國人暴動，倉皇逃亡。②周厲王出奔后，周公、召公共同執(zhí)政，稱作“共和行政”。時在公元前841年，共14年。

 二十六年，武公卒，子厲公無忌立。厲公暴虐，故胡公子復(fù)入齊，齊人欲立之，乃與攻殺厲公。胡公子亦戰(zhàn)死。齊人乃立厲公子赤為君，是為文公，而誅殺厲公者七十人。
 文公十二年卒，子成公脫立。成公九年卒，子莊公購立。
 莊公二十四年，犬戎殺幽王，周東徙洛。秦始列為諸侯。五十六年，晉弒其君昭侯。
 六十四年，莊公卒，子釐公祿甫立。
 釐公九年，魯隱公初立。十九年，魯桓公弒其兄隱公而自立為君。
 二十五年，北戎伐齊①。鄭使太子忽來救齊，齊欲妻之。忽曰：“鄭小齊大，非我敵②”。遂辭之③。

 ①北戎：又名山戎，戎族的一支，春秋時活動于今河北北部。②敵：相當(dāng)。③事詳見《鄭世家》、《左傳?桓公六年》。

 三十二年，釐公同母弟夷仲年死。其子曰公孫無知，釐公愛之，令其秩服奉養(yǎng)比太子①。

 ①秩服：俸祿等級和車馬服飾、奉養(yǎng)：生活待遇。此：按照。

 三十三年，釐公卒，太子諸兒立，是為襄公。

 襄公元年，始為太子時，嘗與無知斗，及立，絀無知秩服①，無知怨。
 四年，魯桓公與夫人如齊。齊襄公故嘗私通魯夫人。魯夫人者，襄公女弟也，自釐公時嫁為魯桓公婦，及桓公來而襄公復(fù)通焉。魯桓公知之，怒夫人，夫人以告齊襄公。齊襄公與魯公飲，醉之，使力士彭生抱上魯君車，因拉殺魯桓公②，桓公下車則死矣。魯人以為讓③，而齊襄公殺彭生以謝魯④。

 ①絀：通“黜”，減少。②拉殺：折斷肋骨致死。③讓：責(zé)備。④謝：道歉贖過。

 八年，伐紀(jì)，紀(jì)遷去其邑。
 十二年，初，襄公使連稱、管至父戍葵丘，瓜時而往①，及瓜而代②。往戍一歲，卒瓜時而公弗為發(fā)代③?；驗檎埓?，公弗許。故此二人怒，因公孫無知謀作亂。連稱有從妹在公宮，無寵，使之間襄公④，曰：“事成以女為無知夫人”⑤。冬十二月，襄公游姑棼，遂獵沛丘。見彘⑥，從者曰“彭生”。公怒，射之，彘人立而啼。管懼墜車傷足，失屨⑦。反而鞭主屨者茀三百。茀出宮。而無知、連稱、管至父等聞公傷，乃遂率其眾襲宮。逢主屨茀，茀曰：“且無人驚宮，驚宮未易入也?！睙o知弗信，茀示之創(chuàng)⑧，乃信之。待宮外，令茀先入。茀先入，即匿襄公戶間。良久，無知等恐，遂入宮。茀反與宮中及公之幸臣攻無知等，不勝，皆死。無知入宮，求公不得⑨?；蛞娙俗阌趹糸g，發(fā)視，乃襄公，遂弒之，而無知自立為齊君。

 ①瓜時：指七月。因七月瓜熟，故稱。②及瓜：到第二年七月。代：派別人去管代二人。③卒：盡。弗：不。④間：偵伺。⑤女：同“汝”，你。⑥彘：大豬。⑦屨（ｊù，巨）：用葛、麻等制成的鞋。⑧創(chuàng)：傷口。⑨求：尋找。

 桓公元年春，齊君無知游于雍林①。雍林人嘗有怨無知，及其往游，雍林人襲殺無知，告齊大夫曰：“無知弒襄公自立，臣謹(jǐn)行誅。唯大夫更立公子之當(dāng)立者，唯命是聽?！?/p>

 ①雍林：據(jù)《左傳?莊公八年、九年》，雍林又作“雍廩”，是人名，其職為渠丘大夫、芩處司馬遷誤以雍林為地名。

 初，襄公之醉殺魯桓公，通其夫人，殺誅數(shù)不當(dāng)①，淫于婦人，數(shù)欺大臣，群弟恐禍及，故次弟糾奔魯。其母魯女也。管仲、召忽傅之②。次弟小白奔莒，鮑叔傅之。小白母，衛(wèi)女也，有寵于釐公。小白自少好善大夫高傒。及雍林人殺無知，議立君，高、國先陰招小白于莒。魯聞無知死，亦發(fā)兵送公子糾，而使管仲別將兵遮莒道③，射中小白帶勾。小白詳死④，管仲使人馳報魯。魯送糾者行益遲，六日至齊，則小白已入，高傒立之，是為桓公。

 ①殺誅：殺人及罰罪，泛指執(zhí)行刑法。數(shù)：屢次。②傅：輔佐。③遮：阻遏。④詳：通“佯”。

 桓公之中勾，詳死以誤管仲，已而載溫車中馳行①，亦有高、國內(nèi)應(yīng)，故得先入立，發(fā)兵距魯②。秋，與魯戰(zhàn)于乾時，魯兵敗走，齊兵掩絕魯歸道。齊遺魯書曰：“子糾兄弟，弗忍誅，請魯自殺之。召忽、管仲讎也③，請得而甘心醢之④。不然，將圍魯?！濒斎嘶贾鞖⒆蛹m于笙瀆。召忽自殺，管仲請囚。桓公之立，發(fā)兵攻魯，心欲殺管仲。鮑叔牙曰：“臣幸得從君，君竟以立。君之尊，臣無以增君。君將治齊，即高傒與叔牙足也。君且欲霸王⑤，非管夷吾不可。夷吾所居國國重，不可失也。”于是桓公從之。乃詳為召管仲欲甘心，實欲用之。管仲知之，故請往。鮑叔牙迎受管仲，及堂阜而脫桎梏⑥，齋祓而見桓公⑦?；腹穸Y以為大夫，任政。

 ①溫車：一種密閉的臥車。桓公佯死，為保密故乘溫車。又作“辒車”。②距：通“拒”，抵御。③讎：仇敵。④醢（ｈǎｉ，海）：將人剁成肉醬的酷刑。⑤霸王：指霸王之業(yè)，即稱霸天下，做各諸侯國的盟主。⑥桎：木制拘束腳的刑具，作用同于現(xiàn)在的腳鐐。梏：木制拘束手的刑具，作用同于現(xiàn)在的手銬。⑦齋祓：古人在大典禮前要戒酒葷，沐浴別居，虔誠莊敬，叫做“齋”。進(jìn)行除災(zāi)求福之祀叫做“祓”。

 桓公既得管仲，與鮑叔、隰朋、高傒修齊國政，連五家之兵①，設(shè)輕重魚鹽之利②，以贍貧窮，祿賢能，齊人皆說。

 ①連五家之兵：管仲所制定的一種軍事制度。據(jù)《國語?齊語》記載，這種制度是：五家為軌，十軌為里，四里為連，十連為鄉(xiāng)。戰(zhàn)時每家出一戰(zhàn)士，每鄉(xiāng)兩千戰(zhàn)士，五鄉(xiāng)戰(zhàn)士為一軍，計萬人。全國設(shè)三軍。就最基層而言，稱作“連五家之兵”。②輕重魚鹽之利：輕重，是指通過國家對商業(yè)流通、產(chǎn)品物價的控制，加強(qiáng)耕戰(zhàn)，富國強(qiáng)兵。魯鹽，齊國濱海，有漁業(yè)及煮鹽業(yè)，管仲對此加以控制管理，齊國大富。

 二年，伐滅郯，郯子奔莒。初，桓公亡時，過郯，郯無禮，故伐之。

 ①郯：據(jù)《左傳?莊公十年》應(yīng)作“譚”，郯國至魯昭公十七年仍存。參見洪亮吉《春秋左傳詁》及陳直《史記新證》。

 五年，伐魯，魯將師敗。魯莊公請獻(xiàn)遂邑以平①，桓公許，與魯會柯而盟②。魯將盟，曹沫以匕首劫桓公于壇上，曰：“反魯之侵地！”桓公許之。已而曹沫去匕首，北面就臣位③?；腹蠡冢麩o與魯?shù)囟鴼⒉苣?。管仲曰：“夫劫許之而倍信殺之④，愈一小快耳⑤，而棄信于諸侯，失天下之援，不可?！庇谑撬炫c曹沫三敗所亡地于魯。諸侯聞之，皆信齊而欲附焉。七年，諸侯會桓公于甄⑥，而桓公于是始霸焉。

 ①平：媾和。②盟：諸侯間簽定協(xié)約的一種儀式，殺牲取血抹于參加人之口邊，以示信義。③北面：古代君臣同在的場合，應(yīng)該國君面向南，以示威重；臣下面向北，以示恭敬。④倍：通“背”。⑤愈：通“愉”，高興。快：滿足。⑥會：亦稱盟會。是春秋時代諸侯間聚會議事的外交活動。大型盟會的盟主有的在實際上被各諸侯承認(rèn)為霸主。齊桓公在甄地之盟時成為春秋時代第一位霸主。

 十四年，陳厲公子完，號敬仲，來奔齊。齊桓公欲以為卿，讓；于是以為工正。田成子常之祖也。
 二十三年，山戎伐燕，燕告急于齊。齊桓公救燕，遂伐山戎，至于孤竹而還。燕莊公遂送桓公入齊境?；腹唬骸胺翘熳?，諸侯相送不出境，吾不可以無禮于燕?！庇谑欠譁细钛嗑僚c燕，命燕君復(fù)修召公之政，納貢于周，如成康之時。諸侯聞之，皆從齊。
 二十七年，魯湣公母曰哀姜，桓公女弟也。哀姜淫于魯公子慶父，慶父弒湣公，哀姜欲立慶父，魯人更立釐公?；腹侔Ы瑲⒅?。

 ①詳情參見《魯周公世家》。

 二十八年，衛(wèi)文公有狄亂，告急于齊。齊率諸侯城楚丘而立衛(wèi)君。
 二十九年，桓公與夫人蔡姬戲船中。蔡姬習(xí)水，蕩公，公懼，止之，不止，出船，怒，歸蔡姬，弗絕①。蔡亦怒，嫁其女。桓公聞而怒，興師往伐。

 ①弗絕：未斷絕婚姻關(guān)系。

 三十年春，齊桓公率諸侯伐蔡，蔡潰。遂伐楚。楚成王興師問曰：“何故涉吾地？”管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若實征之①，以夾輔周室②?！n我先君履③，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楚貢包茅不入④，王祭不具，是以來責(zé)。昭王南征不復(fù)⑤，是以來問?！背踉唬骸柏曋蝗耄兄?，寡人罪也，敢不共乎⑥！昭王之出不復(fù)，君其問之水濱⑦?！饼R師進(jìn)次于陘⑧。夏，楚王使屈完將兵陘齊⑨，齊師退次召陵?；腹媲暌云浔?。屈完曰：“君以道則可；若不⑩，則楚方城以為城，江、漢以為溝，君安能進(jìn)乎？”乃與屈完盟而去。過陳、陳袁濤塗詐齊⑾令出東方，覺。秋，齊伐陳。是歲，晉殺太子申生。

 ①若：你。②夾輔：輔佐。③履：（可以征伐的）疆界。④包茅：楚國特產(chǎn)植物，進(jìn)貢周王室，王室祭祀時用以過濾供酒中的雜質(zhì)。⑤昭王南征不復(fù)：據(jù)三家注引《帝王世紀(jì)》，周昭王南征楚，將渡漢水，當(dāng)?shù)厝税延媚z粘連的船供給昭王，渡至江中，膠溶船散，昭王落水而亡。⑥共：通“供”，供給。⑦本句深意意為：當(dāng)時漢水一帶非楚之國土，周昭王死于漢水，楚國沒有責(zé)任。⑧次：軍隊駐扎某地超過兩天。⑨捍（ｈàｎ，汗）：同“捍”，抵御。⑩不：同“否”。(11)陳國怕齊國大兵過陳境擾民，所以騙齊兵由東道沿?；佚R。但東道難行，是以齊怨陳。

 三十五年夏，會諸侯于葵丘。周襄王使宰孔賜桓公文武胙、彤弓矢②、大路③，命無拜?；腹S之，管仲曰“不可”，乃下拜受賜。秋，復(fù)會諸侯于蔡丘，益有驕色。周使宰孔會。諸侯頗有叛者。晉侯病，后，遇宰孔。宰孔曰：“齊侯驕矣，弟無行④?！睆闹?。是歲，晉獻(xiàn)公卒，里克殺奚齊、卓子，秦穆公以夫人入公子夷吾為晉君⑤。桓公于是討晉亂，至高梁，使隰朋立晉君，還。

 ①文武胙：周天子祭祀周文王周武王的供品之肉。古人認(rèn)為，祭祀完畢后的胙肉，食用之人會得到福佑。把文武胙賜給齊桓公，是周天子對桓公的特殊嘉獎。②彤弓矢：以丹彩塗飾的弓箭。③大路：也寫作“大輅”，天子所乘之車。賜予特別有功的諸侯，隨同此車還有一套配套的龍旗等。參見《國語?齊語》。④弟：通“第”，盡管。⑤以夫人：因為夫人的緣故。秦穆公的夫人穆姬是夷吾的姐姐。

 是時周室微，唯齊、楚、秦、晉為強(qiáng)。晉初與會，獻(xiàn)公死，國內(nèi)亂。秦穆公辟遠(yuǎn)①，不與中國會盟②。楚成王初收荊蠻有之③，夷狄自置④。唯獨(dú)齊為中國會盟，而桓公能宣其德，故諸侯賓會⑤。于是桓公稱曰：“寡人南伐至召陵，望熊山；北伐山戎、離枝、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馬懸車登太行，至卑耳山而還。諸侯莫違寡人。寡人兵車之會三⑥，乘車之會六⑦，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昔三代受命⑧，有何以異于此乎？吾欲封泰山⑨，禪梁父⑩?！惫苤俟讨G，不聽，乃說桓公以遠(yuǎn)方珍怪物至乃得封⑾，桓公乃止。

 ①辟：同“僻”。②中國：此指中原地區(qū)。③荊蠻：上古中原人對南方部族的統(tǒng)稱。④夷狄自置：以非華夏族的部族自居。⑤賓：服從。⑥兵車之會三：為軍事行動而召集的三次盟會：公元前681年，平宋亂；公元前656年，伐蔡、楚；公元前654年，伐鄭。⑦乘車之會六：為非軍事的外交活動而召集的六次盟會：公元前680年，會于鄄；公元前679年，會于鄄；公元前678年，盟于幽；公元前655年，會于首止；公元前652年，盟于洮；公元前651年，即本年，會于葵丘。⑧三代：指夏、商、周三朝的開國之王禹、湯、文王。⑨封泰山：在泰山上筑土為壇，報天之功。⑩禪梁父：在梁父山上辟場為祭，報地之德。封禪是帝王才能舉行的祭天地大典，齊桓公不是天子，他要行封禪是越禮，所以管仲諫止。⑾管仲所說封禪需要的遠(yuǎn)方珍寶奇怪之物有“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江淮之間，一茅三脊（三條主葉脈）”、“東海比目之魚”、“西海比翼之鳥”等。詳見《封禪書》。

 三十八年，周襄王弟帶與戎、翟合謀伐周①，齊使管仲平戎于周②。周欲以上卿禮管仲③，管仲頓首曰：“臣陪臣④，安敢！”三讓，乃受下卿禮以見。三十九年，周襄王弟帶來奔齊。齊使仲孫請王⑤，為帶謝。襄王怒，弗聽。

 ①襄王父周惠王寵愛襄王異母弟王子帶。襄王即位后，王子帶召諸戎伐京師。參見《周本紀(jì)》及《左傳?僖公十一年》。②管仲在周王室與諸戎之間斡旋媾和，獲得成功。③上卿：齊國為次國，有三卿。二卿由天子任命，為上卿；一卿為國君任命，為下卿。管仲是桓公任命，是下卿。④陪臣：諸侯的臣對天子自稱“陪臣”。⑤請：請求。

 四十一年，秦穆公虜晉惠公，復(fù)歸之。是歲，管仲、隰朋皆卒。管仲病，桓公問曰：“群臣誰可相者①？”管仲曰：“知臣莫如君?！惫唬骸耙籽廊绾?？”對曰：“殺子以適君，非人情，不可?！惫唬骸伴_方如何③？”對曰：“倍親以適君，非人情，難近?！惫唬骸柏Q刀如何？”對曰：“自宮以適君④，非人情，難親。”管仲死，而桓公不用管仲言，卒近用三子，三子專權(quán)。

 ①相（ｘｉàｎｇ，向）：做國相。②據(jù)《管子?小稱》，易牙為桓公掌管烹飪，桓公想吃蒸嬰兒，易牙就把自己的兒子蒸了獻(xiàn)給桓公。③開方：本是衛(wèi)國公子，齊、衛(wèi)很近，但他事桓公十五年，卻未回家看望母親。④宮：閹割生殖器。

 四十二年，戎伐周，周告急于齊，齊令諸侯各發(fā)卒戍周。是歲，晉公子重耳來，桓公妻之。

 四十三年。初，齊桓公之夫人三：曰王姬、徐姬、蔡姬，皆無子。桓公好內(nèi)①，多內(nèi)寵，如夫人者六人，長衛(wèi)姬，生無詭；少衛(wèi)姬，生惠公元；鄭姬，生孝公昭；葛贏，生昭公潘；密姬，生懿公商人；宋華子，生公子雍?；腹c管仲屬孝公于宋襄公②，以為太子。雍巫有寵于衛(wèi)共姬，因宦者豎刀以厚獻(xiàn)于桓公③，亦有寵，桓公許之立無詭。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冬十月乙亥，齊桓公卒。易牙入，與豎刀因內(nèi)寵殺群吏，而立公子無詭為君。太子昭奔宋。

 ①內(nèi)：女色。②屬：同“囑”，托付。③因：通過。

 桓公病，五公子各樹黨爭立。及桓公卒，遂相攻，以故宮中空，莫敢棺①?；腹诖采狭呷眨x出于戶。十二月乙亥，無詭立，乃棺赴②。辛巳夜，斂殯③。

 ①棺：將尸體裝棺。②赴：同“訃”，報喪給各國。③斂：同“殮”，給尸體穿衣裝棺。殯：停柩待葬?！抖Y記?王制》載：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睘榈韧酥畤鴣砣说鯁省Ｕヨ淹７庞谔们拔麟A。

 桓公十有余子，要其后立者五人①：無詭立三月死，無謚②；次孝公；次昭公；次懿公；次惠公。孝公元年三月，宋襄公率諸侯兵送齊太子昭而伐齊。齊人恐，殺其君無詭。齊人將立太子昭，四公子之徒攻太子，太子走宋，宋遂與齊人四公子戰(zhàn)。五月，宋敗齊四公子師而立太子昭，是為齊孝公。宋以桓公與管仲屬之太子，故來征之。以亂故，八月乃葬齊桓公。

 ①要：總計。②謚：古代帝王、諸侯死后依其一生所行事跡給予的稱號。如下文的“昭（昭德有勞曰昭）”、“孝（慈惠愛親曰孝）”等、但往往多溢美之辭，并不真實。

 六年春，齊伐宋，以其不同盟于齊也①。夏，宋襄公卒。七年，晉文公立。

 ①《集解》引服虔曰：“魯僖公十九年（齊孝公二年），諸侯盟于齊，以無忘桓公之德。宋襄公欲行霸道，不與盟，故伐之?！?/p>

 十年，孝公卒，孝公弟潘因衛(wèi)公子開方殺孝公子而立潘，是為昭公。昭公，桓公子也，其母曰葛贏。
 昭公元年，晉文公敗楚于城濮，而會諸侯踐土，朝周，天子使晉稱伯①。六年，翟侵齊。晉文公卒。秦兵敗于殽。十二年，秦穆公卒。

 ①伯：通“霸”，諸侯的盟主。

 十九年五月①，昭公卒，子舍立為齊君。舍之母無寵于昭公，國人莫畏。昭公之弟商人以桓公死爭立而不得，陰交賢士，附愛百姓，百姓說。及昭公卒，子舍立，孤弱，即與眾十月即墓上弒齊君舍，而商人自立，是為懿公。懿公，桓公子也，其母曰密姬。

 ①十九年：應(yīng)從《十二諸侯年表》為“二十年”。

 懿公四年春，初，懿公為公子時，與丙戎之父獵，爭獲不勝①，及即位，斷丙戎父足，而使丙戎仆。②庸職之妻好，公內(nèi)之宮③，使庸職驂乘。五月，懿公游于申池，二人浴，戲。職曰：“斷足子！”戎曰：“奪妻者！”二人俱病此言，乃怨。謀與公游竹中，二人弒懿公車上，棄竹中而亡去。

 ①獲：獵獲物。②仆：駕車的馭手。古代駕車有馭手一人，驂乘一人。馭手在車左，驂乘在車右。③內(nèi)：同“納”。

 懿公之立，驕，民不附。齊人廢其子而迎公子元于衛(wèi)，立之，是為惠公?；莨腹右?。其母衛(wèi)女，曰少衛(wèi)姬，避齊亂，故在衛(wèi)。
 惠公二年，長翟來①，王子城父攻殺之，埋之于北門。晉趙穿弒其君靈公。

 ①長翟：即“長狄”。

 十年，惠公卒，子頃公無野立。初，崔杼有寵于惠公，惠公卒，高、國畏其逼也，逐之，崔杼奔衛(wèi)。
 頃公元年，楚莊王強(qiáng)，伐陳；二年，圍鄭，鄭伯降，已復(fù)國鄭伯。
 六年春，晉使郤克于齊，齊使夫人帷中而觀之①。郤克上，夫人笑之②。郤克曰：“不是報，不復(fù)涉河！”歸，請伐齊，晉侯弗許。齊使至?xí)x，郤克執(zhí)齊使者四人河內(nèi)，殺之。八年，晉伐齊，齊以公子強(qiáng)質(zhì)晉，晉兵去。十年春，齊伐魯、衛(wèi)。魯、衛(wèi)大夫如晉請師，皆因郤克。晉使郤克以車八百乘為中軍將，士燮將上軍，欒書將下軍，以救魯、衛(wèi)，伐齊。六月壬申，與齊侯兵合靡笄下。癸酉，陳于鞌③。逄丑父為齊頃公右④。頃公曰：“馳之，破晉軍會食⑤?！鄙鋫S克，流血至履。克欲還入壁⑥，其御曰⑦：“我始入，再傷，不敢言疾，恐懼士卒，愿子忍之?！彼鞆?fù)戰(zhàn)。戰(zhàn)，齊急，丑父恐齊侯得，乃易處，頃公為右，車絓于木而止⑧。晉小將韓厥伏齊侯車前，曰：“寡君使臣救魯、衛(wèi)?！睉蛑３蟾甘鬼暪氯★?，因得亡，脫去，入其軍。晉郤克欲殺丑父。丑父曰：“代君死而見僇⑨，后人臣無忠其君者矣?！笨松嶂?，丑父遂得亡歸齊。于是晉軍追齊至馬陵。齊侯請以寶器謝，不聽；必得笑克者蕭桐叔子，令齊東畝⑩。對曰：“叔子，齊君母。齊君母亦猶晉君母，子安置之？且子以義伐而以暴為后，其可乎？”于是乃許，令反魯、衛(wèi)之侵地。

 ①夫人：指齊頃公之母蕭桐叔子。②郤（ｘì，戲）克是殘疾人，所以蕭桐叔子笑。郤克之殘，《晉世家》說駝背，《谷梁傳?成公元年》說瞎一目，《左傳?宣公十七年》杜預(yù)注說跛足。無定說。③陳：同“陣”，列陣。④右：即車右，古代戰(zhàn)車上位于御手右邊的武士。⑤會食：聚餐。⑥壁：營壘。⑦御：戰(zhàn)車的馭手。⑧絓（ｇｕà，掛）：阻礙。⑨僇：通“戮”。⑩東畝：使田垅成為東西方向。晉國在齊國之西，若齊地田垅為東西方向，則晉國戰(zhàn)車得以方便馳入齊國。

 十一年，晉初置六卿，賞鞌之功。齊頃公朝晉，欲尊王晉景公①，晉景公不敢受，乃歸。歸而頃公馳苑囿②，薄賦斂，振孤問疾，虛積聚以救民③，民亦大說。厚禮諸侯。竟頃公卒，百姓附，諸侯不犯。

 ①尊王：用朝見天子的禮節(jié)進(jìn)見。②苑囿：古代封閉起來，供君王打獵游玩的山林。③虛：使空虛，即拿出。

 十七年，頃公卒，子靈公環(huán)立。

 靈公九年，晉欒書弒其君厲公。十年，晉悼公伐齊①，齊令公子光質(zhì)晉。十九年，立子樂為太子，高厚傅之，令會諸侯盟于鐘離。二十七年，晉使中行獻(xiàn)子伐齊②。齊師敗，靈公走入臨菑。晏嬰止靈公，靈公弗從。曰：“君亦無勇矣！”晉兵遂圍臨菑，臨菑城守不敢出，晉焚郭中而去③。

 ①晉、宋、魯、衛(wèi)等國伐宋，齊未參加聯(lián)軍，晉國于攻克宋之彭城后，轉(zhuǎn)而伐齊。②齊侵魯國北境，故晉、魯數(shù)國伐齊。郭：外城。內(nèi)城為城，外城為郭，城郭之間為郭中。此戰(zhàn)《左傳?襄公十八年》記載極詳，可參看。

 二十八年，初，靈公娶魯女，生子光，以為太子。仲姬、戎姬。戎姬嬖①，仲姬生子牙，屬之戎姬。戎姬請以為太子，公許之。仲姬曰：“不可。光之立，列于諸侯矣，今無故廢之，君必悔之?！惫唬骸霸谖叶！彼鞏|太子光②，使高厚傅牙為太子。靈公疾，崔杼迎故太子光而立之，是為莊公。莊公殺戎姬。五月壬辰，靈公卒，莊公即位，執(zhí)太子牙于句竇之丘，殺之。八月，崔杼殺高厚。晉聞齊亂，伐齊，至高唐。

 ①嬖：受寵。②東：遷太子于齊國東部。

 莊公三年，晉大夫欒盈奔齊，莊公厚客待之，晏嬰、田文子諫，公弗聽。四年，齊莊公使欒盈間人晉曲沃為內(nèi)應(yīng)①，以兵隨之，上太行，入孟門。欒盈?、冢R兵還，取朝歌。

 ①間入：秘密進(jìn)入。據(jù)《左傳?襄公二十三年》載，齊莊公用送媵妾于晉侯的車，將欒盈混入其中送至曲沃。②欒盈之?dāng)】蓞⒖础蹲髠?襄公二十三年》。

 六年，初，棠公妻好，棠公死，崔杼取之。莊公通之，數(shù)如崔氏，以崔杼之冠賜人。侍者曰：“不可。”崔杼怒，因其伐晉，欲與晉合謀襲齊而不得間①。莊公嘗笞宦者賈舉，賈舉復(fù)侍，為崔杼間公以報怨。五月，莒子朝齊，齊以甲戌饗之。崔杼稱病不視事。乙亥，公問崔杼病，遂從崔杼妻。崔杼妻入室，與崔杼自閉戶不出，公擁柱而歌?；抡哔Z舉遮公從官而入，閉門，崔杼之徒持兵從中起。公登臺而請解，不許；請盟，不許；請自殺于廟②，不許。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聽命。近于公宮。陪臣爭趣有淫者③，不知二命④。”公逾墻，射中公股，公反墜，遂弒之。晏嬰立崔杼門外，曰：“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己死己亡，非其私暱，誰敢任之⑤！”門開而入，枕公尸而哭⑥，三踴而出⑦。人謂崔杼：“必殺之?！贝掼淘唬骸懊裰玻嶂妹??！?/p>

 ①間：空子、機(jī)會。②這是拖延時間，等待救援的緩兵之計。③爭趣（ｑū，趨）：競相追趕。一說，又作“捍掫（ｚōｕ，鄒），”巡夜打更之意，亦通。④二命：除崔杼命令外的其他命令。如解圍、盟約、自殺于廟等。⑤任之：指為齊莊公殉死獻(xiàn)身。⑥把莊公的尸體枕在自己大腿上，撫尸而哭。詳見《左傳?襄公二十五年》。⑦踴：哭喪時必須頓足跳躍以示哀痛之情的一種儀節(jié)?！抖Y記?喪大記》說“凡憑尸（撫尸而哭），興必踴（起身時必須頓足跳躍）”。

 丁丑，崔杼立莊公異母弟杵臼，是為景公。景公母，魯叔孫宣伯女也。景公立，以崔杼為右相，慶封為左相。二相恐亂起，乃與國人盟曰：“不與崔慶者死！”晏子仰天曰：“嬰所不獲①，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從！”不肯盟。慶封欲殺晏子，崔杼曰：“忠臣也，舍之?！饼R太史書曰：“崔杼弒莊公”，崔杼殺之。其弟復(fù)書，崔杼復(fù)殺之。少弟復(fù)書，崔杼乃舍之。

 ①獲：能。

 景公元年①，初，崔杼生子成及強(qiáng)，其母死，取東郭女，生明。東郭女使其前夫子無咎與其弟偃相崔氏。成有罪，二相急治之，立明為太子。成請老于崔（杼）②，崔杼許之，二相弗聽，曰：“崔，宗邑③，不可?！背伞?qiáng)怒，告慶封。慶封與崔杼有郤④，欲其敗也。成、強(qiáng)殺無咎、偃于崔杼家，家皆奔亡。崔杼怒，無人，使一宦者御，見慶封。慶封曰：“請為子誅之?！笔勾掼坛鸨R蒲嫳攻崔氏，殺成、強(qiáng)，盡滅崔氏，崔杼婦自殺。崔杼毋歸，亦自殺。慶封為相國，專權(quán)。

 ①應(yīng)從《十二諸侯年表》及《左傳?襄公二十七年》改，作“二年”。②老：不再出仕。③宗邑：宗廟所在的封邑。④郤：通“隙”，嫌隙矛盾。

 三年十月，慶封出獵。初，慶封已殺崔杼，益驕，嗜酒好獵，不聽政令①。慶舍用政，已有內(nèi)郤。田文子謂桓子曰：“亂將作。”田、鮑、高、欒氏相與謀慶氏。慶舍發(fā)甲圍慶封宮②，四家徒共擊破之。慶封還，不得入，奔魯。齊人讓魯，封奔吳。吳與之朱方，聚其族而居之，富于在齊。其秋，齊人徙葬莊公，僇崔杼尸于市以說眾③。

 ①聽：處理。②為了保衛(wèi)慶封之家。③僇：通“戮”，指陳尸示眾。

 九年，景公使晏嬰之晉，與叔向私語曰：“齊政卒歸田氏。田氏雖無大德，以公權(quán)私①，有德于民，民愛之。”十二年，景公如晉，見平公，欲與伐燕。十八年，公復(fù)如晉，見昭公。二十六年，獵魯郊，因入魯，與晏嬰俱問魯禮。三十一年，魯昭公辟季氏難②，奔齊。齊欲以千社封之③，子家止昭公，昭公乃請齊伐魯，取鄆以居昭公。

 ①權(quán)：變。以公權(quán)私，指田氏借公事行私德，用小斗收租稅，用大斗發(fā)貸糧，參見《田敬仲完世家》。②辟：同“避”。③社：二十五家為一社。

 三十二年，慧星見①。景公坐柏寢②，嘆曰：“堂堂！誰有此乎③？”群臣皆泣，晏子笑，公怒。晏子曰：“臣笑群臣諛甚。”景公曰：“慧星出東北，當(dāng)齊分野④，寡人以為憂。”晏子曰：“君高臺深池，賦斂如弗得，刑罰恐弗勝，茀星將出⑤，慧星何懼乎？”公曰：“可禳否⑥？”晏子曰：“使神可祝而來，亦可禳而去也。百姓苦怨以萬數(shù)，而君令一人禳之，安能勝眾口乎？”是時景公好治宮室，聚狗馬，奢侈，厚賦重刑，故晏子以此諫之。

 ①見：同“現(xiàn)”。古人認(rèn)為慧星出現(xiàn)是不吉之兆。③柏寢：齊景公新建之臺，在今山東廣饒縣境。③景公恐怕災(zāi)禍將至，自己不能長久享樂，所以嘆息堂皇的柏寢臺不知落入誰手。④分野：古代天文學(xué)把天上十二星次之域與地上州、國位置對應(yīng)，相對某星次的地面位置叫分野。⑤茀（ｂèｉ，倍）星：又作“孛星”，其出為客星相侵，不吉。如《天官書》載：“朝鮮之拔，星茀于河戌；兵征大宛，星茀招搖?！雹揿撼跋麨?zāi)的祭祀。

 四十二年，吳王闔閭伐楚，入郢。
 四十七年，魯陽虎攻其君，不勝，奔齊，請齊伐魯。鮑子諫景公①，乃囚陽虎。陽虎得亡，奔晉。

 ①鮑子諫辭大意是：魯國上下還算和睦，又無天災(zāi)，伐魯難以取勝。陽虎親富不親仁，縱容他必害齊國。詳見《左傳?定公九年》。

 四十八年，與魯定公好會夾谷。犁曰：“孔丘知禮而怯，請令萊人為樂，因執(zhí)魯君，可得志?！本肮浊鹣圄敘?，懼其霸，故從犁之計。方會，進(jìn)萊樂，孔子歷階上，使有司執(zhí)萊人斬之，以禮讓景公②。景公慚，乃歸魯侵地以謝，而罷去。是歲，晏嬰卒。

 ①害：擔(dān)心。②讓：責(zé)備。

 五十五年，范、中行反其君于晉，晉攻之急，來請粟。田乞欲為亂，樹黨于逆臣，說景公曰：“范、中行數(shù)有德于齊，不可不救。”乃使乞救而輸之粟。

 五十八年夏，景公夫人燕姬適子死①。景公寵妾芮姬生子荼，荼少，其母賤，無行，諸大夫恐其為嗣，乃言愿擇諸子長賢者為太子。景公老，惡言嗣事，又愛荼母，欲立之，憚發(fā)之口，乃謂諸大夫曰：“為樂耳，國何患無君乎？”秋，景公病，命國惠子、高昭子立少子荼為太子，逐群公子，遷之萊。景公卒，太子荼立，是為晏孺子。冬，未葬，而群公子畏誅，皆出亡。荼諸異母兄公子壽、駒、黔奔衛(wèi)，公子駔、陽生奔魯。萊人歌之曰：“景公死乎弗與埋，三軍事乎弗與謀②，師乎師乎③，胡黨之乎④？”

 ①適：通“嫡”、菡子：正妻所生之子。②此二句意為：景公葬禮五公子未能參加，國家軍事五公子未能參與策劃。是諷刺晏孺子及高、國迫害群公子。③師：眾，指五公子的追隨者。④黨：處所。本句意為：五公子逃亡了，他們的追隨者到何處去呢？。

 晏孺子元年春，田乞偽事高、國者，每朝，乞驂乘，言曰：“子得君，大夫皆自危，欲謀作亂?！庇种^諸大夫曰：“高昭子可畏，及未發(fā)，先之。”大夫從之。六月，田乞、鮑牧乃與大夫以兵入公宮，攻高昭子。昭子聞之，與國惠子救公。公師敗，田乞之徒追之，國惠子奔莒，遂反殺高昭子。晏圉奔魯。八月，齊秉意茲①。田乞敗二相，乃使人之魯召公子陽生。陽生至齊，私匿田乞家。十月戊子，田乞請諸大夫曰：“常之母有魚菽之祭②，幸來會飲。”會飲，田乞盛陽生橐中③，置座中央，發(fā)橐出陽生，曰：“此乃齊君矣?！贝蠓蚪苑]④。將與大夫盟而立之，鮑牧醉，乞誣大夫曰：“吾與鮑牧謀共立陽生?！滨U牧怒曰：“子忘景公之命乎⑤？”諸大夫相視欲悔，陽生前，頓首曰：“可則立之，否則已?！滨U牧恐禍起，乃復(fù)曰：“皆景公子也，何為不可！”乃與盟，立陽生，是為悼公。悼公入宮，使人遷晏孺子于駘，殺之幕下⑥，而逐孺子母芮子。芮子故賤而孺子少⑦，故無權(quán)，國人輕之。

 ①齊秉意茲：據(jù)《左傳?哀公六年》，應(yīng)為“齊秉意茲奔魯”。②常之母：田嘗菽的母親，即田乞的妻子。魚菽之祭：比較菲薄的祭祀，無三牲珍鮮之供，只有齊國土產(chǎn)的魚、豆等。古代家中祭事由主婦備辦，所以說“常之母有魚菽之祭”。③橐（ｔｕó，駝）：無底的口袋。④伏謁：古人席地而坐，就地伏身拜見叫伏謁。⑤景公之命：指景公臨終命立少子荼。⑥幕：帳幕。據(jù)《左傳?哀公六年》載，流放晏孺子并未到達(dá)目的地駘，在半路上設(shè)置帳幕，將其殺死在幕中。⑦故：本來。

 悼公元年，齊伐魯，取、闡。初，陽生亡在魯，季康子以其妹妻之。及歸即位，使迎之。季姬與季魴侯通，言其情，魯弗敢與，故齊伐魯，竟迎季姬。季姬嬖，齊復(fù)歸魯侵地。
 鮑子與悼公有郤，不善。四年，吳、魯伐齊南方，鮑子弒悼公，赴于吳。吳王夫差哭于軍門外三日①，將從海入討齊。齊人敗之，吳師乃去。晉趙鞅伐齊，至賴而去。齊人共立悼公子壬，是為簡公。

 ①諸侯間哭吊死者的禮節(jié)。

 簡公四年春，初，簡公與父陽生俱在魯?shù)兀O(jiān)止有寵焉。及即位，使為政①。田成子憚之，驟顧于朝②。御鞅言簡公曰：“田、監(jiān)不可并也，君其擇焉?！备ヂ牎Ｗ游蚁Β?，田逆殺人，逢之，遂捕以入。田氏方睦，使囚病而遺守囚者酒④，醉而殺守者，得亡。子我盟諸田于陳宗⑤。初，田豹欲為子我臣，使公孫言豹，豹有喪而止。后卒以為臣，幸于子我。子我謂曰：“吾盡逐田氏而立女，可乎？”對曰：“我遠(yuǎn)田氏矣⑥。且其違者不過數(shù)人，何盡逐焉！”遂告田氏。子行曰：“彼得君，弗先，必禍子。”子行舍于公宮。

 ①為政：主持政務(wù)。②在上朝時屢屢回頭看監(jiān)止（子我）。表示田成子（常）對監(jiān)止的戒備之心很重。③夕：古代早朝叫朝，晚朝叫夕。④囚：指田逆。囚徒病了，看守就會放松警惕，家屬借控監(jiān)之機(jī)，送酒給看守喝。⑤陳宗：田氏族長之家。田氏即陳氏，田、陳音近而通。⑥遠(yuǎn)田氏：是田氏疏遠(yuǎn)的旁支。言外之意是：“我不能成為田氏的宗長。”這是婉言辭絕子我。

 夏五月壬申，成子兄弟四乘如公。子我在幄，出迎之，遂入，閉門?；抡哂?，子行殺宦者。公與婦人飲酒于檀臺①，成子遷諸寢②。公執(zhí)戈將擊之，太史子余曰：“非不利也，將除害也③?！背勺映錾嵊趲膦?，聞公猶怒，將出⑤，曰：“何所無君！”子行拔劍曰：“需⑥，事之賊也⑦。誰非田宗⑧？所不殺子者有如田宗⑨?！蹦酥?。子我歸，屬徒攻闈與大門⑩，皆弗勝，乃出。田氏追之。豐丘人執(zhí)子我以告，殺之郭關(guān)⑾。成子將殺大陸子方，田逆請而免之。以公命取車于道，出雍門⑿。田豹與之車，弗受，曰：“逆為余請，豹與余車，余有私焉。事子我而有私于其讎，何以見魯、衛(wèi)之士?！?/p>

 ①檀臺：臺名，其址在今山東淄博市東北。②寢：寢宮，君主的正式居所。③言外意為：不需要抵抗，并非要謀害國君。④庫：古代收藏武器兵車的處所。⑤出：逃亡國外。⑥需：遲疑猶豫。⑦事之賊也：指害事。⑧本意是：我們這些起事的人，都是田氏族人。言外意是：你逃亡了我們大伙兒怎么辦呢？⑨這句是發(fā)誓的話，其意為：（你自己逃亡，拋下大家不管，）我如不殺死你，田氏祖宗會看見（而懲罰）我的。⑩屬：聚結(jié)集合。闈：宮中小門。⑾郭關(guān)：齊郭門。⑿雍門：齊都臨淄城北門。

 庚辰，田常執(zhí)簡公于俆州。公曰：“余蚤從御鞅言①，不及此?！奔孜?，田常弒簡公于俆州。田常乃立簡公弟驁，是為平公。平公即位，田常相之，專齊之政，割齊安平以東為田氏封邑②。

 ①蚤：通“早”。②封邑：國君賜給卿大夫的封地。

 平公八年，越滅吳。二十五年卒，子宣公積立。
 宣公五十一年卒，子康公貸立。田會反廩丘。
 康公二年，韓、魏、趙始列為諸侯。十九年，田常曾孫田和始為諸侯，遷康公海濱①。

 ①據(jù)《田敬仲完世家》，遷康公于海濱事在康公十四年。

 二十六年，康公卒，呂氏遂絕其祀①。田氏卒有齊國，為齊威王，強(qiáng)于天下。

 ①絕其祀：祭祀滅絕。喻指政權(quán)結(jié)束。

 太史公曰：吾適齊，自泰山屬之瑯邪①，北被于海②，膏壤二千里，其民闊達(dá)多匿知③，其天性也。以太公之圣，建國本，桓公之盛，修善政，以為諸侯會盟，稱伯，不亦宜乎？洋洋哉④，固大國之風(fēng)也！

 ①屬：連接。②被：到。③知：同“智”。匿智：深沉多智。④洋洋：盛大的樣子。

 標(biāo)題 <<魯周公世家第三  趙季 譯注>>

魯周公世家第三

趙季  譯注

 【說明】本篇內(nèi)容主要是詳細(xì)地記述了西周開國重臣周公的生平事跡，并擇要記載了魯國經(jīng)歷三十四代君主、歷時一千余年的歷史發(fā)展過程。
 周公是我國政治史、文化史上的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他幫助周武王開創(chuàng)了周王朝八百年的基業(yè)，從而也把我國的第一個文明社會形式推向了巔峰，為我國民族融合、政治統(tǒng)一作出了巨大貢獻(xiàn)。同時，他所制定的“禮樂行政”，對我國民族文化傳統(tǒng)的形成，也具有開山的意義，至今中華民族的文化心理之中，仍涓涓流淌著西周時代那種重倫理、輕逸樂、好儉樸、樂獻(xiàn)身的君子風(fēng)度和集體精神。司馬遷對周公不但有一種深厚的景仰之情，而且把周公作為“立德立功立言”的楷模來學(xué)習(xí)仿效，要為中國文化發(fā)展作出貢獻(xiàn)。在《太史公自序》中，他激動地回憶了父親臨終時的囑托：“夫天下稱誦周公，言其能論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風(fēng)，達(dá)太王王季之思慮，爰及公劉，以尊后稷也?！笨梢姡芄陌駱恿α渴羌钏抉R遷完成《史記》創(chuàng)作的重要因素之一。
 但是，歷史唯物主義地來看，周、孔所創(chuàng)立的儒家文化也有其消極的一面：泯滅個性，過于保守，強(qiáng)調(diào)等級，以及由此帶來的繁縟的禮儀……凡此種種，要批判地對待。另外，司馬遷對周公的極度褒揚(yáng)之中，也表現(xiàn)出司馬遷思想的局限，古人今人多有指出，茲不贅述。下面談?wù)劚酒谒囆g(shù)上的特點(diǎn)。
 在本篇中，作者正是飽含著激情來塑造周公形象的。作者用四分之一的篇幅，詳盡賅贍地敘述了周公的一生：幼年時代的篤仁純孝，平定管蔡分裂叛亂時的堅定果斷，犧牲個人時的義無反顧，代理國政時的忍辱負(fù)重……作者用與主人公性格相一致的深沉有力的語言娓娓道來，為我們樹立了一個胸懷博大、深沉果斷，為國家利益辛勞畢生、鞠躬盡瘁的高岸君子形象，感人至深。
 另外，在本篇中作者“原始察終，見盛觀衰”，在客觀提供的史料基礎(chǔ)上，通過對魯國歷史盛衰的考察和記述，生動地再現(xiàn)了隱桓之事、慶父之亂、襄仲殺嫡立庶、三桓攻伐公室的真實歷史畫面，反映出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復(fù)雜激烈的矛盾斗爭，也揭示了魯國由盛而衰的必然過程。
 值得注意的是，司馬遷特地采用對比的手法，來揭露那些腐朽沒落的統(tǒng)治者的丑惡本質(zhì)。一是用周公的品德與魯國后世無道君臣進(jìn)行強(qiáng)烈對比，二是用魯國的所謂“洙泗禮義之邦”的高雅招牌與魯國后期統(tǒng)治者的淫亂、兇殘、猥瑣進(jìn)行對比：從而尖銳深刻地揭露了某些統(tǒng)治者斤斤于揖讓之節(jié)的表面形式、而行事則極盡其荒淫之欲誅殺之能的極度虛偽行徑，表現(xiàn)出作者敏銳的觀察判斷能力和高度現(xiàn)實主義精神。
 周公旦，是周武王之弟。從文王還在世時，旦作為兒子非常孝順，忠厚仁愛，勝過其他兄弟。到武王即位，旦經(jīng)常佐助輔弼武王，處理很多政務(wù)。武王九年，親自東征至盟津，周公隨軍輔助。十一年，討伐殷紂，軍至牧野，周公佐助武王，發(fā)布了動員戰(zhàn)斗的《牧誓》。周軍攻破殷都，進(jìn)入殷王宮。殺殷紂以后，周公手持大鉞，召公手持小鉞，左右夾輔武王，舉行釁社之禮，向上天與殷民昭佈紂之罪狀。把箕子從臨禁中釋放出來。封紂子武庚祿父，命管叔、蔡叔輔助他，以承續(xù)殷之祭祀。遍封功臣、同姓及親戚。封周公于少昊故墟曲阜，就是魯公。但不讓周公去自己的封國，而是留在朝延輔佐武王。
 武王戰(zhàn)勝殷紂的次年，天下統(tǒng)一之業(yè)尚未成功，武王患病，身體不安，群臣恐懼，太公和召公就想虔敬地占卜以明吉兇。周公說：“不可以令我們先王憂慮悲傷?！敝芄谑且宰陨頌橘|(zhì)，設(shè)立三個祭壇，周公向北站立，捧璧持圭，向太王、王季、文王之靈祈禱。命史官作冊文祝告說：“你們的長孫周王發(fā)。辛勞成疾。如果三位先王欠上天一個兒子，請以旦代替周王發(fā)。旦靈巧能干，多才多藝，能事奉鬼神。周王發(fā)不如旦多才多藝，不會事奉鬼神。但周王發(fā)受命于天庭，要普濟(jì)天下，而且能使你們的子孫在人世安定地生活，四方人民無不敬畏他。他能使天賜寶運(yùn)長守不失，我們的先王也能永享奉祀?，F(xiàn)在我通過占卜的大龜聽命于先王，你們?nèi)裟艽饝?yīng)我的要求，我將圭璧獻(xiàn)上，聽從您的吩咐。你們?nèi)舨淮饝?yīng)，我就把圭璧收藏起來。”周公命史官作冊文向太王、王季、文王祝告要用己身代替武王發(fā)之后，就到三王祭壇前占卜。卜人都說吉利，翻開兆書一看 ，果然是吉。周公十分高興，又開鎖察看藏于柜中的占兆書，也是吉象。周公即進(jìn)宮祝賀武王說：“您沒有災(zāi)禍，我剛接受三位先王之命，讓您只需考慮周室天下的長遠(yuǎn)之計，別無他慮。此所謂上天為天子考慮周到啊?！敝芄褍晕氖者M(jìn)金絲纏束的柜中密封，告誡守柜者不許泄露。第二天，武王霍然痊愈。
 后來武王去世，成王幼小，尚在襁褓之中。周公怕天下人聽說武王死而背叛朝廷，就登位替成王代為處理政務(wù)，主持國家大權(quán)。管叔和他的諸弟在國中散布流言說：“周公將對成王不利?！敝芄透嬖V太公望、召公奭（ｓｈì，式）說：“我之所以不避嫌疑代理國政，是怕天下人背叛周室，沒法向我們的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交代。三位先王為天下之業(yè)憂勞甚久，現(xiàn)在才剛成功。武王早逝，成王年幼，只是為了完成穩(wěn)定周朝之大業(yè)，我才這樣做?！庇谑墙K究輔佐成王，而命其子伯禽代自己到魯國受封。周公告誡伯禽說：“我是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在全天下人中我的地位不算低了。但我卻洗一次頭要三次握起頭發(fā)，吃一頓飯三次吐出正在咀嚼的食物，起來接待賢士，這樣還怕失掉天下賢人。你到魯國之后，千萬不要因有國土而驕慢于人?！?br> 管叔、蔡叔、武庚等人果然率領(lǐng)淮夷造反。周公乃奉成王之命，舉兵東征，寫了《大誥》。于是誅斬管叔，殺掉武庚，流放蔡叔。收伏殷之遺民，封康叔于衛(wèi)，封微子于宋，讓他奉行殷之祭祀。平定淮夷及東部其他地區(qū)，二年時間全部完成。諸侯都宗順周王朝。天降福瑞，唐叔得到二莖共生一穗的粟禾，獻(xiàn)給成王，成王命唐叔到東部周公軍隊駐地贈給周公，寫了《饋禾》。周公接受后，感激贊頌天子之命，寫了《嘉禾》。東方安定后，周公回報成王，作詩贈給成王，其詩名為《鴟鸮》（ｃｈī ｘｉ?。铮韵?。成王也未敢責(zé)備周公。
 成王七年二月乙未日，成王在鎬（ｈàｏ，浩）京朝拜武王廟，然后步行至豐京朝拜文王廟，命太保召公先行到洛邑勘察地形。三月，周公去洛邑營造成周京城，并進(jìn)行占卜，得象大吉，于是就以洛邑為國都。
 成王長大，能夠處理國事了。于是周公就把政權(quán)還給成王，成王臨朝聽政。過去周公代替成王治天下時，面向南方，背對扆（ｙǐ，椅）壁，接受諸侯朝拜。七年之后，還政于成王，周公面向北站在臣子之位上，仍謹(jǐn)慎恭敬如履薄冰。
 當(dāng)初，成王幼小時，有病了，周公就剪下自己的指甲沉入河中，向神祝告說：“王年幼沒有主張，冒犯神命的是旦?！币舶涯亲８鎯晕牟赜诿馗?，成王病果然痊愈。到成王臨朝后，有人說周公壞話，周公逃亡到楚國。成王打開秘府，發(fā)現(xiàn)周公當(dāng)年的祈禱冊文，感動得淚流滿面，即迎回周公。
 周公歸國后，怕成王年輕，為政荒淫放蕩，就寫了亡到楚國。成王打開秘府，發(fā)現(xiàn)周公當(dāng)年的祈禱冊文，感動得淚流滿面，即迎回周公。
 周公歸國后，怕成王年輕，為政荒淫放蕩，就寫了《多士》、《毋逸》?！段阋荨氛f：“做父母者，經(jīng)歷長久時期創(chuàng)業(yè)成功，其子孫驕奢淫佚忘記了祖先的困苦，毀敗了家業(yè)，做兒子的能不謹(jǐn)慎嗎？因此過去殷王中宗，莊重恭敬地畏懼天命，治民時嚴(yán)以律己，競競業(yè)業(yè)不敢荒廢事業(yè)自圖逸樂，所以中宗擁有國家七十五年之久。殷之高宗，久在民間勞碌，與小民共同生活，他即位后居喪，三年不言語，一旦說話就得到臣民擁戴，不敢荒淫逸樂，使殷國家安定，小民大臣均無怨言，所以高宗擁有國家五十五年。殷王祖甲，覺得自己并非長子，為王不宜，因此長時間逃避于民間，深知人民需要，他安定國家、施惠于民，不悔慢鰥寡孤獨(dú)之人，所以祖甲擁有國家三十三年?！薄抖嗍俊氛f：“自湯至帝乙，殷代諸王無不遵循禮制去祭祀，勉力向德，都能上配天命。后來到殷紂時，大為荒淫逸樂，不顧天意民心，萬民都認(rèn)為他該殺?！薄爸芪耐趺刻烊疹^偏西還顧不上吃飯，擁有國家五十年?！敝芄珜懥诉@些用來告誡成王。
 成王居于豐京，當(dāng)時天下雖已安定，但周朝的官職制度尚未安排得當(dāng)，于是周公寫了《周官》，劃定百官職責(zé)。寫了《立政》，以利百姓，百姓歡悅。
 周公在豐京患病，臨終時說：“一定要把我埋葬在成周，以表明我不敢離開成王?！敝芄篮?，成王也謙讓，最后把周公葬于畢邑，伴隨文王，來表示成王不敢以周公為臣。周公去世那年秋后，莊稼尚未收割，一場暴風(fēng)雷霆，禾稼倒伏，大樹連根拔起。王都的人十分害怕。成王和眾大夫穿好朝服打開金縢之書，看到周公愿以己身代武王去死的冊文。太公、召公和成王于是問史官和有關(guān)人員，他們說：“確有此事，但過去周公命令我們不許說出去?！背赏跏謭?zhí)冊文而泣，說：“今后不要在篤行占卜了！過去周公為王室辛勞，但我年幼不理解?，F(xiàn)在上天發(fā)威來彰明周公之德，現(xiàn)在我應(yīng)設(shè)祭迎其神，亦合于我們國家之禮?！背赏跤谑桥e行郊天之禮，果真天下雨，風(fēng)向反轉(zhuǎn)，倒伏之禾全部立起。太公、召公命國人，凡倒下的大樹都扶起培實土基。當(dāng)年大豐收。于是成王特淮魯國可以行郊祭天和廟祭文王之禮。魯國所以有周天子一樣的禮樂，是因為褒獎周公的德行啊。
 周公死時，其子伯禽早在以前接受封國，就是魯公。魯公伯禽當(dāng)初受封至魯，三年以后才向周公匯報施政情況。周公說：“為何如此遲晚？”伯禽說：“變其風(fēng)俗，改其禮儀，要等服喪三年除服之后才能看到效果，因此遲了?！碧芊庥邶R國，五個月后就向周公匯報施政情況。周公說：“為何如此迅速？”太公說：“我簡化其君臣之間的儀節(jié)，一切從其風(fēng)俗去做?！钡群髞硖犝f伯禽匯報政情很遲，嘆息說：“唉！魯國后代將要為齊國之臣了，為政不簡約易行，人民就不會親近；政令平易近民，人民必然歸附?！?br> 伯禽即位之后，有管、蔡等造反之事，淮夷、徐戎也一起興兵造反。于是伯禽率軍至肸（ｂì，必）邑討伐之，寫了《肸誓》，說：“準(zhǔn)備你們的戰(zhàn)甲頭盔，必須良好。不許毀壞牛欄馬圈。馬牛走失，奴隸逃跑，軍士不得擅離職守去追捕，他人之馬牛奴隸跑到自己處要?dú)w還。不許劫略侵?jǐn)_，不許入戶盜竊。魯國西、南、北三方近郊遠(yuǎn)郊之人，備辦糧草楨幹，不許缺少。甲戌日我軍修筑工事征伐徐戎，不許屆時不至，否則處以極刑?！卑l(fā)布《肸誓》后，就討平徐戎，安定了魯國。
 魯公伯禽死后，其子考公酋繼位?？脊哪晁?，其弟熙繼位，就是煬公。煬公修建了茅闕們。六年煬公死，其子幽公宰繼位。幽公十四年，其弟（ｂì，必）殺幽公自立為君，就是魏公。魏公五十年死，其子厲公擢繼位。厲公三十七年死，魯人立其弟具為君，就是獻(xiàn)公。獻(xiàn)公三十二年死，其子真公濞（ｐì，僻）繼位。
 真公十四年（前841），周厲王為政無道，出逃于彘（ｚｈì，至）邑，周公、召公共同執(zhí)政。二十九年（前827），周宣王即位。
 三十年（前826），真公死，其弟敖繼位，就是武公。
 武公九年（前817）春，武公和長子括、少子戲，西行朝拜周宣王。宣王喜歡戲，想立戲為魯國太子。周之大夫樊仲山甫勸諫宣王說：“廢棄長子而立少子，不符合于禮制；不符合禮制，必然觸犯先王之命；觸犯先王之命必被誅殺：所以發(fā)令不可違背禮制。命令難以實行，政令就沒有權(quán)威；命令被實行而又違背禮制，人民將不服從主上。而下級服務(wù)于上級，年輕者服務(wù)于年長者，這才符合禮制?，F(xiàn)在天子您立諸侯之繼承人，而立其少子，是教給人民違犯禮制。如果魯國遵從您的命令，諸侯也仿效而行，先王之命必然阻塞難行；如果魯國不遵從您廢長立少的命令，您必要誅伐魯國，您就等于自己誅伐先王之命。那時您誅伐魯國是錯誤，不誅伐也是錯誤，請您慎重考慮?！毙醪宦?，終于立戲為魯太子。夏天，武公回魯國后去世，戲繼位，就是懿公。
 懿公九年（前807），懿公之兄括的兒子伯御和魯國人攻殺懿公，立起伯御為魯相 。伯御在位十一年，周宣王伐魯，殺死其君伯御，而詢問魯國公子中誰能啟發(fā)訓(xùn)導(dǎo)諸侯，讓他做魯國嗣君。樊穆仲說：“魯懿公之弟稱，莊重恭謹(jǐn)敬事神靈，敬重長者；處理事務(wù)執(zhí)行法規(guī)時，必定咨詢先王遺訓(xùn)和正確經(jīng)驗，不干犯先王遺訓(xùn)，不抵觸正確經(jīng)驗?！毙跽f：“好，這樣就能訓(xùn)導(dǎo)治理其民眾了?！庇谑窃谝膶m立稱為魯君，就是孝公。此后，諸侯多有違抗王命的。孝公二十五年（前771），諸侯背叛周室，犬戎人殺死幽王。秦開始列為諸侯。
 二十七年（前769），孝公死，其子弗湟繼位，就是惠公。
 惠公三十年（前739），晉人殺其君昭侯。四十五年（前724），晉人又殺其君孝侯。
 四十六年（前723），惠公死，長庶子息代理政務(wù)，執(zhí)掌君權(quán)，就是隱公。當(dāng)初，惠公正妻無子，其賤妾聲子生兒子息。息長大后，惠公為息娶宋國女。宋女來到魯國，惠公看她美麗就奪為自己的妻子。生下兒子允?；莨珜⑺闻秊檎?，立允為太子。到惠公死時，因為允太幼小，魯人共同讓息代理國政，不叫作即位。
 隱公五年（前781），在棠地觀看捕魚。八年（前715），與鄭國交換天子所賜之封邑太山的枋（ｂｅｎｇ，崩）和許田，君子譏貶這件事。
 十一年（前712）冬，公子揮向隱公獻(xiàn)媚說：“百姓認(rèn)為您當(dāng)國君于民有利，您就不要代理而正式做國君吧。我請求您殺掉子允，您讓我當(dāng)國相?！彪[公說：“先君有命在前。我是因為允幼小，所以代理國政?，F(xiàn)在允已長大，我正營造菟（ｔù，兔）裘這個地方準(zhǔn)備養(yǎng)老，再把國政交給子允?！惫訐]害怕子允聽到自己的話而殺他，反而向子允說隱公的壞話誣陷說：“隱公想正式做國君，除掉你，你要考慮此事。請允許我為你殺死隱公?！弊釉蚀饝?yīng)了。十一月，隱公將要祭祀鐘巫之神，在社圃齋戒，住在（ｗěｉ，偽）氏家中。公子揮派人在氏家殺死隱公，而立子允為魯君，就是桓公。
 桓公元年（前711），鄭國用玉璧換取天子賜給魯?shù)姆庖卦S田。二年（前710），魯君命把宋國賂送的鼎放入太廟，君子譏貶此事。
 三年（前709），派公子揮到齊國接娶齊女為桓公夫人。六年（前706），夫人生下一子，其生日與桓公相同，所以起名叫“同”。同長大，為太子。
 十六年（前696），桓公與諸侯在曹國盟會，討伐鄭國，支持鄭厲公回國執(zhí)政。
 十八年（前694）春，桓公準(zhǔn)備外出，與夫人一同去齊國。申（ｘū，需）諫止，桓公不聽，于是去了齊國。齊襄公與桓公夫人私通?；腹懒伺?zé)夫人，夫人把桓公責(zé)罵之事告訴了齊侯。夏四月丙子日，齊襄公宴請桓公，桓公酒醉后，齊襄公命公子彭生抱住桓公，又命彭生折斷桓公肋骨，桓公死于車中。魯人告于齊人說：“我們國君畏敬您的威嚴(yán)，不敢安居，到齊國修兩國友睦之禮。禮成而人未歸，罪責(zé)無法追究，只要求得到彭生以在諸侯面前洗掉丑聞?！饼R人殺死彭生以向魯解釋。魯國人立太子同為君，就是莊公。莊公之母桓公夫人于是留在齊國，不敢歸魯。
 莊公五年（前689）冬，伐衛(wèi)，武力支持衛(wèi)惠公回國執(zhí)政。
 八年（前686）冬，齊公子糾逃亡來魯國。九年（前685），魯國想武力護(hù)送子糾返齊國為君，但落后于齊桓公，齊桓公發(fā)兵攻魯，魯國危急，只能殺了子糾，其臣召忽從死。齊人告知魯國要生得管仲。魯人施伯說：“齊想得到管仲，并非想殺他，而是將要任用他，他被任用后必為魯之大患。不如殺死管仲，把他尸體給齊國?！鼻f公不聽，把管仲押解到齊。齊人用管仲為相。
    十三年（前681），魯莊公和大夫曹沫（ｈｕì，會）在柯地與齊桓公盟會，曹沫武力劫持齊桓公，索要魯被齊侵占的土地，盟誓后釋放桓公?；腹霘Ъs，管仲諫止，終于歸還給魯國被侵之地。十五年（前679），齊桓公開始稱霸于諸侯。二十三年（前671），莊公到齊國去觀看社祭。
 三十二年（前662），當(dāng)初，莊公修筑一臺正好俯臨黨氏之家，莊公見其孟女，十分喜愛，答應(yīng)立她為夫人，割破胳膊訂下盟誓。孟女生子斑。斑長大后，喜愛梁氏之女，前去她家看她。一個名叫犖的養(yǎng)馬人從墻外戲弄梁氏女。斑大怒，鞭打犖。莊公聽說此事，說：“犖很有膂力，應(yīng)殺掉他，這人不能打完后就放了?！卑呶磥淼眉皻?。正適莊公有病。莊公有三個弟弟，長名慶父，次曰叔牙，幼名季友。莊公娶齊女為夫人名哀姜。哀姜無子，哀姜之妹名叔姜，生子名開。莊公正夫人無子，因喜愛孟女，想立其子斑為太子。莊公病，向其弟叔牙問誰可繼承君位。叔牙說：“父死子繼，兄死弟及，這是魯國常規(guī)?，F(xiàn)有慶父，可為嗣君，您擔(dān)憂什么？”莊公嫌惡叔牙想立慶父，無人時又問季友。季友說：“我昌死也要立斑為君?！鼻f公曰：“剛才叔牙想立慶父，怎么辦？”季友就以莊公名義命令叔牙在針巫氏家中待命，派針季強(qiáng)迫叔牙喝毒酒，向叔牙說：“你喝了這個，可以不殺你的后人；不然，你死了，你的后人也將被殺?！笔逖烙谑秋嫸揪贫?，魯國立叔牙之子為叔孫氏。八月癸亥日，莊公死，季友終于立子斑為君，合于莊公遺命。子斑有喪在身，住于黨氏家。
 當(dāng)初慶父與哀姜私通，慶父想立哀姜妹之子開。結(jié)果莊公死后季友立斑為君，十月己未日，慶父派圉人犖在黨氏家殺死魯公子斑。季友逃到陳國。慶父終立莊公子開，就是名湣公。
 湣公二年（前660），慶父與哀姜私通愈益嚴(yán)重。哀姜與慶父商量想殺死湣公而立慶父為魯君。慶父派卜（ｙǐ，椅）在武闈殺死湣公。季友聞知后，與湣公弟申從陳至邾，要求魯人接納申為魯君。魯人想殺慶父，慶父害怕，逃到莒。于是季友擁戴子申回到魯國，立為國君，就是釐（ｘī，西）公。釐公也是莊公少子。哀姜害怕，逃到邾。季友送禮給莒人索要慶父，慶父被送回，季友派人殺慶父，慶父要求允許他流亡國外，季友不答應(yīng)，派大夫奚斯哭著去告訴慶父。慶父聽到奚斯的哭聲，心中明白只好自殺而死。齊桓公聽到哀姜與慶父淫亂危害魯國，就從邾國把哀姜召回殺死，把她尸體送歸魯國，陳尸示眾。魯釐公求情后埋葬了哀姜。
 季友母親乃陳國之女，所以季友逃亡時去陳國，陳國幫助護(hù)送季友和子申。季友臨降生時，桓公令人為之占卜，卜人說：“這是一個男孩，其名叫作‘友’，將來位于兩社之間，定將成為公室重臣。季友死后，魯國將衰?！钡浇瞪鷷r，其掌中有紋路為‘友’字，就以友命名，取號叫成季。其后人就是季氏，慶父的后人為孟氏。
 釐公元年（前659），把汶陽與（ｂì，必）邑封賜季友。季友為魯相。
 九年（前651），晉大夫里克殺死其君奚齊、卓子。齊桓公率領(lǐng)魯釐公討伐晉國之亂，到達(dá)高梁而返，立晉惠公為君。十七年（前643），齊桓公死。二十四年（前636），晉文公即位。
 三十三年（前627），釐公死，其子興繼位，就是文公。
 文公元年（前626），楚國太子商臣?xì)⑵涓赋赏酰粤榫?。三年（?24），文公朝會晉襄公。
 十一年（前616）十月甲午日，魯人在咸大敗狄人，俘虜長狄喬如，魯大夫富父終甥用戈刺喬如之喉，殺死了他，把喬如的首級埋于子駒門，并以喬如二字為宣伯命名。
 當(dāng)初，宋武公之時，鄋（ｓōｕ，搜）瞞伐宋，司徒皇父帥師抵抗，在長丘擊敗狄人，俘獲長狄緣斯。晉國滅掉路國時，俘獲喬如之弟棼（ｆēｎ，焚）如。齊惠公二年（前607），鄋瞞伐齊，齊王子城父俘獲其弟榮如，埋其首級于北門。衛(wèi)人俘獲其弟簡如。鄋瞞因此終于滅亡。
 十五年（前621），季文子到晉國出使。
 十八年（前609）二月，魯文公死。文公有兩個妃子：長妃齊女是哀姜，生兒子惡和視；次妃是敬嬴（ｙíｎｇ，贏），甚受寵愛，生子俀（ｗēｉ，危）。俀暗中籠絡(luò)襄仲，襄仲想立俀為君，叔仲說不行。襄仲請求齊惠公，齊惠公剛即位，想拉攏魯國，就答應(yīng)了。冬十月，襄仲殺死惡與視而立俀為魯君，就是宣公。哀姜回齊國，號哭而過鬧市，說：“天哪！襄仲大逆不道，殺嫡立庶！”市上人都跟著哭泣，魯國人都稱她為“哀姜”。從此公國室衰微，而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三桓之族強(qiáng)盛起來。
 宣公俀十二年（前597），楚莊王強(qiáng)大，圍攻鄭國。鄭伯投降，后莊王又恢復(fù)鄭封國的地位。
 十八年（前591），宣公死，其子成公黑肱繼位，就是成公。季文子說：“使我國殺嫡立庶失去諸侯支持的人，是襄仲?！毕逯倭⑵鹦螅逯僦庸珜O歸父備受宣公寵愛。宣公想除掉三桓，與晉國商量討伐三桓。適值宣公死去，季文子怨恨公孫歸父，歸父逃到齊國。
 成公二年（前589）春，齊國討伐魯國占據(jù)隆邑。夏季，成公與晉國大夫郤（ｘì，細(xì)）克聯(lián)軍在鞌（?。睿玻┑卮髷↓R頃公的軍隊，齊國歸還占我之地。四年（前587），成公之晉國，晉景公不尊重成公。成公想背叛晉國與楚聯(lián)盟，有人諫止，才作罷。十年（前581），成公至?xí)x國。晉景公死，晉人留下成公送葬，魯人諱言此事，十五年（前576）魯?shù)谝淮闻c吳國來往，與吳王壽夢在鐘離盟會。
 十六年（前575），宣伯請求晉國，想讓晉人殺掉季文子。因為季文子是節(jié)義之人，晉人沒有答應(yīng)宣伯的請求。
 十八年（前573），成公死，其子午繼位，就是襄公。這時襄公才三歲。
 襄公元年（前572），晉人立悼公為君。去年冬季，晉大夫欒書殺其君厲公。四年（前569），襄公到晉國朝會。
 五年（前568），季文子死。其家中無穿絲綢之妾，馬棚中沒有吃谷子的馬，府中無金玉之器，就這樣儉樸地做了三代國君的相。君子說：“季文子真是廉潔忠正啊！”
 九年（前564），魯國與晉國共同伐鄭。晉悼公在衛(wèi)國為襄公舉行冠禮，季武子隨從，輔助舉行冠禮儀式。
 十一年（前562），三桓氏分別掌握魯國三軍。
 十二年（前561），朝會晉國。十六年（前557），晉平公即位。二十一年（前552），朝會晉平公。
 二十二年（前551），孔丘降生。
 二十五年（前548），齊國大夫崔杼殺其君莊公，立莊公弟景公為齊君。
 二十九年（前544），吳國的延陵季子出使魯國，觀周樂，能全部解說其意，魯人十分敬重他。
 三十一年（前542）六月，襄公死。其年九月，太子死。魯人立襄公夫人妹齊歸之子裯為魯君，就是昭公。
 昭公時年十九歲，還是幼稚頑皮。穆叔不想立他，說：“太子死，有他同母之弟可立為君，如無同母弟，才立庶子中的長子。年齡相同的就要擇其才能，才能也相同則占卜以決定?，F(xiàn)在裯不是嫡子，而且居喪時并不悲傷，反有喜色，若真的立了他，必為季氏之憂?！奔疚渥硬宦?，終于立裯為君。等到襄公下葬時，裯已因頑皮穿壞了三件喪服。君子說：“這人不得善終?！?br> 昭公三年（前539），朝拜晉國到達(dá)黃河邊，晉平公婉言拒絕，讓昭公返回，魯人以為恥辱。四年（前538），楚靈王要諸侯到申地盟會，昭公稱病不去。七年（前535），季武子死。八年（前534），楚靈王建成章華臺，召見昭公。昭公前往祝賀，靈王賜給昭公寶器；后又反悔， 又騙取回來。十二年（前530），昭公朝會晉國至黃河，晉平公又辭謝，昭公返回。十三年（前529），楚公子棄疾殺死其君靈王，自立為楚王。十五年（前527），昭公朝會晉國，晉人留下他給晉昭公送葬，魯人以為恥辱。二十年（前522），齊景公與晏子在邊境巡狩，順便到魯國詢問禮制。二十一年（前521），昭公朝會晉國至黃河，晉國辭謝，昭公返回。
 二十五年（前517）春，有鴝（ｑú，渠）鵒（ｙù，浴）鳥來魯國巢居。師己說：“文公和成公有童謠說：‘鴝鵒來巢到魯國，國君出居到乾侯。鴝鵒住進(jìn)來，國君去野外?！?br> 季氏與郈（ｈòｕ，后）氏斗雞，季氏給雞裝上護(hù)甲，郈氏給雞爪套上金屬套。季平子一怒之下侵犯郈氏，郈氏也憤恨季平子。臧昭伯之弟臧會曾造偽誣陷臧氏，后藏在季氏家中，臧昭伯因此拘禁季氏家人。季平子大怒，把臧氏家臣囚禁。臧氏與郈氏向昭公告難。昭公九月戊戌日攻伐季氏，進(jìn)入其家。平子登臺請求說：“您因聽信讒言而不能細(xì)察我之過錯大小，就來誅伐我，請允許我遷居到沂上?！闭压淮饝?yīng)。季平子又請求把自己囚禁于鄪邑，仍不答應(yīng)。平子又請求帶五乘車流亡國外，昭公還不答應(yīng)。子家駒說：“您答應(yīng)了吧。季氏掌握政權(quán)時間甚久，徒黨極多，他們將合謀對付您?！闭压宦牎｀C氏說：“一定殺死季平子?！笔鍖O氏家臣戾對其徒眾說：“季氏被滅亡或仍存在，哪樣對我們有利？”大家都回答：“沒有了季氏叔孫氏也不能存在?！膘逭f：“對，馬上救援季氏?！庇谑撬麄儞魯≌压婈?。孟懿子聽到叔孫氏戰(zhàn)勝，也殺死郈昭伯。郈昭伯正作為昭公使節(jié)派往孟氏，所以孟氏抓住了他。孟孫、叔孫、季孫三家共同討伐昭公，昭公于是逃亡。己亥日，昭公至齊國。齊景公說：“我給你兩萬五千戶人及土地來接待你?！弊蛹艺f：“怎么能放棄周公之業(yè)而做齊國臣子？”昭公作罷。子家說：“齊景公不講信用，不如早去晉國?！闭压粡摹Ｊ鍖O見昭公回國，就去見季平子，平子叩頭至地表示惶愧。開始他們想迎回昭公，孟孫、季孫后又反悔，于是作罷。
 二十六年（前516）春，齊伐魯，占領(lǐng)鄆邑讓魯昭公居住。夏季，齊景公想武力護(hù)送昭公回國，命部下不得接受魯國的禮物。魯大夫申豐、汝賈許諾給齊大夫高龁（ｈé，何）、子將粟谷八萬斗。子將就向齊侯說：“魯群臣不服從魯君，有奇怪現(xiàn)象。宋元公為魯昭公到晉國求援，想支持昭公回國，死于途中。叔孫昭子請求讓魯君回國，無病而死。不知是上天拋棄魯君，還是他得罪了鬼神？請您再等等看吧?！饼R景公聽從了他的話。
  二十八年（前514），昭公到晉國，要求支持他回國為君。季平子賄賂晉國的六卿，六卿接受了季氏禮物，就去諫止晉君，晉君也就不再堅持，只讓昭公居住在乾侯。二十九年（前513），昭公至鄆邑。齊景公派人給昭公送信，信中稱昭公為“主君”。昭公以之為恥辱，一怒之下又去了乾侯。三十一年（前511），晉人想支持昭公回魯，召見季平子。季平子身著布衣赤腳而行，通過六卿謝罪。六卿替季平子說話，說：“晉國雖支持昭公，但魯人不愿意?！睍x君也就作罷。三十二年（前510），昭公死在乾侯。魯人一同立起昭公之弟宋為君，就是定公。
 定公即位時，趙簡子問史墨說：“季氏會滅亡嗎？”史墨回答說：“不會。季友為魯國立過大功，受封于鄪是國之上卿，至季文子、季武子時，累世增其功業(yè)。魯文公死，東門逐殺嫡立庶，魯國君喪失其權(quán)。權(quán)力掌在季氏手中，至今已歷四代國君了。人民不知道他們的國君，這樣的國君怎么能掌握國家！因此做國君的一定要慎守禮器爵號，不能給予別人。
 定公五年（前505），季平子死。陽虎因私憤囚禁季桓子，季桓子與他訂立盟約，才被釋放。七年（前503），齊國伐魯，占領(lǐng)鄆邑，陽虎住在那里作為自己的奉邑，在那里處理政務(wù)。八年（前502），陽虎想把三桓之家嫡子全部殺掉，改立起與自己關(guān)系密切的庶子代替嫡子；陽虎派車接季桓子要?dú)⒌羲?，季桓子用計脫身。三桓共攻陽虎，陽虎跑到陽關(guān)駐扎。九年（前501），魯軍討伐陽虎，陽虎逃亡到齊，后又逃至?xí)x國趙氏處。
 十年（前500），定公與齊景公在夾谷相會，孔子主持禮儀。齊人想襲擊定公，孔子按禮儀登階而上，誅責(zé)齊國秦淫樂的樂人，齊侯害怕，未敢襲害定公，而且歸還侵占的魯國土地來謝罪。十二年（前498），派仲由拆毀三桓家族的城墻，沒收他們的鎧甲武器。孟氏不肯拆毀其城，定公派兵攻伐，不能戰(zhàn)勝而作罷。季桓子接受齊國的美女樂工，孔子離開魯國。
 十五年（前495），定公死，其子將繼位，就是哀公。
 哀公五年（前490），齊景公死。六年（前489），齊大夫田乞殺其君孺子。
 七年（前488），吳王夫差強(qiáng)盛，伐齊，到繒地，向魯國素要牛、羊、豬各一百 頭。季康子派子貢說服吳王和吳太宰嚭（ｐǐ，痞），用禮制折服他們。吳王說：“我們是紋身的蠻夷之人，不值得用禮制來要求?！庇谑峭Ｖ顾饕?。
 八年（前487），吳國為鄒國攻伐魯，至城下，與魯訂盟約而離去，齊伐魯，占領(lǐng)三邑。十年（前485），魯伐齊國南部邊境。十一年（前484），齊國又伐魯。季氏任用冉有甚有成效，因此思念孔子，孔子就自衛(wèi)國歸返魯國。
 十四年（前481），齊國大夫田常在俆（ｓｈū，舒）州殺死齊君簡公?？鬃右蟀Ч霰鞣ヌ锍＃Ч粡?。十五年（前480），派子服景伯為使節(jié)，子貢為副手，去至齊國。齊歸還侵魯之地。田常初為齊國相，想要親睦諸侯，所以如此。
 十六年（前479），孔子逝世。
 二十二年（前473），越王句（ｇōｕ，勾）踐滅掉吳王夫差。
 二十七年（前468）春，季康子死。夏，哀公憂慮三桓之強(qiáng)，想借諸侯之力威脅之，三桓也怕哀公發(fā)難，因此君臣之間矛盾很深。哀公去陵阪（ｂǎｎ，板）游玩，路遇孟武伯，哀公說：“請問你，我能善終嗎？”孟武伯回答說：“不知道。”哀公想借越國力量攻伐三桓。八月，哀公去陘氏家。三桓攻哀公，哀公逃亡至衛(wèi)國，又離衛(wèi)至鄒，終于去至越國。魯人又迎哀公回國，死于有山氏之家。其子寧繼位，就是悼公。
 悼公時代，三桓強(qiáng)盛，魯國君反如小侯，比三桓之家還要卑弱。
 十三年（前454），韓、趙、魏三晉滅掉智伯，瓜分其地為三家所有。
 三十七年（前429），悼公死，其子嘉繼位，就是元公。元公二十一年（前408）死，其子顯繼位，就是穆公。穆公三十三年（前376）死，其子奮繼位，就是共 公 。共公二十二年（前353）死，其子屯繼位，就是康公?？倒拍辏ㄇ?44）死，其子匽（yǎn，掩）繼位，就是景公。景公二十九年（前315）死，其子叔繼位，就是平公。此時六國皆自稱為王。
 平公十二年（前303），秦惠王死。二十年（前296），平公死，其子賈繼位，就是文公。文公元年（前295），楚懷王死于秦國。二十三年（前273），文公死，其子讎?yán)^位，就是頃公。
 頃公二年（前271），秦攻克楚國郢都，楚頃王向東遷都于陳。十九年（前254），楚伐魯，戰(zhàn)區(qū)徐州。二十四年（前249），楚考烈王伐滅魯國。頃公逃亡，遷居到都外小邑，成為平民，魯國祭祀滅絕。頃公在柯邑死去。
 魯國自周公至頃公，總計三十四代。

 太史公說：我聽說孔子曾說“魯國的道德真是衰微至極了！洙水泗水之間人們爭辯計較不已?！笨纯磻c父、叔牙和閔公即位之時，魯國多么混亂不堪！隱公桓公交替之事；襄仲殺嫡立庶；孟孫、叔孫、季孫三家本是臣子，卻親身攻打昭公，以致昭公逃亡。他們雖一直遵循禮儀揖讓之節(jié)，但實際行事又多么與此違背??！

 周公旦者，周武王弟也。自文王在時，旦為子孝，篤仁①，異于群子。及武王即位，旦常輔翼武王②，用事居多③。武王九年，東伐至盟津，周公輔行。十一年，伐紂，至牧野，周公佐武王，作《牧誓》④。破殷，入商宮。已殺紂，周公把大鉞，召公把小鉞 ，以夾武王⑥，釁社⑦，告紂之罪于天及殷民。釋箕子之囚⑧。封紂子武庚祿父，使管叔、蔡叔傅之⑨，以繼殷祀⑩。遍封功臣同姓戚者⑾。封周公旦于少昊之虛曲阜⑿，是為魯公。周公不就封，留佐武王。

 ①篤仁：忠厚誠實仁愛。  ②輔翼：佐助輔弼。③用事：處理政務(wù)。④《牧誓》：周武王伐紂時，在牧野戰(zhàn)役前發(fā)布的戰(zhàn)斗動員令。誓詞中的內(nèi)容包括揭露殷紂的罪行和對自己部隊?wèi)?zhàn)斗鼓勵及作戰(zhàn)要求。《牧誓》被收在《尚書》中。司馬遷在《周本紀(jì)》中載錄了全文，對其中的古僻詞語進(jìn)行了改寫，可參看。   ⑤把：手持。  鉞：古代用于斫殺的金屬兵器，其狀如大斧，有穿孔可裝柄。⑥夾：在左右輔助。⑦釁社：釁，殺牲血祭，社，地神。⑧箕子之因：殷紂淫亂暴虐，比干強(qiáng)諫，紂剖其心，箕子害怕裝瘋為奴，被紂囚禁。  ⑨傅：輔助。但這種輔助又有教育及監(jiān)視的意思。  ⑩中國古代以子孫不斷、祭祀不絕為光榮。作為有道之君王往往不滅絕敵方子孫祭祀，所以讓武庚祿父繼承對殷祖先的歲時香火祭祀。  (11)戚：親戚。 (12)虛：同“墟”，區(qū)域。

 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集①，武王有疾，不豫②，群臣懼，太公、召公乃穆卜③。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④”周公于是乃自以為質(zhì)⑤，設(shè)三壇，周公北面立⑥，戴璧秉圭⑦，告于太王、王季、文王。史策祝曰⑧：“惟爾元孫王發(fā)⑨，勤勞阻疾⑩。若爾三王是有負(fù)子之責(zé)于天(11)，以旦代王發(fā)之身。旦巧能，多才多藝，能事鬼神。乃王發(fā)不如旦多材多藝，不能事鬼神。乃命于帝庭(12)，敷佑四方(13)，用能定汝子孫于下地(14)，四方之民罔不敬畏(15)。無墜天之降葆命(16)，我先王亦永有所依歸(17)。今我其即命于元龜(18)，爾之許我，我以其璧與圭歸(19)，以俟?fàn)柮?。爾不許我，我乃屏璧與圭(20)?！敝芄蚜钍凡吒嫣?、王季、文王，欲代武王發(fā)，于是乃即三王而卜。卜人皆曰吉，發(fā)書視之(21)，信吉。周公喜，開籥(22)，乃見書遇吉。周公入賀武王曰：“王其無害，旦新受命三王，維長終是圖(23)。茲道能念予一人(24)。”周公藏其策金縢匱中(25)，誡守者勿敢言。明日，武王有(26)。

 ①未集：尚未成功。本句指天下統(tǒng)一之業(yè)尚未完全成功。   ②不豫：不安，不舒服。后代從這個典故引申，稱天子有病為“不豫”。   ③穆卜：恭敬地占卜。此處的占卜是用火灼燒龜板，通過龜板上出現(xiàn)的紋路來預(yù)測吉兇。  ④戚：憂愁悲傷。先王：此處指周室祖先太王、王季、文王。   ⑤質(zhì)：人質(zhì)。此處指周公以自己身體為保證物來請求先王讓武王恢復(fù)健康，由自己來代替武王去死。   ⑥北面：面朝北方，古代臣見君，要臉向北面以示尊敬。   ⑦戴：捧著。璧：一種圓環(huán)狀的玉制禮器，其邊寬為內(nèi)孔直徑的兩倍。秉：手持。圭（ｇｕī，歸）：古代一種長條形的玉制禮器，上端為三角形，下端正方。古代祭神時以璧為尊神的主要禮品，而以圭為陪獻(xiàn)品。  ⑧策祝：將祈禱之辭寫于簡策之上而祝告于神。   ⑨元孫：長孫。本來武王發(fā)是文王之次子，但此時長子伯邑考已死，故稱長孫。又因為武王雖是文王之子，但這里是向幾代祖先祈禱，所以概括地稱“孫”。⑩阻：遭到困厄。  (11)負(fù)子之責(zé)：責(zé)，同“債”。即欠子之債。全句意指：如果上天要求你們犧牲一個子孫，讓他死去以便到天上事奉鬼神，即你們欠上天一個子孫，那么讓我代替武王發(fā)去吧。   (12)指武王受天命于天帝之庭。   (13)敷：普遍。佑：佑護(hù)。四方：指天下。   (14)用：因而。定：安定。下地：指人間。  (15)罔：無。   (16)無：勿。墜：喪失。天之降葆命：上天所降給的寶貴天命，指周部族取得天下的時運(yùn)。葆，通“寶”。  (17)本句意為：如果我能代武王發(fā)去死，武王發(fā)必能使國運(yùn)長久相傳不絕，那么先王就會永遠(yuǎn)在周王室的宗廟里受到祭祀。有所依歸：有地方能存身。  (18)即命：聽命。元龜：大龜。  (19)歸：通“饋”，奉送。  (20)屏：藏而不給。  (21)發(fā)書：翻開占兆書。  (22)籥（ｙｕè，月）：本為古代一種管狀樂器，但古代的鎖也是管狀的，所以稱鎖為“籥”。(23)維：通“唯”。全句意為：現(xiàn)在您只要考慮周室天下的長遠(yuǎn)之計就可以了，不必再為自己的病擔(dān)心。(24)念：考慮。予一人：古代天子自稱“予一人”，此處指武王發(fā)。   (25)金縢匱：金絲纏束的柜子。縢：纏束。匱，同“柜”。 (26)有瘳：（ｃｈōｕ，抽）：病體痊愈。

 其后武王既崩①，成王少，在強(qiáng)葆之中②。周公恐天下聞武王崩而畔③，周公乃踐阼代成王攝行政當(dāng)國④。管叔及其群弟流言于國曰：“周公將不利于成王。”周公乃告太公望、召公奭曰：“我之所以弗辟而攝行政者⑤，恐天下畔周，無以告我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三王之憂勞天下久矣，于今而后成。武王蚤終，成王少，將以成周⑥，我所以為之若此?！庇谑亲湎喑赏酰蛊渥硬荽头庥隰?。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于天下亦不賤矣。然我一沐三捉發(fā)⑦，一飯三吐哺⑧，起以待士，猶恐失天下之賢人。子之魯，慎無以國驕人⑨?！?/p>

 ①崩：古代稱天子之死為“崩”。②強(qiáng)葆：同“襁褓”。③畔：通“叛”。④踐阼：登上帝位。阼，堂前兩臺階中東面一個。賓主相見，客人走西面臺階，叫作“階”，主人走東面臺階，叫做“阼”。天子主持祭祀時登阼，所以“阼”也指帝位。但周公并未即位，而只是代理天子之事，此處太史公是簡略言之。攝：代理。行政：處理政務(wù)。當(dāng)國：主持國家大權(quán)。   ⑤弗辟：不避讓。辟，同“避”。  ⑥成周：完成周王朝穩(wěn)定之大業(yè)。 ⑦沐：古代洗發(fā)為“沐”，洗身為“浴”。   ⑧哺：口中所含的食物。  ⑨以國驕人：認(rèn)為自己是有封國的國君而看不起別人。

 管、蔡、武庚等果率淮夷而反①。周公乃奉成王命，興師東伐，作《大誥》②。遂誅管叔，殺武庚，放蔡叔。收殷余民，以封康叔于衛(wèi)，封微子于宋，以奉封殷祀。寧淮夷東上④，二年而畢定。諸侯咸服宗周⑤。

 ①淮夷：此少數(shù)部族，西周時居住在今淮河下游。   ②《大誥》：《尚書》篇名。周公東征之際對各國諸侯及官員所做的講話。   ③放：流放。   ④寧：平定。   ⑤咸：都。 宗周：以周王室為宗主。

 天降祉福①，唐叔得禾②，異母同穎，獻(xiàn)之成王，成王命唐叔以饋周公于東土④，作《饋禾》⑤。周公既受命禾⑥，嘉天子命，作《饋禾》⑦。東土以集，周公歸報成王，乃為詩貽王，命之曰《鴟鸮》⑧。王亦未敢訓(xùn)周公⑨。

 ①祉：福。   ②禾：粟谷之莖。③母：草木能結(jié)果實者為母，不結(jié)果實者為牡，結(jié)果實不飽滿為童。穎：禾穗。  ④饋：古代贈送食物叫作“饋”。于東土：當(dāng)時周公東征未歸，尚在東方。   ⑤《饋禾》：已亡佚。   ⑥命禾：天子所賜之禾。   ⑦《嘉禾》：已亡佚。   ⑧《鴟鸮》：后被收在《詩經(jīng)?豳（ｂīｎ，賓）風(fēng)》中。是周公用象征的手法，寫鴟鸮建巢之事，來隱喻自己的心跡。  ⑨訓(xùn)：責(zé)備。據(jù)《毛詩》及孔穎達(dá)《毛詩正義》，周公攝政，管蔡流言，成王懷疑周公將篡位，因此周公東征之后，寫《鴟鸮》詩說明管蔡不能不誅，成王亦雖然不悅，但未敢責(zé)備周公。

 成王七年二月乙未，王朝步自周①，至豐②，使太保召公先之洛相土③。其三月，周公往營成周洛邑，卜居焉，曰吉，遂國之④。

 ①朝：朝拜。此處指成王到武王之廟朝拜，祈告營造成周洛邑之事。周：此指鎬（ｈàｏ，浩）京，武王之廟在此。   ②豐：文王之廟所在地豐邑。至豐：去到文王廟祈告。③相土：堪察地形。  ④國：建都。

 成王長，能聽政。于是周公乃還政于成王，成王臨朝。周公之代成王治①，南面倍依以朝諸侯②。及七年后，還政成王，北面就臣位，匔匔如畏然③。
 ①治：處理政務(wù)，管理國家。  ②南面：面向南邊。倍：背向著。依：通“扆”（ｙǐ，椅）：古代堂之后壁即室之前壁，壁上西邊是牖（ｙǒｕ，有），東邊是戶（門），戶牖（窗）之間為扆。古代天子接受朝拜，就背對扆，臉向南。③匔（ｇōｎｇ，工）匔；謹(jǐn)慎恭敬的樣子。

 初，成王少時，病，周公乃自揃其蚤沈之河①，以祝于神曰：“王少未有識，奸神命者乃旦也②?！币嗖仄洳哂诟邸３赏醪∮辛?。及成王事，人或譖周公④，周公奔楚⑤。成王發(fā)府，見周公禱書，乃泣，反周公⑥。

 ①揃（ｊｉǎｎ，剪）：剪斷。蚤：通“爪”，指甲。沈：沉入水中。   ②奸（ｇ?。?，甘）：冒犯。  ③府：儲藏文書之處。  ④譖（ｚèｎ，去聲“怎”）：說壞話誣陷別人。  ⑤奔：逃亡。   反：同“返”。

 周公歸，恐成王壯，治有所淫佚①，乃作《多士》②，作《毋逸》③?！段阋荨贩Q：“為人父母，為業(yè)至長久，子孫驕奢忘之，以亡其家，為人子可不慎乎！故昔在殷王中宗，嚴(yán)恭敬畏天命④，自度治民⑤，震懼不敢荒寧⑥，故中宗饗國七十五年⑦。其在高宗，久勞于外，為與小人⑧，作其繼位⑨，乃有亮⑩，三年不言，言乃歡⑾，不敢荒寧，密靖殷國⑿，至于小大無怨，故高宗饗國五十五年。其在祖甲，不義惟王(13)，久為小人于外，知小人之依(14)，能保施小民(15)，不悔鰥寡，故祖甲饗國三十三年?！薄抖嗍俊贩Q曰：“自湯至于帝乙，無不率祀明德(16)，帝無不配天者(17)。在今后嗣王紂，誕淫厥佚(18)，不顧天及民之從也。其民皆可誅?！保ㄖ芏嗍浚拔耐跞罩嘘静幌臼?19)，饗國五十年?！弊鞔艘哉]成王。

 ①淫佚：荒淫放蕩。   ②《多士》：今存于《尚書》中，是周公代替成王向殷遺民中的奴隸主階級發(fā)表的誥令。《多士》并非告誡周成王之作，此句及后邊的“《多士》稱曰”一句當(dāng)是衍文。   ③《毋逸》：今存《尚書》中，作《無逸》。是周公告誡成王的講話。   ④嚴(yán)：同“儼”，莊重的樣子。恭：恭敬的意思。   ⑤自度：以法度自律。⑥震懼：小心謹(jǐn)慎常懷恐懼之心（害怕治理不好國家）。荒寧：荒廢事業(yè)，自圖逸樂。 ⑦饗：通“享”，享有。饗國：擁有國家。  ⑧小人：地位低下的勞動者。   ⑨作：始。  ⑩亮：指帝王居喪。   (11)言乃歡：指他一旦說話就很賢明，臣民非常喜悅。(12)密：安。靖：定。(13)不義惟王：以自己做天子為不義。惟，為、是?！都狻芬R融的話說：“祖甲有兄祖庚，而祖甲賢，武丁（祖甲之父）欲立之，祖甲以王廢長立少不義，逃亡民間，故曰‘不義惟王’?！?14)小人之依：小民所依靠的，指仁政。(15)保：安。施：惠。  (16)率：遵循（禮制）。明：勉。  (17)配天：指其德形能與上天的要求相符合。  (18)誕：大。厥：其。   (19)昃（zè，仄）：太陽偏西。

 成王在豐，天下已安，周之官政未次序①，于是周公作《周官》②，官別其宜③。作《立政》④，便百姓。百姓說⑤。

 ①官政：官職制度。未次序：還未安排得系統(tǒng)、合理。  ②《周官》：已亡佚。今存《偽尚書》中之《周官》乃假托周公之作。   ③官別其宜：劃分出每種官職合理的職責(zé)范圍。   ④《立政》：今存《尚書》中。主要向成王講述天下安定以后，用人和理政方針。  ⑤百姓：西周時對貴族階級的總稱。說：“同“悅”。

 周公在豐，病，將沒①，曰：“必葬我成周，以明吾不敢離成王?！敝芄茸?，成王亦讓，葬周公于畢，從文王②，以明予小子不敢臣周公也③。

 ①沒：同“歿”，死。  ②周文王墓也在畢，所以說陪從文王。  ③予小子：天子自己的謙稱，此處是成王口氣。

 周公卒后，秋未獲①，暴風(fēng)雷（雨），禾盡偃，大木盡拔。周國大恐②。成王與大夫朝服以開金縢書，王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說。二公及王乃問史百執(zhí)事，史百執(zhí)事曰：“信有，昔周公命我勿敢言。”成王執(zhí)書以泣，曰：“自今后其無穆卜乎！昔周公勤勞王家，惟予幼人弗及知。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迎③，我國家禮亦宜之?！蓖醭鼋迹炷擞?，反風(fēng)，禾盡起。二公命國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筑之④。歲則大孰⑤。于是成王乃命魯?shù)媒肌⒓牢耐酡?。魯有天子禮樂者⑦，以褒周公之德也⑧。

 ①獲：收割莊稼。 ②周國：周王都，此處指周都之人。  ③朕小子：成王自己的謙稱。   ④筑：培土并堅實。⑤孰：同“熟”，豐收。  ⑥郊、祭文王：祭祀天帝的儀式在郊外舉行，故稱“郊”。只有天子才能祭天。這里周成王允許魯國進(jìn)行郊祭，是一種特殊的獎賞和榮譽(yù)。祭文王：指廟祭文王。魯國得以廟祭文王，也是一種天子賜予的特殊榮譽(yù)。  ⑦本句意為：魯國國君可以使用天子所使用的禮儀和樂舞。天子之禮樂，據(jù)《禮記? 明堂位》稱：“成王以周公為有勛勞于天下，是以封周公于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車千乘，命魯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nbsp; ⑧：褒：嘉獎。

 周公卒，子伯禽固已前受封，是為魯公。魯公伯禽之初受封之魯，三年而后報政周公①。周公曰：“何遲也？”伯禽曰：“變其俗，革其禮②，喪三年然后除之，故遲?！碧喾庥邶R，五月而報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簡其君臣禮，從其俗為也?！奔昂舐劜輬笳t，乃嘆曰：“嗚呼，魯后世其北面事齊矣！夫政不簡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歸之。”

 ①報政：匯報施政效果。  ②革：變革。

 伯禽即位之后，有管、祭等反也，淮夷、徐戎亦并興反①。于是伯禽率師伐之于肸，作《肸誓》②，曰：“陳爾甲胄③，無敢不善。無敢傷牿④。馬牛其風(fēng)⑤，臣妾逋逃⑥，勿敢越逐⑦，敬復(fù)之⑧，無敢寇攘⑨，逾墻恒⑩。魯人三郊三隧⑾，歭而芻茭、糗糧、楨幹⑿，無敢不逮(13)。我甲戌筑而征徐戎，無敢不及(14)，有大刑(15)?！弊鞔恕睹Z誓》，遂平徐戎，定魯。

 ①徐戎：古東夷部族之一，西周時居住在今淮河中下游，曾聯(lián)合淮夷等抗周。又稱“徐夷”。興反：造反。  ②《肸誓》：今存于《尚書》中，作《費(fèi)（ｂì，必）誓》。③胄：頭盔。  ④牿：關(guān)牛馬的圈欄。無敢傷牿：深意是保護(hù)好牛馬以備作戰(zhàn)時使用。⑤風(fēng)：走失。  ⑥臣妾：男女奴隸。逋逃：逃跑。   ⑦越：遠(yuǎn)離。逐：追趕。   ⑧復(fù)：歸還。   ⑨寇攘：劫掠侵?jǐn)_。  ⑩逾墻恒：跳墻，指偷竊物品。  (11)三郊三隧：古以城外為郊，郊外為隧。三郊三隧，此指魯國西、南、北三方的近郊遠(yuǎn)郊之人。因東方面臨徐戎，需要防守敵人。所以只向三郊三隧之人征發(fā)軍用物資。  (12)歭：準(zhǔn)備，備辦。芻茭：牲口吃的草。糗糧：干糧。楨幹：筑土墻之工具，夾土之板叫“幹”，支持幹之木樁叫“楨”。   (13)逮：達(dá)到，此處指達(dá)到要求的物資數(shù)量。  (14)及：到來 。   (15)大刑：指死刑。

 魯公伯禽卒，子考公酋立?？脊哪曜?，立弟熙，是謂煬公。煬公筑茅闕門①。六年卒，子幽公宰立。幽公十四年，幽公弟殺幽公而自立，是為魏公。魏公五十年卒，子厲公擢立。厲公三十七年卒，魯人立其弟具，是為獻(xiàn)公。獻(xiàn)公三十二年卒②，子真公濞立。

 ①茅闕門：簡稱“茅門”，實際應(yīng)為“雉門”?！墩f文?隹部》：“雉古文作?！被蚴椤暗堋?，與茅形近，而誤為“茅”。諸侯有三門：庫門、雉門、路門。外朝在雉門之外。因雉門兩旁有高臺，稱作“闕”，故又名“茅闕門”。  ②本段所記之魯國各君謚號及年代，因在我國歷史記載正式紀(jì)年以前，故與他書多分歧，今擇其要一并錄于下：考公酋，《世本》作“考公就”、“考公遒”。煬公熙六年卒，《漢書? 律歷志》作“六十年”。幽公宰，《世本》作“幽公圉”。魏公，《世本》作“微公弗”。獻(xiàn)公三十二年卒，《漢書? 律歷志》作“五十年”。

 真公十四年，周厲王無道，出奔彘①，共和行政②。二十九年，周宣王即位。
 三十年，真公卒，弟敖立，是為武公。

 ①奔：逃亡。   ②共和行政：周厲王因國人暴動逃亡后，周公與召公共同執(zhí)政，史稱“ 共和行政”。

 武公九年春，武公與長子括，少子戲，西朝周宣王。宣王愛戲，欲立戲為魯太子。周之樊仲山父諫宣王曰：“廢長立少，不順；不順，必犯王命①，犯王命，必誅之②：故出令不可不順也。令之不行，政之不立③；行而不順，民將棄上④。夫下事上，少事長，所以為順。今天子諸侯⑤，立其少，是教民逆也。若魯從之，諸侯效之，王命將有所壅⑥；若弗從而誅之，是自誅王命也。誅之亦失，不誅亦失，王其圖之?！毙醺ヂ牐淞驗轸斕?。夏，武公歸而卒，戲立，是為懿公。

 ①犯王命：干犯了周先王制定的嫡長子繼承制。  ②誅：誅滅。   ③政之不立：政令不能具有權(quán)威。  ④棄上：不服從其統(tǒng)治者。  ⑤建：立。 ⑥壅：阻塞不能通行。

 懿公九年，懿公兄括之子伯御與魯人攻弒懿公，而立伯御為君。伯御即位十一年，周宣王伐魯，殺其君伯御，而問魯公子能道順諸侯者①，以為魯后②。樊穆仲曰：“魯懿公弟稱，肅恭明神③，敬事耆老④；賦事行刑，必問于遺訓(xùn)而咨于固實⑤，不干所問⑥，不犯所（知）〔咨〕⑦。宣王曰：“然，能訓(xùn)治其民矣?！蹦肆⒎Q于夷宮⑧，是為孝公。自是后，諸侯多畔王命。

 ①道：同“導(dǎo)”，啟發(fā)。順：通“訓(xùn)”，教戒。  ②魯后：魯國君位的繼承人。   ③明神：敬神。  ④耆老：此處泛指老人。  ⑤遺訓(xùn)：此處指先王之遺訓(xùn)。咨：詢問。固實：固，通“故”。故實即已往實踐中的典型事例及其相應(yīng)處理方法。  ⑥干：干犯。⑦犯：抵觸。  ⑧夷宮：《集解》引韋昭注：“夷宮者，宣王祖父夷王之廟。古者爵命（任命爵位）必于祖廟。”

 孝公二十五年，諸侯畔周，大戎殺幽王。秦始列為諸侯②。

 ①周幽王二十一年（前771），申侯引犬戎人宗周攻殺幽王。   ②幽王死后，平王繼位，秦襄公護(hù)送平王東遷洛邑有功，被平王封為諸侯。二十七年，孝公卒，子弗湟立，是為惠公。

 惠公三十年，晉人弒其君昭侯。四十五年，晉人又弒其君孝侯。
 四十六年，惠公卒，長庶子息攝當(dāng)國①，行君事，是為隱公。初，惠公適夫人無子②，公賤妾聲子生子息。息長，為娶于宋。宋女至而好，惠公奪而自妻之。生子允。登宋女為夫人③，以允為太子。及惠公卒，為允少故，魯人共令息攝政，不言即位。

 ①長庶子：古人稱正妻所生為“嫡子”，妾所生為“庶子”。息雖為庶子，但在眾嫡庶中年齡最大，稱“長庶子”。因為他不是嫡子，所以按嫡長子繼承制他不能為君，只能代理。  ②適：通“嫡”，正妻為嫡。   ③登：高升。

 隱公五年，觀漁于棠①。八年，與鄭易天子之太山之邑祊及許田②，君子譏之③。

 ①漁：漁人捕魚。這句是指讓捕魚之人陳設(shè)取魚之備，觀其取魚以為戲樂。此舉不合君禮。事詳見《左傳?隱公五年》?！豆攘簜鳌芬嘀^“禮，尊不親小事，卑不尸大功。魚，卑者之事也。公觀之，非正也”。  ②易：交換。事詳《左傳? 隱公八年》：“鄭伯請釋泰山之祀而祀周公，以泰山之祊易許田。三月，鄭伯使宛來歸祊，不祀泰山也?！币蜞嵒腹侵苄醯耐傅?，所以賜給鄭國祊（ｂēｎｇ，崩）邑，令其在天子祭泰山時，鄭國助祭。又因周成王營建洛邑王城時，想遷都于洛邑，所以賜給周公洛邑附近的許田，以便魯君朝見周王時住宿。后周天子泰山之祀廢棄，故祊邑對鄭國無用，又因祊遠(yuǎn)離鄭國（祊在今山東費(fèi)縣附近），而許田（在今河南許昌附近）又遠(yuǎn)離魯國，所以鄭莊公想用鄭之祊換魯之許田。但天子所賜之邑不能隨便交換，所以想出一個借口，說讓魯祭祀泰山，而鄭祭祀周公（許田有周公廟）。此事至魯桓公元年才交換完畢。  ③君子譏之：指作史者評論此事時譏貶魯鄭二國擅自交換天子賜邑。

 十一年冬，公子揮諂謂隱公曰①：“百姓便君②，君其遂立③。吾請為君殺子允，君以我為相。”隱公曰：“有先君命。吾為允少，故攝代。今允長矣，吾方營菟裘之地而老焉④，以授子允政?！睋]懼子允聞而反誅之，乃反譖隱公于子允曰⑤：“隱公欲遂立，去子，子其圖之。請為子殺隱公?！弊釉试S諾。十一月，隱公祭鐘巫⑥，齊于社圃⑦，館于氏⑧。揮使人弒隱公于氏，而立子允為君，是為桓公。

 ①諂：巴結(jié)獻(xiàn)媚。  ②便君：以您當(dāng)國君為合宜。  ③遂：終。隱公本為代理，公子揮功他最終還是自立為君，不再讓位于太子允。  ④營：建造房屋。老：養(yǎng)老。  ⑤譖：說壞話誣陷。  ⑥鐘巫：神名。魯隱公祭鐘巫的原因是，當(dāng)魯隱公還是公子時，在狐壤地方與鄭國作戰(zhàn)被俘。鄭人把隱公囚禁在鄭國大夫尹氏處。隱公買通尹氏，向尹氏家中所立鐘巫之神的牌位祈禱，后與尹氏歸魯國，隱公就在魯國也立起鐘巫的神牌，經(jīng)常祭祀，認(rèn)為它有靈驗。  ⑦齊：同“齋”，即齋戒，古人在祭祀前要整潔身心?！抖Y記?祭統(tǒng)》說：“及時將祭，君子乃齋。……及其將齋也防其邪物（指邪念），訖（禁絕）其嗜欲，耳不聽樂?！鄙缙裕簣@名。  ⑧館：住宿。

 桓公元年，鄭以璧易天子之許田①。二年，以宋之賂鼎入于太廟②，君子譏之。

 ①隱公八年時，鄭已將祊邑給魯國。本年鄭國因為祊邑比許田小，故又加贈玉璧來補(bǔ)償。交換祊邑與許田之事正式完成?？蓞⒁姟洞呵铩芳啊蹲髠鳌坊腹暧涊d。②宋之賂鼎：鼎名“郜（ｇàｏ，告）大鼎”。原為郜國所鑄，宋滅郜，占有此鼎。魯桓公二年時，宋國太宰華督殺其君殤公，立宋莊公，用郜大鼎賄賂魯桓公，又給齊、陳、鄭三國禮物，爭取支持。魯桓公將此鼎放入太廟，魯大夫臧哀伯諫止，公不聽。其事經(jīng)過及臧哀伯諫辭詳見《左傳? 桓公二年》。

 三年，使揮迎婦于齊為夫人。六年，夫人生子，與桓公同日，故名曰同，同長，為太子。
 十六年，會與曹，伐鄭，入?yún)柟佟?/p>

 ①鄭厲公于桓公十五年被大夫祭（ｚｈàｉ，寨）仲所逼，出奔。本年春天，魯桓公與宋公、蔡侯、衛(wèi)侯在曹盟會，夏四月伐鄭。想支持鄭厲公歸國執(zhí)政，但未成功。

 十八年春，公將有行，遂與夫人如齊。申諫止①，公不聽，遂如齊。齊襄公通桓公夫人②。公怒夫人③，夫人以告齊侯④。夏四月丙子，齊襄公饗公⑤，公醉，使公子彭生抱魯桓公，因命彭生摺其脅⑥，公死于車。魯人告于齊曰：“寡君畏君之威，不敢寧居，來修好禮。禮成而不反，無所歸咎 ，請得彭生以除丑于諸侯?！饼R人殺彭生以說魯⑦。立太子同，是為莊公，莊公母夫人因留齊⑧，不敢歸魯。

 ①申諫辭為：“女有家（夫），男有室（妻），無相瀆（輕慢）也。謂之有禮。易此，必敗?！币姟蹲髠? 桓公十八年》。   ②魯桓公的夫人文姜是齊襄公之妹，二人通奸。   ③怒：譴責(zé)。④據(jù)《公羊傳? 莊公元年》，文姜向齊襄公說：“魯君說太子同不是他的兒子，而是齊侯的兒子?！饼R襄公聽了大怒。⑤饗：用酒食招待。  ⑥?。ǎ歙?，拉）其脅：摺，折斷。脅：肋骨。⑦說魯：向魯國解釋。  ⑧因：于是。

 莊公五年冬，伐衛(wèi)，內(nèi)衛(wèi)惠公①。

 ①內(nèi)：同“納”，用武力支持某人歸國為君。衛(wèi)惠公因讒毀其兄衛(wèi)太子伋，致被國人不容，出奔于齊。此次被諸侯武力支持回國?？蓞⒁姟缎l(wèi)康叔世家》。

 八年，齊公子糾來奔①。九年，魯欲內(nèi)子糾于齊，后桓公，桓公發(fā)兵擊魯，魯急，殺子糾。召忽死。齊告魯生致管仲②。魯人施伯曰：“齊欲得管仲，非殺之也，將用之，用之則為魯患。不如殺，以其尸與之。”莊公不聽，遂囚管仲與齊③。齊人相管仲。

 ①齊襄公被殺后國內(nèi)大亂，襄公之子子糾母是魯國之女，因此來避難并尋求援助。本段史實詳見《齊太公世家》。   ②生致：得到活的。齊桓公搶在公子糾之前進(jìn)入齊國，成為齊君。又聽鮑叔牙建議，想任用管仲為齊相，故欲生致管仲。參見《齊太公世家》及《管晏列傳》。   ③與：給。

 十三年，魯莊公與曹沫會齊桓公會于柯，曹沫劫齊桓公①，求魯侵地，已盟而釋桓公。桓公欲背約，管仲諫，卒歸魯侵地。十五年，齊桓公始霸。二十三年，莊公如齊觀社②。

 ①劫：劫持。事詳見《刺客列傳》。   ②觀社：參觀祭祀社神之活動。按齊國祭社，聚男女以游觀，本身不合于周禮。魯莊公去觀看別國諸侯祭社，也不合于周禮。因此曹沫（ｈｕì，會）曾諫止，“公不聽，遂如齊”事詳見《左傳?莊公二十三年》、《國語?魯語上》。

 三十二年，初，莊公筑臺臨黨氏①，見孟女，說而愛之，許立為夫人，割臂以盟。孟女生子斑。斑長，說梁氏女，往觀。圉人犖自墻外與梁氏女戲。斑怒，鞭犖。莊公聞之，曰：“犖有力焉，遂殺之，是未可鞭而置也②?！卑呶吹脷?。會莊公有疾，莊公有三弟，長曰慶父，次曰叔牙，次曰季友。莊公娶齊女為夫人曰哀姜。哀姜無子。哀姜娣曰叔姜③，生子開。莊公無適嗣④，愛孟女，欲立其子斑。莊公病，而問嗣于弟叔牙。叔牙曰：“一繼一及⑤，魯之常也。慶父在，可為嗣，君何憂？”莊公患叔牙欲立慶父，退而問季友。季友曰：“請以死立斑也?！鼻f公曰：“曩者叔牙欲立慶父⑥，奈何？”季友以莊公命命牙待命于針巫氏，使針季劫飲叔牙以鴆⑦，曰：“飲此則有后奉祀⑧；不然，死且無后。”牙逐飲鴆而死，魯立其子為叔孫氏。八月癸亥，莊公卒，季友竟立子斑為君，如莊公命。侍喪，舍于黨氏。

 ①臨：毗臨。  ②置：赦免。  ③娣：妹。  ④適嗣：正妻之子。  ⑤繼：父死子為君。及：兄死弟為君。   ⑥曩者：不久前。  ⑦鴆：毒酒。鴆相傳是一種有毒的鳥，其羽毛泡成的毒酒也叫作“鴆”。  ⑧言外之意是不殺你的后人。

 先時慶父與哀姜私通，欲立哀姜娣子開。及莊公卒而季友立斑，十月己未，慶父使圉人犖殺魯公子斑于黨氏。季友奔陳。慶父竟立莊公子開，是為湣公。
 湣公二年，慶父與哀姜通益甚。哀姜與慶父謀殺湣公而立慶父。慶父使卜襲殺湣公于武闈。季友聞之，自陳與湣公弟申如邾，請魯求內(nèi)之①。魯人欲誅慶父，慶父恐，奔莒 。于是季友奉子申入②，立之，是為釐公。釐公亦莊公少子。哀姜恐，奔邾。季友以賂如莒求慶父③，慶父歸，使人殺慶父，慶父請奔，弗聽，乃使大夫奚斯行哭而往。慶父聞奚斯音，乃自殺。齊桓公聞哀姜與慶父亂以危魯，乃召之邾而殺之，以其尸歸，戮之魯④。魯釐公請而葬之。
 ①請魯：請求魯國人。   ②：奉：跟隨。  ③求慶父：要求把慶父引渡回魯國。④戮：陳尸示眾。

 季友母陳女，故亡在陳①，陳故佐送季友及子申②。季友之將生也，父魯桓公使人卜之，曰：“男也，其名曰‘友’，間于兩社③，為公室輔④。季友亡，則魯不昌?！奔吧形脑谡圃唬骸坝选?，遂以名之，號為成季。其后為季氏，慶父后為孟氏也。

 ①亡：逃亡。  ②佐送：幫助護(hù)送（季友和子申回魯國）。  ③位于兩社之間，意指成為執(zhí)政大臣。古諸侯庫門之內(nèi)、雉門之外為外朝，左右有周社、亳（ｂó，博）社。諸臣多于外朝處理政事。   ④公室：即國君之家族。輔：輔佐之臣。

 釐公元年，以汶陽、鄪封季友。季友為相。
 九年，晉里克殺其君奚齊、卓子。齊桓公率釐公討晉亂，至高梁而還，立晉惠公。十七年，齊桓公卒。二十四年，晉文公即位。
 三十三年，釐公卒，子興立，是為文公。
 文公元年，楚太子商臣弒其父成王，代立。三年，文公朝晉襄公①。

 ①據(jù)《左傳》載，文公二年時晉國因為文公不朝晉，來魯討伐，文公去晉。晉君派陽處父與文公盟而辱文公。本年，晉人又認(rèn)為去年做法太過火，所以重新進(jìn)行盟約儀式。參見《〉左傳? 文公二年、三年》。

 十一年十月甲午，魯敗翟于咸①，獲長翟喬如，富父終甥舂其喉②，以戈殺之，埋其首于子駒之門③，以命宣伯④。

 ①翟：通“狄”，我國古代北方少數(shù)民族名。  ②舂：通“沖”，直刺。  ③子駒之門：魯國都北郭有三門，最西稱子駒門。   ④此指用“喬如”來給叔孫得臣之子（宣伯）命名。按此次戰(zhàn)勝翟人、追獲長翟喬如，主要是魯大夫叔孫得臣的功勞，當(dāng)戰(zhàn)斗時，得臣是主帥，富父終甥是車右（戰(zhàn)車上位于右面保護(hù)主帥之人）的副手。詳見《左傳?文公十一年》。得臣給自己的兒子起名“喬如”是為了紀(jì)念此戰(zhàn)的勝利和自己的功績。

 初，宋武公之世，鄋瞞伐宋①，司徒皇父帥師御之，以敗翟于長丘，獲長翟緣斯。晉之滅路，獲喬如弟棼如。齊惠公二年，鄋瞞伐齊，齊王子城父獲其弟榮如，埋其首于北門。衛(wèi)人獲其季弟簡如。鄋瞞由是遂亡。

 ①鄋瞞：北方狄族一部落名。亦稱“長狄（翟）”。相傳其為防風(fēng)氏之后代，夏商時稱為汪芒氏，周代稱為長狄氏。

 十五年，季文子使于晉。
 十八年二月，文公卒。文公有二妃：長妃齊女為哀姜，生子惡及視；次妃敬嬴，嬖愛①，生子俀。俀私事襄仲②，襄仲欲立之，叔仲曰不可。襄仲請齊惠公，惠公新立，欲親魯，許之。冬十月，襄仲殺子惡及視而立俀，是為宣公。哀姜?dú)w齊，哭而過市，曰：“天乎！襄仲為不道③，殺適立庶！”市人皆哭，魯人謂之“哀姜”。魯由此公室卑⑤，三桓強(qiáng)⑥。

 ①嬖（ｂì，必），愛：寵幸。  ②私事：事，本意為事奉。此處私事指暗中籠絡(luò)。③不道：即無道。④惡、視為正妃所生，是嫡子：俀（ｗēｉ，危）是次妃所生，是庶子。所以說“殺適（嫡）立庶?！?nbsp; ⑤卑：衰微。  ⑥三桓：魯桓公三個兒子形成的仲孫氏（慶父之后）、叔孫氏（叔牙之后）和季孫氏（季友之后）三個貴族家族。

 宣公俀十二年，楚莊王強(qiáng)，圍鄭。鄭伯降，復(fù)國之。
 十八年，宣公卒，子成公黑肱立，是為成公。季文子曰：“使我殺適立庶失大援者，襄仲?！毕逯倭⑿?，公孫歸父有寵。宣公欲去三桓①，與晉謀伐三桓。會宣公卒，季文子怨之②，歸父奔齊。

 ①去：除掉。  ②怨之：怨恨襄仲之子公孫歸父。

 成公二年春，齊伐取我?、佟Ｏ?，公與晉與郤克敗齊頃公于鞌②，齊復(fù)歸我侵地。四年，成公如晉，晉景公不敬魯。魯欲背晉合于楚，或諫③，乃不④。十年，成公如晉。晉景公卒，因留成公送葬，魯諱之⑤。十五年，始與吳王壽作夢會鐘離。

 ①其詳載于《左傳?成公二年》。  ②指“齊晉鞌（?。?，安）之戰(zhàn)”，詳參見《齊太公世家》。   ③諫者乃季文子。據(jù)《左傳?成公四年》：“秋，公至自晉，欲求成于楚而叛晉。季文子曰：‘不可。晉雖無道，未可叛也。國大、臣睦，而邇于我，諸侯聽焉（服從晉國），未可以貳（背叛）?！妒坟尽酚兄唬骸胺俏易孱?，其心必異?！背m大，非吾族也，其（豈）肯字（愛）我乎？’公乃止。”  ④不：同“否”。  ⑤此指《春秋》記事之筆法。魯成公送葬是一種屈辱，所以《春秋》諱言此事，并連正常的“葬晉景公”都不記載。

 十六年，宣伯告晉，欲誅季文子，文子有義，晉人弗許①。

 ①此事詳載于《左傳?成公十六年》。宣伯與成公母穆姜私通，穆姜按宣伯之意強(qiáng)迫成公除掉孟獻(xiàn)子、季文子及其家族。成公不同意，宣伯又向晉國大夫郤（ｖì，細(xì)）犨（ｃｈōｕ，抽）說二人壞話。當(dāng)時季文子隨成公與晉軍在一起，宣伯想讓晉人殺季文子，自己在國內(nèi)殺孟獻(xiàn)子。晉人囚禁季文子，晉大夫范文子說：“季孫（季文子）于魯，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馬不食粟，可不謂忠乎？信讒慝而棄忠良，若諸侯何（怎么向諸侯交代）？”晉人終于釋放季文子。

 十八年，成共卒，子午立，是為襄公。是時襄公三歲也。
 襄公元年，晉立悼公。往年冬，晉欒書弒其君厲公。四年，襄公朝晉。
 五年，季文子卒。家無衣帛之妾，廄無食粟之馬，府無金玉，以相三君①。君子曰：“季文子廉忠矣②?！?/p>

 ①三君：指魯宣公、成公、襄公。  ②見《左傳?襄公五年》所引君子之評論。

 九年，與晉伐鄭。晉悼公冠襄公于衛(wèi)①，季武子從②，相行禮。

 ①冠：冠禮。古代童子長到成年須進(jìn)行的一種禮儀。天子、諸侯十二而冠，襄公本年十二歲，應(yīng)行冠禮。  ②據(jù)《左傳?襄公九年》季武子說：“君冠（國君實行冠禮），必以裸（ｇｕàｎ，灌，以香酒酹地）享（通“饗”）之禮行之，以金石之樂節(jié)之，以先君之祧（廟）處之。今寡君在行（道途之中），未可具也，請及兄弟之國而假備（借用諸設(shè)備）焉?！睍x侯答應(yīng)，到了衛(wèi)國，借衛(wèi)成公之廟及其鐘磬而舉行襄公冠禮。

 十一年，三桓氏分為三軍①。

 ①此前魯有二軍，季武子想專權(quán)于魯國，故增設(shè)一軍，而由仲孫、叔孫、季孫三氏分別掌握。

 十二年，朝晉。十六年，晉平公即位。二十一年，朝晉平公。
 二十二年，孔丘生。
 二十五年，齊崔杼弒其君莊公，立其弟景公。
 二十九年，吳延陵季子使魯，問周樂，盡知其意，魯人敬焉①。

 ①參見《吳太伯世家》中季札觀樂事。

 三十一年六月，襄公卒。其九月，太子卒。魯人立齊歸之子裯為君，是為昭公。
 昭公年十九，猶有童心①。穆叔不欲立，曰：“太子死，有母弟可立，不即立長。年均擇賢②，義鈞則卜之③。今裯非適嗣④，且又居喪意不在戚而有喜色⑤，若果立，必為季氏憂?！奔疚渥痈ヂ?，卒立之。比及葬⑥，三易衰⑦。君子曰：“是不終也⑧?！?/p>

 ①指昭公幼稚不莊重。  ②鈞：通“均”，相等。  ③義鈞：賢能相等。④裯為襄公妾所生，為庶子。  ⑤戚：悲傷。  ⑥襄公六月辛已死，十月癸酉葬，殯停約四個月。⑦衰（ｃｈī，崔）：同“缞”，喪服。四個月穿壞了三件喪服，說明昭公頑皮止極。⑧不終：不得善終。

 昭公三年①，朝晉至河，晉平公謝還之，魯恥焉。四年，楚靈王會諸侯于申，昭公稱病不往。七年，季武子卒。八年，楚靈王就章華臺，召昭公。昭公往賀，賜昭公寶器；已而悔，復(fù)詐取之②。十二年，朝晉至河，晉平公謝還之。十三年，楚公子棄疾弒其君靈王，代立。十五年，朝晉，晉留之葬晉昭公，魯恥之。二十年，齊景公與晏子狩竟③，因入魯問禮。二十一年，朝晉至河，晉謝還之。

 ①據(jù)《十二諸侯年表》及《左傳》，應(yīng)為“二年”。  ②據(jù)《左傳? 昭公七年》載，楚王贈昭公大屈之弓，又后悔，楚大夫見昭公，說：“以前齊、晉、越三國都想要此弓，楚王不給?，F(xiàn)在您拿回去，要好好把守寶弓，防備三國起兵奪寶?！闭压ε?，把弓又還給楚王。   ③竟：同“境”。

 二十五年春，鴝鵒來巢①。師己曰：“文、成之世童謠曰②：‘鴝鵒來巢，公在乾侯。鴝鵒入處，公在外野?！?/p>

 ①鴝（ｑú，渠）鵒（ｙù，?。杭窗烁瑛B。據(jù)《集解》引《周禮》、《公羊傳》之語，當(dāng)時認(rèn)為鴝鵒一般不到濟(jì)水以北，而且穴居。現(xiàn)鴝鵒到了北方的魯國而且巢居，是一種反常的自然現(xiàn)象。②童謠詳見《左傳? 昭公二十五年》。

 季氏與劶氏斗雞，季氏芥雞羽①，劶氏金距②。季平子怒而侵劶氏，劶昭伯亦怒平子。臧昭伯之弟會偽讒臧之氏③，匿季氏④，葬昭伯囚季氏人。季平子怒，囚臧氏老⑤。臧、劶氏以難告昭公。昭公九月戊戌伐季氏，遂入。平子登臺請曰：“君以讒不察臣罪，誅之，請遷沂上。”弗許。請囚于鄪，弗許。請以五乘亡，弗許。子家駒曰：“君其許之。政自季氏久矣，為徒者眾，眾將和謀。”弗聽。劶氏曰：“必殺之?！笔鍖O氏之臣戾謂其眾曰：“無季氏與有，孰利？”皆曰：“無季氏是無叔孫氏?！膘逶唬骸叭唬燃臼?！”遂敗公師。孟懿子聞叔孫氏勝，亦殺劶昭伯。劶昭伯為公使，故孟氏得之。三家共伐公，公遂奔。己亥，公至于齊。齊景公曰：“請致千社待君⑥?！弊蛹以唬骸皸壷芄畼I(yè)而臣于齊，可乎？”乃止。子家曰：“齊景公無信，不如早之晉。”弗從。叔孫見公還，見平子，平子頓首⑦。初欲迎昭公，孟孫、季孫后悔，乃止。

 ①芥：通“介”，護(hù)甲。   ②金距：在雞爪上裝金屬套。距，雞爪。   ③偽讒：造偽誣陷。   ④匿季氏：藏于季氏之家。   ⑤老：大夫之家臣。   ⑥社：古以二十五家為一社。   ⑦頓首：叩地而拜。形容季平子由于把國君趕走而覺不安。

 二十六年春，齊伐魯，取鄆而居昭公焉。夏，齊景公將內(nèi)公，令無受魯賂。申豐、汝賈許齊臣高龁、子將粟五千庾①。子將言于齊侯曰：“群臣不能事魯君，有異焉②。宋元公為魯如晉，求內(nèi)之，道卒。叔孫昭子求內(nèi)其君，無病而死。不知天棄魯乎？抑魯君有罪于鬼神也？愿君且待?！饼R景公從之。

 ①庾（ｙǔ，雨）：古代容量單位，十六斗為一庾。②有異：有許多怪現(xiàn)象。

 二十八年，昭公如晉，求入①。季平子私于晉六卿②，六卿受季氏賂，諫晉君，晉君乃止，居昭公乾侯。二十九年，昭公如鄆。齊景公使人賜昭公書，自謂“主君”③。昭公恥之，怒而去乾侯④。三十一年，晉欲內(nèi)昭公，召季平子。平子布衣跣行⑤，因六卿謝罪。六卿為言曰：“晉欲內(nèi)昭公，眾不從?！睍x人止。三十二年，昭公卒于乾侯。魯人共立昭公弟宋為君，是為定公。

 ①人：流亡在外的國君歸國為君。   ②私：賄賂。  ③“自”字應(yīng)據(jù)《六國年表》及《左傳?昭公二十九年》刪。此乃齊景公稱魯昭公為“主君”?！爸骶笔菍Υ蠓虻姆Q謂，齊侯把昭公視同一個大夫，因此昭公以為恥。  ④去：至?！读鶉瓯怼纷鳌爸?，去往之意。⑤跣：赤腳。⑥因：通過。

 定公立，趙簡子問史墨曰：“季氏亡乎？”史墨對曰：“不亡。季友有大功于魯，受鄪為上卿 ，至于文子、武子，世增其業(yè)①。魯文公卒，東門遂殺適立庶，魯君于是失國政。政在季氏，于今四君矣②。民不知君，何以得國！是以為君慎器與名③，不可以假人④?！?/p>

 ①世：累世。  ②四君：指魯宣公、成公、襄公、昭公。   ③器：車輛服飾等，代表著人的地位等級。名：指爵號。  ④假：給予。

 定公五年，季平子卒。陽虎私怒①，囚季桓子，與盟，乃舍之。七年，齊伐我，取鄆，以為魯陽虎邑以從政②。八年，陽虎欲盡殺三桓適，而更立其所善庶子以代之③；載季桓子將殺之④，桓子詐而得脫。三桓共攻陽虎⑤，陽虎居陽關(guān)。九年，魯伐陽虎⑥，陽虎奔齊，已而奔晉趙氏。

 ①私怒：因私憤而發(fā)怒。②據(jù)《左傳?定公七年》，春，齊國歸還魯國的鄆和陽關(guān)二邑，陽虎占為自己的奉邑，在那里處理政務(wù)。夏，齊又伐魯。③更：改。所善：關(guān)系密切的。   ④其事詳載于《左傳?定公八年》。陽虎想借在蒲園晏請季桓子之機(jī)殺之。林楚駕車載桓子，桓子說服林楚同人孟孫氏家避難。  ⑤事詳見《左傳?定公八年》。   ⑥詳見《左傳?定公九年》。

 十年，定公與齊景公會于夾谷，孔子行相事①。齊欲襲魯君②，孔子以禮歷階③，誅齊淫樂④，齊侯懼，乃止，歸魯侵地而謝過⑤。十二年，使仲由毀三桓城，收其甲兵。孟氏不肯墮城⑥，伐之，不克而止。季桓子受齊女樂，孔子去。

 ①行相事：做盟會的司儀。   ②據(jù)《齊太公世家》，齊景公怕孔子做魯國相，魯國稱霸，因此用犁（ｃｈú，除）之計，想在盟會之時讓萊夷之人奏樂，借機(jī)俘獲魯君。 ③歷階：拾級而上。   ④誅：斬。此指斬奏淫樂之夷人。⑤謝過：謝罪。   ⑥墮（ｈｕi，灰）：毀。

 十五年，定公卒，子將立，是為哀公。

 哀公五年，齊景公卒。六年，齊田乞弒其君孺子。
 七年，吳王夫差強(qiáng)，伐齊，至繒，征百牢于魯①。季康子使子貢說吳王及太宰嚭，以禮屈之。吳王曰：“我文身②，不足責(zé)禮。”乃止。

 ①百牢：牛、羊、豬各一百頭。   ②文身：即“紋身”。紋身斷發(fā)是古代吳越的蠻夷之俗，吳王強(qiáng)調(diào)這一點(diǎn)，為自己的越禮行為辯解。

八年，吳為鄒伐魯，至城下，盟而去。齊伐我，取三邑。十年，伐齊南邊。十一年，齊伐魯。季氏用冉有有功①，思孔子，孔子自衛(wèi)歸魯。

①功：成效。

十四年，齊田常弒其君簡公于俆州?？鬃诱埛ブ?，哀公不聽。十五年，使子服景伯、子貢為介①，適齊，齊歸我侵地。田常初相，欲親諸侯。

①介：副手。

十六年，孔子卒。
二十二年，越王句踐滅吳王夫差。
二十七年春，季康子卒。夏，哀公患三桓，將欲因諸侯以劫之，三桓亦患公作難①，故君臣多間②。公游于陵阪，遇孟武伯于街，曰：“請問余及死乎？”對曰：“不知也?！惫栽椒ト?。八月，哀公如陘氏。三桓攻公，公奔于衛(wèi)，去如鄒，遂如越。國人迎哀公復(fù)歸，卒于有山氏③。子寧立，是為悼公。

①作難：發(fā)難。   ②間：仇隙。   ③有山氏：即陘氏。

 悼公之時，三桓勝①，魯如小侯，卑于三桓之家。

 ①勝：興盛。

 十三年，三晉滅智伯，分其地有之。
 三十七年，悼公卒，子嘉立，是為元公。元公二十一年卒，子顯立，是為穆公。穆公三十三年卒①，子奮立，是為共公。共公二十二年卒②，子屯立，是為康公。康公九年卒，子匽立，是為景公。景公二十九年卒，子叔立，是為平公，是時六國皆稱王。

 ①《六國年表》作“三十二年”，與《漢書?律歷志》合，當(dāng)是。②當(dāng)以《六國年表》作“二十三年”。

 平公十二年，秦惠王卒。二十（二）年，平公卒，子賈立，是為文公。文公（七）〔元〕年，楚懷王死于秦。二十三年，文公卒，子讎立，是為頃公。
 頃公二年，秦拔楚之郢，楚頃王東徙于陳。十九年，楚伐我，取徐州。二十四年，楚考烈王伐滅魯。頃公亡，遷于下邑①，為家人②，魯絕祀③。頃公卒于柯。

 ①下邑：都城以外為小邑。   ②家人：平民。   ③絕祀：祭祀滅絕。此處指亡國。

 魯起周公至頃公，凡三十四世。

 太史公曰：余聞孔子稱曰：“甚矣魯?shù)乐ヒ?！洙泗之間龂龂如也”①。觀慶父及叔牙、閔公之際，何其亂也？隱、桓之事；襄仲殺適立庶；三家北面為臣，親攻昭公，昭公以奔。至其揖讓之禮則從矣②，而行事何其戾也③？

 ①龂（ｙǎｎ，掩）龂：爭辯的樣子。   ②從：遵守。  ③戾：背反。

 標(biāo)題 <<燕召公世家第四  趙叔 譯注>>

燕召公世家第四

趙叔  譯注

 【說明】這篇傳記本著“原始察終，見盛觀衰”（《太史公自序》）的宗旨，記敘了西周開國功臣召（ｓｈàｏ，紹）公奭（ｓｈì，世）所受封的燕國的八百余年的歷史。文中通過民眾愛戴燕召公，并突出記敘他聽訟甘棠之下，后人思召公之政而作《甘棠》詩歌頌他的典型事例，高度贊揚(yáng)了燕召公仁德愛民的思想和行為，并把這歸結(jié)為弱小的燕國國運(yùn)長久的重要原因，充分體現(xiàn)了作者主張德治的政治理想。
 這篇傳記在材料取舍上是頗具匠心的。在諸多史料中，作者主要選取了這樣兩個方面的史實：燕王噲違背歷史規(guī)律，盲目追求帝堯禪讓的美名，把國家讓給權(quán)臣子之，以致給百姓帶來災(zāi)難，造成國破身亡；燕昭王謙恭下士，召來樂毅等四方賢材，與百姓同甘共苦，富國強(qiáng)兵，收復(fù)失地。作者對以上兩個方面的史實，濃墨重筆，對比著進(jìn)行生動的描述，褒貶鋒芒，犀利而鮮明。
在記述燕國衰世之秋時，作者又著重列舉了以下幾個方面的史實：燕惠王挾持私怨，迫走名將樂毅；燕王喜不聽苦諫，襲擊盟邦趙國，后又誤用驕將劇辛；燕太子丹謀刺秦王等。通過記述這些史實，闡明了燕國衰亡在軍事和外交上的原因。
為了突出主旨，要言不繁，對另有傳記詳載的樂毅破齊奔趙及荊軻刺秦王等事的始末，篇中不再復(fù)述，只是提綱挈領(lǐng)，進(jìn)行簡筆勾勒，做到輪廓清楚，使讀者可觀大略。
這篇傳記在人物描寫上也很有特色。作者往往抓住人物具有代表性的語言和行動，三言兩語，生動鮮明地表現(xiàn)出人物的性格。比如：蘇代為齊使燕的一番對話，透露著他十足的狡獪；鹿毛壽勸說讓國的一段說辭，隱藏著他的叵測居心，而昏庸無能的燕王噲則被他們玩弄于股掌之上，神態(tài)堪稱唯妙唯肖。再如：郭隗勸燕昭王招引賢士，理直氣壯地大言“先從隗始”，于是燕昭王“改筑宮而師事之”；將渠勸燕王喜不去伐趙，以至“引燕王綬止之”，哭泣陳詞，而“王蹴之以足”，這些場面也使讀者如聞如見。

召公奭和周王族同姓，姓姬。周武王滅掉商紂王以后，把召公封在北燕。
在周成王的時候，召公位居三公：自陜地以西，由召公主管；自陜地以東，由周公主管。當(dāng)時成王還很幼小，周公代他主持朝政，執(zhí)掌國家大權(quán)，儼然同天子一樣。召公懷疑周公的作為，周公就寫了《君奭》一文進(jìn)行表白。召公仍然對周公很不滿。周公于是稱揚(yáng)殷商時的有關(guān)史實說：“商湯時有伊尹，功德感通了上天；在太戊時，就有像伊陟、臣扈那樣的人，功德感通了上帝，并有巫咸治理朝政；在祖乙時，就有像巫賢那樣的人；在武丁時，就有像甘般那樣的人：這些大臣都有輔佐君王主持施政的功業(yè)，殷朝得到了治理和安定。”召公聽了這番話，這才高興起來。
召公治理西部一帶，很受廣大民眾的擁戴。召公到鄉(xiāng)村城鎮(zhèn)去巡察，附近有一棵棠梨樹，他就在樹下判斷官司，處理政事。從侯爵、伯爵到平民都得到了適當(dāng)?shù)陌仓?，沒有失業(yè)的。召公去世后，民眾思念他的政績，懷念著那棵棠梨樹，不舍得砍伐，并且歌詠著它，作了名為《甘?！返脑娖?。
從召公以后，經(jīng)過九代傳到惠侯。燕惠侯在位正值周厲王逃跑到彘（ｚｈì，至），周定公和召穆公共同執(zhí)政的時候。
惠侯去世，他兒子釐侯即位。這一年，周宣王剛剛即位。釐侯二十一年（前806），鄭桓公方始被封于鄭。三十六年（前791），釐侯去世，他兒子頃侯即位。
頃侯二十年（前771），周幽王淫亂，被犬戎所殺。秦國這時開始被列為諸侯。
二十四年（前767），頃侯去世，他兒子哀侯即位。哀侯二年（前765）去世，他兒子鄭侯即位。鄭侯三十六年（前729）去世，他兒子繆侯即位。
繆侯七年（前722年），正是魯隱公元年。繆侯十八年（前711）去世，他兒子宣侯即位。宣侯十三年（前698）去世，他兒子桓侯即位?；负钇吣辏ㄇ?91）去世，他兒子莊公即位。
莊公十二年（前679），齊桓公開始稱霸。十六年（前675），莊公和宋國、衛(wèi)國一起攻打周惠王，惠王逃奔到溫，他們擁立惠王的弟弟頹（ｔｕí頹）做周王。十七年（前674），鄭國拘捕了燕仲父，并把惠王接回到京城。二十七年（前664），山戎侵犯燕國，齊桓公去救援燕國，于是率兵北上討伐山戎，然后回國。燕莊公歡送齊桓公出了國境，齊桓公就把燕莊公所到的地方割讓給了燕國，讓燕莊公和諸侯一道向天子進(jìn)貢，像周成王時的燕召公那樣盡職；又讓燕莊公重新修明燕召公時候?qū)嵭械姆ǘ?。三十三年（?58），莊公去世，他兒子襄公即位。
襄公二十六年（前632），晉文公召集諸侯在踐上盟會，并成為各國的盟主。三十一年（前267），秦國軍隊在殽（ｘｉáｏ淆）山被晉軍打敗。三十七年（前621），秦穆公去世。四十年（前618），襄公去世，桓公即位。
桓公十六年（前602）去世，宣公即位。宣公十五年（前587）去世，昭公即位。昭公十三年（前574）去世，武公即位。這一年，晉國誅滅了三郤（ｘì細(xì)）大夫。
武公十九年（前555）去世，文公即位。文公六年（前549）去世，懿公即位。懿公元年（前548），齊國崔杼（ｚｈù柱）殺死了他的國君莊公。四年（前545）懿公去世，他兒子惠公即位。
惠公元年（前544），齊國高止逃亡，前來投奔燕國。六年（前539），惠公有許多寵愛的小臣，他打算廢黜大夫們?nèi)斡脤櫝妓?，大夫們一起誅殺了寵臣宋?；莨ε铝耍颖嫉烬R國。他到齊國的第四年，齊國派高偃去到晉國，請求聯(lián)合討伐燕國，送燕惠公回國為君。晉平公答應(yīng)了，和齊國一起討伐燕國，把燕惠公送回了燕國。惠公剛到燕國就死去了。燕國人擁立了悼公。
悼公七年（前529）去世，共公即位。共公五年（前524）去世，平公即位。這時候晉國的君權(quán)衰弱了，范、中行、智、趙、韓、魏等六個家族的力量開始強(qiáng)大起來。平公十八年（前506），吳王闔閭（ｈé ｌǘ，合驢）攻破楚國，進(jìn)入郢都。十九年（前505），平公去世，簡公即位。簡公十二年（前493）去世，獻(xiàn)公即位。晉國趙鞅把范氏、中行氏圍困在朝歌。獻(xiàn)公十二年（前481），齊國田常殺死了他的國君簡公。十四年（前479)，孔子去世。二十八年（前465），獻(xiàn)公去世，孝公即位。
 孝公十二年（前453），韓、魏、趙三家滅掉了智伯，瓜分了他的封地，這三家逐漸強(qiáng)大起來。
十五年（前450），孝公去世，成公即位。成公十六年（前434）去世，湣公即位。湣公三十一年（前403）去世，釐公即位。這一年，韓、趙、魏三國被列為諸侯。
釐公三十年（前373），燕國在林營征伐并打敗了齊國。釐公去世，桓公即位?；腹荒辏ㄇ?62）去世，文公即位。這一年，秦獻(xiàn)公去世，秦國更加強(qiáng)大了。
文公十九年（前343），齊威王去世。二十八年（前334），蘇秦初次來燕國拜見，對文公進(jìn)行游說。文公贈給他車輛、馬匹、黃金和絹帛，讓他到趙國去，趙肅侯重用了他。蘇秦于是與六國結(jié)成抗秦聯(lián)盟，他成了聯(lián)盟的領(lǐng)導(dǎo)者。這時候，秦惠王把自己的女兒嫁給燕國太子做妻子。
二十九年（前333），文公去世，太子即位，這就是易王。
易王剛剛即位，齊宣王就趁著給文公辦喪事的機(jī)會攻打燕國，奪取了十座城池；蘇秦到齊國游說，說服齊王把十座城池又歸還了燕國。十年（前323），燕國國君才正式稱王。蘇秦和燕文公的夫人通奸，害怕被殺掉，于是就游說易王派他出使齊國去搞反間，借以擾亂齊國。易王十二年（前321）去世，他兒子燕王噲即位。
燕王噲即位以后，齊國人殺掉了蘇秦。蘇秦在燕國的時候，和國相子之結(jié)成了兒女親家，蘇秦的弟弟蘇代也和子之交往密切。等到蘇秦死后，齊宣王又任用了蘇代。燕王噲三年（前318），燕國聯(lián)合楚國及韓、趙、魏三國去攻打秦國，沒有取勝就回國了。當(dāng)時子之做燕國的國相，位尊權(quán)重，主決國家大事。蘇代做為齊國的使臣出使到燕國，燕王問他說：“齊王這個人怎么樣？”蘇代回答說：“肯定不能稱霸?！毖嗤鯁枺骸盀槭裁茨兀俊被卮鹫f：“不信任他的大臣。”蘇代是想用這些話刺激燕王，使他尊重子之。于是燕王十分信任子之。子之因此贈給蘇代一百鎰黃金，任憑他使用。
鹿毛壽對燕王說：“您不如把國家讓給國相子之。人們之所以稱道堯為君賢圣，是因為他把天下讓給了許由，許由沒有接受，因此堯有了讓天下的美名而實際上并沒有失去天下。如果現(xiàn)在您把國家讓給子之，子之一定不敢接受，這就表明您和堯有同樣的高尚品德。”燕王于是把國家托付給了子之，子之的地位就更其尊貴起來。有人對燕王說：“大禹舉薦了伯益，卻任用啟的臣子當(dāng)官吏。等到大禹年老時，又認(rèn)為啟不足以擔(dān)當(dāng)治理天下的重任，把君位傳給了伯益。不久，啟就和他的同黨攻打伯益，奪走了君位。天下人都說大禹名義上是把天下傳給了伯益，而實際上接著又讓啟自己奪了回去。現(xiàn)在大王說是把國家托付給了子之，但官吏卻沒有一個不是太子的臣子，這正是名義上把國家托付給子之，實際上還是由太子執(zhí)政啊?！毖嗤跤谑前奄旱撊偈陨系墓倮舻挠⌒攀掌饋?，交給了子之。子之就面向南坐在君位上，行使國王的權(quán)力；燕王噲年老不再處理政務(wù)，反而成為了臣子，國家一切政務(wù)都由子之裁決。
子之當(dāng)國三年，燕國大亂，百官人人恐懼。將軍市被和太子平謀劃，準(zhǔn)備攻打子之。齊國眾將對齊湣王說：“趁這個機(jī)會出兵奔赴燕國，一定能把燕國打垮?！饼R王于是派人對燕太子平說：“我聽說太子主持正義，將要廢私立公，整頓君臣的倫理，明確父子的地位。我的國家很小，不足以做為您的輔翼。即使這樣，我們也愿意聽從太子的差遣?！碧悠接谑茄h聚合徒眾，將軍市被包圍了王宮，攻打子之，沒有攻克。將軍市被和百官又翻過頭來攻打太子平。結(jié)果將軍市被戰(zhàn)死，被陳尸示眾。這樣，國內(nèi)造成了幾個月的禍亂。死去了好幾萬人，民眾非常恐懼，百官離心離德。孟軻對齊王說：“現(xiàn)在去討伐燕國，這正是周文王、武王伐紂那樣的好時機(jī)，千萬不能失掉啊?！饼R王于是命令章子率領(lǐng)五都的軍隊，并且偕同北方邊境的士卒，一起討伐燕國。燕國的士兵不迎戰(zhàn)，城門也不關(guān)閉，燕君噲死，齊軍大勝。燕子之死后兩年，燕國人共同擁立太子平，這就是燕昭王。
燕昭王是在燕國被攻破之后即位的，他以自身的謙恭和豐厚的禮物來招攬賢才。他對郭隗說：“齊國趁我們的國內(nèi)混亂沒有防備，攻破了燕國，我深知燕國國家小、力量弱，不足以報仇?？墒侨绻玫劫t士一起來治理國家，雪洗先王的恥辱，這是我的愿望啊。先生看到有這樣合適的人才，我會親自侍奉他的。”郭隗說：“假若大王一定要招致賢士，那就先從我郭隗開始。至于那些比我更賢能的人，難道還會以千里為遠(yuǎn)而不來嗎？”昭王于是給郭隗改建了華美的住宅，并像對待老師那樣用最高層次的待士禮節(jié)服侍他。這時樂毅從魏國到來，鄒衍從齊國到來，劇辛從趙國到來，賢士們爭著奔赴燕國。燕王吊祭死者，慰問孤兒，和臣下們同甘共苦。
二十八年（前284），燕國殷實富足了，士兵都樂于出擊，不懼怕戰(zhàn)事。燕王于是任命樂毅為上將軍，和秦、楚以及趙、魏、韓等國共同謀劃，發(fā)兵征討齊國。齊軍戰(zhàn)敗，齊湣王逃到外地。燕軍單獨(dú)追擊敗逃的齊軍，攻入齊都臨淄，奪取了齊國所有的寶物，焚燒了齊國的宗廟宮室。齊國城池沒有被攻下的，只有聊、莒和即墨三處，其余都隸屬于燕國，達(dá)六年之久。
昭王三十三年（前279）去世，他兒子惠王即位。
惠王在做太子的時候，就和樂毅有嫌隙；等到即位以后，他不信任樂毅，讓騎劫代替樂毅做將軍。樂毅逃跑到趙國。齊國田單憑借即墨一城的兵力，打敗了燕國軍隊，騎劫戰(zhàn)死，燕軍后退到本國，齊國又全部收復(fù)了其原有的城池。齊湣王在莒死去，于是齊國人擁立他的兒子為襄王。
惠王七年（前272）去世，韓、魏、楚三國聯(lián)合攻打燕國。燕武成王即位。
武成王七年（前265），齊國田單征伐燕國，攻占了中陽。十三年（前259），秦國在長平打敗了趙國四十多萬軍隊。十四年（前258），武成王去世，他兒子孝王即位。
考王元年（前257），秦國圍圍邯鄲的軍隊解除包圍，離開了趙國。孝王三年（前255）去世，他兒子燕王喜即位。
燕王喜四年（前251），秦昭王去世。燕王派國相栗腹和趙國訂立友好盟約，送上五百鎰黃金給趙王置酒祝壽。栗腹回國報告燕王說：“趙王國內(nèi)年輕力壯的人都戰(zhàn)死在長平了，他們的孩子還沒有長大，可以進(jìn)攻趙國?！毖嗤踅衼聿龂龢烽g詢問這事情。樂間回答說：“趙國是個四面受敵、經(jīng)?？箲?zhàn)的國家，他的百姓熟悉軍事，不可以進(jìn)攻。”燕王說：“我們是以五個人攻打他們一個人?！睒烽g仍然回答說：“不可以?！毖嗤鹾苌鷼猓@時群臣都認(rèn)為可以進(jìn)攻。燕國終于派出兩路軍隊，兵車二千輛，栗腹率領(lǐng)一路攻打鄗（ｈàｏ浩），卿秦率領(lǐng)一路攻打代。只有大夫?qū)⑶ρ嗤跽f：“和人家互通關(guān)卡，制訂了盟約，拿出五百鎰黃金給人家的君王祝酒，使者回來一報告就反過來進(jìn)攻人家，這不吉祥，作戰(zhàn)不會成功?！毖嗤趼牪贿M(jìn)去，自己率領(lǐng)側(cè)翼部隊隨軍出發(fā)。凈渠拉住燕王腰間系印的帶子阻止他說：“大王一定不要親自前去，去了是不會成功的！”燕王用腳把他踢開了。將渠哭著說：“我不是為了自己，為的是大王??！”燕軍到達(dá)宋子，趙國派廉頗率兵，在鄗打敗了栗腹。樂乘也在代打敗了卿秦。樂間逃奔到趙國。廉頗追趕燕國，追出五百多里，包圍了燕國的都城。燕國人請求議和，趙國人不答應(yīng)，一定要讓將渠出面主持議和。燕國便任命將渠為國相，前去主持議和。趙國聽了將渠的調(diào)處，解除了對燕國的包圍。
燕王喜六年（前249），秦國滅掉東周，設(shè)置了三川郡。七年（前248），秦國攻占了趙國榆林等三十七城，設(shè)置了太原郡。九年（前246），秦王贏政開始即位。十年（前245），趙國派廉頗率兵攻打魏國的繁陽，占領(lǐng)了它。這時，趙孝成王去世，悼襄王即位。悼襄王派樂乘接替廉頗統(tǒng)兵，廉頗不聽命令，攻打樂乘，樂乘逃跑了，廉頗也逃奔到魏都大梁。十二年（前243），趙國派李牧進(jìn)攻燕國，奪取了武遂和方城。劇辛從前住在趙國時，和龐煖（ｘｕ?。?，宣）很要好，后來逃跑到燕國。燕王看到趙國屢次被秦兵圍困，而且廉頗又離開了趙國，這時正讓龐煖領(lǐng)兵作戰(zhàn)，就想要趁趙國疲憊的機(jī)會去進(jìn)攻它。燕王這時詢問劇辛，劇辛說：“龐煖很容易對付?！毖嗤蹙团蓜⌒令I(lǐng)兵攻打趙國，趙國派龐煖迎戰(zhàn)，俘獲了燕軍兩萬人，殺掉了劇辛。這時秦國攻取了魏國的二十座城池，設(shè)置了東郡。十九年（前236），秦國攻取了趙國的鄴等九座城池。趙悼襄王去世。二十三年（前232），燕太子丹被送到秦國去做人質(zhì)，這時逃回燕國。二十五年（前230），秦國俘虜了韓王安，滅掉了韓國，設(shè)置了潁川郡。二十七年（前228），秦國俘虜了趙王遷，滅掉了趙國。趙國公子嘉自立為代王。
燕國君臣看到秦國即將滅掉六國，秦軍已經(jīng)到達(dá)易水，禍患將要降臨燕國了。燕太子丹暗地里供養(yǎng)著二十名壯士，這時他派荊軻把督亢（ｇ?。睿鐚┑貓D獻(xiàn)給秦王，乘機(jī)突然向秦王行刺。秦王發(fā)覺了，殺死了荊軻，派將軍王翦進(jìn)攻燕國。二十九年（前226），秦軍攻取了燕國都城薊，燕王逃走了，后來遷居遼東，殺掉了太子丹，把他的頭獻(xiàn)給了秦國。三十年（前225），秦國滅掉了魏國。
三十三年（前222），秦軍攻取了遼東，俘虜了燕王喜，終于滅掉了燕國。這一年，秦將王賁也俘虜了代王嘉。

太史公說：召公奭可以稱得上有仁德的人了！那棵棠梨樹，尚且被民眾思念，何況召公本人呢？燕國迫近蠻貉等域外部族，疆土又和齊、晉等國交錯著，艱難地生存在強(qiáng)國之間，最為弱小，有許多次幾乎被滅掉。然而國家延續(xù)了八、九百年之久，在姬姓的封國中只有它最后滅亡，這難道不是召公的功業(yè)嗎？

召公奭與周同姓，姓姬氏。周武王之滅紂，封召公于北燕①。

①北燕：即燕國。因其南尚有姞姓的燕國，故史書又分別稱“北燕”、“南燕”以為區(qū)別。

其在成王時，召公為三公①：自陜以西，召公主之；自陜以東，周公主之。成王既幼，周公攝政當(dāng)國踐祚②，召公疑之，作《君奭》③。君奭不說周公④。周公乃稱“湯時有伊尹，假于皇天⑤；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假于上帝，巫咸治王家⑥；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在武丁時，則有若甘般：率維茲有陳⑦，保乂有殷⑧。”于是召公乃說。

①三公：周代稱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當(dāng)時召公為太保。  ②當(dāng)國：執(zhí)政，主持國事。  祚：同“阼”，王位前的臺階。踐祚，登上皇位。這里指以天子的身份處理國事。  ③《君奭》：《尚書》篇名，相傳為周公所作。  ④說：同“悅”。  ⑤假（ｇé，格）：通“格”，感通。  ⑥王家：王室。指朝廷。⑦率：句首語氣詞。  維：語助詞。  茲：此。指以上大臣們。  陳：布陳。指調(diào)理國事，實施政令。  ⑧保乂（ｙì，義）：治理，安定。

 召公之治西方，甚得兆民和①。召公巡行鄉(xiāng)邑，有棠樹，決獄事其下②，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③，無失職者。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懷棠樹不敢伐，哥詠之④，作《甘棠》之詩⑤。

 ①兆民：民眾。在古代，對天子而言稱作“兆民”，對諸侯而言稱作“萬民”。這里指周天子的民眾。  ②決獄：斷案。  政事：處理政事。  ③侯伯：這里泛指有爵位的貴族。  庶人：泛指無官爵的平民。  ④哥：通“歌”。  ⑤《甘棠》：《詩經(jīng)?國風(fēng)?召南》中的一篇。

 自召公已下九世至惠侯①。燕惠侯當(dāng)周厲王奔彘，共和之時②。
 惠侯卒，子釐侯立。是歲，周宣王初即位③。釐侯二十一年，鄭桓公初封于鄭。三十六年，釐侯卒，子頃侯立。
 頃侯二十年，周幽王淫亂，為犬戎所弒④。秦始列為諸侯⑤。
 二十四年，頃侯卒，子哀侯立。哀侯二年卒，子鄭侯立。鄭侯三十六年卒，子繆侯立。

 ①已：通“以”。  ②共和：公元前841年，都城內(nèi)奴隸和自由民大暴動，周厲王逃跑到彘（ｚｈì至），周定公和召穆公共同執(zhí)政，稱作“共和”，共十四年。  ③據(jù)《十二諸侯年表》及《衛(wèi)世家》，周宣王即位在燕釐侯即位的前一年，與此不同。  ④弒：古代把臣子殺死君主或子女殺死父母叫做“弒”。幽王淫亂被犬戎攻殺的事，詳見《周本紀(jì)》。  ⑤前此秦僅為大夫，并未列為諸侯。公元前771年，西戎伐周，秦襄公救周有功，又將兵護(hù)送周平王東遷，到這時才被封為諸侯。詳見《秦本紀(jì)》。

 繆侯七年，而魯隱公元年也。十八年卒，子宣侯立。宣侯十三年卒，子桓侯立。桓侯七年卒，子莊公立①。
莊公十二年，齊桓公始霸。十六年，與宋、衛(wèi)共伐周惠王，惠王出奔溫，立惠王弟為周王②。十七年，鄭執(zhí)燕仲父而內(nèi)惠王于周③。二十七年，山戎來侵我，齊桓公救燕，遂北伐山戎而還。燕君送齊桓公出境，桓公因割燕所至地予燕④，使燕共貢天子，如成周時職⑤；使燕復(fù)修召公之法。三十三年卒，子襄公立。
襄公二十六年，晉文公為踐土之會，稱伯⑥。三十一年，秦師敗于殽.三十七年，秦穆公卒。四十年，襄公卒，桓公立。

①燕君自此始稱為“公”?！肮笔枪糯宓染粑坏牡谝坏?。  ②：同“頹”。  公元前675年，周惠王強(qiáng)占大臣的花園和住宅，引起叛亂，并召致燕、衛(wèi)等國伐周，惠王出逃。詳見《周本紀(jì)》及《左傳?莊公十九年》。  ③執(zhí)：捉拿，拘捕。內(nèi)：同“納”，接納。  ④《括地志》記載，燕君送齊桓公所至的地點(diǎn)在今河北滄州東北，后人在那里筑了燕留城。  ⑤成周：周成王時，周公營建東都洛邑，稱為成周。“成周時”即指此時。  職：指做臣子的向君王進(jìn)貢的職份。  ⑥伯：通“霸”。

桓公十六年卒，宣公立。宣公十五年卒，昭公立。昭公十三年卒，武公立。是歲晉滅三郤大夫①。
武公十九年卒，文公立。文公六年卒，懿公立。懿公元年，齊崔杼弒其君莊公。四年卒，子惠公立。
惠公元年，齊高止來奔②。六年，惠公多寵姬③，公欲去諸大夫而立寵姬宋④，大夫共誅姬宋，惠公懼，奔齊⑤。四年⑥，齊高偃如晉，請共伐燕，入其君。晉平公許，與齊伐燕，入惠公。惠公至燕而死。燕立悼公。
悼公七年卒，共公立⑦。共公五年卒，平公立。晉公室卑⑧，六卿始強(qiáng)大⑨。平公十八年，吳王闔閭破楚入郢。十九年卒，簡公立。簡公十二年卒，獻(xiàn)公立。晉趙鞅圍范、中行于朝歌⑩。獻(xiàn)公十二年，齊田常弒其君簡公。十四年，孔子卒。二十八年，獻(xiàn)公卒，孝公立。

①郤：姓。  公元前573年，晉厲公命人襲殺大夫郤锜、郤犨、郤至、緊接著又被大夫欒書、中行偃所囚殺。詳見《晉世家》及《左傳?成公十七年》。  ②齊大夫高止因為好興事，并以其事為己功，被放逐出國，投奔到燕。詳見《左傳?襄公二十九年》。  ③姬：當(dāng)作“臣”?！妒T侯年表》：公欲殺公卿而立幸臣，公卿誅幸臣，公恐，出奔齊?！薄蹲髠?昭公三年》：“公多嬖寵，欲去諸大夫而立其寵人。冬，燕大夫比以殺公之外嬖。公懼，奔齊?！弊⒃疲骸巴怄灾^寵臣?！毕挛膬伞凹А弊忠鄳?yīng)作“臣”。  ④宋：當(dāng)為寵臣為首者之名。  ⑤“奔齊”之事，《左傳》作“簡公”。簡公較惠公晚五代，與《史記》所載不同。  ⑥齊、晉伐燕，事在惠公九年，此云“四年”，當(dāng)是惠公出奔的第四年。  ⑦共：通“恭”。  ⑧公室：諸侯的家族，也用以指諸侯的政權(quán)。  ⑨六卿：這里指晉國的范、中行、智、趙、韓、魏六大家族。因他們世代都為晉卿，稱作“六卿”。  ⑩范、中行：指晉大夫范吉射和中行寅。趙鞅圍朝歌的事，《十二諸侯年表》作“燕簡公十二年”，前于此二年，《左傳》作“魯哀公元年”。

 孝公十二年，韓、魏、趙滅知伯①，分其地，三晉強(qiáng)②。
十五年，孝公卒，成公立。成公十六年卒，湣公立。湣公三十一年卒，釐公立。是歲，三晉列為諸侯。
釐公三十年，伐敗齊于林營。釐公卒，桓公立?；腹荒曜洌墓?。是歲，秦獻(xiàn)公卒。秦益強(qiáng)。
文公十九年，齊威王卒。二十八年，蘇秦始來見，說文公③。文公予車馬金帛以至趙，趙肅侯用之。因約六國，為從長④。秦惠王以其女為燕太子婦。
二十九年，文公卒，太子立，是為易王。
易王初立，齊宣王因燕喪伐我，取十城；蘇秦說齊，使復(fù)歸燕十城⑤。十年，燕君為王⑥。蘇秦與燕文公夫人私通，懼誅，乃說王使齊為反間⑦，欲以亂齊。易王立十二年卒，子燕噲立。

①知：同“智”。  《索隱》云：“按《紀(jì)年》，智伯滅在成公二年也”。  ②三晉：公元403年，晉國被韓、趙、魏三家瓜分，三家各立為國，史稱“三晉”。  ③說：勸說說服，此指勸說君王采納自己的政治主張。  公元前334年，蘇秦首次到燕國，勸說燕君親善趙國，形成“合縱”，被采納。詳見《蘇秦列傳》及《戰(zhàn)國策?燕策》。  ④從：同“縱”，即合縱。戰(zhàn)國時六國結(jié)成的抗秦聯(lián)盟。  長：首領(lǐng)，領(lǐng)導(dǎo)人。  蘇秦接連游說燕、趙、韓、魏、齊、楚各國君主，結(jié)成六國聯(lián)盟的事，詳見《蘇秦列傳》。  ⑤公元前333年，齊國趁燕國的喪事攻取了燕國十城。蘇秦勸說齊王，指出燕王是秦王的女婿，歸還十城可以交好秦、燕兩國。于是齊王歸還了燕國城池。詳見《蘇秦列傳》及《戰(zhàn)國策?燕策》。  ⑥燕君為王：文公太子即位十年，才正式稱王。前文所說的“易王”，是寫史者對燕君的追謚。  ⑦反間：深入敵方內(nèi)部，使其落入我方圈套而取勝。  燕王聽信了蘇秦的假話，果真放他出使齊國。詳見《蘇秦列傳》。

 燕噲既立，齊人殺蘇秦。蘇秦之在燕，與其相子之為婚①，而蘇代與子之交②。及蘇秦死，而齊宣王復(fù)用蘇代。燕噲三年，與楚、三晉攻秦，不勝而還。子之相燕，貴重③，主斷④。蘇代為齊使于燕，燕王問曰：“齊王奚如⑤？”對曰：“必不霸?！毖嗤踉唬骸昂我玻俊睂υ唬骸安恍牌涑??！碧K代欲以激燕王以尊子之也。于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因遺蘇代百金⑥，而聽其所使。

 ①為婚：結(jié)為親家。  ②交：結(jié)交，友好。  ③貴重：位尊任重。  ④主斷：主持并決斷國家大事。  ⑤奚：何。奚如，怎么樣。  ⑥遺（ｗèｉ謂）：給予，贈送。  金：古代黃金計量單位。秦以前以一鎰（二十兩或二十四兩）為一金。

 鹿毛壽謂燕王：“不如以國讓相子之。人之謂堯賢者，以其讓天下于許由①，許由不受，有讓天下之名而實不失天下。今王以國讓于子之，子之必不敢受，是王與堯同行也②?！毖嗤跻?qū)賴谧又郏又笾丌??；蛟唬骸坝硭]益，已而以啟人為吏⑤。及老，而以啟人為不足任乎天下⑥，傳之于益。已而啟與交黨攻益⑦，奪之。天下謂禹名傳天下于益，已而實令啟自取之。今王言屬國于子之，而吏無非太子人者，是名屬子之而實太子用事也⑧?！蓖跻蚴沼∽匀偈粢焉隙е又?。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噲老不聽政，顧為臣⑩，國事皆決于子之。

 ①傳說堯讓君位給許由，許由不接受，逃到箕山下，農(nóng)耕而食。  ②行（ｘìｎｇ，杏）：品行，品德。  ③屬（ｚｈǔ囑）：委托，交付。  ④大重：極其尊貴。  ⑤已而：不久。  人：臣。  啟人：啟的親信臣子。  ⑥句中的“人”字是衍文?！稇?zhàn)國策?燕策》及《韓非子》中，此句均無“人”字  。  ⑦交黨：同黨，同伙的人。  ⑧用事：執(zhí)政，當(dāng)權(quán)。  ⑨?。河⌒?，為官的憑證。  三百石：指官吏俸祿的數(shù)量。  效：呈獻(xiàn)，交給。  ⑩顧：反而，卻。

 三年，國大亂，百姓恫恐①。將軍市被與太子平謀，將攻子之。諸將謂齊湣王曰②：“因而赴之③，破燕必矣?！饼R王因令人謂燕太子平曰：“寡人聞太子之義④，將廢私而立公，飭君臣之義⑤，明父子之位。寡人之國小，不足以為先后⑥。雖然，則唯太子所以令之?！碧右蛞h聚眾⑦，將軍市被  圍公宮，攻子之，不克。將軍市被及百姓反攻太子平，將軍市被死，以殉⑧。因搆難數(shù)月⑨，死者數(shù)萬，眾人恫恐，百姓離志。孟軻謂齊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時，不可失也?！蓖跻蛄钫伦訉⑽宥贾?，以因北地之眾以伐燕(11)。士卒不戰(zhàn)，城門不閉，燕君噲死，齊大勝。燕子之亡二年，而燕人共立太子平，是為燕昭王(12)。

 ①百姓：百官。  恫恐：恐懼。  ②齊湣王：《孟子》、《戰(zhàn)國策?燕策》均作“齊宣王”，當(dāng)以“齊宣王”為是?？急嬖斠姟妒酚洉⒖甲C》。  ③赴：奔赴，這里指驅(qū)兵去進(jìn)攻。  ④寡人：古代君主自謙的稱謂。  ⑤飭：整頓，修治。  ⑥先后：即“左右”。輔翼的意思。  ⑦要：通“邀”，招集。  ⑧徇：示眾。  ⑨搆：同“構(gòu)”。搆難，造成禍亂。⑩五都：戰(zhàn)國時齊國設(shè)置的五個政區(qū)。  (11)北地：齊國北部邊境地帶。 (12)這里關(guān)于燕昭王的記載，與《六國年表》及《趙世家》有矛盾之處?；蛘f燕昭王為公子職；或說燕昭王名平，字職，說見陳直《史記新證》。

燕昭王于破燕之后即位，卑身厚幣以招賢者①。謂郭隗曰：“齊因孤之國亂而襲破燕，孤極知燕小力少，不足以報。然誠得賢士以共國②，以雪先王之恥，孤之愿也。先生視可者，得身事之?！惫笤唬骸巴醣赜率竣?，先從隗始。況賢于隗者④，豈遠(yuǎn)千里哉！”于是昭王為隗改筑宮而師事之⑤。樂毅自魏往，鄒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士爭趨燕。⑥。燕王吊死問孤，與百姓同甘苦。

①卑身：使自身卑下，即待人非常謙恭的意思。  幣：幣帛。古人用束帛作為饋贈和祭祀的禮物，后來泛指車、馬、玉、帛等各種禮物。厚幣，即豐厚的禮物。關(guān)于燕昭王廣招賢士的事，詳見《戰(zhàn)國策?燕策》。  ②共國：共同治理國家。  ③致：招致，引來。  ④況：若，至于。  ⑤宮：宮室，這里指華美的住宅。  師事之：用對待“士”的最高層次禮節(jié)來對待他。戰(zhàn)國時期，賢明的君主尊重“士”階層形成風(fēng)氣，他們與“士”的關(guān)系，大體分為“師、友、臣”三種類型。即如《戰(zhàn)國策?燕策》所云：“帝者與師處，王者與友處，霸者與臣處?！?nbsp; ⑥趨：奔赴。

 二十八年，燕國殷富，士卒樂軼輕戰(zhàn)①，于是遂以樂毅為上將軍，與秦、楚、三晉合謀以伐齊。齊兵敗，湣王出亡于外。燕兵獨(dú)追北②，入至臨淄，盡取齊寶，燒其宮室宗廟。齊城不下者，獨(dú)唯聊、莒、即墨③，其余皆屬燕，六歲。
昭王三十三年卒，子惠王立。
惠王為太子時，與樂毅有隙④；及即位，疑毅⑤，使騎劫代將。樂毅亡走趙。齊田單以即墨擊敗燕軍⑥，騎劫死，燕兵引歸，齊悉復(fù)得其故城。湣王死于莒，乃立其子為襄王。
惠王七年卒。韓、魏、楚共伐燕⑦。燕武成王立。

①軼：突，襲擊。樂軼，樂于出擊。  輕戰(zhàn)：輕視作戰(zhàn)，實指不怕打仗。②北：敗逃。追北，追擊敗逃的敵人。  ③《樂毅列傳》、《田單列傳》、《戰(zhàn)國策?燕策》及《齊策》均無“聊”字，梁玉繩以為“聊字衍”，是正確的。  ④隙：裂痕。借指嫌隙、嫌怨。  ⑤《戰(zhàn)國策?燕策》記載，惠王懷疑樂毅，是因為受了齊人的反間。  ⑥田單在即墨縱火牛擊敗燕軍，詳見《田單列傳》。  ⑦《戰(zhàn)國策?燕策》作：“齊、韓、魏共伐燕。”

武成王七年，齊田單伐我，拔中陽①。十三年，秦敗趙于長平四十余萬。十四年，武成王卒，子孝王立。
孝王元年，秦圍邯鄲者解去②。三年卒，子今王喜立。

①拔：攻取，占領(lǐng)。  中陽：據(jù)梁玉繩《史記志疑》考證：“中陽”當(dāng)作“中人”。  ②解：指解除包圍。

 今王喜四年，秦昭王卒。燕王命相栗腹約歡趙①，以五百金為趙王酒。還報燕王曰：“趙王壯者皆死長平②，其孤未壯，可伐也?！蓖跽俨龂龢烽g問之。對曰：“趙四戰(zhàn)之國③，其民習(xí)兵，不可伐?！蓖踉唬骸拔嵋晕宥ヒ弧！睂υ唬骸安豢伞！毖嗤跖?，群臣皆以為可。卒起二軍，車二千乘④，栗腹將而攻鄗，卿秦攻代。唯獨(dú)大夫?qū)⑶^燕王曰：“與人通關(guān)約交⑤，以五百金飲人之王，使者報而反攻之，不祥，兵無成功。”燕王不聽，自將偏軍隨之⑥。將渠引燕王綬止之曰⑦：“王必?zé)o自住，往無成功?！蓖貂碇宰恪⑶唬骸俺挤且宰詾?，為王也！”燕軍至宋子，趙使廉頗將，擊破栗腹于鄗。〔樂乘〕破卿秦（樂乘）于代。樂間奔趙。廉頗逐之五百余里，圍其國⑧。燕人請和，趙人不許，必令將渠處和⑨。燕相將渠以處和⑩。趙聽將渠，解燕國。

 ①約：訂立盟約。  歡：合作友好的意思。約歡，訂立友好盟約。  ②王：《戰(zhàn)國策?燕策》作“民”，《趙世家》作“氏”。作“民”文意暢達(dá)；作“氏”、“王”，亦通。  ③四戰(zhàn)之國：意指四境皆鄰強(qiáng)敵，但能拒戰(zhàn)的國家。  蓋趙東鄰燕國，西接秦境，南錯韓、魏，北連胡，故云“四戰(zhàn)”。  ④乘：古代稱四匹馬拉的一輛兵車為一乘。  ⑤通關(guān)約交：互通關(guān)卡，制定盟約。  ⑥偏軍：在側(cè)翼配合主力軍作戰(zhàn)的部隊。  ⑦綬：用來系印的綢帶。  ⑧國：國都，都城。  ⑨處和：參與并主持議和。  ⑩相：這里是任命為國相的意思。

 六年，秦滅東（西）周，置三川郡。七年，秦拔趙榆次三十七城，秦置大原郡①。九年，秦王政初即位。十年，趙使廉頗將攻繁陽，拔之。趙孝成王卒，悼襄王立。使樂乘代廉頗，廉頗不聽，攻樂乘，樂乘走，廉頗奔大梁。十二年，趙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劇辛故居趙②，與龐煖善，已而亡走燕。燕見趙數(shù)困于秦，而廉頗去，令龐煖將也，欲因趙獘攻之③。問劇辛，辛曰：“龐煖易與耳④?！毖嗍箘⌒翆糈w，趙使龐煖擊之，取燕軍二萬，殺劇辛。秦拔魏二十城，置東郡。十九年，秦拔趙之鄴九城。趙悼襄王卒。二十三年，太子丹質(zhì)于秦，亡歸燕。二十五年，秦虜滅韓王安，置潁川郡。二十七年，秦虜趙王遷，滅趙。趙公子嘉自立為代王。

①大原郡：即“太原郡”。秦置太原郡應(yīng)在燕王喜八年，見《秦本紀(jì)》及《六國年表》。  ②故：從前，過去。  ③獘：通“弊”。困頓，疲憊。  ④易與：容易對付。  ⑤虜滅：指俘虜韓王，滅掉韓國?！读鶉瓯怼罚骸扒靥斖醢玻販珥n?！?/p>

 燕見秦且滅六國，秦兵臨易水，禍且至燕。太子丹陰養(yǎng)壯士二十人①，使荊軻獻(xiàn)督亢地圖于秦，因襲刺秦王②。秦王覺，殺軻，使將軍王翦擊燕。二十九年，秦攻拔我薊，燕王亡，徙居遼東，斬丹以獻(xiàn)秦。三十年，秦滅魏。
 三十三年，秦拔遼東，虜燕王喜，卒滅燕。是歲，秦將王賁亦虜代王嘉。
 ①陰：暗中，暗地里。  ②襲刺：乘其不備而刺殺。荊軻刺秦王事，詳見《刺客列傳》及《戰(zhàn)國策?燕策》。

太史公曰：召公奭可謂仁矣！甘棠且思之，況其人乎？燕（北）〔外〕迫蠻貉①，內(nèi)措齊，晉②，崎嶇強(qiáng)國之間③，最為弱小，幾滅者數(shù)矣。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歲④，于姬姓獨(dú)后亡⑤，豈非召公之烈邪⑥！

①蠻貉：又作“蠻貊”。古代對我國東北部少數(shù)民族的蔑稱。  迫：迫近，逼近。  ②措：通：“錯”。交錯、夾雜。  ③崎嶇：道路險阻不平。這里用來比喻處境困難艱險。  ④社稷：社是土地神，稷是谷神。古代帝王都祭祀社稷，社稷便成為國家的代稱。  血食：指享受祭祀。古代殺牲取血用來祭祀，稱為“血食”。  ⑤關(guān)于燕國“于姬姓獨(dú)后亡”，《史記會注考證》引了兩種說法。其一：梁玉繩曰：“姬姓之國，衛(wèi)最后絕，燕先滅矣。何云后亡？”其二：中井積德曰：“燕獨(dú)后亡者，以其在邊陲最遠(yuǎn)也。且以此頌召公，則將置周公于何地也？太史公之論未得當(dāng)。”瀧川資言只認(rèn)為這兩種說法“失于鑿”（即不確鑿），并未說明原因。按：燕、衛(wèi)都是姬姓國。公元前222年，秦滅燕；公元前209年，秦二世廢衛(wèi)君為庶人，看來衛(wèi)之亡后于燕。但是，在公元前353年，衛(wèi)君就由公自貶為侯，公元前320年，又自貶為君，僅僅有濮陽一縣之地。至公元前242年，秦國將濮陽并為東郡，而把衛(wèi)君徙往野王。這時的衛(wèi)君，已在秦國掌握之中，衛(wèi)國已經(jīng)名存實亡了。因而《史記》關(guān)于燕國“于姬姓獨(dú)后亡”的說法，是符合實際的。⑥烈：事業(yè)，功績。

 標(biāo)題 <<管蔡世家第五  趙季 譯注>>

管蔡世家第五

趙季  譯注

 【說明】司馬遷在本書《太史公自序》一篇中介紹了本篇的主要內(nèi)容和作者意圖。他說：“管蔡相武庚，將寧舊商；及旦攝政，二叔不饗；殺鮮放度，周公為盟；太妊十子，周以宗強(qiáng)。嘉仲悔過，作《管蔡世家第五》?！北酒饕獢⑹鲋芪渫踔芄苁濉⒉淌迨论E及蔡、曹二國的興滅歷程，兼及武王兄弟的概括介紹。
 西周立國，實行以血緣關(guān)系維系統(tǒng)治的宗法制度，即把王室宗族分封為諸侯國，作為輔弼國王統(tǒng)治的政治力量。但武王死后，成王年幼即位，周公旦攝政，引起了管叔、蔡叔的懷疑不滿。他們利用自己封地內(nèi)殷族余民的力量叛周，后被武力平息。在本篇里，司馬遷既從維護(hù)統(tǒng)一的立場出發(fā)，批評了管叔蔡叔的分裂行為，又委婉辯證地指出了二人叛國的真實思想根源：“疑周公之為不利于成王。”司馬遷沒有象那些極端的衛(wèi)道者一樣，把管蔡之亂完全歸咎于管蔡個人品質(zhì)的頑劣，表現(xiàn)出太史公尊重史實、不虛美不隱惡的實錄精神和具有真知灼見的高度史識。
其次，本篇通過對曹、蔡兩國幾度興亡的簡練敘述，生動地再現(xiàn)出這兩個小國在激烈兼并形勢下的窘迫處境，以及兩國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弒殺無已的尖銳斗爭。從一個特定的側(cè)面反映了春秋戰(zhàn)國時代的劇烈動蕩和破國亡家相繼的殘酷現(xiàn)實。
另外，本篇不拘成法，體圓用神，筆有繁簡，表明了司馬遷對歷史編纂體例的靈活運(yùn)用。本篇名為“世家”，原應(yīng)記載流傳數(shù)世的諸侯。太史公卻把伯邑考、成叔武、霍叔處、冉季載、管叔鮮等無后或其后人不明的都連帶介紹。一是因為這些人與蔡叔度、曹叔振鐸均為武王兄弟；二來這些人又不同于武王的其他兩個弟弟周公旦、衛(wèi)康叔那樣傳國久遠(yuǎn)。從有利于記敘史實的角度看，把這些有一定聯(lián)系（兄弟關(guān)系）而又史實不多、影響不大的人物論列在一起，以免失考，體現(xiàn)了太史公在結(jié)構(gòu)設(shè)計上的匠心：以介紹十兄弟起，以管蔡之亂承，然后分述蔡曹兩國以結(jié)。篇中照應(yīng)十兄弟的下落。全篇脈絡(luò)清晰、井然有序。
管叔鮮和蔡叔度，都是周文王的兒子、周武王的弟弟。武王一母同胞的兄弟共有十人。他們的母親名叫太姒，是文王的正妻。她的長子是伯邑考，以下依次是武王發(fā)、管叔鮮、周公旦、蔡叔振、曹叔振鐸、成叔武、霍叔處、康叔封，最小的是冉季載。十兄弟中只有武王發(fā)和周公旦德重才高，是輔助文王的左膀右臂，所以文王不立伯邑考，而立次子發(fā)為太子。文王死后，太子發(fā)即位，就是武王。這以前伯邑考已經(jīng)死了。
武王戰(zhàn)勝商朝的紂王、平定天下以后，大封功臣和兄弟。于是把管地分封給叔鮮，把蔡地分封給叔度；并讓二人做紂子武庚祿父的相，一起治理殷族遺民。把魯?shù)胤址饨o叔旦，同時讓叔旦做周王朝的相，故稱周公。叔振鐸封于曹  地，叔武封于成地，叔處封于霍地。當(dāng)時康叔和冉季載年齡幼小，未受分封。
 武王死后，成王年幼繼位，周公旦掌握國家大權(quán)。管叔和蔡叔懷疑周公的作為不利于成王，于是扶持武庚一起叛亂。周公旦按成王旨意征伐叛軍，誅斬武庚，殺死管叔而流放蔡叔，流放時只給了蔡叔十乘車和刑徒七十人為隨從。又把南朝遺民分為二部：宋地一部分封給微子啟，以接續(xù)殷人香火；衛(wèi)地一部，命康叔做衛(wèi)國國君，就是衛(wèi)康叔。又把冉地分封給季載。冉季、康叔品行美善，因此周公舉報康叔為周王的司寇，冉季做司空。二人輔佐成王治理國家，美名傳于天下。
 蔡叔度流放后死去。其子名胡，胡一改其父舊行，尊德向善。周公聽說后，舉薦他做魯國的卿士，魯國大治。周公向成王建議，又把胡封在蔡地，以行蔡叔的歲時祭祀之禮，就是蔡仲，其余五叔各回封國，沒有在周朝廷做官的。
 蔡仲死，其子蔡伯荒繼位。蔡伯荒死，其子宮侯繼位。宮侯死，其子厲侯繼位。厲侯死，其子武侯繼位。武侯時，周厲王丟了王位，逃到彘地，周公、召公共同執(zhí)政，有許多諸侯背叛周室。
武侯死，其子夷侯繼位。夷侯十一年（前827），周宣王即位。二十八年（前810），夷侯死，其子釐（ｘī，西）侯所事繼位。
釐侯三十九年（前771），周幽王被犬戎殺死，周室衰落東遷。秦國開始被列為諸侯。
四十八年（前762），釐侯死，其子共侯興繼位。共侯二年（前760）死，其子戴侯繼位。戴侯十年（前750）死，其子宣侯措父繼位。
宣侯二十八年（前722），魯隱公即君位。三十五年（前715），宣侯死，其子桓侯封人繼位?；负钊辏ㄇ?12年），魯國人殺了魯隱公。二十年（前695），桓侯死，其弟哀侯獻(xiàn)舞繼位。
哀侯十一年（前684），先前，哀侯從陳國娶的夫人，這一年，息侯也從陳國娶了夫人，息夫人出嫁路過蔡國，哀侯表現(xiàn)極不尊重。息侯怒，請求楚文王：“你帶兵來征伐我國，我向蔡國求救，蔡兵必來援救，楚國借機(jī)攻打蔡國，必獲勝利。”楚文王照計而行，把蔡哀侯俘獲帶回楚國。哀侯被扣留在楚九年，死于楚國。共在位二十年，蔡人擁立哀侯之子肸（ｘī，西）為國君，就是繆（ｍù，木）侯。
繆侯把妹妹嫁給齊桓公做夫人。十八年（前657），齊桓公和夫人蔡女乘船游玩，夫人使勁晃船，桓公制止她，她還是晃個不停?；腹笈?，把她送回娘家卻并不斷絕關(guān)系。蔡侯也很生氣，把其妹嫁了別人。齊桓公一怒之下討伐蔡國；蔡國大敗，繆侯被俘，齊國向南進(jìn)軍至楚國邵陵。后來諸侯替蔡侯向齊桓公道歉，齊桓公才放蔡侯回國。二十九年（前646），繆侯死，其子莊侯甲午繼位。
莊侯三年（前643），齊桓公死。十四年（前632），晉文公在城濮大敗楚軍。二十年（前626），楚國太子商臣?xì)⑵涓赋赏?，代立為君。二十五年（?21），秦穆公死。三十三年（前613），楚莊王即位。三十四年（前612），莊侯死，其子文侯繼位。
文侯十四年（前598），楚莊王討伐陳國，殺夏徵舒。十五年（前597），楚圍鄭國，鄭君投降，楚國又釋放鄭君。二十年（前592），文侯死，其子景侯固繼位。
景侯元年（前591），楚莊王死。四十九年（前543），景侯給太子般從楚國娶來媳婦，景侯又與兒媳通奸，太子殺死景侯，自立為君，就是靈侯。
靈侯二年（前541），楚公子圍殺國君郟（ｊｉá，陽平“家”）敖自立為楚王，就是靈王。九年（前534），陳國司徒招殺死陳哀公。楚國派公子棄疾占領(lǐng)陳國，陳國滅亡。十二年（前531），楚靈王借口蔡靈侯殺父，誘騙蔡靈侯到申地，預(yù)先埋伏甲兵，用酒宴招待靈侯。靈侯醉后被楚人殺死，跟隨靈侯的七十名士兵也遭刑受害。楚靈王又命公子棄疾圍住蔡國。十一月，楚滅掉蔡國，任命棄疾做蔡公。
楚滅蔡三年后，楚國公子棄疾殺了楚靈王，代其為君，就是平王。平王找到蔡景侯的小兒子廬，立為蔡國國君，就是平侯。這一年，楚國也恢復(fù)了陳國。楚平王剛即位，打算親近諸侯，所以讓陳、蔡國君的后人繼君位。
平侯九年（前522）死，蔡靈侯的孫子?xùn)|國打跑平侯之子，自立為國君，就是悼侯。悼侯的父親是隱太子友。友本是靈侯太子，平侯繼位后殺了隱太子友。因此平侯一死，隱太子的兒子?xùn)|國就攻打平侯的兒子，自立為君。悼侯三年（前519）死，其弟昭侯申繼位。
昭侯十年（前509）時去朝見楚昭王，帶著兩件漂亮皮衣，一件獻(xiàn)給昭王，一件自己穿。楚國令尹子常想要蔡昭侯那一件，昭侯不給。子常就向楚昭王說昭侯的壞話，把昭侯扣留在楚國達(dá)三年之久。后來蔡昭侯知其中原因，就把自己那件皮衣獻(xiàn)給子常，子常接受皮衣后，才向楚王建議把昭侯放回國。蔡侯回國后趕到晉國，請求晉國幫助蔡國攻楚。
十三年（前506）春，昭侯和衛(wèi)靈侯都在邵陵盟會。蔡侯私下要求周大夫萇弘把蔡國在盟會上的位次排在衛(wèi)國前面。衛(wèi)則派史（ｑｉū，秋）陳說衛(wèi)康叔德高功大，于是衛(wèi)國排位先于蔡國。夏天，蔡國按晉國意愿滅掉沈國，楚王大怒，發(fā)兵攻蔡。蔡昭侯派其子去吳國做人質(zhì)，請吳國發(fā)兵共伐楚國。冬天，蔡侯與吳王闔閭攻破楚國，進(jìn)入楚都城郢。因蔡侯痛恨子常，子常心中害怕，逃到鄭國。十四年（前505），吳國撤軍，楚昭王光復(fù)楚國。十六年（前503），楚國令尹計劃攻蔡報仇，在向民眾鼓動時泣不成聲，蔡昭侯聽說后十分恐懼。二十六年（前493），孔子到蔡國。楚昭王討伐蔡國，蔡侯恐慌，向吳國告急。吳王認(rèn)為蔡國都城距吳國太遠(yuǎn)，要求蔡侯將其國都遷得離吳國近一些，以便于出兵相救；蔡昭侯也不與大夫商量，暗中答應(yīng)了。于是吳國出兵救蔡，并把蔡國都城遷到州來。二十八年（前491），昭侯要去朝見吳王，蔡國大夫們怕他再次遷都，就指使一個名叫“利”的盜賊殺死昭侯，然后又殺掉利以推諉殺君之罪，于是擁立昭侯之子朔為國君，就是成侯。
成侯四年（前487），宋國滅掉曹國。十年（前481），齊國的田常殺死國君齊簡公。十三年（前478），楚國滅掉陳國。十九年（前472），成侯死，其子聲侯產(chǎn)繼位。聲侯十五年（前457）死，其子元侯繼位。元侯六年（前451）死，其子侯齊繼位。
侯齊四年（前447），楚惠王滅掉蔡國，蔡侯齊出逃，蔡國從此祭祀斷絕，國家滅亡，比陳國晚滅亡三十三年。

伯邑考的后人不知分封何處。武王發(fā)的后人是周王，有《本紀(jì)》記載。管叔鮮叛亂被殺，沒有后代。周公旦的后人是魯國君主，有《世家》記載。蔡叔度的后人是蔡國君主，有《世家》記載。曹叔振鐸的后人是曹國君主，有《世家》記載。成叔武的后人不知下落?；羰逄幍暮笕朔址庥诨舻?，后被晉獻(xiàn)公滅掉?？凳宸獾暮笕耸切l(wèi)國君主，有《世家》記載。冉季載的后代下落不明。

太史公說：管叔、蔡叔造反的事情，沒有什么值得記載的。但周武王死后，成王年幼，天下的人都懷疑周公，全仗成叔、冉季等同母兄弟十人的輔助，才使天下諸侯共尊周室，所以把他們的事跡附記在《世家》內(nèi)。

曹叔振鐸是周武王之弟，武王戰(zhàn)勝商紂后，就把曹地分封給叔振鐸。
叔振鐸死，其子太伯脾繼位。太伯死，其子仲君平即位。仲君平死，其子憲伯侯繼位。憲伯侯死，其子孝伯云繼位。孝伯云死，其子夷伯喜繼位。
夷伯二十三年（前842），周厲王逃往彘地。
夷伯三十年（前835）死，其弟幽伯強(qiáng)繼位。幽伯九年（前826），其弟蘇殺死幽伯，自立為國君，就是戴伯。戴伯元年（前825），周宣王已即位三年。戴伯三十年（前796）死，其子惠伯兕（ｓì，寺）繼位。
惠伯二十五年（前771），周幽王被犬戎殺死，王室東遷，越發(fā)衰微，諸侯紛紛背叛王室。秦國在這一年開始被列為諸侯。
惠伯三十六年（前760）死，其子石甫繼位，其弟武殺掉石甫代立為君，就是繆公?？姽辏ㄇ?57）死，其子桓公終生繼位。
桓公三十五年（前722），魯隱公繼位為君。四十五年（前712），魯人殺死隱公。四十六年（前711），宋國的華父督殺死宋殤公和大夫孔父。五十五年（前702），楚桓公死，其子莊公夕姑繼位。
莊公二十三時（前679），齊桓公開始做諸盟主，稱霸天下。
三十一年（前671），莊公死，其子釐公夷繼位。釐公九年（前662）死，其了昭公班繼位。昭公六年（前656），齊桓公戰(zhàn)勝蔡國，順勢進(jìn)軍至楚國邵陵。九年（前653），昭公死，其子共公襄繼位。
共公十六年（前637），原先時，晉公子重耳逃亡時經(jīng)過曹國，曹共公對待他很不禮貌，甚至想看重耳那長得連在一塊的肋骨。曹大夫釐負(fù)羈勸止，共公不聽，釐負(fù)羈只得暗中對重耳表示友好。二十一年（前632），晉文公重耳討伐曹國，把曹共公擄回晉國，卻命令軍隊不得騷擾釐負(fù)羈一族所居之地。有人勸晉文公：“當(dāng)年齊桓公大會諸侯，連異姓國家都幫助他們重新復(fù)國；現(xiàn)在您卻囚禁曹君，消滅同姓國家。這樣做，以后怎能號令諸侯？”晉文公才又把曹共公釋放。
二十五年（前628），晉文公死。三十五年（前618），曹共公死，其子文公壽繼位。文公二十三年（前595）死，其子宣公強(qiáng)繼位。宣公十七年（前578）死，其弟成公負(fù)芻（ｃｈú，除）繼位。
成公三年（前575），晉厲公攻伐曹國，俘獲曹成公帶回晉國，第二年又放歸。五年（前573），晉國大夫欒書、中行偃指使程滑殺死晉厲公。二十三年（前555），成公死，其子武公勝繼位。武公二十六年（前529），楚公子棄疾殺死楚靈王，代立為君。二十七年（前528），武公死，其子平公須繼位。平公四年（前524）死，其子悼公午繼位。這一年，宋、衛(wèi)、陳、鄭四國都發(fā)生了火災(zāi)。
悼公八年（前516），宋景公即位。九年（前515），曹悼公去宋國朝會，被宋囚禁；曹國大臣擁立悼公之弟野為君，就是聲公。悼公最終死在宋國，后來歸葬于曹。
聲公五年（前510），曹平公之弟通殺聲公自立，就是隱公。隱公四年（前506），曹聲公之弟露又殺隱公自立，就是靖公。靖公四年（前502）死，其子伯陽繼位。
伯陽三年（前499），曹國都城里有一人做夢，夢見許多君子站在社宮那里商議滅掉曹國；曹叔振鐸制止了他們，讓他們等待公孫強(qiáng)，眾君子答應(yīng)了叔振鐸的要求。做夢者天亮后找遍了曹國，也沒有公孫強(qiáng)這個人。做夢者就告戒他的兒子：“我死以后，你聽說公孫強(qiáng)執(zhí)掌政事，一定離開曹國，免遭禍?zhǔn)隆！钡鹊讲柤次缓螅埠蒙浍C。六年（前496），曹國有個農(nóng)夫公孫強(qiáng)也喜好射獵，獵得白雁獻(xiàn)給伯陽，大談射獵之道，借此商問政事。伯陽高興之極，非常寵幸公孫強(qiáng)，命他做司城來處理政務(wù)。做夢者之子聽說后，逃離了曹國。
公孫強(qiáng)向曹伯陳說稱霸諸侯的主張。十四年（前488），曹伯聽從公孫強(qiáng)的主意，背叛晉國，進(jìn)犯宋國。宋景公攻曹，晉國不救。十五年（前487），宋滅掉曹，抓曹伯陽和公孫強(qiáng)回宋殺掉，曹國就滅亡了。

太史公說：我通過探究曹共公不聽信賢人釐負(fù)羈卻寵幸后宮美女三百人高乘軒車的事，得知共公不樹德政。至于曹叔振鐸托夢于人，豈不是想延長曹國命運(yùn)嗎？無奈公孫強(qiáng)卻不好好治理國家，曹叔振鐸的祭祀香煙終于滅絕了。

管叔鮮、蔡叔度者，周文王子而武王弟也。武王同母兄弟十人。母曰太姒，文王正妃也①。其長子曰伯邑考，次曰武王發(fā)，次曰管叔鮮，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次曰曹叔振鐸，次曰成叔武，次曰霍叔處，次曰康叔封，次曰冉季載。冉季載最少。同母昆弟十人②，唯發(fā)、旦賢，左右輔文王，故文王舍伯邑考而以發(fā)為太子③。及文王崩而發(fā)立④，是為武王。伯邑考既已前卒矣⑤。

①正妃：古代王侯之妻稱“妃”，正妃即王侯之正妻。  ②昆弟：兄弟。  ③舍：放棄。  古代王位采取嫡長子繼承制，文王本應(yīng)立伯邑考為太子，但因次子發(fā)賢能，故文王放棄長子而立次子為太子。  ④崩：古代帝王死稱“崩”。  立：帝王或諸侯即位稱“立”。  ⑤卒：死?！抖Y記?曲禮》說：“天子死曰崩，諸侯曰薨，大夫曰卒?！钡妒酚洝分胁⒉粐?yán)格區(qū)分，天子也死也稱“卒”或“死”，如“昭王南巡狩不返，卒于江上”，“厲王死于彘”。

 武王已克殷紂，平天下，封功臣昆弟①。于是封叔鮮于管，封叔度于蔡：二人相紂子武庚祿父②，治殷遺民③。封叔旦于魯而相周，為周公。封叔振鐸于曹，封叔武于成，封叔處于霍。康叔封、冉季載皆少，未得封。

①封：古代帝王以土地、爵位賜人。  ②相：輔佐。  ③治：統(tǒng)治。  遺民：亡國之民。

 武王既崩，成王少，周公旦專王室①。管叔、蔡叔疑周公之為不利于成王②，乃挾武庚以作亂③。周公旦承成王命伐誅武庚④，殺管叔，而放蔡叔⑤，遷之⑥，與車十乘⑦，徒七十人從⑧。而分殷余民為二：其一封微子啟于宋，以續(xù)殷祀⑨；其一封康叔為衛(wèi)君⑩，是為衛(wèi)康叔。封季載于冉。冉季、康叔皆有馴行(11)，于是周公舉康叔為周司寇，冉季為周司空，以佐成王治(12)，皆有令名于天下⒀。

 ①專：專權(quán)。  王室：古代中央政權(quán)，即朝廷。此指周王朝。  ②為：行為。  本句意為，管蔡二叔懷疑周公專權(quán)的做法是想篡奪成王的王位。  ③挾：脅迫。  作亂：制造叛亂。  ④承：秉奉。  本句說的是周公東征，平定管蔡叛亂之事，詳見《周本紀(jì)》和《魯周公世家》。  ⑤放：流放。  ⑥遷：放逐。  ⑦與：給。  乘：四匹馬拉一輛車為一乘。  ⑧徒：犯罪服勞役之人。  從：跟隨。  ⑨祀：祭祀。古人重視子孫傳世長久，祭祀香火不絕。此指周公雖誅武庚，仍以殷王族的支系微子封于宋，使殷族祭祀不至于斷絕。  ⑩君：諸侯國的君主。  (11)馴行：善行。  (12)佐：輔助。  ⒀令名：美好的聲譽(yù)。

蔡叔度既遷而死。其子曰胡，胡乃改行①，率德馴善②。周公聞之，而舉胡以為魯卿士③，魯國治④。于是周公言于成王，復(fù)封胡于蔡，以奉蔡叔之祀，是為蔡仲。余五叔皆就國⑤，無為天子吏者。

①行：行為。  ②率：遵循。  馴：順服。  ③舉：選用。  ④治：社會安定太平。  ⑤余五叔：《索隱》認(rèn)為五叔指管、蔡、成、曹、霍、誤。按管叔已誅，蔡叔流放而死，不能就國。而且原文“是為蔡仲。余五叔皆就國”，已把蔡仲列于五叔之外。五叔似指曹、成、霍、康、冉。冉季雖不以叔名，此處連帶概言之。此時五人先后分就封地，皆回各國。至于康叔為司寇、冉季為司空，是成王長大后、周公已歸政時的事。見《衛(wèi)康叔世家》“成王長，用事，舉康叔為周司寇?！?nbsp; 就國：歸國。

 蔡仲卒，子蔡伯荒立。蔡伯荒卒，子宮侯立。宮侯卒，子厲侯立。厲侯卒，子武侯立。武侯之時，周厲王失國，奔彘，共和行政①，諸侯多叛周。

①共和行政：公無前841年，周厲王因平民暴動逃離首都，周公、召公共同執(zhí)政，號稱“共和執(zhí)政”。

武侯卒，子夷侯立。夷侯十一年，周宣王即位。二十八年，夷侯卒，子釐侯所事立。
釐侯三十九年，周幽王為犬戎所殺①，周室卑而東徙②。秦始得列為諸侯③。
四十八年，釐侯卒，子共侯興立。共侯二年卒，子戴侯立。戴侯十年卒，子宣侯措父立。

①周幽王寵幸褒姒而廢太子及申后，申后父申侯聯(lián)合繒國、犬戎攻幽王，殺死在驪山下。  ②周室：周王朝的中央政權(quán)。卑：衰微。  東徙：周平王時，將首都由鎬京（今陜西西安附近）遷往洛邑（今河南洛陽）。  ③本句指，秦國原來列為諸侯，周平王東遷，秦襄公護(hù)送有功，周平王封襄公為諸侯。

 宣侯二十八年，魯隱公初立①。三十五年，宣侯卒，子桓侯封人立?；负钊辏攺s其君隱公②。二十年，桓侯卒，弟哀侯獻(xiàn)舞立。
哀侯十一年，初③，哀侯娶陳④，息侯亦娶陳。息夫人將歸⑤，過蔡，蔡侯不敬⑥。息侯怒，請楚文王⑦：“來伐我，我求救于蔡，蔡必來，楚因擊之，可以有功⑧?！背耐鯊闹敳贪Ш钜詺w。哀侯留九歲⑨，死于楚。凡立二十年卒⑩。蔡人立其子肸，是為繆侯。

①前722年，魯隱公以庶子身份攝政，詳見《魯周公世家》。古史《春秋》從這一年開始記事。  ②弒：古代稱子殺父母或臣?xì)⒕秊椤皬s”。前712年，魯公子翚殺隱公，詳見《魯周公世家》。  ③初；當(dāng)初，原先。指“哀侯娶陳”之事發(fā)生在以前，并非在本年。  ④娶陳：娶陳國女為婦。  ⑤歸：出嫁。  ⑥不敬：指不禮貌的行為。事見《左傳?莊公十年》：息夫人出嫁經(jīng)過蔡國，蔡侯說：“這是我的小姨子??！”讓息夫人停下相見，行為輕佻。  ⑦請：要求。  ⑧功：成效。  ⑨遛：滯留。  ⑩凡：總共。

 繆侯以其女弟為齊桓公夫人①。十八年，齊桓公與蔡女戲船中②，夫人蕩舟③，桓公止之，不止，公怒，歸蔡女而不絕也④。蔡侯怒，嫁其弟⑤。齊桓公怒，伐蔡；蔡潰⑥，遂虜繆侯，南至楚邵陵。已而諸侯為蔡謝齊⑦，齊侯歸蔡侯。二十九年，繆侯卒，子莊侯甲午立。

①女弟：妹妹。  ②戲：游玩。  ③蕩：搖晃。  ④歸：使歸。此處指齊桓公把蔡女轟回娘家。  絕：斷絕（婚姻關(guān)系）。  ⑤弟：即前文所說的蔡侯之女弟。  ⑥潰：敗散。  ⑦謝：道歉。

莊侯三年，齊桓公卒。十四年，晉文公敗楚于城濮。二十年，楚太子商臣弒其父成王代立。二十五年，秦穆公卒。三十三年，楚莊王即位。三十四年，莊侯卒，子文侯申立。
文侯十四年，楚莊土伐陳，殺夏徵舒。十五年，楚圍鄭，鄭降楚，楚復(fù)之①。二十年，文侯卒，子景侯固立。

①（ｓｈì，士）：通“釋”，釋放。

景侯元年，楚莊王卒。四十九年，景侯為太子般娶婦于楚，而景侯通焉①。太子弒景侯而自立，是為靈侯。
靈侯二年，楚公子圍弒其王郟敖而自立，為靈王。九年，陳司徒招弒其君哀公。楚使公子棄疾滅陳而有之。十二年，楚靈王以靈侯弒其父，誘蔡靈侯于申，伏甲飲之②，醉而殺之③，刑其士卒七十人④。令公子棄疾圍蔡⑤。十一月，滅蔡⑥，使棄疾為蔡公⑦。

①通：通奸。  此二句是追述景侯四十九年以前的事。兩年以前，鄭大夫子產(chǎn)評論蔡景侯：“做國君卻與兒媳婦通奸，沒有做父親的樣子，必遭其子之殃。”詳見《左傳?襄公二十八年》。  ②伏甲飲之：埋伏下武士后，讓蔡侯飲酒。  蔡侯去申地以前，蔡國大夫曾勸阻說：“楚王貪婪而不守信用，只恨我蔡國不服?，F(xiàn)在給我們重禮而且甜言蜜語，這是引誘我們。不如別去申地?！辈毯畈宦?，終于遇害。詳見《左傳?昭公十一年》。  ③醉而殺之：并非當(dāng)時殺死。據(jù)《左傳?昭公十一年》載：三月丙申“醉而執(zhí)之”，“夏四月丁巳，殺之”。  ④刑：用肉刑或殺害。  ⑤據(jù)《左傳?昭公十一年》，四月公子棄疾帥師圍蔡。  ⑥滅蔡：《春秋?昭公十一年》載，冬十一月丁酉，楚師滅蔡，俘獲隱太子友至楚，殺之并用做祭祀的貢品。司馬遷則認(rèn)為隱太子友被蔡平侯所殺。當(dāng)是根據(jù)不同的記載或傳說。參見下文注釋。  ⑦蔡公：《正義》說：“蔡之大夫也?！逼湟庵覆坦⒎遣虈３绮桃院?，把蔡國當(dāng)成自己的領(lǐng)地。楚自稱王，蔡公就是大夫，屬楚王管轄。

楚滅蔡三歲①，楚公子棄疾弒其君靈王代立，為平王。平王乃求蔡景侯少子廬②，立之，是為平侯。是年，楚亦復(fù)立陳。楚平王初立，欲親諸侯，故復(fù)立陳、蔡后③。

①三歲：即前529年。蔡靈侯十二年（前531）楚滅蔡，前530年蔡無國君，棄疾為蔡公，司馬遷以此年為蔡平侯元年（前529），司馬遷作平侯二年。平侯共在位八年死，司馬遷作“平侯九年卒”。  ②求：尋找。  蔡景侯少子廬：一說為景侯曾孫、靈侯孫、隱太子友之子。參見《集解》引《世本》。司馬遷采用異說。  ③后：后代。

 平侯九年卒①，靈侯般之孫東國攻平侯子而自立②，是為悼侯。悼侯父曰隱太子友。隱太子友者，靈侯之太子，平侯立而殺隱太子③，故平侯卒而隱太子之子?xùn)|國攻平侯子而代立，是為悼侯。悼侯三年卒，弟昭侯申立。

①平侯在位其實只有八年（前529前522）。  ②《左傳?昭公二十一年》與司馬遷說法不同。《左傳》為：楚臣費(fèi)無極向東國索取賄賂，并向蔡國人說：“平侯之子朱現(xiàn)為蔡國君，但不聽楚國命令，楚王將立東國為蔡君。你們?nèi)绮恢鲃影闯跻馑既プ?，楚國一定要攻伐蔡國?！辈倘丝謶郑谑球?qū)逐平侯子朱，立東國為君。朱向楚王訴說此事，楚王本想討伐蔡國，又因費(fèi)無極作梗，東國遂立。司馬遷當(dāng)是采取異說。  ③《左傳?昭公十一年、二十一年》兩次說隱太子是被楚靈王所殺。司馬遷當(dāng)別有所據(jù)。

 昭侯十年，朝楚昭王，持美裘二，獻(xiàn)其一于昭王而自衣其一。楚相子常欲之，不與。子常讒蔡侯，留之楚三年。蔡侯知之，乃獻(xiàn)其裘于子常；子常受之，乃言歸蔡侯。蔡侯歸而之晉，請與晉伐楚①。

①《左傳?定公三年》載此事更詳，現(xiàn)錄于下：蔡昭侯為兩佩與兩裘以如楚，獻(xiàn)一佩一裘于昭王。昭王服之，以享蔡侯。蔡侯亦服其一。子常欲之，弗與，三年止之?！倘寺勚?，固請，而獻(xiàn)佩與子常。子常朝，見蔡侯之徒，命有司曰：“蔡君之久也，官不共也。明日禮不畢，將死?！辈毯顨w，及漢，執(zhí)玉而沉，曰：“余所有及漢而南者，有若大川！”蔡侯如晉，以其子元與其大夫之子為質(zhì)焉，而請伐楚。

十三年春，與衛(wèi)靈公會邵陵①。蔡侯私于周萇弘以求長于衛(wèi)②；衛(wèi)使史言康叔之功德③，乃長衛(wèi)。夏，為晉滅沈④，楚怒，攻蔡。蔡昭侯使其子為質(zhì)于吳⑤，以共伐楚。冬，與吳王闔閭遂破楚入郢⑥。楚怨子常，子?？郑监?。十四年，吳去而楚昭王復(fù)國。十六年，楚令尹為其民泣以謀蔡⑦，蔡昭侯懼⑧。二十六年，孔子如蔡⑨。楚昭王伐蔡⑩，蔡恐，告急于吳。吳為蔡遠(yuǎn)，約遷以自近，易以相救；昭侯私許，不與大夫計(11)。吳人來救蔡，因遷蔡于州來(12)。二十八年，昭侯將朝于吳，大夫恐其復(fù)遷，乃令賊利殺昭侯⒀；已而誅賊利以解過⒁，而立昭侯子朔，是為成侯。

①會：盟會，是許多諸侯的聯(lián)席會議，有一國為盟主，需要進(jìn)行在神前的歃（ｓｈà，煞）血儀式：即殺牲取血，塗口旁或含口中，以示信用。歃血次序以先為尊。  ②長于衛(wèi)：指歃盟次序在衛(wèi)侯之前。蔡國因自己的祖先蔡叔是衛(wèi)侯祖先康叔的哥哥，所以要求次序在前。  ③史:《左傳》作“祝佗”。二人皆字子魚，疑司馬遷誤。祝佗之言大意為：“先王都尚德不尚年，康叔雖比蔡叔小，但康叔做過周司寇，蔡叔未做過朝官，而且蔡叔曾參預(yù)叛亂謀犯王室。而且晉文公踐土之盟也是先衛(wèi)后蔡?！痹斠姟蹲髠?定公四年》。  ④邵陵之會，沈國未參加，晉國命蔡國討伐。四月，蔡大夫公孫姓帶兵滅沈，把沈國國君嘉俘獲至蔡國殺掉。事詳見《左傳?定公四年》。  ⑤其子：名乾。《左傳?定公四年》載：“楚自昭王即位，無歲不有吳師。蔡侯因之，以其子乾與其大夫之子為質(zhì)于吳?！?nbsp; ⑥《左傳?定公四年》載：“冬，蔡侯、吳子、唐侯共伐楚?！鍛?zhàn)，及郢。”  ⑦令尹：指當(dāng)時楚國令尹子西。  ⑧此事《十二諸侯年表》作十七年，言“子西為民泣，民亦泣，蔡昭侯恐”。  ⑨孔子在蔡事跡，可參見《孔子世家》。其最重要者為，陳、蔡二國大夫率領(lǐng)徒役圍孔子于郊外，孔子斷糧。  ⑩應(yīng)為昭侯二十五年事，參見《十二諸侯年表》?！蹲髠?哀公元年》曾詳載此事：春，楚國為報吳、蔡以前破國之仇，率陳、隨、許三國圍蔡。楚軍距蔡都一里筑起堡壘，墻一丈厚兩丈高。圍攻九晝夜，蔡人男女列隊出降。楚人命蔡遷于長江以北、汝河以南，蔡人權(quán)且答應(yīng)。⑾此為楚軍撤兵后之事?！蹲髠?哀公元年》：“蔡于是乎請遷于吳?！倍蓬A(yù)注：“楚既還，吳人更叛楚就吳。為明年蔡遷州來傳?！?nbsp; ⑿此事詳見《左傳?哀公二年》：“吳洩庸如蔡納聘，而稍納師。師畢人，眾知之。蔡侯告大夫，殺公子駟以說?？薅w墓。冬，蔡遷于州來?！睏畈ⅲ骸安毯钣w于吳，故與吳謀，因聘而納吳師。諸大夫不欲遷者，蔡侯殺公子駟以向吳解說，于是無人敢阻止矣。”（楊伯峻《春秋左傳注》第1618頁）  ⒀《孔子世家》說：“前昭公欺其臣遷州來，后將往，大夫懼變遷，公孫翩射殺昭公?！薄蹲髠?哀公四年》也記載此事：“春，蔡昭公將如吳。諸大夫恐其又遷也，承公孫翩而射之，入于家人而卒。以兩矢門之，眾莫敢進(jìn)。文之鍇（ｋǎｉ，凱）后至，曰：‘如墻而進(jìn)，而殺二人?！|執(zhí)宮而先，翩射之，中肘；鍇遂殺之。放逐公孫辰而殺公孫姓、公孫盱（ｘū，須）。”所以（日）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卷三十五引梁玉繩說：“此‘利’字誤；《索隱》以利為賊名，妄?！贝颂幃?dāng)為司馬遷筆誤。  ⒁解過：贖錯，此處指推諉殺君之罪。

成侯四年，宋滅曹。十年，齊田常弒其君簡公。十三年，楚滅陳。十九年，成侯卒，子聲侯產(chǎn)立。聲侯十五年卒，子元侯立。元侯六年卒，子侯齊立。
侯齊四年，楚惠王滅蔡，蔡侯齊亡①，蔡遂絕祀②。后陳滅三十三年。

①亡：逃亡。  ②絕祀：宗廟祭祀斷絕，象征亡國。

 伯邑考，其后不知所封。武王發(fā)，其后為周，有本紀(jì)言①。管叔鮮作亂誅死，無后。周公旦，其后為魯，有世家言②。蔡叔度，其后為蔡，有世家言③。曹叔振鐸，其后為曹，有世家言④。成叔武，其后無所見⑤?；羰逄?，其后晉獻(xiàn)公時滅霍⑥。康叔封，其后為衛(wèi)，有世家言⑦。冉季載，其后世無所見⑧。

 ①本紀(jì)：指《周本紀(jì)》。  ②世家：指《魯周公世家》。  ③世家：即指本篇。  ④世家：即指本篇。  ⑤叔武封于成，又作“郕”。《春秋》隱公五年，衛(wèi)師入郕。隱公十年，齊人鄭人入郕。莊公八年，（魯）師及齊師圍郕，郕降于齊師。文公十二年，郕伯來奔。皆有傳。但不知其國君名字、謚號及年代世系。  ⑥前661年，晉獻(xiàn)公滅霍。參見《十二諸侯年表》及《晉世家》。  ⑦世家：指《衛(wèi)康叔世家》。  ⑧《國語?周語》中富辰在周襄王十七年（前636）曾提到冉季之國滅亡由于鄭姬?？梢娗按似鋰淹?。

 太史公曰：管蔡作亂，無足載者。然周武王崩，成王少，天下既疑，賴同母之弟成叔、冉季之屬十人為輔拂①，是以諸侯卒宗周②，故附之世家言。

①拂：通“弼”，輔佐。  ②卒宗周：終于以周王朝為宗主。

 曹叔振鐸者，周武王弟也。武王已克殷紂，封叔振鐸于曹。
叔振鐸卒，子太伯脾立。太伯卒，子仲君平立。仲君平卒，子宮伯侯立。宮伯侯卒，子孝伯云立。孝伯云卒，子夷伯喜立。
夷伯二十三年，周厲王奔于彘。
三十年卒，弟幽伯強(qiáng)立，幽伯九年，弟蘇殺幽伯代立，是為載伯。戴伯元年，周宣王已立三歲。三十年，載伯卒，子惠伯兕立。
惠伯二十五年，周幽王為犬戎所殺，因東徙，益卑，諸侯畔之①。秦始列為諸侯。
三十六年，惠伯卒，子石甫立，其弟武殺之代立，是為繆公?？姽曜?，子桓公終生立。

①畔：通“叛”。

桓公三十五年，魯隱公立。四十五年，魯弒其君隱公。四十六年①，宋華父督弒其君殤公，及孔父。五十五年，桓公卒，子莊公夕姑立。
莊公二十三年，齊桓公始霸②。

①四十六年：應(yīng)為“四十七年”，參見《十二諸侯年表》。  ②霸：通“伯”，做諸侯的盟主。

 三十一年，莊公卒，子釐公夷立。釐公九年卒，子昭公班立。昭公六年，齊桓公敗蔡，遂至楚召陵。九年，昭公卒，子共公襄立。
 共公十六年，初，晉公子重耳其亡過曹①，曹君無禮，欲觀其駢脅②。釐負(fù)羈諫③，不聽，私善于重耳④。二十一年，晉文公重耳伐曹，虜共公以歸，令軍毋入釐負(fù)羈之宗族閭⑤?；蛘f晉文公曰⑥：“昔齊桓公會諸侯，復(fù)異姓⑦；今君囚曹君，滅同姓⑧，何以令于諸侯？”晉乃復(fù)歸共公。

 ①事在共公十五年。《十二諸侯年表》列此事于十六年，亦誤。詳見楊伯峻考證（《春秋左傳注》第407頁）。  ②駢脅：肋骨長得連成一塊。  ③諫：勸止。  《國語?晉語四》詳載其諫辭如下：負(fù)羈言于曹伯曰：“夫晉公子在此，君之匹也，不亦禮焉？”曹伯曰：“諸侯之亡公子其多矣，誰不過此！亡者皆無禮者也，余焉能盡禮焉！”對曰：“臣聞之：愛親明賢，政之干也。禮賓矜窮，禮之宗也。禮以紀(jì)政，國之常也。失常不立，君所知也。國君無親，以國為親。先君叔振，出自文王，晉祖唐叔，出自武王，文、武之功，實建諸姬。故二王之嗣，世不廢親。今君棄之，不愛親也。晉公子生十七年而亡，卿材三人從之，可謂賢矣，而君蔑之，是不明賢也。謂晉公子之亡，不可不憐也。比之賓客，不可不禮也。失此二者，是不禮賓、不憐窮也。守天下之聚，將施于宜。宜而不施，聚必有闕。玉帛酒食，猶糞土也，受糞土以毀三常，失位而闕聚，是之不難，無乃不可乎？君其圖之?！惫ヂ?。  ④善：友好。事詳載《左傳?僖公二十三年》如下：（重耳）及曹，曹共公聞其駢脅，欲觀其裸。浴，薄而觀之。釐負(fù)羈之妻曰：“吾觀晉公子從者，皆足以相國。若以相，夫子必返其國，返其國，必得志于諸侯。得志于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貳焉！”乃饋盤飧，置璧焉。公子受飧反璧。  ⑤宗族閭：同族人聚居的里巷。  ⑥說：勸說。  ⑦指齊桓公于前659、658兩年中，，率諸侯把遭狄人破滅的衛(wèi)國、邢國恢復(fù)起來。齊國是姜姓，衛(wèi)邢二國是姬姓。詳見《左傳?僖公元年、二年》。  ⑧晉曹二國均為姬姓，滅曹即是滅國姓之國。

 二十五年，晉文公卒。三十五年，共公卒，子文公壽立。文公二十三年卒，子宣公強(qiáng)立。宣公十七年卒，弟成公負(fù)芻立①。

①負(fù)芻殺宣公太子自立。杜預(yù)《春秋左傳集解》認(rèn)為負(fù)芻是宣公庶子，近是?！蹲髠?成公十三年》詳載其事如下：曹宣公卒于師。曹人使公子負(fù)芻守，使公子欣時逆曹伯之喪。秋，負(fù)芻殺其太子而自立也。諸侯乃請討之。晉人以其役之勞，請俟他年。冬，葬曹宣公。既葬，子臧（公子欣時之字）將亡，國人皆將從之。成公乃懼，告罪，且請焉。乃反，而致其邑。

成公三年①，晉厲公伐曹，虜成公以歸②，已復(fù)釋之③。五年，晉欒書、中行偃使程滑弒其君厲公。二十三年，成公卒，子武公勝立。武公二十六年，楚公子棄疾弒其君靈王代立。二十七年，武公卒，子平公（頃）〔須〕立。平公四年卒，子悼公午立。是歲，宋、衛(wèi)、陳、鄭皆火。

①成公三年：應(yīng)為“成公二年”。參見《十二諸侯年表》。  ②《左傳?成公十五年》詳載其事如下：春，會于戚，討曹成公也。執(zhí)而歸諸京師。……諸侯將見子臧于王而立之。子臧辭曰：“《前志》有之曰：‘圣達(dá)節(jié)，次守節(jié)，下失節(jié)?！癁榫俏峁?jié)也。雖不能圣，敢失守乎？”遂逃，奔宋。  ③曹成公被釋放在成公三年。詳見《左傳?成公十六年》：曹人請于晉曰：“自我先君宣公即世，國人曰：‘若之何？憂猶未弭?！钟懳夜丫?，以亡曹國社稷之鎮(zhèn)公子，是大泯曹也。先君無乃有罪手？若有罪，則君列諸會矣。君唯不遺德、刑，以伯諸侯，豈獨(dú)遺諸敝邑？敢私布之?！薄苋藦?fù)請于晉。晉侯謂子臧：“反，吾歸而君?！弊雨胺?，曹伯歸。子臧盡致其邑與卿而不出。

悼公八年，宋景公立。九年，悼公朝于宋，宋囚之；曹立其弟野，是為聲公①。悼公死于宋，歸葬。
聲公五年，平公弟通弒聲公代立，是為隱公②。隱公四年，聲公弟露弒隱公代立，是為靖公。靖公四年卒，子伯陽立。

①聲公：《十二諸侯年表》作“襄公”，恐非?！都狻芬龔V曰：“一作‘聲’”。  ②《世本》及《春秋》作悼伯卒，弟露立，謚靖公，無聲公、隱公記載。《索隱》認(rèn)為是二書失載，司馬遷不誤。近是。

 伯陽三年，國人有夢眾君子立于社宮①，謀欲亡曹；曹叔振鐸止之，請待公孫強(qiáng)，許之。旦，求之曹，無此人。夢者戒其子曰：“我亡，爾聞公孫強(qiáng)為政②，必去曹，無離曹禍③?！奔安柤次唬锰镞垄?。六年，曹野人公孫強(qiáng)亦好田弋⑤，獲白雁而獻(xiàn)之，且言田弋之說，因訪政事⑥。伯陽大說之⑦，有寵，使為司城聽政⑧。夢者之子乃亡去。

①社宮：諸侯祭祀地神之處。  ②為政：主持政事。  ③離：通“罹”，遭到。  ④田弋：射獵。  ⑤野人：農(nóng)夫。  ⑥訪：商問。  ⑦說：同“悅”。  ⑧聽政：處理政事。

公孫強(qiáng)言霸說于曹伯①。十四年，曹伯從之，乃背晉干宋②。宋景公伐之，晉人不救。十五年，宋滅曹，執(zhí)曹伯陽及公孫強(qiáng)以歸而殺之③。曹遂絕其祀。

①霸說：成就霸業(yè)的主張。  ②背晉干宋：背叛晉國，干犯宋國。  ③《左傳?哀公八年》載此事曲折如下：春，宋公伐曹將還，褚?guī)熥臃实?。曹人詬之，不行。師待之。公聞之，怒，命反之，遂滅曹，?zhí)曹伯陽及司城強(qiáng)以歸殺之。

 太史公曰：余尋曹共公之不用僖負(fù)羈①，乃乘軒者三百人②，知唯德之不建。及振鐸之夢，豈不欲引曹之祀者哉③？如公孫強(qiáng)不修厥政④，叔鐸之祀忽諸⑤。

 ①尋：探究。  ②乘軒者三百人：據(jù)《晉世家》載“美女乘軒者三百人”，可知這里指美女乘軒，極言曹共公之奢侈荒淫生活。軒，供大夫以上所乘坐的一種前頂較高而有帷幕的車子。  ③引：延長。  ④如：奈，無奈的簡說法。厥：其。  ⑤忽：滅絕。

 標(biāo)題 <<衛(wèi)康叔世家第七  王連升 譯注>>

衛(wèi)康叔世家第七

王連升  譯注

 【說明】本篇記述了衛(wèi)國從建立到滅亡的整個歷史。衛(wèi)是周初姬姓封國，其封地在今河南北部即殷墟一帶。先建都朝歌，后遷楚丘，再遷帝丘。
 初封時，周公擔(dān)心康叔年少，對付不了這一帶復(fù)雜的形勢，乃作《康誥》等諄諄教導(dǎo)之。殷朝遺民以后再無造反之跡，而衛(wèi)國從西周末年起，中經(jīng)整個春秋時期，貴族內(nèi)部爭權(quán)斗爭迭起，父子相殘、兄弟相殺屢屢發(fā)生，又加上齊、晉等大國的直接干預(yù)，衛(wèi)國變得更加不穩(wěn)和脆弱。一入戰(zhàn)國，先受制于趙，再受制于魏，地位一降再降，最終滅亡于秦。
 本篇振撼人心的是宣公殺害太子伋和太子異母弟子壽爭死相讓之事。宣公為人父、為人君，竟厚顏無恥地奪子之妻據(jù)為己有，反倒心惡太子，直至對太子下狠毒手。可見，古代君王全權(quán)在握時，就會毫無顧忌地為所欲為以至喪心病狂。太子伋面對親生父親的一系列惡行劣跡，毫無違逆之心、抗?fàn)幹猓怪磷酝读_網(wǎng)，束手就擒，成為刀下鬼。由此又可見，封建社會的忠孝意識能致人于愚昧混沌之中。而太子伋異母弟子壽在勸告、阻止太子伋無濟(jì)于事后，竟以死相讓，這種壯烈行為猶如一道閃電，劃破充滿父子相殺、兄弟相滅的腥風(fēng)血雨的夜空。

 衛(wèi)國康叔名封，是周武王的同母弟，他們還有一個名冉季的弟弟，年齡最小。
 周武王打敗殷紂后，又把殷紂的遺民封給紂王的兒子武庚祿父，讓他與諸侯同位，以便使其得以奉祀先祖，世代相傳。因武庚還未完全順從，武王擔(dān)心武庚有叛逆之心，便派自己的弟弟管叔、蔡叔監(jiān)視并輔佐武庚祿父，用以安撫百姓。武王逝世后，成王年幼，尚在襁褓之中。周公旦便代替成王主掌國事。管叔、蔡叔懷疑周公旦，就與武庚祿父發(fā)動叛亂，要攻打成周。周公旦托成王之命組織軍隊討伐殷國，殺死武庚祿父和管叔，放逐了蔡叔，并把武庚殷的遺民封給康叔，立他為衛(wèi)國君主，居住在黃河、淇水之間，即商朝的舊都殷墟。
 周公旦擔(dān)憂康叔年輕，難以維持統(tǒng)治，于是反復(fù)告誡康叔：“你一定找到殷朝有才德、有威望、有經(jīng)驗的人，向他們了解殷朝興衰成敗的歷史，并務(wù)必關(guān)心愛護(hù)自己的百姓?！庇指嬲]康叔紂滅亡的原因在于他飲酒無度，一味作樂，沉溺于女色之中，所以紂王時的混亂正從這里開始。周公旦還按照匠人制作木器必用規(guī)矩的道理，撰寫了《梓材》，作為治國者用以效法的準(zhǔn)則。所以稱之為《康誥》、《酒誥》、《梓材》，并以之教導(dǎo)康叔?？凳迨褂眠@些準(zhǔn)則治理封國，安定敦睦他的人民，人民非常高興。
 成王成人后，親自主掌政權(quán)，任命康叔為周朝的司寇，把許多寶器祭器賜給他，用以表彰康叔的德行。
 康叔逝世后，兒子康伯立為國君?？挡攀篮?，兒子考伯立為國君?？疾攀篮螅瑑鹤铀貌閲?。嗣伯逝世后，兒子（ｊｉé，潔）伯立為國君。伯逝世后，兒子靖伯立為國君。靖伯逝世后，兒子貞伯立為國君。貞伯逝世后，兒子頃侯立為國君。
 因頃侯用厚禮賄賂周夷王，夷王便又命衛(wèi)國君稱侯爵。頃侯在立為國君十二年時逝世，兒子釐侯立為國君。
 釐侯十三年（前841），周厲王逃亡到彘地，由召公、周公共同掌管政權(quán)，號為“共和”行政。釐侯二十八年（前827），周宣王立為天子。
 四十二年（前813），釐侯逝世，太子共伯余立為國君。共伯之弟和曾被釐侯寵愛，釐侯給了和很多財物，和便用這些財物收買武士，在釐侯的墓地襲擊共伯余，共伯被迫逃到釐侯墓道自殺。衛(wèi)人把共伯埋葬在釐侯墓旁，稱之為共伯，立和為衛(wèi)國國君，這就是武公。
 武公即位后，重新整飭康叔的政務(wù)，百姓和樂安定。四十二年（前771），犬戎殺死周幽王，武公親自指揮部將輔佐周天子平定犬戎的侵襲，建立了戰(zhàn)功，周平王命武公稱公。五十五年（前758），武公逝世，兒子莊公揚(yáng)立為國君。
 莊公即位第五年（前753），娶齊國女為夫人，齊女貌美但無子。莊公便又娶陳國女為夫人，陳女生了個兒子，夭折了。陳女的妹妹亦被莊公寵幸，生了個兒子取名完。完的母親去世后，莊公讓夫人齊女撫養(yǎng)完，并立完為太子。莊公還有個寵妾，生了個兒子名州吁。莊公十八年（前740），州吁長大成人，喜好軍事，莊公便派他做軍隊的將領(lǐng)。衛(wèi)國的上卿石碏（ｑｕè，卻）好心進(jìn)諫莊公說：“妾生的兒子喜好軍事，您便讓他做將領(lǐng)，禍亂將從此興起?！鼻f公不聽，二十三年（前735），莊公逝世，太子完立為國君，這就是桓公。
 桓公二年（前733），弟州吁驕奢淫逸，桓公罷黜了他，州吁逃到國外。十三年（前722），鄭伯之弟段攻擊哥哥，未能取勝，也逃走，州吁請求與他結(jié)為友好。十六年（前719），州吁聚集衛(wèi)國逃亡的人襲擊并殺死桓公，州吁自己立為衛(wèi)國國君。因鄭伯之弟段要討伐鄭國，州吁請求宋、陳、蔡共同支持段，三國都答應(yīng)了這一請求。州吁剛剛即位，因喜好軍事、殺死桓公，衛(wèi)人都厭惡他。石碏因桓公母親家在陳國，佯裝與州吁友善，衛(wèi)國軍隊行至鄭國國都的郊野，石碏與陳侯共謀計策，派右宰丑向州吁進(jìn)獻(xiàn)食品，借機(jī)在濮擊殺州吁，而從邢（ｘíｎｇ，刑）地把桓公弟晉迎回衛(wèi)國立為國君，這就是宣公。
 宣公七年（前712），魯人殺害了自己的國君隱公。九年（前710），宋督殺死自己的國君殤公和大夫孔父。十年（前709），晉國曲沃莊伯也殺死了自己的國君哀侯。
 十八年（前701），當(dāng)初，宣公所寵愛的夫人夷姜生了兒子取名伋，伋被立為太子。宣公派右公子教導(dǎo)他。右公子為太子娶齊國美女，美女還未與伋拜堂成婚，被宣公所見，宣公見齊國女長得漂亮，很喜歡，就自娶此女，而為太子另娶了其他女子。宣公得到齊女后，齊女生了兒子子壽、子朔，宣公派左公子教導(dǎo)他們。太子伋母親去世后，宣公正夫人與子朔共同在宣公面前中傷誣陷太子伋。宣公原本就因自己搶奪太子之妻而討厭太子，早想把他廢掉。等到聽說太子的壞話后，怒氣沖天，就派太子伋出使齊國，并暗中命令大盜在邊境線上攔截?fù)魵?。宣公給太子白旄（ｍáｏ，毛）使節(jié)，告誡邊境線上的大盜一見手持白旄使節(jié)的人就把他殺掉。太子伋將要啟程前往齊國，子朔的哥哥子壽，即太子的異母弟，深知子朔憎恨太子與君王欲除掉太子之事，就對太子說：“邊界上的大盜只要見到太子你手持白旄使節(jié)，就會殺死你，太子千萬不要去！”太子說：“違背父輩之命保全自己，這絕對不行?！庇谑呛敛华q豫地前往齊國。子壽見太子不聽勸告，只好偷取他的白旄使節(jié)先于太子駕車趕到邊界。大盜見事先的約定應(yīng)驗了，就殺死了他。子壽被殺后，太子伋又趕到，對大盜說：“應(yīng)當(dāng)殺死的是我呀！”大盜于是又殺死太子伋，回報了宣公。宣公就立子朔為太子。十九年（前709），宣公逝世，太子朔立為國君，這就是惠公。
 左右兩公子對子朔立為國君憤憤不平?；莨哪辏ㄇ?96），左右公子因怨恨惠公中傷并謀殺太子伋而自立之事，便發(fā)起動亂，攻打惠公，立太子伋的弟弟黔牟為國君，惠公逃奔到齊國。
 衛(wèi)君黔牟八年（前689）時，齊襄公受周天子之命率領(lǐng)各諸侯國共同討伐衛(wèi)國，送衛(wèi)惠公回國，誅殺了左右公子。衛(wèi)君黔牟逃奔到周，惠公又重登君位。惠公在初立國君后三年（前696）逃亡，八年（前688）后又回歸衛(wèi)國，前后通共十三年。
 二十五年（前675），惠公對周接納安置黔牟心懷不滿，與燕國共同伐周。周惠王逃奔到溫，衛(wèi)、燕共立惠王弟為王。二十九年（前671），鄭國又護(hù)送惠王回周。三十一年（前669），衛(wèi)惠公逝世，兒子懿（ｙì，意）公赤立為國君。
 懿公登位后，喜歡養(yǎng)鶴，揮霍淫樂。九年（前660）時，翟攻伐衛(wèi)國，衛(wèi)懿公率軍抵御，有些士兵背叛了他。大臣們說：“君王喜好鶴，就派鶴去抗擊翟人吧！”于是，翟人侵入衛(wèi)國，殺死懿公。
 懿公立為國君，百姓大臣心都不服。從懿公父親惠公朔攻訐謀殺太子伋自立為國君到懿公，百姓、大臣常想推翻他們，最后，終于滅了惠公的后代而改立黔牟的弟弟昭伯頑的兒子申為國君，他就是衛(wèi)戴公。
 戴公申于其元年（前660）逝世。齊桓公因衛(wèi)國多次動亂，便率領(lǐng)諸侯討伐翟，替衛(wèi)在楚丘修筑城堡，立戴公弟毀為衛(wèi)國國君，他就是文公。文公因衛(wèi)動亂逃奔到齊國，齊人送他回國。
 當(dāng)初，翟人殺死懿公，衛(wèi)人憐憫他，想再立被宣公謀害的太子伋的后代，但伋的兒子已去世，代替伋死的子壽又無子。太子伋有兩個同母弟：一個叫黔牟，黔牟曾代替惠公做了八年國君，后又被惠公趕出衛(wèi)國，另一個叫昭伯。昭伯、黔牟都早已去世，所以衛(wèi)人又立了昭伯的兒子申為戴公，戴公逝世后，衛(wèi)人又立他的弟弟毀為文公。
 文公即位伊始，就減輕百姓的賦稅，明斷犯人的罪行，勞心勞力，和百姓同甘共苦，以此以來贏得民心。
 十六年（前644），晉公子重耳路過衛(wèi)國，文公沒有禮遇重耳。十七年（前643），齊桓公逝世。二十五年（前635）時，文公逝世，兒子成公鄭立為國君。
 成公三年（前632）時，晉國為了救宋想向衛(wèi)借路，成公不答應(yīng)。晉便改道渡南河救宋。晉國征兵于衛(wèi)，衛(wèi)大夫想同意，而成公卻拒絕了。大夫元咺（ｘｕǎｎ，選）攻打成公，成公逃到了楚國。晉文公重耳為了報以前路過衛(wèi)國而文公無禮和衛(wèi)不援救宋國之仇，討伐了衛(wèi)國，并把衛(wèi)國一部分土地分送給宋國。衛(wèi)成公不得不逃亡到陳。兩年后，成公到周天子處請求幫助回國，與晉文公相會。晉派人想用毒酒害死成公，成公賄賂了周王室主持毒殺的人，讓他少放些毒藥，才免于一死。不久，周王替成公請求晉文公，成公終于被送回衛(wèi)國，殺死了元咺，衛(wèi)君瑕奔逃。七年（前628）時，晉文公逝世。十二年（前623）時，成公朝見晉襄公。十四年（前621）時，秦穆公逝世。二十六年（前609）時，齊邴（ｂǐｎｇ，丙）歜（ｃｈù，觸）殺死他的國君懿公。三十五年（前600）時，成公逝世，兒子穆公遬（ｓù，速）立為國君。
 穆公二年（前598）時，楚莊王攻打陳國，殺死夏征舒。三年（前597）時，楚莊王圍攻鄭國，鄭侯投降。楚莊王又釋放了他。十一年（前589），孫良夫為援救魯國而討伐齊國，又收復(fù)被侵奪的領(lǐng)土。穆公逝世后，兒子定公臧立為國君。定公十二年（前577）逝世，兒子獻(xiàn)公衎（ｋàｎ，看）立為國君。
 十三年（前576）時，獻(xiàn)公讓樂師曹教宮中妾彈琴，妾彈得很差，曹笞打了她，以示懲罰。妾以獻(xiàn)公寵愛，就在獻(xiàn)公面前說曹的壞話，故意中傷曹，獻(xiàn)公也笞打曹三百下。十八年（前571）時，獻(xiàn)公告請孫文子、寧惠子進(jìn)宴，兩人如期前往待命。天晚了，獻(xiàn)公還未去召請他們，卻到園林去射大雁。兩人只好跟從獻(xiàn)公到了園林，獻(xiàn)公未脫射服就與他們談話，對獻(xiàn)公的這種無禮行為，兩人非常生氣，便到宿邑去了。孫文子的兒子多次陪侍獻(xiàn)公飲酒，獻(xiàn)公讓樂師曹唱《詩?小雅》中《巧言》篇的最后一章。樂師曹本來就痛恨獻(xiàn)公以前曾笞打他三百下，于是就演唱了這章詩，想以此激怒孫文子，來報復(fù)衛(wèi)獻(xiàn)公。文子把這件事告訴了衛(wèi)大夫蘧（ｑú，渠）伯玉，蘧伯玉說：“我不知道?！庇谑菍O文子趕走了獻(xiàn)公。獻(xiàn)公逃亡到了齊國，齊國把他安置在聚邑。孫文子、寧惠子共同立定公弟秋為衛(wèi)國國君，這就是殤公。
 殤公秋即位后，把宿封給孫文子林父。十二年（前547）時，寧喜與孫林父因爭寵而至相攻訐，殤公讓寧喜攻打?qū)O林父。林父逃奔到晉國，又請求晉國護(hù)送衛(wèi)獻(xiàn)公回國。當(dāng)時，獻(xiàn)公在齊國。齊景公聽到這個消息，和衛(wèi)獻(xiàn)公一起到晉國請求幫助返回衛(wèi)國。晉國便去討伐衛(wèi)國，誘使衛(wèi)與晉結(jié)盟。衛(wèi)殤公前去會見晉平公，平公逮捕了殤公與寧喜，緊接著就送衛(wèi)獻(xiàn)公回國。獻(xiàn)公在外逃亡十二年重又返回故國。
 獻(xiàn)公后元元年（前546），誅殺寧喜。
 三年（前544），吳國延陵季子出使路過衛(wèi)國，見到蘧伯玉和史說：“衛(wèi)國君子很多，所以這個國家不會有患難?！彼致愤^宿地，孫林父為他擊磬（ｑìｎｇ，慶）說：“不高興，樂音很悲傷，使衛(wèi)國動亂的就是這里呀！”同年，獻(xiàn)公逝世，兒子襄公惡立為國君。
 襄公六年（前538），楚靈王會見各諸侯，襄公托辭有病不去赴會。
 九年（前535），襄公逝世。當(dāng)初，襄公有個小妾，很受寵愛，有孕后曾夢見有人對她說：“我是康叔，一定讓你的兒子享有衛(wèi)國，你的兒子應(yīng)取名‘元’?！辨押笫煮@訝，詢問孔成子。成子說：“康叔是衛(wèi)國的始祖。”等到妾生下孩子，果真是個男孩，就把此夢告訴襄公。襄公說：“這是上天安排的！”于是給男孩取名元，恰好襄公夫人未生兒子，便立元為嫡子，這就是靈公。
 五年（前530），靈公朝見晉昭公。六年（前529），楚公子棄疾殺死靈王自立為國君，稱平王。十一年（前524），衛(wèi)發(fā)生了火災(zāi)。
 三十八年（前498），孔子來到衛(wèi)國，衛(wèi)給他同在魯國時一樣多的俸祿。后來，孔子與衛(wèi)國國君發(fā)生矛盾，便離去了。不久，又周游到衛(wèi)國。
 三十九年（前497），太子蒯（ｋｕàｉ，“快”，上聲）聵（ｋｕì潰）和靈公夫人南子有仇，想殺掉南子。蒯聵與他的家臣戲陽遬商議，等朝會時，讓戲陽遬殺死夫人。事到臨頭，戲陽后悔，沒有動手。蒯聵多次使眼色示意他，被夫人察覺，夫人十分恐懼，大呼道：“太子想殺我！”靈公大怒，太子蒯聵逃奔到宋國，不久又逃到晉國趙氏那里。
 四十二年（前494）春天，靈公郊游，讓子郢（ｙǐｎｇ，影）駕車。郢是靈公的小兒子，字子南。靈公怨恨太子逃亡，就對郢說：“我將要立你為太子?！臂卮鸬溃骸佰粔蚋瘢荒苋铔]國家，您再想別的辦法吧！”夏天，靈公逝世，夫人讓子郢為太子，說：“這是靈公的命令！”郢答道：“逃亡太子蒯聵的兒子輒在，我不敢擔(dān)當(dāng)此重任?！庇谑切l(wèi)人就立輒為國君，這就是出公。
 六月乙酉這一天，趙簡子想送蒯聵回國，就讓陽虎派十多個人裝扮成衛(wèi)國人，身穿喪服，假裝從衛(wèi)國來晉國迎接太子，簡子為蒯聵?biāo)托?。衛(wèi)人聽到消息，組織軍隊攻擊蒯聵。蒯聵不能回衛(wèi)，只好跑到宿地自保，衛(wèi)人也停止了進(jìn)攻。
 出公輒四年（前489），齊田乞殺死自己的國君孺子。八年（前485），齊鮑子殺死自己的國君悼公。
 孔子從陳國來到衛(wèi)國。九年（前484），孔文子向孔仲尼請教軍事，仲尼不予回答。之后，魯侯派人迎接仲尼，仲尼返回魯國。
 十二年（前481）年初，孔圉（ｙǔ，語）文子娶了太子蒯聵的姐姐為妻，生了悝（ｋｕī，虧）。孔文子的仆人渾良夫英俊漂亮，孔文子去世后，渾良夫與悝的母親私通。太子在宿地，悝母便讓渾良夫到太子那里。太子對良夫說：“假使你能協(xié)助我回國，我將以賜你大夫所乘的車報答你，還赦免你三種死罪。穿紫衣、袒裘服、帶寶劍，都不在死罪之中。”二人訂立了盟約，太子還允許悝母做良夫的妻子。閏十二月，良夫和太子回到國都，暫住孔氏的外園。晚上，兩個人身著婦人衣服，頭蒙圍巾，乘車而來，由宦者羅駕車?？资系募页紮鑼幈P問他們姓名，他們自稱是姻戚家的侍妾，于是順利地進(jìn)入孔氏家，直抵伯姬住所。飯畢，悝母手持戈先到孔悝住所，太子與五人身穿甲胄，載著公豬隨后而行。伯姬把悝逼到墻角里，強(qiáng)迫他訂立同盟，并劫持悝登上臺，逼他召集群臣。欒寧正要飲酒，烤肉還未熟，就聽到一片亂糟糟的響聲，派人告訴了仲由。召護(hù)駕著乘車，邊飲酒邊吃烤肉，護(hù)奉著出公輒逃奔到魯國。
 仲由聞訊后趕到，將進(jìn)孔宅，遇剛剛逃出孔家的子羔。子羔說：“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子路說：“我暫且去看看?！弊痈嵴f：“來不及了，你不要跟著悝去受難。”子路說：“享受悝的俸祿，不能看他受難不救?！庇谑亲痈崽幼吡?。子路要進(jìn)去，來到門前，公孫敢關(guān)緊大門說：“不要再進(jìn)去了！”子路說：“你是公孫吧！拿著別人的利祿卻躲避別人的危難。我不能這樣，享受人家的俸祿，一定拯救人家的危難?！边@時有使者出來，子路才趁機(jī)進(jìn)去。子路說：“太子怎么用得著孔悝做幫手？即使殺死他，也一定有人接替他進(jìn)攻太子?！庇终f：“太子缺乏勇氣，如果放火燒臺，必然會釋放孔叔?！碧勇犃耍趾ε?，讓石乞、盂黡（ｙǎｎ，眼）下臺阻擋子路，二人用戈擊子路，割掉子路的帽纓。子路說：“君子死，帽子不能掉到地上?！闭f著，系好帽纓死去?？鬃勇牭叫l(wèi)國動亂的消息后說：“唉！柴將會回來的吧？可由，卻死去了。”孔悝終于立太子蒯聵為國君，這就是莊公。
 莊公蒯聵是出公的父親，逃亡在外時，怨恨大夫們不迎立他為國君。元年即位后，莊公想把大臣們盡數(shù)殺死，說：“我在外久了，你們也曾經(jīng)聽說了嗎？”大臣們想作亂，莊公才不得不罷休。
 二年（前479），魯國孔丘去世。
 三年（前478），莊公登上城墻，看見戎州。說：“戎虜干嗎要建城邑？”戎州人對他的話十分憂慮。十月間，戎州人告訴趙簡子，簡子包圍衛(wèi)國。十一月，莊公逃奔，衛(wèi)人立公子斑師做國君。齊國討伐衛(wèi)國，俘虜了斑師，改立公子起為國君。
 衛(wèi)君起元年（前477）時，衛(wèi)石曼尃（ｆū，夫）趕走起，起逃亡到齊國。衛(wèi)出公輒又從齊返回衛(wèi)國做國君。當(dāng)初，出公即位十二年（前481）后逃亡，在外四年才得返回。出公后元元年（前476），賞賜了跟隨他逃亡的人們。前后當(dāng)政二十一年（前456）死去，出公叔父黔趕走出公兒子而自立為國君，這就是悼公。
 悼公五年（前451）逝世，兒子敬公弗立為國君。十九年（前432），敬公逝世，兒子昭公糾立為國君。這時，三晉強(qiáng)盛起來，衛(wèi)君如同小諸侯，附屬于趙國。
 昭公六年（前426），公子亹（ｗěｉ，偉）殺死昭公自立為國君，這就是懷公。懷公十一年（前415），公子殺死懷公自立為國君，這就是慎公。慎公的父親是公子適。適的父親是敬公。四十二年（前373），慎公逝世，兒子聲公訓(xùn)立為國君。十一年（前362），聲公逝世，兒子成侯遬立為國君。
 成侯十一年（前351），公孫鞅進(jìn)入秦國。十六年（前346），衛(wèi)被貶稱為侯。
 二十九年（前333），成侯逝世，兒子平侯立為國君。平侯于八年（前325）逝世，兒子嗣君立為國君。
 嗣君于五年（前320）時又被貶稱為君，僅有濮陽一地。
 四十二年（前283），嗣君逝世，兒子懷君立為國君。三十一年（前252），懷君朝拜魏國，魏囚禁并殺害了懷君。魏改立嗣君弟，這就是元君。元君是魏國的女婿，所以魏國立了他。元君十四年（前239）時，秦攻下魏國東部領(lǐng)土，秦國開始在這一帶設(shè)置東郡。又把衛(wèi)君遷徙到野王縣，而把濮陽合并到東郡。二十五年（前228）元君去世，兒子君角立為君。
 君角九年（前221）時，秦兼并天下，嬴政立為始皇帝。二十一年（前210），秦二世廢掉衛(wèi)君，君角成為普通平民，衛(wèi)國世系徹底斷絕。
 太史公說：我閱讀世家的記載，讀到衛(wèi)宣公太子因妻被殺，弟弟子壽與太子互相推讓，爭著去死，這與晉太子申生不敢聲明驪姬的過錯相同，都害怕傷害父親的情面。然而，終于死去了，這是多么悲哀呀！有的父子互相殘殺，有的兄弟互相毀滅，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衛(wèi)康叔名封，周武王同母少弟也。其次尚有冉季，冉季最少。
 武王已克殷紂①，復(fù)以殷余民封紂子武庚祿父，比諸侯②，以奉其先祀勿絕。為武庚未集③，恐其有賊心，武王乃令其弟管叔、蔡叔傅相武庚祿父④，以和其民。武王既崩，成王少。周公旦代成王治，當(dāng)國⑤。管叔、蔡叔疑周公，乃與武庚祿父作亂，欲攻成周⑥。周公旦以成王命興師伐殷，殺武庚祿父、管叔，放蔡叔，以武庚殷余民封康叔為衛(wèi)君，居河、淇間故商墟。
 周公旦懼康叔齒少，乃申告康叔曰⑦：“必求殷之賢人君子長者，問其先殷所以興，所以亡，而務(wù)愛民?！备嬉约q所以亡者以淫于酒，酒之失，婦人是用，故紂之亂自此始。為《梓材》⑧，示君子可法則⑨。故謂之《康誥》、《酒法》、《梓材》以命之⑩?？凳逯畤纫源嗣?，能和集其民，民大說⑿。
 成王長，用事(13)，舉康叔為周司寇，賜衛(wèi)寶祭器(14)，以章有德(15)。

 ①克：戰(zhàn)勝。②比：類同。③集：猶“輯”，順。④傅相：輔佐。⑤當(dāng)國：掌握國家政權(quán)。⑥成周：即東都洛邑。武庚叛亂時，洛邑還未營為東都，此處誤以宗周鎬京為成周。⑦申：一再，重復(fù)。⑧《梓材》：與下句的《康誥》、《酒誥》皆《尚書》篇名，為周公對康叔的誥詞?！惰鞑摹芬庠凇案婵凳逡詾檎溃嗳玷魅酥尾囊病?。梓，匠人也。⑨示：給人看。⑩誥：古代一種訓(xùn)誡、勉勵的文告。(11)命：教導(dǎo)。(12)說：通“悅”。(13)用事：當(dāng)權(quán)。(14)寶祭器：寶器和祭器?！蹲髠?定公四年》曰：“分康叔以大路、少帛、綪、茷、旃、旌、大呂?！奔窜囕v、各種旗幟和鐘。(15)章：表彰。

 康叔卒，子康伯代立。康伯卒，子考伯立①?？疾洌铀貌?。嗣伯卒，子伯立②。伯卒，子靖伯立。靖伯卒，子貞伯立③。貞伯卒，子頃侯立。
 頃侯厚賂周夷王，夷王命衛(wèi)為侯。頃侯立十二年卒，子釐侯立。
 釐侯十三年，周厲王出奔于彘，共和行政焉④。二十八年，周宣王立。

 ①考伯：《三代世表》作“孝伯”。②伯：《三代世表》作“伯”。③貞伯：《世本》作“箕伯”。④共和行政：公元前841年，“國人”起義，周厲王逃奔到彘，由召公、周公共同行政，號為“共和行政”，共十四年。一說由共伯和攝行王事，號共和元年。周厲王死后，始?xì)w政于周宣王。這是中國歷史上有確切紀(jì)年的開始。

 四十二年，釐侯卒，太子共伯余立為君。共伯弟和有寵于釐侯，多予之賂①；和以其賂賂士，以襲攻共伯于墓上，共伯入釐侯羨自殺②。衛(wèi)人因葬之釐侯旁，謚曰共伯③，而立和為衛(wèi)侯，是為武公。
 武公即位，修康叔之政，百姓和集。四十二年，犬戌殺周幽王，武公將兵往佐周平戎，甚有功，周平王命武公為公④。五十五年，卒，子莊公揚(yáng)立。
 莊公五年，取齊女為夫人⑤，好而無子。又取陳女為夫人⑥，生子，蚤死⑦。陳女女弟亦幸于莊公⑧。而生子完。完母死⑨，莊公令夫人齊女子之，立為太子。莊公有寵妾，生子州吁。十八年，州吁長，好兵，莊公使將。石碏諫莊公曰：“庶子好兵⑩，使將，亂自此起?！辈宦?。二十三年，莊公卒，太子完立，是為桓公。
 桓公二年，弟州吁驕奢，桓公絀之(11)，州吁出奔。十三年，鄭伯弟段攻其兄，不勝，亡，而州吁求與之友。十六年，州吁收聚衛(wèi)亡人以襲殺桓公，州吁自立為衛(wèi)君。為鄭伯弟段欲伐鄭，請宋、陳、蔡與俱，三國皆許州吁。州吁新立，好兵，弒桓公(12)，衛(wèi)人皆不愛。石碏乃因桓公母家于陳，詳為善州吁(13)。至鄭郊，石碏與陳侯共謀，使右宰丑進(jìn)食，因殺州吁于濮，而迎桓公弟晉于邢而立之，是為宣公。

 ①多予之賂：多給他財物。下文“和以其賂”之“賂”也是財物的意思。前文“頃侯厚賂周夷王”之“賂”則是贈送財物的意思，有賄賂的意味。下文中“賂士”之“賂”也是贈送財物的意思，但含有收買的意味。②共伯入釐侯羨（ｙáｎ，延）自殺：蘇轍《古史》曰：《詩序》言共伯早死，初無篡奪之文。且武公賢者，衛(wèi)人謂‘睿圣武公’，故梁玉繩認(rèn)為不可能有武公殺兄代立之事，恐司馬遷誤聞。羨，墓道。③謚：古代帝王及官僚死后，統(tǒng)治階級所給予的表示褒貶的稱號。④周平王命武公為公：平王東遷后，諸侯皆稱公，從未有天子命諸侯為公者，而是武公入為天子卿士。⑤取：通“娶”。⑥又取女為夫人：《詩?邶風(fēng)?燕燕》《疏》曰：《禮》，諸侯不再娶，且莊姜仍在。《左傳》惟言又娶于陳，不言為夫人，世家云：“又娶陳女為夫人，非也?！痹斠姟蹲髠?隱公三年》。⑦蚤：通“早”。⑧女弟：妹妹。⑨完母死：《左傳》只說陳女弟戴媯生桓公，未言其母死。詳見《左傳?隱公三年》。⑩庶子：舊稱妾所生的兒子。(11)絀：通“黜”。廢，貶退。(12)弒：古時稱臣?xì)⒕?、子殺父母為弒。(13)詳：通“佯”。假裝。

 宣公七年，魯弒其君隱公。九年，宋督弒其君殤公，及孔父。十年，晉曲沃莊伯弒其君哀侯①。
 十八年，初，宣公愛夫人夷姜，夷姜生子伋，以為太子，而令右公子傅之。右公子為太子取齊女，未入室，而宣公見所欲為太子婦者好，說而自取之，更為太子取他女。宣公得齊女，生子壽、子朔，令左公子傅之。太子伋母死，宣公正夫人與朔共讒惡太子伋②。宣公自以其奪太子妻也，心惡太子③，欲廢之。及聞其惡④，大怒，乃使太子伋于齊而令盜遮界上殺之，與太子白旄⑤，而告界盜見持白旄者殺之。且行，子朔之兄壽，太子異母弟也，知朔之惡太子而君欲殺之，乃謂太子曰：“界盜見太子白旄，即殺太子，太子可毋行?！碧釉唬骸澳娓该笊?，不可?！彼煨?。壽見太子不止，乃盜其白旄而先馳至界。界盜見其驗⑥，即殺之。壽已死，而太子伋又至，謂盜曰：“所當(dāng)殺乃我也?！北I并殺太子伋，以報宣公。宣公乃以子朔為太子。十九年，宣公卒，太子朔立，是為惠公。
    左右公子不平朔之立也⑦，惠公四年，左右公子怨惠公之讒殺前太子伋而代立，乃作亂，攻惠公，立太子伋之弟黔牟為君，惠公奔齊。
 衛(wèi)君黔牟立八年，齊襄公率諸侯奉王命共伐衛(wèi)⑧，納衛(wèi)惠公，誅左右公子。衛(wèi)君黔牟奔于周，惠公復(fù)立?；莨⑷瓿鐾?，亡八年復(fù)入，與前通年凡十三年矣。
 二十五年，惠公怨周之容舍黔牟⑨，與燕伐周。周惠王奔溫，衛(wèi)、燕立惠王弟為王。二十九年⑩，鄭復(fù)納惠王。三十一年，惠公卒，子懿公赤立。
 懿公即位，好鶴，淫樂奢侈。九年，翟伐衛(wèi)(11)，衛(wèi)懿公欲發(fā)兵，兵或畔(12)。大臣言曰(13)：“君好鶴，鶴可令擊翟?！钡杂谑撬烊?，殺懿公。
 懿公之立也，百姓大臣皆不服。自懿公父惠公朔之讒殺太子伋代立至于懿公，常欲敗之(14)，卒滅惠公之后而更立黔牟之弟昭伯頑之子申為君，是為戴公。
 戴公申元年卒。齊桓公以衛(wèi)數(shù)亂，乃率諸侯伐翟，為衛(wèi)筑楚丘(15)，立戴公弟毀為衛(wèi)君，是為文公。文公以亂故奔齊，齊人入之。
 初，翟殺懿公也，衛(wèi)人憐之，思復(fù)立宣公前死太子伋之后，伋子又死，而代伋死者子壽又無子。太子伋同母弟二人：其一曰黔牟，黔牟嘗代惠公為君，八年復(fù)去；其二曰昭伯。昭伯、黔牟皆已前死，故立昭伯子申為戴公。戴公卒，復(fù)立其弟毀為文公。

 ①晉曲沃莊伯弒其君哀侯：此時莊伯已死八年，莊伯當(dāng)作武公，即莊伯之子稱。詳見《晉世家》。②惡：中傷。③惡：厭惡、憎恨。④惡：不好，壞（處）。⑤白旄：指用白色牦牛尾作裝飾的使節(jié)（古代卿大夫聘于諸侯時所持的符信。）《左傳》作“旌”。⑥驗：證據(jù)，憑證。⑦左右公子：據(jù)上文“右公子傅之”“左公子傅之”之“左右公子”，據(jù)《左傳?桓公十六年》載；左公子名洩，右公子名職?！蹲髠鳌范蓬A(yù)注謂，左右公子為“左右媵（ｙìｎｇ，硬）之子”，即隨嫁或陪嫁女子的兒子。⑧奉王命：梁玉繩《史記志疑》云：“《春秋》作者侯納惠公乃逆王命也?！雹崛萆幔喝菰S居留。⑩二十九年：《十二諸侯年表》作“二十七年”。(11)翟：通“狄”，部族名。(12)畔：通“叛”。(13)大臣言曰：《左傳?閔公二年》言國人以鶴誚衛(wèi)懿公，非大臣言之。(14)?。捍輾垺?15)為衛(wèi)筑楚丘：《十二諸侯年表》及《左傳》皆曰筑楚丘城在衛(wèi)文公二年。

 文公初立，輕賦平罪①，身自勞，與百姓同苦，以收衛(wèi)民。
 十六年②，晉公子重耳過，無禮。十七年，齊桓公卒。二十五年，文公卒，子成公鄭立。
 成公三年，晉欲假道于衛(wèi)救宋③，成公不許。晉更從南河度④，救宋。征師于衛(wèi)，衛(wèi)大夫欲許，成公不肯。大夫元咺攻成公，成公出奔。晉文公重耳伐衛(wèi)，分其地予宋，討前過無禮及不救宋患也⑤。衛(wèi)成公遂出奔陳。二歲，如周求入，與晉文公會。晉使人鴆衛(wèi)成公⑥，成公私于周主鴆⑦，令薄，得不死。已而周為請晉文公，卒入之衛(wèi)，而誅元咺，衛(wèi)君瑕出奔⑧。七年，晉文公卒。十二年，成公朝晉襄公。十四年，秦穆公卒。二十六年，齊邴歜弒其君懿公。三十五年，成公卒⑨，子穆公遬立。
 穆公二年，楚莊王伐陳，殺夏征舒。三年，楚莊王圍鄭，鄭降，復(fù)釋之。十一年，孫良夫救魯伐齊，復(fù)得侵地。穆公卒，子定公臧立。定公十二年卒，子獻(xiàn)公臧立。

 ①輕賦平罪：減輕賦稅，公平斷獄。②十六年：《十二諸侯年表》作“二十三年”。③晉欲假道于衛(wèi)救宋：《左傳?僖公二十八年》言假道伐曹，非為救宋也。此誤。④度：通“渡”。⑤討前過無禮及不救宋患也：應(yīng)是討前過無禮及不肯假道，非為不救宋也。⑥鴆（ｚｈèｎ，鎮(zhèn)）：以毒酒害人。⑦周主鴆：《左傳?僖公三十年》言“晉侯使醫(yī)衍鴆衛(wèi)侯。寧俞貸醫(yī)，使薄其鴆，不死?！狈浅晒街！爸堋碑?dāng)作“晉”。⑧衛(wèi)君瑕出奔：《左傳?僖公十三年》經(jīng)云：“衛(wèi)殺其大夫元咺及公子瑕?！贝搜浴氨肌?，恐誤。⑨成公卒：魯僖公三十一年，衛(wèi)成公徙都帝丘。遷都大事而未書。

 獻(xiàn)公十三年，公令師曹教宮妾鼓琴，妾不善，曹笞之①。妾以幸惡曹于公，公亦笞曹三百。十八年，獻(xiàn)公戒孫文子、寧惠子食②，皆往。日旰不召③，而去射鴻于囿④。二子從之，公不釋射服與之言。二子怒，如宿⑤。孫文子子數(shù)侍公飲⑥，使師曹歌《巧言》之卒章⑦。師曹又怒公之嘗笞三百，乃歌之，欲以怒孫文子，報衛(wèi)獻(xiàn)公。文子語蘧伯玉，伯玉曰：“臣不知也。”遂攻出獻(xiàn)公。獻(xiàn)公奔齊，齊置衛(wèi)獻(xiàn)公于聚邑⑧。孫文子、寧惠子共立定公弟秋為衛(wèi)君，是為殤公。
 殤公秋立，封孫文子林父于宿⑨。十二年，寧喜與孫林父爭寵相惡，殤公使寧喜攻孫林父。林父奔晉，復(fù)求入故衛(wèi)獻(xiàn)公⑩。獻(xiàn)公在齊，齊景公聞之，與衛(wèi)獻(xiàn)公如晉求入。晉為伐衛(wèi)，誘與盟。衛(wèi)殤公會晉平公，平公執(zhí)殤公與寧喜而復(fù)入衛(wèi)獻(xiàn)公。獻(xiàn)公亡在外十二年而入。
 獻(xiàn)公后元年，誅寧喜。
 三年，吳延陵季子使過衛(wèi)，見蘧伯玉、史曰：“衛(wèi)多君子，其國無故?！边^宿，孫林父為擊磬(11)，曰：“不樂，音大悲，使衛(wèi)亂乃此矣?！笔悄?，獻(xiàn)公卒，子襄公惡立。

 ①笞：指用竹板或荊條打（脊背或臀腿）。②戒：告請。③旰：天色晚，晚上。④囿：古代帝王畜養(yǎng)禽獸的園林。⑤如宿：“宿”亦作“戚”，二字古通用。孫文子采邑。據(jù)《左傳?襄公十四年》載：“二子怒。孫文子如戚。”可知這里應(yīng)指孫文子如宿，非寧子亦往。此似有誤。⑥數(shù)：屢次。⑦《巧言》：《詩?小雅》篇名，其卒章曰：“彼何人斯？居河之糜。無拳無勇，職為亂階。”公欲以比文子居河上而為亂。卒章，末章。⑧聚邑：《左傳?襄公十四年》云：“以寄衛(wèi)侯”。此誤“”為“聚”。⑨封孫文子林父于宿：“宿”早為孫文子封邑，此說始封，誤。⑩復(fù)求入故衛(wèi)獻(xiàn)公：《左傳?襄公二十六年》載：寧喜欲復(fù)獻(xiàn)公，故伐孫氏，弒殤公，孫林父以戚如晉。此言寧、孫爭寵云云，恐誤。(11)磬（ｑìｎｇ，慶）：古代石制樂器。用美石或玉雕成，懸掛于架上，以物擊之而鳴。

 襄公六年，楚靈王會諸侯，襄公稱病不往。
 九年，襄公卒。初，襄公有賤妾，幸之，有身，夢有人謂曰①：“我康叔也，令若子必有衛(wèi)，名而子曰‘元’?！辨种?，問孔成子。成子曰：“康叔者，衛(wèi)祖也。”及生子，男也，以告襄公。襄公曰：“天所置也?！泵辉Ｏ骞蛉藷o子，于是乃立元為嗣，是為靈公。
 靈公五年，朝晉昭公。六年，楚公子棄疾弒靈王自立，為平王。十一年，火②。
 三十八年，孔子來，祿之如魯。后有隙，孔子去。后復(fù)來。
 ①夢有人謂曰：《左傳?昭公七年》載孔成子、史朝夢康叔，與此處所說不同。②火：據(jù)《左傳?昭公十八年》載，因大風(fēng)，火災(zāi)遍及宋、衛(wèi)、陳、鄭。

 三十九年，太子蒯聵與靈公夫人南子有惡，欲殺南子。蒯聵與其徒戲陽遬謀，朝，使殺夫人。戲陽后悔，不果。蒯聵數(shù)目之，夫人覺之，懼，呼曰：“太子欲殺我！”靈公怒，太子蒯聵奔宋，已而之晉趙氏。
 四十二年春，靈公游于郊，令子郢仆①。郢，靈公少子也，字子南。靈公怨太子出奔，謂郢曰：“我將立若為后?！臂珜υ唬骸佰蛔阋匀枭琊ⅲ鼒D之。”夏，靈公卒，夫人命子郢為太子，曰：“此靈公命也?！臂唬骸巴鋈颂迂崧樦虞m在也，不敢當(dāng)?！庇谑切l(wèi)乃以輒為君，是為出公。
 六月乙酉，趙簡子欲入蒯聵，乃令陽虎詐命衛(wèi)十余人衰绖歸②，簡子送蒯聵。衛(wèi)人聞之，發(fā)兵擊蒯聵。蒯聵不得入，入宿而保，衛(wèi)人亦罷兵③。出公輒四年，齊田乞弒其君孺子。八年，齊鮑子弒其君悼公。
 孔子自陳入衛(wèi)④。九年，孔文子問兵于仲尼，仲尼不對。其后魯迎仲尼，仲尼反魯⑤。
 十二年，初，孔圉文子取太子蒯聵之姊，生悝?？资现箿喠挤蛎篮芒?，孔文子卒，良夫通于悝母。太子在宿，悝母使良夫于太子。太子與良夫言曰：“茍能入我國，報子以乘軒⑦，免子三死⑧，毋所與⑨。”與之盟，許以悝母為妻。閏月，良夫與太子入，舍孔氏之外圃?；?，二人蒙衣而乘，宦者羅御，如孔氏。孔氏之老欒寧問之⑩，稱姻妾以告(11)。遂入，適伯姬氏。既食，悝母杖戈而先，太子與五人介，輿猳從之(12)。伯姬劫悝于廁(13)，強(qiáng)盟之，遂劫以登臺。欒寧將飲酒，炙未熟(14)，聞亂，使告仲由。召護(hù)駕乘車，行爵食炙，奉出公輒奔魯。
 仲由將入，遇子羔將出，曰：“門已閉矣?！弊勇吩唬骸拔峁弥烈??！弊痈嵩唬骸安患埃`其難?！弊勇吩唬骸笆逞刹槐倨潆y(15)。”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門，公孫敢闔門，曰：“毋入為也！”子路曰：“是公孫也？求利而逃其難。由不然，利其祿，必救其患?！庇惺拐叱?，子路乃得入。曰：“太子焉用孔悝？雖殺之，必或繼之。”且曰：“太子無勇。若燔臺，必舍孔叔(16)。”太子聞之，懼，下石乞、盂黡敵子路，以戈擊之，割纓(17)。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苯Y(jié)纓而死。孔子聞衛(wèi)亂，曰：“嗟乎！柴也其來乎？由也其死矣。”孔悝竟立太子蒯聵，是為莊公。

 ①仆：駕車。②衰（ｃｕī，崔）绖（ｄｉé，迭）歸：穿著喪服歸來。衰，通“缞”。喪服，用麻布制成，披在胸前。绖，用麻布做成的喪帶，系在腰間或頭上。③此段記述與《左傳》所載頗有出入。《左傳?哀公二年》云：“六月乙酉，晉趙鞅納衛(wèi)大子于戚。宵迷，陽虎曰：‘右河而南，必至焉?！勾笞咏?，八人衰绖，偽自衛(wèi)逆者。告于門，哭而入，遂居之?！辈晃ā笆嗳恕迸c“八人”不符，亦且無衛(wèi)人發(fā)兵擊太子事。④孔子自陳入衛(wèi)：此說在衛(wèi)出公八年，據(jù)《孔子世家》，時孔子自楚入衛(wèi)已五年矣。⑤反：通“返”。⑥：舊稱童仆。⑦軒：古代一種供大夫以上乘坐的輕便車。⑧三死：即三種死罪。指良夫曾著紫衣、袒裘、食不釋劍。蓋紫衣，乃君服；袒裘、食不釋劍，均不敬。按：此段和下段所記史實，見于《左傳?哀公十五年》，而良夫紫衣、袒裘、不釋劍而食之事則見于《左傳?哀公十七年》。⑨與：在其中。⑩老：家臣稱老。(11)姻妾：指有婚姻關(guān)系的親戚家的侍妾。(12)輿（ｙú，于）：車。此為動詞，載著。猳（ｊｉā，加）：公豬。(13)廁：通“側(cè)”。(14)炙（ｚｈī，至）：烤肉。(15)辟：躲避，避免。(16)燔（ｆáｎ，凡）：焚燒。舍（ｓｈě，捨）：放棄，這里是釋放的意思。(17)纓：系在頷下的帽帶。

 莊公蒯聵者，出公父也，居外，怨大夫莫迎立。元年即位，欲盡誅大臣，曰：“寡人居外久矣，子亦嘗聞之乎？”群臣欲作亂①，乃止。
 二年，魯孔丘卒。
 三年，莊公上城，見戎州。曰：“戎虜何為是？”戎州病之②。十月，戎州告趙簡子，簡子圍衛(wèi)。十一月，莊公出奔，衛(wèi)人立公子斑師為衛(wèi)君。齊伐衛(wèi)，虜斑師，更立公子起為衛(wèi)君。
 衛(wèi)君起元年，衛(wèi)石曼尃逐其君起③，起奔齊。衛(wèi)出公輒自齊復(fù)歸立。初，出公立十二年亡，亡在外四年復(fù)入。出公后元年，賞從亡者。立二十一年卒，出公季父黔攻出公子而自立，是為悼公④。

 ①群臣欲作亂：據(jù)《左傳?哀公十五年》所載，此段事實當(dāng)是：衛(wèi)莊公害故政，欲盡去之，并將此事先告訴了司徒瞞成，瞞成歸而告褚?guī)煴龋朔ス还髂?，二子出奔宋。②?。簱?dān)憂、患苦。③石曼尃：衛(wèi)大夫，《左傳?哀公十七年》作“石圃”，“曼”字系衍文。④是為悼公：據(jù)《左傳?哀公二十六年》載，悼公乃衛(wèi)人立之，無攻出公子之事。

 悼公五年卒，子敬公弗立①。敬公十九年卒，子昭公糾立。是時三晉強(qiáng)，衛(wèi)如小侯，屬之。
 昭公六年，公子亹弒之代立，是為懷公②。懷公十一年，公子弒懷公而代立，是為慎公。慎公父，公子適；適父，敬公也。慎公四十二年卒，子聲公訓(xùn)立。聲公十一年卒，子成侯遬立③。
 成侯十一年④，公孫鞅入秦。十六年，衛(wèi)更貶號曰侯。
 二十九年，成侯卒，子平侯立。平侯八年卒，子嗣君立。嗣君五年，更貶號曰君，獨(dú)有濮陽。
 四十二年卒，子懷君立。懷君三十一年，朝魏，魏囚殺懷君。魏更立嗣君弟，是為元君。元君為魏婿，故魏立之。元君十四年⑤，秦拔魏東地，秦初置東郡，更徙衛(wèi)野王縣，而并濮陽為東郡。二十五年，元君卒，子君角立。
 君角九年，秦并天下，立為始皇帝。二十一年，二世廢君角為庶人，衛(wèi)絕祀。

 ①子敬公弗立：《集解》引《世本》作“敬公費(fèi)”。②是為懷公：《六國年表》作“悼公”。③子成侯遬立：《世本》作“成侯不逝”。前穆公已名遬，此不可再名遬。④成侯十一年：據(jù)《秦本紀(jì)》載，衛(wèi)鞅入秦在秦孝公元年，當(dāng)衛(wèi)成侯十五年。此與《六國年表》皆誤。⑤元君十四年：元君在位共二十五年，《六國年表》誤作二十三年。秦拔魏東地，置東郡在秦王政五年，當(dāng)元君二十四年，此“元君”下脫“二”字。

 太史公曰：余讀世家言，至于宣公之太子以婦見誅，弟壽爭死以相讓，此與晉太子申生不敢明驪姬之過同，俱惡傷父之志。然卒死亡，何其悲也！或父子相殺，兄弟相滅，亦獨(dú)何哉？

 標(biāo)題 <<宋微子世家第八 王連升 譯注>>

宋微子世家第八
王連升  譯注

     【說明】商朝末年，商紂王荒淫無道，庶兄微子啟、箕子和王子比干諫而不聽，微子逃走、箕子佯狂為奴。王子比干以強(qiáng)諫故，被剖腹而死?？鬃臃Q他們?yōu)椤耙笾省薄?周武王滅商后，訪微子與箕子，并找到了他們。本篇所記即周武王問箕子洪范九等、微子建宋及宋國的興衰史。
     箕子在回答武王詢問時說道：天子如果英明、謙恭、通達(dá)、能深謀遠(yuǎn)慮、政務(wù)清明，那么，雨、晴、暖、寒、風(fēng)五種自然現(xiàn)象便會都具備，并按一定規(guī)律發(fā)生，莊稼就會茂盛，人民就會富裕，國家就會安定。否則，天子如果急躁、糊涂、狂妄、貪圖享樂，那么，雨、晴、 暖、寒、風(fēng)五種自然現(xiàn)象就要違反常規(guī)發(fā)生，或一種現(xiàn)象過多，或一種現(xiàn)象極缺，年成就歉收，人民就貧困，國家就動亂。在君主有無上權(quán)力的封建專制時代，這種天人感應(yīng)、天責(zé)思想無疑對君主是個約束，有積極意義。它可以限制君主惡行的無限膨脹，引導(dǎo)君主積善成德、施行仁政、廣布恩惠，監(jiān)督君主檢查過失、改正錯誤。這種天責(zé)思想在以后的政治生活中常常起作用。例如，宋湣公九年，宋國洪水成災(zāi)，湣公就曾自責(zé)說，這是因為他不能侍奉鬼神，造成政治不修明的緣故。漢成帝時，水災(zāi)，火災(zāi)、日蝕、地震、隕星墜落等等連續(xù)發(fā)生，成帝便認(rèn)為“天著變異，以顯朕郵，朕甚懼焉”，并多次發(fā)布詔令，讓群臣、公卿“陳朕過失、無有所諱”。漢哀帝時，發(fā)生水災(zāi)、地動后，哀帝也自責(zé)道：“ 朕之不德，民反蒙辜，朕甚懼焉?！辈ⅰ百n死者棺錢，人三千”，“民無出今年租賦”等等。當(dāng)然，這種天責(zé)思想的效用也極有限，在那些無法無天、昏庸無道的君主在面前顯得蒼白無力。殷紂就上不畏天、下不畏民、不采納長者老者的意見，一味沉溺于酒宴之中，只知迷戀女色。步紂王后塵、被諸侯稱為“桀宋”的宋君偃竟用牛皮袋盛著血懸掛起來射擊，稱為“射天”。他們共同的一點(diǎn)是無所畏懼、為所欲為、殘害直言相諫的忠良，都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讀過該篇，掩卷之后仍使人不能忘懷的悲憤來自于比干的慘死。比干認(rèn)為君主有過，臣應(yīng)用死直言規(guī)勸，才能免使百姓受害。但紂王喪盡天良地殺死比干，挖出心驗證圣人是否“心有七竅”。比干死得何其慘痛、悲壯！他的死絕非毫無意義、毫無價值。他的死更加暴露了紂王的殘忍，使人們認(rèn)清紂王的真正面目。在浩浩蕩蕩的歷史進(jìn)程中，這樣無畏的忠良屢見不鮮。他們用生命、用鮮血在漫長黑暗的專制主義道路上樹起一座座鮮亮閃爍的路標(biāo)，指示人們推翻暴君統(tǒng)治、邁上新的里程。
     宋襄公為了保全仁義，在戰(zhàn)斗中坐失一個又一個良機(jī)，終于落得大敗而歸、身受重傷而死的結(jié)局。這種蠢豬式的仁義成為后人的笑柄，確是空前絕后的。

     微子開是殷朝帝乙的長子，帝紂的同母兄。商紂即位后，統(tǒng)治黑暗，不務(wù)國政，淫佚奢侈，微子多次進(jìn)諫，紂都不聽。等到祖伊因周西伯昌修行德政，滅亡(ｑí，齊)國后，擔(dān)憂災(zāi)禍降落殷朝，便又來奉告紂王。紂王卻說：“我生有命，難道不是在天嗎？這能把我怎么樣呢？”于是微子估計紂王至死也不能清醒，打算一死了之，或離開紂王，自己又無法決斷，便去詢問太師、少師說：“殷朝已經(jīng)沒有清明的政治，不能很好地治理四方。我們的祖先在上世貢獻(xiàn)了才力，取得了成功，紂王在當(dāng)今竟一味沉溺于酒宴之中，唯婦人之言是從，擾亂敗壞湯王的德政。殷朝上下大大小小都熱哀于草野盜竊、犯上作亂，而朝廷大臣也互相仿效，違法亂紀(jì)，使得人人有罪，自然他們的爵祿也就無法繼續(xù)下去。朝廷既亂，百姓便各起于四方，互為仇敵，天下失去了協(xié)和的局面?，F(xiàn)在，殷朝喪失國典，如同乘船渡河找不到渡口。殷朝的滅亡，指日可待了?！蔽⒆永^續(xù)說：“太師，太師，我將何去何從呢？我們的殷朝還能保住嗎？你們無意告誡我，我如陷于不義，那么怎么辦呢？”太師順著說道：“王子啊，天帝降臨災(zāi)禍滅亡殷朝，殷紂上不畏天、下天畏民，又不采納長者老者的意見。今天，殷朝臣民竟違背和誣穢神祇(ｑí，齊)意旨。現(xiàn)在，假使真能救治殷朝，國家治理好了，即使自己死了，國家還得不到治理，那就不如遠(yuǎn)走他鄉(xiāng)?！庇谑?，微子離開了殷朝。
     箕子是紂的親屬。紂王最初制作象牙箸時，箕子就悲嘆道：“他現(xiàn)在制作象牙箸，將來就一定還要制作玉杯；制作玉杯，就一定想把遠(yuǎn)方的稀世珍寶占為已有。車馬宮室的奢侈豪華也必將從這里開始，國家肯定無法振興了?！庇捎诩q王淫佚無度，箕子進(jìn)諫，紂王仍不聽。有人說：“可以離開了?！被诱f：“作人臣的向君主進(jìn)諫，君主置之不理，便離他而去，這是張揚(yáng)君主的惡行，嘩眾取寵于百姓，我不忍心這樣做。”于是箕子披頭散發(fā)、假裝瘋癲做了奴隸。并隱居彈琴聊以自慰，所以人們傳頌他的曲子為《箕子操》。
     王子比干也是紂王的親屬，看到箕子進(jìn)諫，君主不聽，去做了奴隸，就說：“君主有罪過，而不能用死直言規(guī)勸，百姓將受害，那百姓有什么罪呢！”于是，就直言進(jìn)諫紂王。紂王大怒道：“我聽說圣人的心有七個竅，真是這樣嗎？”于是，紂王殺死比干，挖出他的心來驗證。
     微子說：“父子是骨肉情，臣主是義理連。所以父親如果有過錯，兒子屢次勸不聽，就應(yīng)隨之而號哭；人臣如果屢次規(guī)勸，君主不聽，那么從義上講，人臣應(yīng)該遠(yuǎn)離君主了。于是，太師、少師就勸告微子離去，微子便遠(yuǎn)行了。
     周武王討伐紂王，戰(zhàn)勝殷朝，微子便手持自己的祭器來到軍門。他露出右臂，兩手綁在背后，左邊讓人牽著羊，右邊讓人拿著茅，跪在地上前行求告武王。于是武王就釋放了微子，恢復(fù)了他原來的爵位。
     武王封商紂的兒子武庚祿父，讓他來繼承殷朝的祭祀，并派管叔、蔡叔輔佐他。
     武王滅亡殷朝后，便去訪問箕子。
     武王說：“唉！上天默默地安定百姓，使他們安居樂業(yè)，我卻不知道上天定民的常理次序?！?br>     箕子回答說：“早先鯀堵塞大水，擾亂了上天五行的規(guī)律，上帝就怒氣沖沖，天道大法九類常理因此敗壞。鯀被殺死，禹就接續(xù)而興起。上天賜給禹天道大法九種，常理因而有了順序。
     “這九種大法，一叫五行，二叫五事，三叫八政，四叫五紀(jì)，五叫皇極，六叫三德，七叫稽疑，八叫庶征，九叫任用五福，而讓人畏使用六極。
      “五行，一是水，二是火，三是木，四是金，五是土。水的自然常性是滋潤萬物而行下，火的常性是炎熱旺盛而上升，木可彎曲變直，金可銷熔變形，土可耕種收獲。滋潤下物產(chǎn)生水鹵有咸味，火光上升燒焦物體作苦味，木成曲直作酸味，金銷熔變形有辣味，土地種收百谷有甜味。
      “五事：一是儀容，二是言語，三是觀察，四是聽聞，五是思維。儀容應(yīng)嚴(yán)肅恭敬，言語應(yīng)使人心悅誠服，觀察要明察秋毫，聽聞要明辯是非，思維要通達(dá)周密。儀容恭敬，百姓就嚴(yán)肅；言語使人信服，國家就能治理；觀察能明察秋毫，就不會受騙；聽聞聰慧，臣民就會進(jìn)其謀畫；思維通達(dá)，事情就成功。
     “八政：一是糧食，二是財貸，三是祭祀，四是營建，五是教化，六是除奸，七是賓贊，八是軍事。
     “五紀(jì)：一是年，二是月，三是日，四是星辰，五是歷法。
     “至高無上的準(zhǔn)則：天子應(yīng)建立準(zhǔn)則，聚集這種幸福，布施給自己的臣民，臣民們就擁護(hù)天子制定的準(zhǔn)則，天子也可以要求臣民遵守這些準(zhǔn)則。凡是臣民都不允許結(jié)黨營私，人們不結(jié)成私黨，就會把天子建立的準(zhǔn)則當(dāng)作至高無上的。凡是臣民，都要為天子謀慮，為天子辦事，要求自己遵守天子制定的原則。你要這樣考慮，雖然臣民的作為有時與你的原則不協(xié)凋，但只要未達(dá)到犯罪程度，天子就要容忍他。假如有人謙恭地說：“我喜歡你的原則，你就賜給他幸福。如此，人們便會完全遵守你的原則。不要虐待那些無依無靠的人，卻畏懼高貴顯赫的人。對有能力有作為的人，你應(yīng)善于任用他們，國家便會繁榮昌盛。凡是那些被任用的，都應(yīng)使他們有爵位有俸祿。假如你不能使官吏對國家做出貢獻(xiàn)，這些人就要走上犯罪道路。對于那些不喜歡你建立的原則的人，你雖然賞賜給他幸福，他對你的國家也沒有好處。你不要偏頗不公平，應(yīng)遵循先王的法則辦事。你不要有個人的好惡，沿著先王的道路前進(jìn)。你不要為非作歹，要遵循先王的正路行事。你不要偏私，不要結(jié)交朋黨，那么，圣王的道路就會寬廣。不結(jié)黨，不偏私，圣王的道路就會清明可辨。你不要違反王道，不要冒犯原則，圣王的道路就正直。你要會集那些按原則辦事的人，那么，臣民們就都能歸向你的原則。所以說，天子宣布的至高無上的原則，就應(yīng)當(dāng)經(jīng)常遵守，就是天子的教導(dǎo)也要符合上帝的意旨。凡是臣民，也應(yīng)把天子宣布的法則當(dāng)作至高無上的，按照這個原則行事，就是親附天子了。所以說，天子應(yīng)當(dāng)象做百姓的父母一樣，來做天下臣民的君主。
     “三德：一是端正人的曲直，二是剛能取勝，三是柔能取勝。要想使天下平安，就要端正人的曲直，對那些強(qiáng)硬不友好的人，就應(yīng)用剛硬態(tài)度戰(zhàn)勝他們，對那些友好的人就應(yīng)用柔和態(tài)度對待他們，對亂臣賊子，就必須強(qiáng)硬，對高明君子，就必須柔和。只有國君才能授人爵位賞有俸祿，只有國君才能主持刑罰，只有國君才能享有美食。臣子無權(quán)授人爵位賞人俸祿，無權(quán)主持刑罰，無權(quán)享有美食。臣子如果也能授人爵位賞人俸祿，也能主持刑罰，也能享有美食，就會給你的王室?guī)砦：?，給你的國家?guī)頌?zāi)禍。人們就會因此行為不合王道，百姓就會因此犯上作亂。
     “解決疑難的辦法是選擇擅長卜筮的人，任用他們分別用龜甲或蓍草占卜。命令他們進(jìn)行卜筮，卜筮的征兆有的象下雨，有的象雨后初晴，有的象云氣連綿，有的象霧氣蒙蒙，還有兆相交錯，有的明正，有的象隱晦，卦象共七種。前五種用龜甲占卜，后兩種用蓍草占卜，對復(fù)雜多變的卦象加以推演研究。任用這些卜筮之人，如果三個人占卜就信從兩個人的話。你如果遇到重大的疑難問題，就首先獨(dú)自深思熟慮，然后與卿士商量，與百姓商量，最后用卜筮來決斷。你自己同意，龜卜同意，草占同意，卿士同意，百姓同意，這就叫大同，那么你本人就健康強(qiáng)壯，子孫也將大吉大利。你自己同意，龜卜同意，草占同意，卿士不同意，百姓不同意，這就是吉。卿士同意，龜卜同意，草占同意，你不同意，卿士不同意，這也是吉。百姓同意，龜卜同意，草占同意，你不同意，卿士不同意，這還是吉。你同意，龜卜同意，草占不同意，卿士不同意，百姓不同意，在境內(nèi)辦事就會吉，在境外辦事就有兇險。龜卜、草占與人們的意見都違背，靜守就會吉利，行動就會有兇險。
     “各種征兆：或是雨，或是晴，或是暖，或是寒，或是風(fēng)，這五種自然現(xiàn)象都應(yīng)按時發(fā)生。如果五種自然現(xiàn)象都具備，并能按一定規(guī)律出現(xiàn)，莊稼就茂盛。如果一種現(xiàn)象過多發(fā)生，就會歉收。如果一種現(xiàn)象缺乏了，同樣也要歉收。關(guān)于美好的征兆：天子謙恭，天就按時下雨；天子政務(wù)清明，陽光就會充足；天子英明，溫暖就會按時到來；天子深謀遠(yuǎn)慮，寒冷就會應(yīng)時而生；天子通達(dá)，風(fēng)就會按時刮過。各種兇惡的征兆：天子狂妄，雨水就會過多；天子僭越差錯，天就會干旱；天子貪圖享樂，天氣就會過分炎熱；天子暴虐急躁，天就會過分寒冷；天子昏暗不明，大風(fēng)就刮個不止，天子決策有了過失，就影響一整年，卿士管理有了過失，就影響一整月，官吏辦事有了過失，就影響一整天。年、月、日都沒有異常，各種莊稼就會生長茂盛，政治就會清明，賢能的人就會得到提拔，國家就會平安穩(wěn)定。相反，年、月、日出現(xiàn)了異常，莊稼就長不好，政治就昏暗，賢能的人就受壓抑，國家就會動亂，百姓象星辰，有的星辰喜好風(fēng)，有的星辰喜好雨。日月按規(guī)律運(yùn)行，便產(chǎn)生了冬夏。月亮如果順從星辰，那么有時就會多風(fēng)，有時就會多雨。
     “五種幸福：一是長壽，二是富有，三是平安，四是有美德，五是善終。六種災(zāi)禍：一是早死，二是多病，三是多愁，四是貧窮，五是丑陋，六是懦弱?！?br>     武王聽完箕子的一番陳述，就把朝鮮封給箕子，未讓他作臣民。
     后來，箕子朝拜周王，經(jīng)過故都殷墟，感傷于宮室毀壞坍塌、禾苗叢生，箕子十分悲痛，想大哭一場，但不行；想小聲哭泣，又感到近于女人的性格，于是觸景生情吟出《麥秀》詩，詩中說：“麥芒尖尖啊，禾苗綠油油。那個小子啊，不和我友好！”所謂小子，就是紂王。殷的百姓看到這首詩，都為之泣下。
     武王駕崩后，成王還年少，周公旦代理行政掌握國家政權(quán)。管叔、蔡叔懷疑周公旦，就與武庚作亂，想攻打成王、周公。周公借用成王的命令誅殺武庚、管叔，放逐了蔡叔，又讓微子開管理殷地，以繼續(xù)殷先祖的事業(yè)，并作《微子之命》告誡他，國名為宋。微子本來就仁義賢能，代替武庚后，殷的百姓十分擁戴他。
     微子開去世后，立他的弟弟衍為國君，這就是微種。微種去世后，兒子宋公稽即位。宋公稽去世后，兒子丁公申即位。丁公申去世后，兒子湣公共即位。湣公共去世后，弟弟煬公熙即位。煬公即位后，湣公有兒子鮒祀殺死煬公奪取君位，并宣布說：“我應(yīng)當(dāng)即位。”這就是厲公。厲公去世后，兒子釐公舉即位。
     釐公十七年（前841），周厲王逃跑到彘。
     二十八年（前831），釐公去世后，兒子惠公即位?；莨哪辏ㄇ?27），周宣王即位。三十年（前801），惠公去世，子哀公即位。哀公于元年（前800）去世，子戴公即位。
     戴公二十九年（前771），周幽王被犬戎所殺，秦國開始被列為諸侯。
     三十四年（前766），戴公去世，兒子武公司空即位。武公的女兒做了魯惠公的夫人，生下了魯桓公。十八年（前748），武公去世，兒子宣公力即位。
     宣公的太子名與夷。十九年（前729），宣公生病了，把君位讓給弟弟和說：“父親死了，兒子繼位，哥哥死了，弟弟繼位，是天下普遍的道義。我要立和為國君?！焙投啻沃t讓，最后才接受。宣公去世后，弟弟和即位，這就穆公。
     穆公于九年（前720）病重，對大司馬孔父說：“先君宣公舍棄太子與夷而把君位讓給我。我永生不能忘懷。我死后，一定立與夷為國君?！笨赘竻s說：“大臣們都希望立公子馮(ｐíｎｇ, 憑)！”穆公說：“不要立馮，我絕不能辜負(fù)宣公。”于是穆公派馮出使鄭國并居住在那里。八月庚辰日，穆公去世，哥哥宣公的兒子與夷即位，這就是殤公。君子聽到這種情況后說：“宋宣公可以算是知人善任了，立自己的弟弟為國君保全了道義，然而自己的兒子也還是終于享有了國家?！?br>     殤公元年（前719），衛(wèi)公子州吁殺死自己的國君完，自己立為君主，想得到諸侯的支持，便派人告訴宋國君說：“馮在鄭國，一定是后患，你可以和我共同討伐他。”宋答應(yīng)了，和衛(wèi)共同攻打鄭國，軍隊打到東門便返回了。第二年（前718），鄭國討伐宋國，還報“東門役”的仇恨。那以后，諸侯多次來進(jìn)犯宋國。
     九年（前711）的一天，大司馬孔父嘉的美貌夫了外出，路遇太宰華督，華督看中嘉的夫人，竟目不轉(zhuǎn)睛地盯住她。華督貪圖孔父妻，就讓人在國中揚(yáng)言說：“殤公即位十年，竟打了十一次大仗，百姓苦不堪言，這都是孔父的罪過，我要?dú)⑺揽赘敢园捕ㄈ嗣?。”?dāng)年，魯人殺死自己的國君隱公。十年（前710），華督殺死孔父，奪了他的妻子。殤公很生氣，于是華督又殺死殤公，從鄭國迎回穆公兒子馮并立他為君王，這就是莊公。
     莊公元年（前710），華督作宰相。九年（前702），逮捕了鄭國的祭（ｚｈàｉ，債）仲，要挾他立突做鄭國國君。祭仲答應(yīng)了，終于立突為國君。十九年（前692），莊公去世，兒子湣公捷即位。
     湣公七年（前685），齊桓公即位。九年（前683），宋國洪水成災(zāi)，魯國派臧文仲到宋國慰問，湣公自責(zé)說：“因為我不能事奉鬼神，政治不清明，所以發(fā)生了大水。”臧文仲認(rèn)為這話很對。這話實際是公子子魚教導(dǎo)湣公的。
     十年（前682）夏天，宋國討伐魯國，在乘丘作戰(zhàn)，魯國活捉了宋國南宮萬。宋人請求釋放萬，南宮萬回歸宋國。十一年（前681）秋天，湣公與南宮萬出獵時作博戲，南宮萬與湣公爭道，湣公很生氣，侮辱了他，說：“最初我很敬重你，今天，你只不過是魯國的一個俘虜?！蹦蠈m萬勇武有力，痛恨湣公這樣說，于是抓起棋盤把湣公殺死在蒙澤。大夫仇牧聽說這件事，帶著武器來到公門。南宮萬迎擊仇牧，仇牧門齒碰到扉上死了。南宮萬又殺死太宰華督，就改立公子游作國君。各位公子逃奔到蕭邑，公子御說逃奔到亳（ｂó，伯）。南宮萬的弟弟南宮牛帶領(lǐng)軍隊包圍了亳。冬天，蕭邑大夫和宋都逃來的公子們聯(lián)合擊殺了南宮牛，并殺死新立的國君公子游，而立湣公弟弟御說，這就是桓公。南宮萬逃奔到陳國。宋國派人賄賂了陳。陳國人巧使美人計用醇酒灌醉了南宮萬，用皮革把他裹上，送回宋國。宋國人對南宮萬施以醢（ｈǎｉ，海）刑。
     桓公二年（前680），諸侯討伐宋國，到了宋都郊外就離開了。三年（前679），齊桓公開始稱霸。二十三年（前659），衛(wèi)國把公子毀從齊國迎回，并立他為國君，這就是衛(wèi)文公。文公的妹妹是宋桓公的夫人。這一年，秦穆公即位。三十年（前652），宋桓公病重，太子茲甫謙讓自己的庶兄目夷繼承君位?；腹m然認(rèn)為太子之意合乎道義，但最終未同意。三十一年（前651）春，桓公去世，太子茲甫即位，這就是宋襄公。襄公讓自己的哥哥目夷做宰相?；腹€未安葬，齊桓公就在葵丘會見各國諸侯，襄公前去赴會。
     襄公七年（前644），宋地隕星墜落如雨，和雨一塊降下，六只鶂(ｙì,億）退著飛行，因為風(fēng)太大了。
     八年（前643），齊桓公去世，宋國想與各諸侯結(jié)盟相會。十二年（前639）春天，宋襄公要在鹿上結(jié)盟，向楚國提出請求，楚人答應(yīng)了他。公子目夷進(jìn)諫說：“小國爭當(dāng)盟首，是災(zāi)禍?！毕骞牪贿M(jìn)目夷的勸告。秋天，各諸侯在盂與宋公聚會結(jié)盟。目夷說：“災(zāi)禍難道在此嗎？國君的欲望太過分了，怎么受得了呢！”果然，楚拘捕了宋襄公以討伐宋國。冬天，諸侯再次在毫相會，楚釋放了宋公。子魚說：“災(zāi)禍還沒有結(jié)束呢。”十三年（前638）夏天，宋國討伐鄭國。子魚說：“災(zāi)禍就在這里了。”秋天，楚國為援救鄭國而討伐宋國。襄公要出戰(zhàn)。子魚進(jìn)諫說：“天拋棄商很久了，不可以戰(zhàn)?！倍?，十一月，襄公在泓水與楚成王作戰(zhàn)。楚軍渡河未完時，目夷就勸說：“彼眾我寡，要趁他們渡河時攻打他們?！毕骞宦犇恳牡囊庖?。等到楚軍渡完河還未排列成陣勢時，目夷又建議：“可以攻打了?！毕骞珔s說：“等他們排好陣勢再打?！背婈噭菖藕?，宋軍才出戰(zhàn)。結(jié)果宋軍大敗，襄公大腿受傷。宋國人都怨恨襄公。襄公辯解說：“君子不能乘人之危，不能攻打未列好陣勢的軍隊。”子魚說：“打仗勝了就是功勞，說些空洞的道理又有什么用呢！真的按襄公說的做，就當(dāng)奴隸服侍別有算了，何必還打仗呢？”
     楚成王救鄭成功，鄭國熱情款待他。成王離開時，娶了鄭君兩個女兒回楚。叔瞻說：“成王不懂禮節(jié)，難道能壽終正寢嗎？講究禮節(jié)內(nèi)外無別，從這里就知道他絕對不能成就霸業(yè)了。”
     這一年，晉公子重耳路過宋國，襄公因為被楚國打傷，想得到晉援助，于是厚禮重耳，贈送給重耳八十匹馬。
     十四年（前637）夏天，襄公終于死于泓水之戰(zhàn)時的腿傷，兒子成公王臣即位。
     成公元年（前636），晉文公即位。三年（前634），宋國背棄楚國盟約與晉友好，因為宋曾對文公有過恩德。四年（前633），楚成王討伐宋國，宋國向晉國告急。五年（前632）晉文公救援宋國，楚軍退去。九年（前628），晉文公去世。十一年（前625），楚太子商臣?xì)⑺雷约旱母赣H成王即位。十六年（前620），秦穆公去世。
     十七年（前619），成公去世。成公的弟弟御殺死太子和大司馬公孫固，自己立為國君。宋人殺死國君御，擁立成公小兒子杵臼，這就是昭公。
     昭公四年（前616），宋在長丘打敗長翟緣斯。七年（前613），楚莊王即位。
     九年（前611），昭公昏庸無道，百姓不歸附他。昭公的弟弟鮑革很賢惠，又能禮遇下士。先前，襄公夫人想與公子鮑私通，未能如愿，于是就幫助鮑對國人布施恩惠。公子鮑收于華元的推薦作了右?guī)?。昭公出獵時，夫人王姬讓衛(wèi)伯殺死昭公杵臼，弟弟鮑革即位，這就是文公。
     文公元年（前610），晉國率領(lǐng)諸侯討伐宋國，譴責(zé)宋殺死了國君。但聽說文公已被立為國君，就退兵了。二年（前609），昭公兒子靠文公的同母弟弟須和武公、繆公、戴公、莊公、桓公后代的支持作亂，文公便誅殺了他們，趕走武公、繆公后代。
     四年（前607）春天，楚讓鄭討伐宋國。宋國派華元作統(tǒng)帥，鄭國打敗了宋國，囚禁了華元。華元在作戰(zhàn)初曾殺羊犒勞士兵，他的車夫沒有吃到羊羹，所以十分怨恨，便駕著車跑到鄭軍中，所以宋軍失敗，華元被囚。宋國用一百輛兵車、四百匹毛色漂亮的馬贖回華元。這些東西還未完全送到楚國，華元就逃了回來。
     十四年（前597），楚莊王包圍了鄭國。鄭伯投降了楚國，楚國又解圍而去。
     十六年（前595），楚國使者路過宋國，宋國因有前仇，就逮捕了楚國使者。九月，楚莊王包圍宋都。十七年（前594），楚國包圍宋都達(dá)五月之久，城內(nèi)告急，無糧可吃，華元便在一天夜里暗中會見楚國將領(lǐng)子反。子反告訴莊王。莊王問：“城中怎么樣？”子反回答：“城內(nèi)人劈開人骨作柴燒，交換幼子果腹。”莊王說：“這話是真的呀！我軍也只有兩天的口糧了?！背捎谥v求信義，就退兵了。
     二十二年（前589），文公去世，兒子共公瑕立為國君。宋國第一次實行厚葬。君子譏笑華元沒有盡到為臣的職責(zé)。
     共公十年（前579），華元與楚將重友好，又與晉將欒書友好，因此與晉楚都結(jié)了盟。十三年（前576），共公去世。華元做右?guī)煟~石做左師。司馬唐山殺死太子肥，又打算殺死華元，華元要逃亡到晉國，魚石陰止了他，到了黃河又折回來，殺死了唐山。于是，立共公小兒子成，這就是平公。
     平公三年（前573），楚共王攻下宋國的彭城，把彭城封給宋國左師魚石。四年（前572），諸侯共同殺死魚石，而把彭城歸還給宋國。三十五年（前541），楚公子圍殺死自己的國君即位，這就是靈王。四十四年（前532），平公去世，兒子元公佐即位。
     元公三年（前529），楚公子棄疾殺君即位，做了平王。八年（前524），宋國發(fā)生火災(zāi)。十年（前522），元公不講信用，用欺騙手段殺死許多公子。大夫華氏、向氏作亂。楚平王太子建逃奔到宋國，看見華氏等人互相攻伐作戰(zhàn)，便離開宋國跑到鄭國。十五年（前517），因為魯昭公在外居住躲避季氏，元公便替他四處求情回魯國，半路上元公去世，兒子景公頭曼（ｗàｎ，萬）即位。
     景公十六（前501），魯國陽虎逃奔到宋國，后又離開。二十五年（前492），孔子路過宋國，宋國司馬桓魋(ｔūｉ，推)討厭孔子，想殺死他，孔子換上平民服逃出宋國。三十年（前487），曹背叛宋國，宋國討伐曹國，晉國未去救援，于是宋國君滅亡了曹國，占據(jù)了曹國。三十六年（前481），齊國田常殺死國君簡公。
     三十七年（前480），楚惠王滅亡了陳國，火星侵占了心宿星區(qū)。心宿區(qū)是宋國的天區(qū)，景公十分擔(dān)憂。司星子韋說：“可以把災(zāi)禍移到相國身上?！本肮f：“不行，相國象是我的手足。”子韋又說：“可以移到百姓身上?！本肮f：“也不行，國君靠的就是百姓?！弊禹f又說：“可以移到年成上?！本肮f：“更不行，年成歉收，百姓貧困，我做誰的國君！”子韋說：“天雖高遠(yuǎn)卻能聽到下界細(xì)微的聲音，您有這三句國君應(yīng)該說的話，火星應(yīng)該移動了。”于是仔細(xì)觀測火星，火星果然移動了三度。
     六十四年（前453），景公去世。宋公子特殺死太子即位，這就是昭公。昭公是元公的曾孫。昭公的父親是公孫糾，糾的父親是公子褍（ｄｕ?。?，端）秦，褍秦就是元公的小兒子。景公殺死昭公的父親公孫糾，所以昭公怨恨太子，便殺死他，自己即位。
     昭公四十七年（前404）去世，兒子悼公購由立為國君。悼公八年（前396）去世，兒子休公田即位。休公田二十三年（前373）去世，兒子辟公辟兵即位。辟公三年（前370）去世，兒子剔成即位。剔成四十一年（前329），剔成的弟弟偃襲擊剔成，剔成失敗逃到齊國，偃自立宋國國君。
     君偃十一年（前318），自己號為王。東面打敗齊國，攻下五座城；南面打敗楚國，侵占三百里地；西面打敗魏國，和齊魏結(jié)成怨家。君偃用牛皮袋盛著血，懸掛起來用箭射它，稱為“射天”。君偃只知沉緬于酒色之中。凡是規(guī)勸提意見的大臣，君偃一律射死。于是諸侯們都稱他為“桀宋”?！八尉扔植郊q王后塵，為所欲為，不可不殺?！敝T侯要求齊國討伐宋國。王偃即位四十七年（前282），齊湣王與魏、楚討伐宋國，殺死王偃，滅亡了宋國，瓜分了宋地。

     太史公說：孔子說過“微子走了，箕子成為奴隸，比干進(jìn)諫被殺，殷朝有三位仁者。”《春秋》譏諷宋國的動亂從宣公廢掉太子讓自己的弟弟即位開始，國家不安定達(dá)十代之多。襄公時，修行仁義，想做盟主。他的大夫正考父稱贊他，所以追述契、湯、高宗時代殷朝興盛的原因，寫了《商頌》。宋襄公在泓水吃了敗仗之后，有的君子認(rèn)為他值得贊揚(yáng)，感嘆當(dāng)時中原地區(qū)的國家缺少禮義，所以表彰他，因為宋襄公具有禮讓精神。

     微子開者①，殷帝乙之首子而帝紂之庶兄也②。紂即立，不明，淫亂于政，微子數(shù)諫，紂不聽。及祖伊以周西伯昌之修德，滅國，懼禍至，以告紂。紂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是何能為！”于是微子度紂終不可諫，欲死之，及去，未能自決，乃問于太師、少師曰：“殷不有治政，不治四方。我祖遂陳于上，紂沈湎于酒，婦人是用，亂敗湯德于下。殷既小大好草竊奸宄，卿士師師非度，皆有罪辜，乃無維獲，小民乃并興，相為敵仇。今殷其典喪！若涉水無津涯。殷遂喪，越至于今?！痹唬骸疤珟?、少師，我其發(fā)出往？吾家保于喪？今女無故告予，顛躋③，如之何其？”太師若曰④：“王子，天篤下災(zāi)亡殷國，乃毋畏畏，不用老長。今殷民乃陋淫神祇之祀⑤。今誠得治國，國治身死不恨。為死，終不得治，不如去。”遂亡。

     ①微子開：《尚書?微子之命》云命微子啟代殷后。今此名開，是避諱漢景帝的名。    ②庶兄：《呂氏春秋》云生微子時母猶為妾，及為妻而生紂。故微子為紂同母庶兄也。    ③顛躋：《集解》曰：“躋猶墜也?？诸崏嬘诜橇x，當(dāng)如之何也?！?nbsp;   ④若：順。    ⑤神祇（ｑì，齊）：天曰神，地曰祇。

     箕子者，紂親戚也。紂始為象箸，箕子嘆曰：“彼為象箸，必為玉杯；為杯，則必思遠(yuǎn)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輿馬宮室之漸自此始，不可振也。”紂為淫泆，箕子諫，不聽。人或曰：“可以去矣?！被釉唬骸盀槿顺贾G不聽而去，是彰君之惡而自說于民①，吾不忍為也?！蹦吮话l(fā)詳狂而為奴②。遂隱而鼓琴以自悲，故傳之曰《箕子操》③。
     王子比干者，亦紂之親戚也。見箕子諫不聽而為奴，則曰：“君有過而不以死爭④，則百姓何辜！”乃直言諫紂。紂怒曰：“吾聞圣人之心有七竅，信有諸乎？”乃遂殺王子比干，刳視其心⑤。
     微子曰：“父子有骨肉，則臣主以義屬。故父有過，子三諫不聽，則隨而號之；人臣三諫不聽，則其義可以去矣?！庇谑翘珟?、少師乃勸微子去⑥，遂行。

     ①說：通“悅    ②被：通“披”；  詳：通“佯”。    ③《箕子操》：《風(fēng)俗通義》曰：“其道閉寒憂愁而作者，命其曲曰操，操者，言遇災(zāi)遇害，困厄窮迫，雖怨恨失意，猶守禮義，不懼不懾，樂道而不改其操也?！?nbsp;   ④爭：通“諍”，直言相勸。    ⑤刳(ｋū，枯)：剖開而挖空。    ⑥太師、少師：《集解》曰：“太師，三公，箕子也。少師，孤卿，比干也。”《集解》又云：“時比干已死，而云少師者似誤?！?/p>

     周武王伐紂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于軍門①，肉袒面縛②，左牽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于是武王乃釋微子，復(fù)其位如故。
     武王封紂子武庚祿父以續(xù)殷祀，使管叔、蔡叔傅相之。

     ①造：往，到。    ②肉袒面縛：《索隱》云肉袒者，袒而露肉也。面縛者，縛手于背而面向前也。

     武王既克殷，訪問箕子。
     武子曰：“于乎！維天陰定下民，相和其居，我不知其常倫所序?！?br>     箕子對曰：“在昔鯀堙鴻水①，汩陳其五行②，帝乃震怒，不從鴻范九等，常倫所③。鯀則殛死④，禹乃嗣興。天乃錫禹鴻范九等，常倫所序。
     “初一曰五行；二曰五事；三曰八政；四曰五紀(jì)；五曰皇極；六曰三德；七曰稽疑；八曰庶征；九曰向用五福，畏用六極。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曰稼穡。潤下作咸，炎下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
     “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曰睿。恭作肅，從作治，明作智，聰作謀，睿作圣。
     “八政：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賓，八曰師。
     “五紀(jì)：一曰歲，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歷數(shù)⑤。
     “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⑥，用傅錫其庶民⑦，維時其庶民于女極⑧，錫女保極。凡厥庶民，毋有淫朋，人毋有比德，維皇作極。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⑨，女則念之。不協(xié)于極，不離于咎⑩，則受之。而安而色，曰予所好德，女則錫之福。時人斯其維皇之極。毋侮鰥寡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11)，而國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穀。女不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于其毋好，女雖錫之福，其作女用咎。毋偏毋頗，遵王之義。毋有作好，遵王之道。毋有作惡，遵王之路。毋偏毋黨，王道蕩蕩。毋黨毋偏，王道平平(12)。毋反毋側(cè)，王道正直。會其有極，歸其有極。曰王極之傅言，是夷是訓(xùn)(13)，于帝其順。凡厥庶民，極之傅言，是順是行，以近天子之光(14)。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強(qiáng)不友剛克(15)，內(nèi)友柔克(16)，沈漸剛克(17)，高明柔克。維辟作福，維辟作威，維辟玉食(18)。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兇于而國。人用側(cè)頗辟，民用僭忒(19)。
     “稽疑(20)：擇建立卜筮人(21)。乃命卜筮，曰雨，曰濟(jì)(22)，曰涕(23)，曰霧，曰克，曰貞，曰悔，凡七。卜五，占之用二，衍忒(24)。立時人為卜筮，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女則有大疑，謀及女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女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25)，而身其康強(qiáng)，而子孫其逢吉(26)。女則從，龜從，筮逆，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從，龜從，筮從，女則逆，庶民逆，吉。庶民從，龜從，筮從，女則逆，卿士逆，吉(27)。女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作內(nèi)吉，作外兇(28)。龜筮共違于人，用靜吉，用作兇(29)。
     “庶征：曰雨，曰陽，曰奧，曰寒，曰風(fēng)，曰時。五者來備，各以其序，庶草繁廡(30)。一極備，兇。一極亡(31)，兇。曰休征(32)：曰肅，時雨若；曰治，時晹若；曰知，時奧若；曰謀，時寒若；曰圣，時風(fēng)若。曰咎征(33)：曰狂，常雨若；曰僭(34)，常晹若；曰舒，常奧若；日急，常寒若；曰霧，常風(fēng)若。王眚維歲(35)，卿士維月，師尹維日。歲月日時毋易，百谷用成，治用明，畯民用章(36)，家用平康。日月歲時既易，百谷用不成，治用昏不明，畯民用微，家用不寧。庶民維星，星有好風(fēng)，星有好雨。日月之行，有冬有夏。月之從星，則以風(fēng)雨。
     “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37)，五曰考終命(38)。六極(39)：一曰兇短折(40)，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
     于是武王乃封箕子于朝鮮而不臣也。
     其后箕子朝周，過故殷墟，感宮室毀壞，生禾黍，箕子傷之，欲哭則不可，欲泣為其近婦人，乃作《麥秀》之詩以歌詠之。其詩曰：“麥秀漸漸兮(41)，禾黍油油。彼狡僮兮，不與我好兮！”所謂狡僮者，紂也。殷民聞之，皆為流涕。

     ①鴻：通“洪”。    ②汩(ｇū，骨)：擾亂。    ③(ｄù，妒)：敗壞。    ④殛(ｊí，極)：誅戮。    ⑤歷數(shù)：推算歲時節(jié)候。    ⑥時：通“是”。    ⑦傅：通“敷”，布。    錫：賜也。    ⑧女：通“汝”，你。    ⑨有：通“又”。    猷(ｙóｕ，猶)：謀劃。    ⑩離：通“罹”，遭受。    咎：罪責(zé)。    (11)羞：進(jìn)。    (12)平(ｂｉàｎ，辨)平：當(dāng)作“■”，清明可辨貌。(13)夷：通“彝”，一定的法則。    (14)近：益，增加。    (15)支：順。    (16)內(nèi)：《索隱》曰內(nèi)當(dāng)為燮，和。    (17)沈：通“沉”。    漸：通“潛”。    沉、潛，均有在下的意思，當(dāng)指勞動人民。    (18)維辟作福，維辟作威，維辟玉食：《集解》曰：“辟，君也。玉食。美食。不言王者，關(guān)諸侯也?！薄白鞲?，專爵賞也。作威，專刑罰也。玉食，珍美也?！?nbsp;   (19)僭忒：逾越常規(guī)，心懷惡念。    (20)稽：通“乩”，舊時迷信者求神降示的一種方法。能為人決疑治病，預(yù)示吉兇。(21)卜筮：《集解》云：”龜曰卜，蓍曰筮。    (22)濟(jì)：通“霽”，兆象雨止。    (23)涕：《尚書》作“■”，兆象氣絡(luò)繹不絕。    (24)衍忒：推演變化。    (25)大同：《集解》曰：“大同于吉”。(26)子孫其逢吉：《集解》曰：“動不違眾，故后世遇吉也?！?nbsp;   (27)吉：《集解》曰：“此三者皆從多，故為吉?！?nbsp;   (28)作內(nèi)吉，作外兇：《集解》曰：“此逆者多，以故舉事于境內(nèi)則吉，境外則兇?！?nbsp;   (29)用靜吉，用作兇：《集解》云：“安以守常則吉，動則兇。”“龜筮皆與人謀相違，人雖三從，猶不可以舉事。”    (30)奧(ｙù，郁)：通“燠”，暖。    廡：通“蕪”，草盛。(31)：通“無”。    (32)休：舊指美善。    (33)咎：災(zāi)禍。    (34)僭：差失。    (35)眚(ｓｈěｎｇ，省)：過失。    (36)畯：通“俊”。    (37)攸：所。    (38)考：老。    (39)極：懲罰的意思。    (40)兇短折：《集解》云：“未齔日兇，未冠曰短，未婚曰折。”    (41)漸漸：麥芒之狀。

     武王崩，成王少，周公旦代行政當(dāng)國①。管、蔡疑之，乃與武庚作亂，欲襲成王、周公。周公既承成王命誅武庚，殺管叔，放蔡叔，乃命微子開代殷后，奉其先祀，作《微子之命》以申之，國于宋。微子故能仁賢，乃代武庚，殷之佘民甚戴愛之。
     微子開卒，立其弟衍，是為微仲②。微仲卒，子宋公稽立。宋公稽卒，子丁公申立。丁公申卒，子湣公共立。湣公共卒，弟煬公熙立。煬公即位，湣公子鮒祀殺煬公而自立，曰“我當(dāng)立”，是為厲公。厲公卒，子釐公舉立。
     釐公十七年，周厲王出奔彘。
     二十八年，釐公卒，子惠公立?；莨哪?，周宣王即位。三十年，惠公卒，子哀公立。哀公元年卒，子戴公立。
     戴公二十九年，周幽王為犬左戎所殺，秦始列為諸侯。
     三十四年，戴公卒，子武公司空立。武公生女為魯惠公夫人，生魯桓公。十八年，武公卒，子宣公力立。

     ①當(dāng)國：掌握國家政權(quán)。    ②微種：一說微仲乃微子末之子。

     宣公有太子與妻。十九年，宣公病，讓其弟和，曰：“父死子繼，兄死弟及，天下通義也。我其立和?！焙鸵嗳尪苤?。宣公卒，弟和立，是為穆公。
     穆公九年，病，召大司孔父謂曰：“先君宣公舍太子與夷而立我，我不敢忘。我死，必立與夷也。”孔父曰：“群臣皆愿立公子馮?！蹦鹿唬骸拔懔ⅠT，吾不可以負(fù)宣公?！庇谑悄鹿柜T出居于鄭。八月庚辰，穆公卒，兄宣公子與妻立，是為殤公。君子聞之，曰：“宋宣公可謂知人矣，立其弟以成義，然卒其子復(fù)享之?！?/p>

     殤公元年，衛(wèi)公子州吁殺其君完自立，欲得諸侯，使告于宋曰：“馮在鄭，必為亂，可與我伐之①。”宋許之，與伐鄭，至東門而還。二年，鄭伐宋，以報東門之役。其后諸侯數(shù)來侵伐。
     九年，大司馬孔父嘉好，出，道遇太宰督，督說，目而觀之。督利孔父妻②，乃使人宣言國中曰：“殤公即位十年耳③，而十一戰(zhàn)④，民苦不堪，皆孔父為之，我且殺孔父以寧民?！笔菤q    ⑤，魯弒其君隱公。十年，華督攻孔父，取其妻⑥。殤公怒，遂弒殤公，而迎穆公子馮于鄭而立之，是為莊公。

     ①馮在鄭，必為亂，可與我伐之：據(jù)《左傳?隱公四年》載，宋公子馮欲與宋殤公爭君位，當(dāng)宋殤公即位后，公子馮便出奔鄭國?！班嵢擞{之，及衛(wèi)州吁立將修先君之怨于鄭，而求寵于諸侯，以和其民。”于是州吁便以除掉公子馮為由派使者勸告宋國與自己共同討伐鄭國。    ②利：貪圖。    ③殤公：為謚號，死后稱之，此處“殤”字當(dāng)省。    ④十一戰(zhàn)：《集解》曰：“一戰(zhàn)，伐鄭，圍其東門；二戰(zhàn)，取其禾；三戰(zhàn)，取邾田；四戰(zhàn)，邾鄭宋，入其郛；五戰(zhàn)，伐鄭，圍長葛；六戰(zhàn)，鄭以王命伐宋；七戰(zhàn)，魯敗宋師于菅；八戰(zhàn)，宋、衛(wèi)人鄭；九戰(zhàn)，伐戴；十戰(zhàn)，鄭入宋；十一戰(zhàn)，鄭伯以虢師大敗宋。    ⑤是歲：魯隱公被殺在宋殤公八年，不當(dāng)在此年。    ⑥取：通“娶”。

     莊公元年，華督為相。九年①，執(zhí)鄭之祭仲，要以立突為鄭君。祭仲許，竟立突。十九年，莊公卒②，子湣公捷立。
     湣公七年，齊桓公即位。九年，宋水，魯使臧文仲往吊水③。湣公自罪曰：“寡人以不能事鬼神，政不修，故水?！标拔闹偕拼搜浴４搜阅斯幼郁~教湣公也④。
     十年夏，宋伐魯⑤，戰(zhàn)于乘丘，魯生虜宋南宮萬。宋人請萬，萬歸宋。十一年秋，湣公與南宮萬獵，因博爭行⑥，湣公怒，辱之，曰：“始吾敬若；今若，魯虜也?！比f有力，病此言⑦，遂以局殺湣公于蒙澤⑧。大夫仇牧聞之，以兵造公門，萬博牧，牧齒著門闔死⑨。因殺太宰華督，乃更立公子游為君。諸公子奔蕭，公子御說奔毫。萬弟南宮牛將兵圍毫。冬，蕭及宋之諸公子共擊殺南宮牛，弒宋新君游而立湣公弟御說，是為桓公。宋萬奔陳。宋人請以賂陳。陳人使婦人飲之醇酒，以革裹之，歸宋。宋人醢萬也⑩。

     ①九年：執(zhí)鄭之祭仲當(dāng)在宋莊公十年。九年誤。    ②十九年：莊公十八卒，無十九年。    ③吊：慰問遭遇不幸。    ④公子子魚：據(jù)《左傳?莊公十一年》，子魚當(dāng)為子魚之父御說。子魚至僖公八年始見《左傳》，距此尚三十佘年矣。    ⑤十年：宋伐魯當(dāng)在宋湣公八年。十年誤。    ⑥博：通“簙”，古代一種博戲。    ⑦?。和春蕖?nbsp;   ⑧局：棋盤。    ⑨闔：《集解》曰：“闔，門扇?！?nbsp;   ⑩醢（ｈǎｉ，海）：古代的一種酷刑，把人剁成肉醬。

     桓公二年，諸侯伐宋，至郊而去。三年，齊桓公始霸。二十三年，迎衛(wèi)公子毀于齊，立之，是為衛(wèi)文公。文公女弟為桓公夫人①。秦穆公即位。三十年，桓公病，太子茲甫讓其庶兄目夷為嗣②?；腹x太子意，竟不聽。三十一年春，桓公卒，太子茲甫立，是為襄公。以其庶兄目夷為相。未葬，而齊桓公會諸侯于葵丘，襄公往會。
     襄公七年，宋地隕星如雨，與雨偕下；六鶂退蜚③，風(fēng)疾也。
     八年，齊桓公卒，宋欲為盟會。十二年春，宋襄公為鹿上之盟，以求諸侯于楚，楚人許之。公子目夷諫曰：“小國爭盟，禍也。”不聽。秋，諸侯會宋公盟于盂。目夷曰：“禍其在此乎？君欲已甚，何以堪之！”于是楚執(zhí)宋襄公以伐宋。冬，會于毫，以釋宋公。子魚曰：“禍猶未也?！笔晗?，宋伐鄭。子魚曰：“禍在此矣?！鼻铮ニ我跃揉?。襄公將戰(zhàn)，子魚諫曰：“天之棄商久矣，不可?！倍辉?，襄公與楚成王戰(zhàn)于泓。楚人未濟(jì)，目夷曰：“彼眾我寡，及其未濟(jì)擊之。”公不聽。已濟(jì)未陳④，又曰：“可擊?！惫唬骸按浼宏??！标惓桑稳藫糁?。宋師大敗，襄公傷股。國人皆怨公。公曰：“君子不困人于厄，不鼓不成列?！弊郁~曰：“兵以勝為功，何常言與⑤！必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戰(zhàn)為？”
     楚成王已救鄭，鄭享之⑥；去而取鄭二姬以歸。叔瞻曰：“成王無禮，其不沒乎？為禮卒于無別，有以知其不遂霸也。
     是年，晉公子重耳過宋，襄公以傷于楚，欲得晉援，厚禮重耳，以馬二十乘。
     十四年夏⑦，襄公病傷于泓而竟卒，子成公王臣立。

     ①女弟：妹妹。    ②目夷：字子魚。    ③蜚：通“飛”。    ④陳：通“陣”。    ⑤何常言與：《集解》一云“尚何言與”。    ⑥享：通“饗”。    ⑦十四年：當(dāng)作“二十四年”。

     成公元年，晉文公即位。三年，倍楚盟親晉①，以有德于文公也。四年，楚成王伐宋，宋告急于晉。五年，晉文公救宋，楚兵去。九年，晉文公卒。十一年，楚太子商臣弒其父成王代立。十六年，秦穆公卒。
     十七年，成公卒。成公弟御殺太子及大司馬公孫固而自立為君。宋人共殺君御而立成公少子杵臼，是為昭公。
     昭公四年，宋敗長翟緣斯于長丘。七年，楚莊王即位。
     九年，昭公無道，國人不附。昭公弟鮑革賢而下士②。先，襄公夫人欲通于公子鮑，不可，乃助之施于國，因大夫華元為右?guī)?。昭公出獵，夫人王姬使衛(wèi)伯攻殺公杵臼。弟鮑革立，是為文公。

     ①倍：通“背”。背棄。    ②鮑革：“革”字為衍文，即公子鮑。

     文公元年，晉率諸侯伐宋，責(zé)以弒君。聞文公定立，乃去，二年，昭公子因文公母弟須與武、繆、戴、莊、桓之族為亂，文公盡誅之，出武、繆之族①。
     四年春，楚命鄭伐宋。宋使華元將，鄭敗宋，囚華元。華元之將戰(zhàn)，殺羊以食士，其御羊羹不及，故怨，馳入鄭軍，故宋師敗，得囚華元。宋以兵車百乘文馬四百匹贖華元。未盡入，華元亡歸宋。
     十四年，楚莊王圍鄭。鄭伯降楚，楚復(fù)釋之。
     十六年，楚使過宋，宋有前仇，執(zhí)楚使②。九月，楚莊王圍宋。十七年，楚以圍宋五月不解③，宋城中急，無食，華元乃夜私見楚將子反。子反告莊王。王問：“城中何如？”曰：“析骨而炊，易子而食?！鼻f王曰：“誠哉言！我軍亦有二日糧?！币孕殴?，遂罷兵去。
     二十二年，文公卒，子共公瑕立。始厚葬。君子譏華元不臣矣。
     共公十年，華元善楚將子重，又善晉將欒書，兩盟晉楚。十三年，共公卒。華元為右?guī)?，魚石為左師。司馬唐山攻殺太子肥，欲殺華元，華元奔晉，魚石止之，至河乃還，誅唐山。乃立共公少子成，是為平公。

     ①出武、穆之族：《左傳?文公十八年》載此事為：“宋武氏之族道昭公子，將奉司城須以作亂。十二月，宋公殺母弟須及昭公子，使戴、莊、桓之族攻武氏于司馬子伯之館，遂出武、穆之族?！贝藢⒋鳌⑶f、桓三族亦為作亂者，誤也。    ②執(zhí)楚使：據(jù)《左傳?宣公十四年》當(dāng)作“殺楚使者。”《楚世家》、《十二諸侯年表》亦“殺楚使者?！?nbsp;   ③圍宋五月：據(jù)《左傳?宣公十五年》所載當(dāng)作“圍宋九月?！?/p>

     平公三年，楚共王拔宋之彭城，以封宋左師魚石。四年，諸侯共誅魚石，而歸彭城于宋。三十五年，楚公子圍弒其君自立，為靈王。四十四年，平公卒，子元公佐立。
     元公三年，楚公子棄疾弒靈王，自立為平王。八年，宋火。十年，元公毋信，詐殺諸公子，大夫華、向氏作亂。楚平王太子建來奔，見諸華氏相攻亂，建去如鄭。十五年，元公為魯昭公避季氏居外，為之求入魯，行道卒，子景公頭曼立。
     景公十六年，魯陽虎來奔，已復(fù)去。二十五年，孔子過宋①，宋司馬桓魋惡之，欲殺孔子，孔子微服去②。三十年，曹倍宋，又倍晉，宋伐曹，晉不救，遂滅曹有之。三十六年，齊田常弒簡公。
     三十七年，楚惠王滅陳。熒惑守心③。心，宋之分野也④。景公憂之。司星子韋曰：“可移于相。”景公曰：“相，吾之股肱?！痹唬骸翱梢朴诿??！本肮唬骸熬叽?。“曰：”可移于歲。景公曰：“歲饑民困，吾誰為君！”子韋曰：“天高聽卑，君有君人之言三，熒惑宜有動。”于是候之⑤，果徙三度。
     六十四年⑥，景公卒。宋公子特攻殺太子而自立⑦，是為昭公。昭公者，元公之曾庶孫公孫糾，糾父公子褍秦，褍秦即元公少子也。景公殺昭公父糾，故昭公怨殺太子而自立。

     ①二十五：孔子過宋在二十二年，此處誤。    ②微服：舊時帝王、官吏為了隱藏自己的身分而改裝平民的服裝。    ③熒惑：即火星。守：甲星侵占乙星通常所在的天區(qū)。    心宿：二十八宿之一。    ④分野：我國古代的一種迷信說法，將天空星宿分為十二次，配屬于各國，用以占卜吉兇。    ⑤候：觀察。    ⑥六十四年：《表》記景公卒于前451年，在位共六十六年，實誤。    ⑦公子特：“特”當(dāng)作“得”。

     昭公四十七年卒，予悼公購由立。悼公八年卒，子休公田立。休公田二十三年卒，子辟公辟兵立。辟公三年卒，子剔成立。剔成四十一年，剔成弟偃攻襲剔成，剔成敗奔齊，偃自立為宋君。
     君偃十一年，自立為王。東敗齊，取五城①，南敗楚，取地三百里；西敗魏軍，乃與齊、魏為敵國。盛血以韋囊，縣而射之②，命曰“射天”。淫于酒婦人。群臣諫者輒射之。于是諸侯皆曰“桀宋”?！八纹鋸?fù)為紂所為，不可不誅”。告齊伐宋。王偃立四十七年③。齊湣王與魏、楚伐宋④，殺王偃，遂滅宋而三分其他。

     ①取五城：《戰(zhàn)國策?宋策》載“齊拔宋五城”，此處誤為宋取五城。以下載“南敗楚”事亦有誤。    ②縣：通“懸”。    ③王偃立四十七年：《六國年表》言前286年齊滅宋，君偃在位應(yīng)為四十三年。    ④齊湣王與魏、楚伐宋：此說僅見于此，《六國年表》及各《世家》皆言齊湣王滅宋，未言魏、楚參與。

     太史公曰：孔子稱“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殷有三仁焉”。《春秋》譏宋之亂自宣公廢太子而立弟，國以不寧者十世。襄公之時，修行仁之，欲為盟主。其大夫正考父美之①，故追道契、湯、高宗，殷所以興，作《商頌》。襄公既敗于泓，而君子或以為多，傷中國闕禮義，褒之也，宋襄之有禮讓也。

     ①正考父：正考父曾佐戴、武、宣諸公，在襄公以前百佘年，此處言“正考父美之”云云，實誤。

 標(biāo)題 <<晉世家第九 王連升 譯注>>

晉世家第九
王連升  譯注

 【說明】西周初年，周成王封自己的弟弟叔虞于唐，稱為唐叔虞。唐曾是堯的都城。據(jù)《毛詩譜》說，叔虞的兒子燮父因堯墟以南有晉水，改稱晉侯。本篇所記從成工削桐葉為珪以封叔虞起至?xí)x靜公二年（前376）魏、韓、趙三家分晉止，大約有六個半世紀(jì)的歷史。晉國的內(nèi)亂始自晉穆侯。晉穆侯娶齊女姜氏為夫人，生一太子，取名曰“仇”。晉國大夫師服認(rèn)為，太子名曰仇，少子名曰成師，這是嫡庶名字的顛倒，預(yù)示著晉國將要發(fā)生內(nèi)亂。果然，穆侯死后，弟殤叔自立為君，太子仇出奔，內(nèi)亂開始。當(dāng)然，這僅僅是一種巧合，其根本原因在于君子所言：“末大于本而得民心，不亂何待！”
 父死子繼、兄終弟及是古代君主傳位的兩種方式。為了鞏固地位，古代各朝君王一般都是趁自己健在時，就確定太子作為繼承人。這樣，爭奪太子位便成為爭奪君位的“序幕”。晉獻(xiàn)公寵愛年輕貌美的驪姬，愛屋及烏，獻(xiàn)公便想廢掉原立太子申生，而立驪姬子奚齊。這本來正中驪姬下懷，但驪姬卻裝模作樣哭哭啼啼表示不同意，還以自殺威脅獻(xiàn)公，暗中卻?；?，讓太子申生去祭母，把祭祀的福肉獻(xiàn)給獻(xiàn)公，驪姬趁機(jī)放進(jìn)毒藥，以達(dá)到中傷申生、立奚齊為太子的目的。為了私欲，驪姬之流可謂極盡狠毒用心、卑劣手段而毫無顧忌。面對這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陰謀，申生先是倉皇逃回封地，爾后考慮父親年老、失去驪姬將“寢不穩(wěn)，食無味”，最終只好背負(fù)惡名、自殺身亡，結(jié)束了這場爭奪戰(zhàn)，而成為至高無上的權(quán)位爭戰(zhàn)舞臺上可憐的殉葬品。讀者們對他也只能發(fā)一聲“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嘆息而已。
 晉文公從年輕時就好學(xué)不倦，十七歲曾結(jié)交五個賢士，在國外逃亡十九年，經(jīng)歷過各種艱難險阻，積累了豐富的治國治民經(jīng)驗，終于在62歲時返回晉國榮登君主寶座。在執(zhí)政期間，他修明政務(wù)、施惠百姓、獎懲分明、實行了一系列改革政策，成為世代公認(rèn)的圣賢君王、春秋五霸之一。但他也曾犯有兩個錯誤。
 逃亡途中，他愛戀在齊國娶的妻子，貪圖安樂，竟忘記重任，放棄理想，不再奮發(fā)向前。他的妻子與隨從用計灌醉他，抱他上車，離開齊國。醒后，他知中計，想殺死隨從——自己的舅父。這是他的錯誤之一。返回晉國后，他獎賞與他同舟共濟(jì)的有功之臣時，忘記了介子推，引起介子推及其隨從的不滿。這是他的錯誤之二。但晉文公終歸不愧為賢君，他知錯必改，有錯必糾，當(dāng)認(rèn)識到隨從用計使他離開齊國是正確的作法時，他終于沒有殺死舅父而與隨從們一起前行了。當(dāng)他認(rèn)識到未及時給介子推行賞之錯時，便派人到處尋找介子推。當(dāng)聽說介子推已進(jìn)入綿上山時，他便下令把整座山做為“介推田”封給介子推，改綿上山為介山，“以記吾過，且旌善人”。這些做法都爭得了民心，鞏固了他的地位。
 封建帝王都會犯錯誤，這是勿庸置疑的事實，但犯了錯誤能誠心聽取各方面的意見，知錯、認(rèn)錯、改錯卻只有明君、圣王才能做到。所以漢代政治家王符在《潛夫論?明暗》篇中說：“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因此，“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就成為一句箴言流傳了下來。這句箴言大可以治國安邦，小可修身養(yǎng)性。

 晉國的唐叔虞是周武王的兒子，周成王的弟弟。當(dāng)初，周武王與叔虞母親交會時，母夢見上天對周武王說：“我讓你生個兒子，名叫虞，我把唐賜給他。”等到武王夫人生下嬰兒后一看，手掌心上果然寫著“虞”字，所以就給兒子取名為虞。
 周武王逝世后，周成王繼位，唐發(fā)生內(nèi)亂，周公滅了唐。一天，周成王和叔虞作游戲，成王把一片桐樹葉削成珪狀送給叔虞，說：“用這個分封你?！笔坟谑钦埱筮x擇一個吉日封叔虞為諸侯。周成王說：“我和他開玩笑呢！”史佚說：“天子無戲言。只要說了，史官就應(yīng)如實記載下來，按禮節(jié)完成它，并奏樂章歌詠它。”于是周成王把唐封給叔虞。唐在黃河、汾河的東邊，方圓一百里，所以叫唐叔虞，姓姬，字子于。
 唐叔的兒子燮就是晉侯。晉侯的兒子寧族就是武侯。武侯的兒子服人就是成侯。成侯的兒子福就是厲侯。厲侯的兒子宜臼就是靖侯。靖侯以后，可以推算年代。從唐叔到靖侯五代，沒有年代記載。
 靖侯十七年（前842），周厲王殘暴狂虐，國人動亂，厲王逃到彘，大臣主持政務(wù)，所以叫“共和”。
 十八年（前841），靖侯逝世，兒子釐侯司徒繼位。釐侯十四年（前827），周宣王剛剛即位。十八年（前823），釐侯逝世，兒子獻(xiàn)侯籍即位。獻(xiàn)侯于十一年（前812）逝世，兒子穆侯費(fèi)王即位。
 穆侯即位的第四年（前808），娶了齊女姜氏作夫人。七年（前805），穆侯討伐條地。夫人生下太子仇。十年（前802），討伐千畝，建立了功勞。穆侯又得了小兒子，取名成師。晉人師服說：“君王給孩子取的名，真奇怪呀！太子叫仇，仇是仇恨的意思。小兒子卻叫成師，成師是大名號，是成就他的意思。名字是自己命名的，然而，事物卻自有規(guī)定?，F(xiàn)在，嫡長子與庶子取的名字正相返，這以后晉難道能不亂嗎？”
 二十七年（前785），穆侯去世，弟弟殤叔自己立為君王，太子仇被迫逃亡。殤叔三年（前782），周宣王逝世。四年（前781），穆侯的太子仇率領(lǐng)自己的黨徒襲擊殤叔自立為國君，這就是文侯。
 文侯十年（前771），周幽王昏庸無道，犬戎殺死幽王，周王室東遷。秦襄公開始被列為諸侯。
 三十五年（前746），文侯仇逝世，兒子昭侯伯即位。
 昭侯于元年（前745）把曲沃封給文侯弟弟成師。曲沃城比翼城大。翼城是晉君的都城。成師被封在曲沃，稱為桓叔。靖侯的庶孫欒賓輔佐桓叔。當(dāng)時桓叔已58歲，崇尚德行，晉國百姓都?xì)w附他。君子說：“晉國的動亂就在曲沃了。末大于本并且深得民心，不亂還等什么！”
 七年（前739），晉國大臣潘父殺死國君昭侯，要迎接曲沃桓叔?；甘逡蚕肴x都，但晉人發(fā)兵攻打桓叔?；甘迨?，又回到曲沃。晉人共同立昭侯的兒子平為國君，這就是孝侯。孝侯殺了潘父。
 孝侯八年（前732），曲沃桓叔逝世，兒子鱓（ｓｈàｎ，善）代替桓叔，這就是曲沃莊伯。孝侯十五年（前725），曲沃莊伯在翼殺死國君晉孝侯。晉人攻打曲沃莊伯，莊伯再回到曲沃。晉人又立孝侯兒子郄（ｘì，戲）為國君，這就是鄂侯。
 鄂侯二年（前722），魯隱公剛即位。
 鄂侯于六年（前718）逝世。曲沃莊伯聽說晉鄂侯去世，便興兵討伐晉都。周平王派虢公率領(lǐng)軍隊討伐曲沃莊伯，莊伯逃回曲沃防守。晉人共同立鄂侯兒子光為國君，這就是哀侯。
 哀侯二年（前716），曲沃莊伯逝世，兒子稱接替莊伯即位，這就是曲沃武公。哀侯六年（前712），魯國人殺死自己的國君隱公。哀侯八年（前710），晉國侵伐陘廷。陘廷人和曲沃武公共同策劃，九年（前709），到達(dá)汾河畔討伐晉國，俘虜了哀侯。晉人就立哀侯的兒子小子為國君，這就是小子侯。
 小子元年（前709），曲沃武公指使韓萬殺死了被俘的晉哀侯。曲沃越發(fā)強(qiáng)大，晉國對它無可奈何。
 晉小子四年（前706），曲沃武公騙來晉小子殺死了他。周桓王派虢仲討伐曲沃武公，武公逃回曲沃，晉哀侯的弟弟緡被立為晉侯。
 晉侯緡四年（前703），宋逮捕了鄭國的祭（ｚｈàｉ，債）仲，強(qiáng)迫他立突為鄭國國君。晉侯十九年（前688），齊人管至父殺死自己的國君齊襄公。
 晉侯二十八年（前679），齊桓公開始稱霸。曲沃武公討伐晉侯緡，滅亡了晉，把晉國的寶器全部用來賄賂了周釐王，釐王任命曲沃武公為晉國君，并列為諸侯，于是武公把整個晉國土地全部吞并，據(jù)為己有。
 曲沃武公已經(jīng)即位三十七年了，才改號叫晉武公。晉武公開始遷到晉國都城，加上以前在曲沃的即位，總共三十八年。
 武公稱是先君晉穆侯的曾孫、曲沃桓叔的孫子。桓叔是首先被封于曲沃的。武公是莊伯的兒子。從桓叔最初封于曲沃到武公滅亡晉國，共六十七年，最終代替晉國成為諸侯。武公代替晉君兩年去世，與在曲沃的年份合在一起，總共即位三十九年去世。他的兒子獻(xiàn)公詭諸即位。
 獻(xiàn)公元年（前676），周惠王的弟弟頹攻擊惠王，惠王逃跑，住在鄭國的櫟邑。
 五年（前672），晉獻(xiàn)公討伐驪戎，得到驪姬及驪姬妹妹，對她們十分寵愛。
 八年（前670），晉大夫士■（ｗěｉ，委)勸說獻(xiàn)公：“晉國原有很多公子，不殺死他們就要發(fā)生動亂。”于是獻(xiàn)公派人要把所有公子殺死，同時修筑聚城當(dāng)作都城，改名叫絳，開始定都定絳。九年（前669），晉國的許多公子已經(jīng)逃奔到虢，虢因此再一次討伐晉國，未能取勝。十年（前668），晉想討伐虢，士■說：“姑且等它自己發(fā)生內(nèi)亂！”
 十二年（前666），驪姬生下奚齊。獻(xiàn)公打算廢掉太子，就說：“曲沃是我們先祖宗廟所在之地，而蒲靠近秦，屈靠近翟，如果不讓公子們在那些地方鎮(zhèn)守，我將憂心忡忡?！庇谑?，獻(xiàn)公讓太子申生去駐守曲沃，公子重耳去駐守蒲，公子夷吾去駐守屈。獻(xiàn)公與驪姬兒子奚齊就駐守在絳。晉國人因此知道太子將不能即位了。太子申生的母親是齊桓公的女兒，叫齊姜，早就去世。申生同母的妹妹是秦穆公夫人。重耳的母親的翟人狐氏女子。夷吾的母親是重耳母親的妹妹。獻(xiàn)公共有八個兒子，太子申生、重耳、夷吾都很有賢能，品德高尚。等有了驪姬，獻(xiàn)公就疏遠(yuǎn)了這三個兒子。
 十六年（前662），晉獻(xiàn)公建立二軍。獻(xiàn)公統(tǒng)帥上軍，太子申生統(tǒng)帥下軍，趙夙駕戰(zhàn)車，畢萬擔(dān)任護(hù)右，相繼討伐滅亡了霍、魏、耿。等全軍回到晉后，獻(xiàn)公給太子在曲沃筑城，把耿賜予趙夙，把魏賜予畢萬，讓他們成為大夫。士■說：“太子已經(jīng)不能立為國君了。分給都城，爵位是卿，預(yù)先把太子的祿位提高到極點(diǎn)，又怎么能即位呢！太子不如逃走，免得大禍臨頭。太子仿效吳太伯，不也可以嗎？這樣，還能落得個好名聲?！碧記]有聽從。掌卜的大夫郭偃說：“畢萬的后代一定有大發(fā)展。萬，是個滿數(shù)；魏又是個高大的名字。把魏賞賜給畢萬，是上天保佑畢萬呢。天子有兆民，諸侯有萬民，今天給它大名，又隨從滿數(shù)，它必定會有眾多的人?！碑?dāng)初，畢萬在晉國占卜自己的官運(yùn)，遇到《屯（ｚｈūｎ，諄）卦》演成《比卦》。辛廖占卜說：“這是吉利，屯預(yù)示堅固，比預(yù)示深入，沒有比這更吉利的了。他的后代一定繁榮昌盛?！?br> 十七年（前661），晉侯讓太子申生討伐東山。里克進(jìn)諫獻(xiàn)公說：“太子是奉獻(xiàn)祭祀宗廟、社稷的祭品、早晚檢查國君膳食的人，所以叫冢子。國君要出行，太子就應(yīng)留守，有人代為留守，太子就跟從，隨從叫撫軍，留守叫監(jiān)國，這是古代的制度。軍隊的統(tǒng)帥必定專心謀劃；發(fā)布號令，是國君與正卿的專職，這不是太子的事情。軍隊的統(tǒng)帥在于服從將軍的命令，太子請命于國君，則沒有威嚴(yán)；如獨(dú)斷專行，又會不孝。所以國君的繼位嫡子不可以統(tǒng)帥軍隊。國君以太子為軍隊統(tǒng)帥是錯命官職，統(tǒng)帥沒有威嚴(yán)，又怎樣用他呢？”獻(xiàn)公說：“我有幾個兒子，不知道立誰為太子?！崩锟藳]有回答就退了出來，去見太子。太子問：“我將要被廢掉吧？”里克說：“太子努力吧，讓您統(tǒng)帥下軍，怕的應(yīng)該是不能完成任務(wù)，為什么廢掉您呢？況且您怕的是不孝，不應(yīng)怕不能即位。自己注意修身養(yǎng)性，不去責(zé)難別人，就可以免除災(zāi)難?！碧咏y(tǒng)率軍隊，獻(xiàn)公讓他穿上左右異色的偏衣，佩戴上金■。里克推說有病，沒有跟從太子。太子去討伐東山。
 十九年（前659），獻(xiàn)公說：“當(dāng)初我們的先君莊伯、武公平息晉國動亂時，虢國常常幫助晉國討伐我們，又藏匿了晉國逃跑的公子，如果果真作亂，不去討伐，將給子孫留下后患?！庇谑?，獻(xiàn)公就讓荀息駕著屈產(chǎn)的駟馬向虞借路。虞同意借路，晉就去討伐虢，攻下下陽后回國了。
 獻(xiàn)公私下對驪姬說：“我想廢掉太子，讓奚齊代替他?！斌P姬聽后哭著說：“太子已經(jīng)立好，諸侯們都已經(jīng)知道了，而且太子多次統(tǒng)帥軍隊，百姓都?xì)w附他，為什么因為我就廢掉嫡長子而立庶子，你一定這樣做，我就自殺了?！斌P姬假裝贊揚(yáng)太子，但暗中卻讓人中傷太子，想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
 二十一年（前657），驪姬對太子說：“君王曾夢見齊姜，太子應(yīng)立即去曲沃祭祀母親，回來后把胙肉獻(xiàn)給君王?！庇谑翘于s到曲沃去祭祀母親，回晉都后，把胙肉奉送給獻(xiàn)公。獻(xiàn)公當(dāng)時出去打獵了，太子便把胙肉放在宮中。驪姬派人在胙肉上放了毒藥。過了兩天，獻(xiàn)公打獵回宮，廚師把胙肉獻(xiàn)給獻(xiàn)公，獻(xiàn)公正想享用，驪姬從旁阻止說：“胙肉來自遠(yuǎn)方，應(yīng)嘗嘗它?！睆N師把胙肉倒在地上，地面突起；廚師把胙肉扔給狗，狗吃后立即死了；廚師把胙肉給宦臣吃，宦臣也死了。驪姬哭著說：“太子怎么這么殘忍呢！連自己的父親都想殺死去接替其位，何況其他人呢？況且您已經(jīng)年老了，還能在世幾天呢，太子竟迫不及待地想殺死您！”驪姬接著又對獻(xiàn)公說：“太子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因為我和奚齊的緣故。我們母子寧愿躲到別國，或早早自殺，不要白白讓我母子倆被太子殘害。當(dāng)初您想廢掉他，我還反對您；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我大錯特錯了?！碧勇牭竭@事后，逃到新城，獻(xiàn)公非常生氣，就殺死了太子的老師杜原款。有人對太子說：“把毒藥放到胙肉里的就是驪姬，太子為什么不自己去說清楚呢？”太子說：“我父親年老了，沒有驪姬將睡不穩(wěn)、食無味。假使我說明白，父親將對驪姬很生氣。這不行。”有人又對太子說：“那你趕快逃到別的國家去吧?！碧诱f：“帶著這個罪名逃跑，誰能接納我呢？我自殺算了。”十二月戊申日，申生便在新城自殺身亡。
 這時重耳、夷吾來朝見國君。有人告訴驪姬說：“這兩位公子恨你誣陷殺死了太子?！斌P姬十分害怕，因此又向獻(xiàn)公造謠說：“申生把毒藥放到胙肉中，兩位公子事先都知道?！敝囟?、夷吾聽到驪姬的謠言，也很害怕，于是重耳跑到蒲，夷吾跑到屈，戒備森嚴(yán)地親自保護(hù)著自己的城市。當(dāng)初，獻(xiàn)公讓士■給兩位公子修筑蒲、屈城墻，現(xiàn)在還未修筑成功。夷吾把這事報告了獻(xiàn)公，獻(xiàn)公對士■很生氣。士■謝罪說：“邊城寇賊少，何必非要修城墻呢？”士■退下后作歌道：“狐皮襖的毛散亂了，一個國家有三個主，我將服從誰呢！”士■終于修好城。等到申生死后，兩位公子也就各自回去防守著自己的城池了。
 二十二年（前656），獻(xiàn)公對兩位公子不辭而別十分不滿，認(rèn)為他們果真有陰謀，就派軍隊討伐蒲城。蒲城有個叫勃鞮（ｄī，低）的宦者讓重耳趕快自殺。重耳爬墻逃走，勃鞮追趕，割下重耳的衣袖。重耳得以逃跑，到了翟。獻(xiàn)公又派人討伐屈，屈城人全力防守未被攻下。
 這年，晉國又向虞借路討伐虢。虞國大夫?qū)m之奇勸諫虞君說：“不能把路借給晉國，否則晉國會滅亡虞國?！庇菥f：“晉國與我同姓，它不應(yīng)該攻打我國?！睂m之奇說：“太伯、虞仲都是太王的兒子，太伯逃走，因而未能繼承王位。虢仲、虢叔都是王季的兒子，是文王的卿士，他們的功勛都在王室中有記載，收藏在掌管盟約的官員手中。定要將虢國滅掉，又怎么會愛惜虞國？況且，晉親近虞國能勝過親近桓叔、莊伯家族嗎？桓叔、莊伯家族有何罪過，晉君竟然全部殺死了他們。虞國與虢國關(guān)系，就如同唇與齒的關(guān)系，唇亡齒寒。”虞君不聽宮之奇的勸告，便答應(yīng)了晉國。宮之奇帶著整個家族離開了虞國。這年冬天，晉國滅亡了虢國，虢公丑逃到周京。晉軍返回時，襲擊滅亡了虞國，俘虜了虞公及他的大夫井伯、百里奚作為獻(xiàn)公女兒秦穆姬的陪嫁人，并派人辦理虞國的祭祀。荀息把獻(xiàn)公過去送給虞君的屈產(chǎn)的名馬又獻(xiàn)給了獻(xiàn)公，獻(xiàn)公笑道：“馬還是我的馬，可惜也老了！”
 二十三年（前655），獻(xiàn)公派賈華等人攻打屈城，屈城的百姓都逃跑了。夷吾打算逃奔到翟。冀芮說：“不行，重耳已經(jīng)在那里了，今天你如果也去，晉國肯定會調(diào)軍攻打翟，翟害怕晉，災(zāi)禍就要危及你了。你不如逃到梁國，梁國靠近秦國，秦國強(qiáng)大，我們國君去世后，你就可以請求秦送你回國了?！庇谑?，夷吾跑到了梁國。二十五年（前653），晉國攻打翟國，翟國為重耳的緣故，也從■桑攻打晉國，結(jié)果晉國退了兵。
 就在這個時期，晉國強(qiáng)大了起來，西占有河西，與秦國接壤，北到翟國，東到河內(nèi)。
 驪姬的妹妹生下悼子。
 二十六年（前652）夏天，齊桓公在葵丘與諸侯舉行盛大盟會。晉獻(xiàn)公因病去的晚，還沒到達(dá)葵丘，就遇見周朝的宰孔。宰孔說：“齊桓公越發(fā)驕橫了，不盡力修行德政而想方設(shè)法向遠(yuǎn)方侵略，諸侯們不滿意。您還是不去的好，齊桓公不能對晉國怎么樣?！奔又I(xiàn)公有病，就返回晉國了。不久，獻(xiàn)公病重，就對荀息說：“我讓奚齊繼承王位，可是他還年幼，大臣們都不服，恐怕要起亂子，你能立他嗎？”荀息說：“能?！鲍I(xiàn)公說：“拿什么做憑證？”荀息回答說：“假使您死后再生還，活著的我仍然不感到慚愧，這就是憑證?！庇谑?，獻(xiàn)公把奚齊托付給荀息。荀息做國相，主持國家政務(wù)。秋季九月時，獻(xiàn)公逝世。里克、邳鄭想接回重耳，利用三位公子的黨徒作亂，便對荀息說：“三個怨家將要起來，外有秦、內(nèi)有晉國百姓幫助他們，你打算怎么辦？”荀息說：“我不能違背對先君的承諾。”十月，里克在守喪的地方殺死奚齊，當(dāng)時，獻(xiàn)公還未被安葬。荀息打算一死了之，有人建議不如立奚齊的弟弟悼子并輔佐他。荀息便立了悼子安葬了獻(xiàn)公。十一月，里克在朝堂上殺死了悼子，荀息為此也自殺了。君子說：“《詩經(jīng)》所說的‘白珪有了斑點(diǎn)，還可以磨亮，話要是說錯，就不能挽救了。’這就是說的荀息呀！荀息沒有違背自己的諾言。”當(dāng)初，獻(xiàn)公將要討伐驪戎時，龜卜說過“讒言為害”。等到打敗了驪戎，得到了驪姬，獻(xiàn)公十分寵愛她，竟因此搞亂了晉國。
 里克等人已殺死了奚齊、悼子，派人到翟國迎接公子重耳，打算擁立他。重耳辭謝道：“違背父親的命令逃出晉國，父親逝世后又不能按兒子的禮儀侍候喪事，我怎么敢回國即位，請大夫還是改立別人吧?！迸扇サ娜嘶貋韴蟾胬锟耍锟俗屓说搅簢ビ右奈?。夷吾想回晉，呂省、郤芮說：“國內(nèi)還有公子可以即位卻到國外來找，難以讓人相信。估計不去秦國，以便借強(qiáng)國的威力回晉國，恐怕很危險?！庇谑?，夷吾讓郤芮用厚禮賄賂秦國，并約定：“假使我能回到晉國，愿把晉國河西奉獻(xiàn)給秦國?！币奈徇€給里克一封信說：“假使我真能即位，愿把汾陽之城封給您。”秦繆公就派軍隊護(hù)送夷吾回晉國了。齊桓公聽說晉國內(nèi)亂，也率領(lǐng)諸侯到達(dá)晉國。秦軍和夷吾這時也到達(dá)了晉國，齊國就讓（ｘí，席）朋會同秦國一起把夷吾送回晉國，立他為晉君，這就是惠公。齊桓公到了晉國的高梁就返回齊國了。
 惠公夷吾于元年（前650），派邳鄭向秦君道歉說：“當(dāng)初我把河西地許給您，今有幸回國立為國君。大臣說：‘土地是先君留下來的，你逃亡在外，憑什么擅自許給秦國呢？’我力爭也無用，所以向秦道歉?！蓖瑫r，夷吾也不把汾陽城封給里克，反而奪了他的大權(quán)。四月，周襄王派周公忌父與齊、秦大夫相會共同拜訪晉惠公。惠公因重耳逃亡在外，怕里克發(fā)動政變，便賜里克死，并對他說：“沒有你里克我不能即位。雖然如此，你也殺死了兩位國君和一位大夫，作你的國君不也太難了嗎？”里克回答說：“不廢掉前邊的，你怎么能興起呢？想殺死我，難道還找不到借口嗎？你竟說這種話！我遵命就是了。”說完，里克就伏劍自殺了。而邳鄭卻由于去秦國道歉沒回來，才免于此難。
 晉君重新按禮儀改葬太子申生。秋季，狐突到了曲沃，遇到申生的鬼魂，申生讓他一起乘車并告訴他說：“夷吾無禮，我要向天帝請求，將把整個晉送給秦國，秦國將祭祀我?！焙换卮鹫f：“我聽說神是不享用不是自己宗族祭祀的，如此，您的祭祀不是斷絕了嗎？您仔細(xì)考慮考慮吧！”申生說：“好吧，我要再一次向天帝請求。十天后，在新城西邊將有巫者顯現(xiàn)我。”狐突答應(yīng)了申生，申生就不見了。等到狐突按期前往新城西，果然見到了申生，申生告訴他說：“天帝已答應(yīng)懲罰罪人了，他將在韓原大敗?！庇谑莾和鹆烁柚{：“恭太子改葬了，以后十四年，晉國不會繁榮昌盛了，昌盛是他兄長。”
 邳鄭出使秦國，聽說里克被殺，就對秦繆公說：“呂省、郤稱、冀芮確實不愿意以河西賄賂秦國。如果能夠賄賂他們一些財物，與他們商量，趕走晉君，送重耳回晉，事情就一定成功?！鼻乜姽饝?yīng)了他，派人和邳鄭一起歸報晉國，用厚財賄賂了三人。三人說：“財多話甜，一定是邳鄭向秦國出賣了我們?！庇谑侨藲⑺懒粟嵓袄锟恕②嵉狞h徒七輿大夫。邳鄭的兒子豹逃到秦，要求秦攻打晉國，繆公沒有聽從。
 惠公即位后，違背了給秦土地及封里克的約定，又殺死了七輿大夫，晉國人都不順服。二年（前649），周派召公過拜訪晉惠公，惠公禮節(jié)傲慢，召公譏笑了他。
 四年（前647），晉國發(fā)生饑荒，向秦乞求購買糧食?？姽珕柊倮镛?，百里奚說：“天災(zāi)流行，各國都可能發(fā)生，救災(zāi)助鄰是國家的道義。應(yīng)該幫助晉國。”邳鄭的兒子豹卻說：“攻打晉國?！笨姽f：“晉君確實有罪，晉國百姓有什么罪！”秦國終于賣給晉糧食，自雍源源不斷運(yùn)到絳。
 五年（前646），秦又發(fā)生饑荒，請求買晉國糧食。晉君與大臣們商量這件事，慶鄭說：“君王憑借秦國力量才即位，后來我們又違背給秦地的約定。晉國發(fā)生饑荒，秦國賣給了我們糧食，今天，秦國饑荒，請求買晉國的糧食，我們給他們，還有什么疑問的呢？何必還商量呢？”虢射說：“去年上天把晉國賜給了秦國，秦國竟不知道奪取晉國反而賣給了我們糧食。今天，上天把秦國賜給了晉國，晉難道應(yīng)該違背天意嗎？應(yīng)該攻打秦國?！被莨悴杉{了虢射的計謀，未給秦國糧食，反而派軍攻打秦國。秦國非常生氣，也派軍攻打晉國。
 六年（前645）的春天，秦繆公率領(lǐng)軍隊討伐晉國。晉惠公對慶鄭說：“秦軍深入到我國境內(nèi)，該怎么辦呢？”慶鄭說：“秦國護(hù)送您回國，您卻違背約定不給秦地；晉國鬧饑荒時，秦國立即運(yùn)來糧食援助我們，秦國鬧饑荒，晉國不僅不給予援助，反而想借機(jī)攻打人家，今天秦軍深入國境不也應(yīng)該嗎？”晉國對駕車和擔(dān)任護(hù)衛(wèi)的人進(jìn)行了占卜，二者都是慶鄭吉?；莨f：“慶鄭不馴服?！本透淖尣疥栺{車，家仆徒做護(hù)衛(wèi)進(jìn)軍秦。九月壬戌日，秦繆公、晉惠公在韓原交戰(zhàn)?；莨闹伛R深陷在泥里跑不動了，秦軍趕來，惠公十分窘迫，叫慶鄭駕車。慶鄭說：“不照占卜的去做，不也應(yīng)該失敗嗎？”說完，慶鄭就走了?；莨淖屃呼砻荫{車，虢射擔(dān)任護(hù)衛(wèi)迎擊秦繆公?？姽挠挛涫勘驍×藭x軍，晉軍敗退，讓秦繆公跑走了，秦軍反而俘獲了晉君帶回秦國。秦國將要?dú)⑺浪漓肷系?。晉君的姐姐是繆公夫人，她身穿喪服哭泣不止?？姽f：“俘獲了晉侯應(yīng)該慶賀高興啊，現(xiàn)在你竟悲痛起來。況且我聽說箕子看到唐叔剛剛被分封時說過‘他的后代一定繁榮昌盛’，晉怎么能滅亡呢？”于是，秦繆公就和晉侯在王城結(jié)盟并允許他返回晉國。晉侯也派呂省等人回報國人說：“我雖然能回晉，但也沒有臉面見社稷，選個吉日讓子圉即位吧！”晉人聽到這話都傷心地哭了。秦繆公問呂?。骸皶x國人和睦嗎？”呂省回答說：“不和睦。老百性怕失去國君出現(xiàn)內(nèi)亂、犧牲父母，不怕子圉即位，都說：‘一定報此仇，寧可侍奉戎、狄?！墒悄切┵F族們卻很愛護(hù)自己的國君，知道有罪，他們正等待秦送回國君的命令，他們說：‘一定報答秦國對晉國的恩惠’。因為這兩種情況，所以晉國不和睦?！庇谑乔乜姽膿Q晉惠公的住處，饋贈晉惠公七牢犧牲。十一月，秦送回晉公。晉侯返回晉國后，殺了慶鄭，重新修整政務(wù)。與大臣們商議說：“重耳在外，諸侯大多認(rèn)為他有利而接待他?！睍x君想派人到狄殺死重耳。重耳聽到風(fēng)聲，跑到齊國去了。
 八年（前643），晉惠公讓太子圉到秦當(dāng)人質(zhì)。當(dāng)初，惠公逃到梁國時，梁伯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惠公，生下一男一女。梁伯為他們占卜，男孩是做臣的，女孩是做妾的，所以男孩取名為圉，女孩取名為妾。
 十年（前641），秦國滅亡了梁國。梁伯喜好大興土木、修筑城池溝塹，百姓疲憊不堪怨聲載道，多次互相驚嚇道“秦軍來了”，百姓過分恐懼，秦終于滅亡了梁。
 十三年（前638），晉惠公生病了，他有幾個兒子。太子圉說：“我母親家在梁國，今天梁被秦國滅亡，我在國外被秦輕視，在國內(nèi)又無援助。我的父親病重臥床不起，我擔(dān)心晉國大夫看不起我，請改立其他公子為太子?！庇谑翘余雠c妻子商量一起逃回去。秦國的女子說：“您是一國的太子，在此受辱。秦國讓我服侍您，為的是穩(wěn)住您的心。您逃跑吧，我不拖累你，也不敢聲張出去?！碧余鲇谑桥芑貢x國。十四年（前637）九月，晉惠公去世，太子圉即位，這就是懷公。
 太子圉逃走，秦國十分生氣，就找公子重耳，想送他回去。太子圉即位后，擔(dān)憂秦國來攻打，于是下令晉國跟從重耳逃亡在外的人必須按期歸晉，逾期未歸者殺死整個家族。狐突的兒子毛和偃都跟從重耳在秦國，狐突不肯叫他們回來。懷公很不高興，囚禁了狐突。狐突說：“我的兒子侍奉重耳也已經(jīng)很多年了，今天您下令叫回他，這是讓他們反對自己的君主，我用什么教育他們呢？”懷公終于殺死狐突。秦繆公將派軍隊護(hù)送重耳回晉國，派人先通知欒枝、郤穀（ｈú，壺）的黨徒作內(nèi)應(yīng)，在高梁殺死懷公，送回了重耳。重耳即位，這就是文公。
 晉文公重耳是晉獻(xiàn)公的兒子。從小就喜好結(jié)交士人，十七歲時就有五個品德高尚、才能出眾的朋友：趙衰；狐偃咎犯，這是文公的舅父；賈佗；先軫；魏武子。從獻(xiàn)公做太子時，重耳就已是成人了。獻(xiàn)公即位時，重耳二十一歲。獻(xiàn)公十三年（前664），因為驪姬的緣故，重耳就住在了蒲城防守秦國。獻(xiàn)公于二十一年（前656）時，殺死了太子申生，驪姬進(jìn)讒言，重耳害怕，與獻(xiàn)公不辭而別就跑回蒲城據(jù)守。獻(xiàn)公二十二年（前655），獻(xiàn)公讓宦者履鞮趕快殺死重耳。重耳爬墻逃跑，宦者追趕，砍掉重耳的袖子。重耳就逃到狄。狄是重耳母親的祖國。當(dāng)時重耳四十三歲。從那以后，他的五位朋友，還有不知名的幾十位朋友，與他一起到了狄。
 狄討伐咎如，俘獲兩位女子，把年長的女子嫁給重耳，生下伯鯈（ｔｉáｏ，條）、叔劉；把年少的女子嫁給趙衰，生下了盾。重耳在狄住了五年，晉獻(xiàn)公就逝世了，里克已殺死奚齊、悼子，讓人迎接重耳，想擁立重耳。重耳怕被殺，因此堅決辭謝，不敢回晉。后來，晉國又迎接重耳的弟弟夷吾并擁立了他，這就是惠公。惠公七年（前644）時，因害怕重恥，就讓宦者履鞮帶著勇士去謀殺重耳。重耳知道情況后，就與趙衰等人商量說：“我當(dāng)初逃到狄，不是因為它可以給我?guī)椭?，而是因為路途近容易達(dá)到，所以暫且在此歇腳。歇腳久了，就希望遷到大國去。齊桓公喜好善行，有志稱霸，體恤諸侯?，F(xiàn)在聽說管仲、朋去世，齊也想尋找賢能的人輔佐，為何不前往呢？”于是，重耳又踏上了去齊國的路途。離開狄時，重耳對妻子說：“等我二十五年不回來，你就改嫁?！逼拮有χ卮穑骸暗鹊蕉迥辏覊炆系陌囟奸L大了。雖然如此，我還是等著你的?！敝囟诘夜簿幼∈瓴烹x開。
 重耳經(jīng)過衛(wèi)國，衛(wèi)文公很不禮貌。辭走，經(jīng)過五鹿時，餓了，向村民討飯，村民把土放在容器中獻(xiàn)給他。重耳很不高興，趙衰說：“土象征著擁有土地，你應(yīng)該行禮接受它?！?br> 重耳到了齊國，齊桓公厚禮招待他，并把同家族的一個少女嫁給重耳，陪送二十輛駟馬車，重耳在此感到很滿足。重耳在齊住了兩年，桓公去世，正趕上豎刀（ｄｉ?。铮螅┑热税l(fā)起內(nèi)亂，齊孝公即位，諸侯的軍隊多次來侵犯。重耳在齊總共住了五年。重耳愛戀在齊國娶的妻子，沒有離開齊國的意思。趙衰、咎犯有一天就在一棵桑樹下商量離齊之事。重耳妻子的侍女在桑樹上聽到他們的密談，回屋后偷偷告訴了主人。主人竟把侍女殺死，勸告重耳趕快走。重耳說：“人生來就是尋求安逸享樂的，何必管其他事，我一定死在齊，不能走?！逼拮诱f：“您是一國的公子，走投無路才來到這里，您的這些隨從把您當(dāng)作他們的生命。您不趕快回國，報答勞苦的臣子，卻貪戀女色，我為你感到羞恥。況且，現(xiàn)在你不去追求，什么時候才能成功呢？”她就和趙衰等人用計灌醉了重耳，用車載著他離開了齊國。走了一段很長的路，重耳才醒來，一弄清事情的真相，他就大怒，拿起戈來要?dú)⒕谭浮＞谭刚f：“殺死我成就您，是我的心愿。”重耳說：“事情要是不成功，我就吃舅父的肉?！本谭刚f：“事情不能成功，我的肉又腥又臊，怎么值得吃！”于是重耳平息了怒氣，繼續(xù)前行。
 重耳路過曹國，曹共公無禮，想偷看重耳的駢脅。曹國大夫釐負(fù)羈說：“晉公子賢明能干，與我們又是同姓，窮困中路過我國，為什么無禮？”共公不聽勸告。負(fù)羈就私下給重耳食物，并把一塊璧玉放在食物下面。重耳接受了食物，把璧玉還給負(fù)羈。
 重耳離開曹國，來到宋國，宋襄公剛剛被楚軍打敗，在泓水負(fù)傷，聽到重耳賢明，就按國禮接待了重耳。宋國司馬公孫固與咎犯友好，說：“宋國是小國，又剛吃敗仗，不足以幫助你們回國，還是到大國去吧。”重耳一行人于是又離開宋國。
 重耳路過鄭國，鄭文公無禮。鄭大夫叔瞻勸告國君說：“晉公子賢明，他的隨從都是國家的棟梁之才，又與我們同姓。鄭國從厲王分出，晉國從武王分出?！编崌鴩f：“從諸侯國中逃出的公子經(jīng)過我國的太多了，怎么可以完全按禮儀去接待呢！”叔瞻說：“您若不以禮相待，就不如殺掉他，免得成為咱們的后患。”鄭國君沒有聽從。
 重耳離開鄭國到了楚國，楚成王用對待諸侯的禮節(jié)招待他，重耳辭謝不敢接受。趙衰說：“你不外逃亡已達(dá)十余年之多，小國都輕視你，何況大國呢？今天，楚是大國堅持厚待你，你不要辭讓，這是上天在讓你興起?！敝囟谑前粗T侯的禮節(jié)會見了楚成王。成王很好地接待了重耳，重耳十分謙恭。成王說：“您將來回國后，用什么來報答我？”重耳說：“珍禽異獸、珠玉綢絹，君王都富富有余，不知道用什么禮物報答?！背赏跽f：“雖然如此，到底應(yīng)該用些什么來報答我呢？”重耳說：“假使不得已，萬一在平原、湖沼地帶與您兵戎相遇，請為王退避三舍?！背髮⒆佑裆鷼獾卣f：“君王對待晉公子太好了，今天重耳出言不遜，請殺了他?！背赏跽f：“晉公子品行高尚，但在外遇難很久了，隨從都是國家的賢才，這是上天安置的，怎么可以殺了呢？況且他的話又該怎樣去說呢？”重耳在楚住了幾個月，晉國太子圉從秦國逃跑了，秦國怨恨他，聽說重耳住在楚國，就要把重耳邀請到秦國。成王說：“楚國太遠(yuǎn)了，要經(jīng)過好幾個國家才能到達(dá)晉國。秦國、晉國交界，秦國國君很賢明，您好好去吧！”成王贈送很多禮物給重耳。
 重耳到了秦國，秦繆公把同宗的五個女子嫁給重耳，原公子圉的妻子也在其中。重耳不打算接受公子圉妻，司空季子說：“他的國家都將去攻打了，何況他的妻子呢！而且，您接受此女為的是與秦國結(jié)成姻親以便返回晉國，您竟拘泥于小禮節(jié)，忘了大的羞恥！”重耳于是接受了公子圉妻。秦繆公十分高興，親自與重耳宴飲。趙衰吟了《黍苗》詩。秦繆公說：“知道你想盡快返回晉國?！壁w衰與重耳離開了座位，再次拜謝說：“我們這些孤立無援的臣子仰仗您，就如同百谷盼望知時節(jié)的好雨?！碑?dāng)時是晉惠公十四年（前637）秋季?；莨诰旁率攀?，子圉即位。十一月，晉安葬了惠公。十二月，晉國大夫欒枝、郤穀等人聽說重耳在秦國，都暗中來勸重耳、趙衰等人回晉國，作內(nèi)應(yīng)的人很多。于是秦繆公就派軍隊護(hù)送重耳回晉國。晉君聽說秦軍來了，也派出軍隊抵拒?？墒敲癖姸及抵兄懒斯又囟貋?。只有惠公的舊大臣呂甥、郤芮之流不愿讓重耳即位。重耳在外逃亡十九年最終返回晉國，這時已六十二歲了，晉人大多都?xì)w向他。
 文公元年（前636）春天，秦國護(hù)送重耳到達(dá)黃河岸邊。咎犯說：“我跟隨您周游天下，過錯也太多了。我自己都知道，何況您呢？我請求從這時離去吧。”重耳說：“如果我回到晉后，有不與您同心的，請河伯作證！”于是，重耳就把璧玉扔到黃河中，與子犯明誓。那時介子推也是隨從，正在船中，就笑道：“確實上天在支持公子興起，可子犯卻認(rèn)為是自己的功勞并以此向君王索取，太恥辱了。我不愿和他同列?！闭f完就隱蔽起來渡過黃河。秦軍包圍了令狐，晉軍駐扎在廬柳。二月辛丑日，咎犯與秦晉大夫在郇（ｘúｎ，旬）結(jié)盟。壬寅日，重耳進(jìn)入晉軍中。丙午日，重耳到達(dá)曲沃。丁未日，重耳到武宮朝拜，即位做了晉國國君，這就是文公。大臣們都前往曲沃。懷公圉逃到高梁。戊申日，重耳派人殺死了懷公。
 懷公舊大臣呂省、郤芮本來就不歸附文公，恐怕被殺，就和自己的黨徒陰謀放火燒掉文公居住的宮殿，殺死文公。文公對此毫無察覺。而早先曾經(jīng)想殺死文公的宦者履鞮卻知道這個陰謀，想把這個陰謀告訴文公，以便解脫早先的罪過，便要求謁見文公。文公拒絕見他，派人譴責(zé)他說：“蒲城的事，你砍掉了我的衣袖。后來，我跟著狄君去狩獵，你替惠公追蹤殺我?；莨c你約定三天到達(dá)，而你竟一天就趕到，何其快也？你仔細(xì)想想吧?！被抡哒f：“我是受過宮刑的人，不敢用二心侍奉國君，背叛主人，所以得罪了您。您已經(jīng)回國，難道就漢有蒲、翟這種事了嗎？況且，管仲射中齊桓公的帶鉤，桓公仍靠著管仲得以稱霸。今天我這個罪人想告訴您一件要事，您卻不見，災(zāi)禍又將降臨到您頭上了。”于是文公接見了他，他便把呂甥、郤芮等人的陰謀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文公。文公想召見呂、郤，但呂、郤等黨徒眾多，文公擔(dān)心剛剛回國，國人可能出賣自己，就隱藏起自己的身份改裝到了王城會見了秦繆公，國人全然不知道他的行動。三月己丑日，呂、郤等人果真造反，燒毀了文公居住的宮殿，卻未找到文公。文公的衛(wèi)兵與他們交戰(zhàn)，呂、郤等想率軍逃跑，秦繆公引誘呂、郤等人，在黃河畔殺死他們，晉國恢復(fù)平靜，文公得以返回晉。夏季，文公從秦國接回夫人，秦國所給文公的妻子終于成為夫人。秦國還送了三千人做衛(wèi)士，以便防備晉國內(nèi)亂。
 文公修明政務(wù)，對百姓布施恩惠，賞賜隨從逃亡的人員和各位有功之臣，功大的封給城邑，功小的授與爵位。文公還未來得及賞賜完畢，周襄王因弟弟王子帶發(fā)難逃到鄭國居住，于是來向晉國告急。晉國剛剛安定，想派軍隊去，又擔(dān)心國內(nèi)發(fā)生動亂，因此，文公賞賜隨從的逃亡者還未輪到隱藏起來的介子推。介子推也不要求俸祿，俸祿也沒輪到他。介子推說：“獻(xiàn)公有九個兒子，只有國君還健在?；莨?、懷公沒有親信，國內(nèi)外都唾棄他們；上天還沒讓晉國滅亡，必定要有君主，主持晉國祭祀的，除了國君還有誰呢？上天確實在助您興起，可是有兩、三個人以為是自己的功勞，不也很荒謬嗎？偷了別人的財物，還說可以是盜賊，何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功的人呢？臣下遮蓋罪過，主上賞賜奸佞，上下互相欺騙，我難以與他們相處了！”介了推的母親說：“你為什么不也去請求賞賜呢，死了怨誰？”介子推說：“我怨恨那些人，再去仿效他們的行為，罪過就更大了。況且我已經(jīng)說出了怨言，絕不吃他的俸祿?！蹦赣H說：“也讓文公知道一下你的情況，怎么樣？”介子推回答說：“話是每人身上的花飾，身體都想隱藏起來了，何必再使用花飾呢？裝上花飾是為了顯露自己?！苯樽油频哪赣H說：“能象你說的這樣做嗎？那我和你一起隱藏起來吧。”母子倆至死沒有再露面。
 介子推的隨從們很憐憫他，就在宮門口掛上一張牌子，上面寫道：“龍想上天，需五條蛇輔佐。龍已深入云霄，四條蛇各自進(jìn)了自己的殿堂，只有一條蛇獨(dú)自悲怨，最終沒有找到自己的去處?！蔽墓鰧m時，看見了這幾句話，說：“這是介子推。我正為王室之事?lián)鷳n，還沒能考慮他的功勞?！庇谑牵墓扇巳ソ薪樽油?，但介子推已逃走。文公就打聽介子推的住所，聽說他進(jìn)了綿上山。于是，文公把整座綿上山封給介子推，作為他的封地稱之為介推田，又起名叫介山，“以此來記載我的罪過，而且表彰能人?！?br> 隨從文公逃亡的無能之輩壺叔說：“您三次賞賜功臣都沒有輪到我，請問我有什么罪過。”文公回報說：“用仁義教導(dǎo)我，用道德、恩惠規(guī)勸我，這應(yīng)受到上等賞賜。用行動輔佐我，終于使我獲得成功，這應(yīng)受到次等賞賜。承擔(dān)弓箭的危難，給我立下汗馬功勞，這應(yīng)受到再次等賞賜。假如只是用勞力侍奉我，而沒有彌補(bǔ)我的錯誤，這也應(yīng)受到再次等賞賜。這三次賞賜完了，就會輪到你?！睍x國人聽到文公的話，皆大歡喜。
 二年（前635）的春天，秦國軍隊駐扎在黃河邊，將要護(hù)送周王回京。趙衰說：“要想成為霸主，不如護(hù)送周王回京、尊敬周王。周、晉同一個姓，晉國不搶先護(hù)送周王回京，而落在秦國后邊，就無法在天下發(fā)號施令。今天尊敬周王是晉稱霸的資本。”三月甲辰日，晉國就派兵到了陽樊，包圍了溫，護(hù)送周襄王到了周都。四月，晉殺死了襄王的弟弟王子帶。周襄王把河內(nèi)、陽樊地賜給了晉國。
 四年（前633），楚成王和諸侯包圍了宋國，宋國公孫固趕到晉國請求援助。先軫說：“報答恩人決定霸主，就在于今天了?！焙日f：“楚國剛剛占有曹國，而且初次與衛(wèi)國通婚，假如攻打曹國、衛(wèi)國，楚國一定救援，那么宋國就得到解脫了?！庇谑菚x國編制了三軍，趙衰推薦郤穀統(tǒng)帥中軍，郤臻輔佐他；派狐偃統(tǒng)帥上軍，狐毛協(xié)助他，趙衰被命為卿；欒枝統(tǒng)帥下軍，先軫協(xié)助他；荀林父駕車，魏犨（ｃｈōｕ，抽）做護(hù)衛(wèi)：三軍去討伐曹、衛(wèi)。冬季十二月時，晉軍首先攻下太行山以東，把原邑封給趙衰。
 五年（前632）的春季，晉文公想討伐曹國，向衛(wèi)國借路，衛(wèi)國人不答應(yīng)。晉軍只好迂回從南渡過黃河攻打曹國，討伐衛(wèi)國。正月，晉軍攻下五鹿。二月，晉侯、齊侯在斂盂結(jié)盟。衛(wèi)侯請求與晉結(jié)盟，晉人不答應(yīng)。衛(wèi)侯想與楚國結(jié)盟，國人反對，結(jié)果趕出衛(wèi)侯討好晉國。衛(wèi)侯住在襄牛，公子買在衛(wèi)國防守，楚國救援衛(wèi)國，未能取勝。晉侯包圍了曹國。三月丙午日，晉軍侵入曹都，列舉了曹君的罪狀，因為曹君不聽釐負(fù)羈的話，卻用乘坐華麗的車子的三百個美女。文公下令軍隊不許進(jìn)入釐負(fù)羈同宗族的家內(nèi)，以報答他的恩德。楚包圍宋國，宋又向晉國求援。文公想救援宋國就應(yīng)攻打楚國，因為楚國曾對文公有恩，文公便不想攻打楚國；想放棄對宋國的救援，可宋國又曾經(jīng)對晉國有恩，文公為此舉棋不定。先軫勸說：“抓住曹伯，把曹、衛(wèi)的土地分給宋國，楚為此肯定著急，那楚國勢必要放棄宋國了?！庇谑俏墓犎×讼容F的意見，楚成王真的率軍離開了宋國。
 楚國大將子玉說：“成王對晉國太好了，今天文公知道楚國與曹國、衛(wèi)國關(guān)系密切卻故意攻打它們，這是輕視君王?！背赏跽f：“晉侯在外逃亡十九年，受困的時間太久了，終于返回晉國。他因嘗盡了艱難險阻，就能正確對待百姓，上天為他開路，他不可阻擋?！弊佑袢哉埍f：“不敢一定建功立業(yè)，只求堵塞中傷誹謗的言論?！背鹾苌鷼?，只給他很少的軍隊。于是子玉讓宛春告訴晉國：“請求恢復(fù)衛(wèi)侯地位，保存曹國，我也放棄宋國?！本谭刚f：“子玉無禮了，我的國君只得到一份，他們的臣子卻得到兩份，不能答應(yīng)?！毕容F說：“安定人心叫做禮。楚國一句話安定了三個國家，您一句話滅亡了它們，我們才是無禮了。不答應(yīng)楚國，這就是放棄宋國。不如私下里答應(yīng)恢復(fù)曹國、衛(wèi)國以便引誘楚國，扣留宛春來激怒楚國，視戰(zhàn)爭勝負(fù)的情況再來計謀?！睍x侯就把宛春囚禁在衛(wèi)國，并私下答應(yīng)恢復(fù)曹國、衛(wèi)國。曹衛(wèi)兩國派使者通知與楚國斷交。楚將得臣很生氣，攻打晉軍，晉軍后退，軍官問道：“為什么退兵？”文公說：“過去在楚國時已立約說交戰(zhàn)時退避三舍，可以違約嗎？”楚軍也想撤退，得臣不同意。四月戊辰日，宋公、齊將、秦將與晉侯駐扎在城濮。己巳日，他們與楚軍交戰(zhàn)，楚軍失敗，得臣帶著殘兵敗將逃走。甲午日，晉軍返回衡雍，在踐土為周襄王修筑王宮。
 當(dāng)初，鄭國曾援助楚國，現(xiàn)在楚國失敗，鄭國很害怕，派人請求與晉侯結(jié)盟。于是，晉侯與鄭伯結(jié)盟。
 五月丁未日，晉文公把楚國俘虜奉獻(xiàn)給周王，共有一百輛披甲的駟馬車、一千多名步兵。天子讓王子虎宣布晉侯為霸主，賞賜給晉侯黃金裝飾的大車，一副紅色弓，百支紅色箭，十副黑色弓，千支黑色箭，一卣（ｙǒｕ，有）香酒，還有玉勺和三百名勇士。晉侯多次辭謝，最后才行禮接受了。周王寫了《晉文侯命》：“王說：您用道義使諸侯和睦，大顯文王、武王的功業(yè)。文王、武王能夠謹(jǐn)慎地修養(yǎng)美好的德行，感動了上天，在人民中間傳播，因此，上天把帝王的事業(yè)賜給文王、武王，恩澤流傳到子孫后代。長輩關(guān)懷我，讓我繼承祖先的事業(yè)，永遠(yuǎn)保存王位?！庇谑菚x文公稱霸，癸亥日，王子虎在王宮與諸侯結(jié)盟。
 晉國焚燒了楚軍陣地，熊熊大火幾天不熄滅，文公嘆息。左右大臣們說：“戰(zhàn)勝了楚國，您還發(fā)愁，為什么？”文公說：“我聽說打了勝仗而能心情安定的，只有圣人，我因此恐懼。況且子玉還在，怎么可以高興呢？”子玉大敗而回，楚成王怨他不聽自己的話，只顧與晉交戰(zhàn)，于是責(zé)備子玉，子玉自殺身亡。晉文公說：“我在外部打擊楚，楚在內(nèi)部誅殺大將，內(nèi)外呼應(yīng)?！庇谑俏墓琶媛断采?br> 六月，晉人又恢復(fù)衛(wèi)侯地位。壬午日，晉侯渡過黃河向北邊回國。晉文公論功行賞，狐偃屬頭功。有人說：“城濮的戰(zhàn)爭，是先軫的計謀?！蔽墓f：“城濮的戰(zhàn)爭，狐偃勸我不要失去信用。先軫說：‘打仗以戰(zhàn)勝為重?！衣犃讼容F的話取勝了。然而這只是有利于一時的說法，狐偃說的是千秋萬代的功業(yè)，怎么能使一時的利益超過萬代的功業(yè)呢？因此，狐偃應(yīng)得首功?！?br> 冬季，晉侯在溫會見諸侯，想率領(lǐng)諸侯朝拜周王。晉侯擔(dān)心力量達(dá)不到，恐怕諸侯中有背叛的人，就派人告訴周襄王到河陽打獵。壬申日，晉侯便率領(lǐng)諸侯到踐土朝拜襄王?？鬃幼x史書中記載文公處，說：“諸侯無權(quán)召呼周王?！芡踉诤雨柎颢C’。這種記載，《春秋》隱瞞了。”
 丁丑日，諸侯包圍了許。曹伯大臣中有人勸告晉侯說：“齊桓公會合諸侯國，為保存異姓國家，今天您會合諸侯，卻滅亡同姓國家。曹國的叔振鐸的后代，晉國是唐叔的后代。會合諸侯國卻消滅史弟國。不合禮儀?！睍x侯高興了，恢復(fù)了曹伯地位。
 于是晉國開始建立三行（ｈáｎｇ，杭）軍制。荀林父統(tǒng)率中行軍，先穀統(tǒng)帥右行軍，先蔑統(tǒng)帥左行軍。
 七年（前630），晉文公、秦繆公共同包圍鄭國，原因是在文公逃亡路過鄭國時鄭國對文公不禮貌，以及在城濮之戰(zhàn)中鄭國援助了楚國。晉國包圍鄭國，想得到叔瞻。叔瞻聽說后自殺了。鄭國人帶叔瞻尸體告訴晉君。晉君卻說：“一定得到鄭君才甘心?！编崌ε铝?，就暗中派使者對秦繆公說：“滅亡了鄭國，增強(qiáng)了晉國，晉有所收獲，秦國卻得不到什么好處。您為什么不放棄鄭國，與鄭結(jié)為友好？”秦伯同意了，撤走了軍隊，晉國也隨后撤了軍。
 九年（前628）的冬季，晉文公逝世，兒子襄公歡即位。當(dāng)年鄭伯也逝世。
 鄭國有人向秦國出賣自己的國家，秦繆公率軍去偷襲鄭國。十二月，秦軍路過晉都郊處。襄公元年（前627）的春季，秦軍路過周都，無禮，王孫滿譏諷秦國。秦軍開到滑，鄭國大商人弦高將要去周京做買賣，路遇秦軍，用十二頭牛犒勞秦軍。秦軍大吃一驚趕快回國，消滅了滑離去。
 晉國的先軫說：“秦伯不聽蹇叔的計謀，違反了民意，可以攻打它?！睓柚φf：“還沒有報答秦對先君的恩惠就攻打它，不行?！毕容F說：“秦國欺侮剛剛失去父親的我君，討伐我同姓國，有什么恩惠需要報答？”于是晉國就攻打了秦國。襄公穿著黑色的喪服從戎。四月，晉在殽打敗了秦軍，俘虜了秦國的三員大將孟明視、西乞秫、白乙丙后回到晉國。于是晉襄公穿著黑色喪服埋葬了文公。文公的夫人是秦國的女子，對襄公說：“秦國想得到這三員大將殺死他們?！毕骞饬?，便送回了三員大將。先軫聽說后，對襄公說：“禍患將要產(chǎn)生了。”先軫就去追趕三員大將。三員大將為渡黃河，已經(jīng)到了船上，看到先軫便磕頭道謝，終于一去不返。
 三年以后，秦國果然派孟明討伐晉國，為在殽的失敗復(fù)仇，攻下晉國汪地后撤兵。四年（前624），秦繆公派大軍攻打晉國，渡過黃河，拿下王宮，在殽山修筑了陣亡將士的墳?zāi)共烹x去。晉國十分慌恐，不敢再出來，只好堅守城池。五年（前623），晉國攻打秦國，拿下了新城，為王官失敗報了仇。
 六年（前622），趙衰成子、欒貞子、咎季、子犯、霍伯都死去。趙盾代替趙衰主持政務(wù)。
 七年（前621）八月，襄公逝世。太子夷皋還年幼。晉人因為多次遇難，相立年紀(jì)長些的君王。趙盾說：“立襄公弟弟雍。雍溫和善良年紀(jì)大，先君又喜受他，而且他親近秦國，秦本來是友好鄰國。立善良的人國家就穩(wěn)固，侍奉年長的人國家就順利，侍奉先君喜歡的人就孝順，與舊日的朋友結(jié)交就安定?！辟Z季說：“雍不如他弟弟樂。辰嬴被兩位國君寵愛，立她的兒子，百姓一定安心?！壁w盾說：“辰嬴卑賤，地位在九個妃妾的下邊，他的兒子能有什么威望。況且她被兩位國君寵愛，這是淫亂。樂作為先君的兒子，不能投靠大國而出居小國，這是孤立。母親淫亂，兒子孤立，沒有威嚴(yán)；陳國既小又遠(yuǎn)離晉國，得不到援助，怎么可以為君呢？”于是晉國派士公到秦迎接公子雍。賈季也派人到陳國召回公子樂。趙盾廢掉賈季，因為賈季殺死了陽處父。十月，晉國埋葬了襄公。十一月，賈季逃到了翟。當(dāng)年，秦繆公也逝世了。
 靈公元年（前620）四月，秦康公說：“先前文公回到晉國沒有衛(wèi)士，所以發(fā)生了呂、郤的禍患?！庇谑牵厮徒o公子雍很多衛(wèi)士。太子的母親繆嬴日夜懷抱太子到朝廷號叫哭泣說：“先君有什么罪？他的繼承人有什么罪？你們丟棄嫡子卻到外邊找君主，打算把太子放在什么位置上？”繆嬴出了朝廷，就抱著太子跑到趙盾的住所，磕頭說：“先君把這個孩子囑托給您，曾說過‘這孩子成了材，我就是受了您的賜予，不成材，我就怨恨你’?，F(xiàn)在先君去世了，話還響在耳邊，您卻廢掉他，怎么行？”趙盾和各位大臣都害怕繆嬴，又怕被逼迫，于是背棄了迎接的雍，而立了太子夷皋，這就是靈公。同時派軍隊抵御秦國護(hù)送公子雍的軍隊。趙盾為將軍，率軍攻打秦，在令狐打敗秦軍。先蔑、隨會逃到秦。秋季，齊、宋、衛(wèi)、鄭、曹、許國的國君都拜會了趙盾，并在扈結(jié)盟，這是因為靈公剛剛即位的緣故。
 四年（前617），晉國攻打秦國，奪取了少梁，秦也奪走了晉國的殽。六年（前615），秦康公討伐晉國，奪取了羈馬。晉侯很生氣，派趙盾、趙穿、郤缺攻打秦國，在河曲展開大戰(zhàn)，趙穿立了大功。七年（前614），晉國的六卿擔(dān)心在秦國的隨會常常造成晉國內(nèi)亂，于是假讓魏壽余反對晉國投降秦國。秦國讓隨會到魏，因而捉住隨會帶回晉國。
 八年（前613），周頃王逝世，由于公卿爭權(quán)奪利，所以沒有發(fā)訃告。晉國派趙盾率八百輛戰(zhàn)車平息了周朝的動亂擁立了匡王。這一年，楚莊王剛即位。十年（前609），齊人殺死自己的國君懿公。
 十四年（前607），靈公長成人了，非常奢侈，搜刮民脂民膏用彩畫裝飾宮墻。從高臺上彈人，以觀賞人們避開彈丸而取樂。廚師沒把熊掌煮爛，靈公就發(fā)怒，竟殺死廚師，讓婦女抬著廚師的尸體扔出去，路過朝廷。趙盾、隨會前去多次勸告，靈公根本不聽；后來，他們又看見死人的手，于是又前去勸告。隨會先去勸，靈公不聽。靈公也擔(dān)心他們，竟讓（ｃｈú，除）麑（ｎí，尼）刺殺趙盾。趙盾內(nèi)室的門敞開著，鉏麑看見趙盾的住處極其簡樸，便退出來嘆息道：“殺死忠臣，違背君王的命令，這罪都是一樣的?！闭f完，頭撞樹身亡。
 當(dāng)初，趙盾常在首山打獵，曾看到桑樹下有個餓極了的人。這個人叫示（ｑí，其）瞇明。趙盾給了他一些食物，他只吃了一半。趙盾問他為什么不吃完，示瞇明回答：“我已經(jīng)為人臣隸三年了，不知母親是否還在人間，愿把剩下的一半留給母親?！壁w盾認(rèn)為他很孝敬，又給他一些飯、肉。不久，示瞇明做了晉君的廚師。但趙盾不知道示瞇明做晉君廚師一事。九月，晉靈公宴請趙盾，埋伏好士兵準(zhǔn)備殺死他，示瞇明知道后，恐怕趙盾酒醉起不來身，于是上前勸說趙盾：“君王賞賜您酒，只喝三杯就可以了?！毕胱屭w盾趕在前面離開免于遭難。趙盾已經(jīng)離去了，靈公埋伏的士兵還未集合好就先放出一條叫敖的惡狗。示瞇明替趙盾徒手殺死了狗。趙盾說：“拋棄人，使用狗，雖然兇猛有什么用呢！”可是，趙盾并不知道示瞇明是在暗中保護(hù)他呢。一會兒，靈公指揮埋伏的士兵追趕趙盾，示瞇明反擊靈公的士兵，士兵不能前進(jìn)，趙盾終于逃脫。趙盾問示瞇明為什么救自己，示瞇明說：“我就是桑樹下那個餓漢?！壁w盾詢部他的姓名，他沒有告訴。示瞇明因此隱遁而去。
 趙盾于是得以逃脫，但還沒有越出晉國國境。乙丑日，趙盾的弟弟趙穿將軍在桃園殺死靈公迎回了趙盾。趙盾一向尊貴，很得民心。靈公年紀(jì)不大，又奢移，百姓不歸向他，所以殺死他比較容易。趙盾又恢復(fù)了先前的地位。晉國的太史董狐寫道：“趙盾殺死了自己的國君?！痹诔⑸蟼鹘o大家看。趙盾說：“殺國君的是趙穿，我沒罪。”太史說：“你是正卿，你逃跑了但沒有逃出晉國國境，你回來也沒有殺死作亂的人，不是你是誰呢？”后來孔子聽到這件事說：“董狐是古代優(yōu)秀的史官，據(jù)法直書面毫不隱瞞。宣子是優(yōu)秀的大夫，為遵守法制甘愿承受壞名聲，可惜呀，如果趙盾逃出國境，也就免除罪名了?！?br> 趙盾讓趙穿從周京迎來襄公的弟弟黑臀，讓他即位，這就是成公。
 成公是文公的小兒子，他的母親是周王室女子。壬申日，成公去武宮朝拜祖宗。
 成公于元年（前606），賜給趙氏為公族大夫。晉國討伐鄭國，因為鄭國背叛了晉國。三年（前604），鄭伯剛剛即位，鄭國歸附晉國卻背棄了楚國。楚王生氣了，討伐鄭國，晉國前往援救。
 六年（前601），晉國攻打秦國，俘虜了秦國將軍赤。
 七年（前600），晉成公與楚莊王爭壓霸權(quán)，在扈邑會見諸侯。陳國畏懼楚國，未去赴會。晉國派中行桓了討伐陳國，因而救援鄭國，與楚國交戰(zhàn)，打敗了楚軍。那一年，成公逝世，兒子景公據(jù)即位。
 景公元年（前599）的春季，陳國大夫夏征舒殺死了自己的國君靈公。二年（前598），楚莊王討伐陳國，殺死了征舒。
 三年（前597），楚莊王包圍鄭國，鄭國向晉國求救。晉國派荀林父統(tǒng)帥中軍，隨會統(tǒng)帥上軍，趙朔統(tǒng)帥下軍，郤克、欒書、先穀、韓厥、鞏朔輔佐他們。六月，晉軍趕到黃河。聽說楚國已降服鄭國，鄭伯脫去上衣露出胳膊與楚國結(jié)盟，楚軍就回去了，荀林父想班師回晉。先穀說：“總算是來救鄭國的，不到達(dá)不可以，否則將帥將要離心離德。”晉軍終于渡過黃河。楚國已經(jīng)降服鄭國，想在黃河飲馬揚(yáng)名就離開鄭國。楚晉兩軍大戰(zhàn)，鄭國剛剛歸附楚國，懼怕楚國，反而幫助楚軍進(jìn)攻晉軍。晉軍大敗，退到黃河邊，士兵爭船渡河，船中有很多被砍掉的手指。楚國俘虜了晉軍大將智。晉軍返回晉國后，林父說：“我是大將，晉軍失敗我應(yīng)該被殺，請求死罪?！睍x景公想答應(yīng)他。隨會說：“過去文公與楚國在城濮作戰(zhàn)，楚成王回到楚國后殺死了大將子玉，文公才高興。今天，楚國已經(jīng)打敗了我軍，我們又殺死自己的將軍，這是幫助楚國殺死楚國的仇人。”晉景公聽了這番話才罷手。
 四年（前596），先穀因為首先建議而使晉軍在黃河畔吃了敗仗，害怕被殺，于是逃亡到翟，與翟國商量討伐晉國。晉國發(fā)覺后就殺死了先穀整個家族。先穀是先軫的兒子。
 五年（前595），晉國討伐鄭國，因為它援助楚國。當(dāng)時楚莊王很強(qiáng)大，結(jié)果在黃河邊挫敗了晉軍。
 六年（前594），楚國討伐宋國，宋國便向晉國求援，晉國想去援救。伯宗獻(xiàn)計說：“楚國，上天正興發(fā)它，不能阻擋?！庇谑菚x國派解揚(yáng)謊稱救援宋國。鄭國人抓住解揚(yáng)把他交給了楚國，楚國賞賜了他很多財物，讓他說反話，以使宋國趕快敗下陣來。解揚(yáng)假裝許諾，終于將晉君的話告訴了宋國。楚國想殺死他，有人觀諫，楚國便放回了解揚(yáng)。
 七年（前593），晉國派隨會滅亡了赤狄。
 八年（前592），晉國派郤克出使齊國。齊頃公的母親從樓上觀看而發(fā)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郤克駝背，而魯國使者跛足，衛(wèi)國使者一只眼瞎，這樣，齊君也派同樣的殘疾人去引導(dǎo)賓客。郤克很生氣，回到黃河畔發(fā)誓說：“不報復(fù)齊國，河伯來見證！”郤克返回晉國，向晉君請求攻打齊國。晉景公詢問進(jìn)攻的原因后，說：“你有怨氣，怎么能夠煩擾國家呢？”晉君沒有聽。魏文子因年邁請求辭職，推薦了郤克，郤克執(zhí)掌國家政權(quán)。
 九年（前591），楚莊王逝世。晉國討伐齊國，齊國派太子強(qiáng)到晉國做人質(zhì)，晉軍才停止進(jìn)攻。
 十一年（前589）的春季，齊國討伐魯國，奪取了隆。魯國向衛(wèi)國告急。衛(wèi)國和魯國都通過郤克賂晉國求救。晉國就派郤克、欒書、韓厥用八百輛戰(zhàn)車和魯國、衛(wèi)國共同討伐齊國。夏天，晉國與齊頃公在鞍交戰(zhàn)，頃公受傷被困，于是便與他的護(hù)右交換了座位，下車去找水喝，從而逃脫而去。齊軍大敗而逃，晉國追趕敗兵一直達(dá)到齊都。頃公獻(xiàn)上寶器求和，晉國不同意。郤克說：“一定要得到蕭桐姪子作人質(zhì)?！饼R國使者說：“蕭桐姪子是頃公的母親，頃公的母親如同晉君的母親，怎么一定要得到她呢？你們太不講信義了，請求再一次交戰(zhàn)。”結(jié)果晉才答應(yīng)與齊講和而離去。
 楚申公巫臣偷娶了夏姬逃到晉國，晉君拜巫臣做邢邑大夫。
 十二年（前588）的冬季，齊頃公到了晉國，想尊稱晉景公做王，景公辭謝不敢當(dāng)。晉國開始設(shè)置六軍，韓厥、鞏朔、趙穿、荀騅、趙括、趙旃（ｚｈ?。?，氈）都任大臣。智也從楚國返回晉國。
 十三年（前587），魯成公朝拜晉君，晉君很不禮貌，魯君生氣地走了，背叛了晉國。晉國討伐了鄭國，攻下了汜。
 十四年（前586），梁山發(fā)生山崩。晉君詢部伯宗，伯宗認(rèn)為不值得大驚小怪。
 十六年（前584），楚國大將子反怨恨巫臣，殺死了巫臣整個家族。巫臣十分氣惱，給子反一封信說：“一定讓你疲于奔命！”于是巫臣請求出使吳國，讓自己的兒子作吳國的行人，教吳國士兵乘車打仗。吳、晉兩國開始有交往，約定討伐楚國。
 十七年（前583），晉國殺死了趙同、趙括，并滅亡了他們的家族。韓厥說：“怎么能忘記趙衰、趙盾的功勞呢？怎么能斷絕他們的香火呢？”于是，晉君又讓趙氏庶子趙武作為趙氏后代，又封給他城池。
 十九年（前581）的夏季，景公病重，立太子壽曼做國君，這就是厲公。一個月后，景公逝世。
 厲公元年（前580），因為剛剛即位，想與諸侯求和，便與秦桓公隔著黃河訂立盟約?；貒笄貒瓦`背盟約，和翟商量攻打晉國。三年（前578），晉國派呂相譴責(zé)秦國，借機(jī)和諸侯討伐秦國。兵至涇水，在麻隧打敗秦軍，俘虜了秦國大將成差。
 五年（前576），郤锜（ｑí，其）、郤犨（ｃｈōｕ，抽）、郤至中傷伯宗，晉君殺死他。伯宗是因為喜好直言勸諫才召來這個災(zāi)禍，百姓因此不再信任厲公。
 六年（前575）的春季，鄭國背叛了晉國與楚國結(jié)盟，晉君十分生氣。欒書說：“不可以在我們這一代失去諸侯?！庇谑牵瑫x國派軍隊攻打鄭國。厲公親自統(tǒng)帥軍隊，五月渡過黃河。聽說楚軍來援救，范文子請求厲公撤兵。郤至說：“派軍討伐逆賊，遇到了強(qiáng)敵就躲避，就無法對諸侯發(fā)號施令?！庇谑?，晉國與楚國交戰(zhàn)。癸巳日，晉軍射中楚共王的眼睛，楚軍在鄢陵失敗。子反聚集殘兵，安撫好楚軍，想再一次與晉交戰(zhàn)，晉國很擔(dān)心。共王召喚子反，子反的侍者豎陽谷向他敬酒，子反喝醉了，不能去拜見共王。共王很生氣，責(zé)備子反，子反自殺。共王于是帶兵返回楚國。晉國因此威振諸侯，想號令天下，求得霸權(quán)。
 厲公有很多寵姬，回國后，想免除所有大臣的職務(wù)，任用寵姬的兄弟。有個寵姬的哥哥叫胥童，曾與郤至有矛盾，再加上欒書又怨恨郤至不使用自己的計謀竟打敗了楚軍，就派人暗中向楚國道歉。楚國派人欺騙厲公說：“鄢陵一戰(zhàn)，實際是郤至召來楚國參與的，郤至想作亂，迎接子周到晉國即位。恰好盟國沒有準(zhǔn)備好，所以事情未成功。”厲公把引話告訴給欒書，欒書說：“大概有這種情況，希望您試著派人到周京暗地考察一下。”厲公果然派郤至到周京。欒書又讓公子周會見郤至，郤至卻不知道自己已被出賣。厲公驗證這件事，認(rèn)為確實了，于是很痛恨郤至，想殺死他。八年（前573），厲公去打獵，與寵姬飲酒，郤至殺豬奉獻(xiàn)給厲公，被宦者奪去，郤至射死了宦者。厲公很生氣說：“季子欺侮我！”打算殺掉三郤，還未動手。郤锜想先下手為強(qiáng)，進(jìn)攻厲公，說：“我雖然也許會死，國君也會遭難?！编S至說：“忠誠，不能反對君主；智慧，不能傷害百姓；勇猛，不能挑起亂子。失去這三種美德，誰肯幫助我？我死了算了?！笔氯晌缛眨瑓柟岏阃瘞ьI(lǐng)八百名士兵襲擊攻殺三郤。胥童借機(jī)在朝廷上劫持了欒書、中行偃，說：“不殺死這兩個人，災(zāi)禍一定落到國君您頭上。”厲公說：“一個早上就殺死了三位卿士，我不忍心再多殺人了?！瘪阃卮鹫f：“別人可將忍心殺死你?！眳柟宦牐驒钑狼刚f明只是懲治郤氏的罪過：“大夫都恢復(fù)職位?！眱扇丝念^說：“很幸運(yùn)，很幸運(yùn)！”厲公讓胥童擔(dān)任大臣。閏月乙卯日，厲公到匠驪氏家去游玩，欒書、中行偃派他們的黨羽襲擊逮捕了厲公，囚禁起來，殺死了胥童，并派人從周京迎來了公子周，立他為君王，這就是晉悼公。
 悼公元年（前572），正月庚申日，欒書、中行偃殺死了厲公，只用一輛車陪葬了他。厲公是在被囚禁了六天后死去的，死去十天后的庚午日，智迎接公子周來晉，到了絳，殺雞和大夫結(jié)盟擁立公子周，這就是悼公。辛巳日，到武宮朝拜。二月乙酉日，公子周即位。
 悼公周的祖父捷是晉襄公的兒子，沒能繼位，號稱桓叔，桓叔最受憐愛。桓叔生下惠伯談，談生下悼公周。周即位時已十四歲。悼公說：“祖父、父親都未能繼位而到周避難，客死在周。我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疏遠(yuǎn)了，從未盼望當(dāng)晉君。今天，大夫們不忘文公、襄公的意愿而施惠，擁立桓叔的后代，全仰仗祖宗和大夫們的威靈，得以繼承晉國的祭祀，難道敢不兢兢業(yè)業(yè)嗎？大夫們也應(yīng)該輔佐我！”于是驅(qū)逐了不忠于國君的七個大臣，修整舊的功業(yè)，向百姓布施恩惠，撫恤文公回晉時各位功臣的后代。秋天，討伐鄭國。鄭軍大敗，于是又到了陳國。
 三年（前570），晉國會見諸侯。悼公向大臣們詢問可以任用的人，祁傒推薦解狐。解狐是祁傒的仇人。悼公又問還有誰，祁傒又推薦自己的兒子祁午。君子說：“祁傒可以算作不偏私了。在外舉薦不避仇人，在內(nèi)薦不避兒子。”正在會見諸侯時，悼公的弟弟楊干亂了軍陣，魏絳殺死了他的駕車人。悼公很生氣，有人勸諫悼公，悼公終于認(rèn)識到絳很有賢德，任用他主持政務(wù)，派他與戎講和，戎終于非常親近晉國。十一年（前562），悼公說：“從我任用魏絳以來，九次會合諸侯，與戎翟和解了，這全是魏子的功勞?！钡抗n給他樂隊，他三次辭讓才接受下來。冬天，秦國攻取了晉國的櫟。
 十四年（前559），晉國派六卿率領(lǐng)諸侯們討伐秦國，渡過涇河，把秦軍打得大敗，直到棫林才離去。
 十五年（前558），悼公向師曠詢問治國的道理。師曠說：“只有仁義是根本?！倍?，悼公逝世，兒子平公彪即位。
 平公元年（前557），晉國討伐齊國，齊靈公與晉國在靡下交戰(zhàn)。齊軍被打敗逃跑。晏嬰說：“你本來就沒有勇氣，為何不停止打仗？”齊軍于是離去了。晉國窮追不舍，包圍了臨菑，燒光了外城內(nèi)的房屋，殺光了外城內(nèi)的軍民。晉軍東到膠水，南到沂水，齊軍堅守著城市，晉國就退兵返回了。
 六年（前552），魯襄公朝拜晉君。晉欒逞犯了罪，逃到齊國。八年（前550），齊莊公暗中派欒逞到曲沃，又派軍跟隨他。齊軍上了太行山，欒逞從曲沃內(nèi)造反，襲擊了絳。絳毫無警戒，平公想自殺，范獻(xiàn)子阻止了平公，派自己的家兵襲擊欒逞，欒逞被打敗逃到了曲沃。曲沃人攻打欒逞，欒逞被殺死，曲沃人還消滅了欒逞的族黨。欒逞的欒書的孫子。他進(jìn)入絳時，與魏氏商量過。齊莊公聽說欒逞失敗，就返回了，攻取了晉國的朝歌離去，為的是報復(fù)臨菑一戰(zhàn)之仇。
 十年（前548），齊國的崔抒殺死自己的國君莊公。晉國趁齊國動亂，高唐打敗齊軍離去，為的是報復(fù)太行一戰(zhàn)之仇。
 十四年（前544），吳國延陵季子出使來到晉國，曾與趙文子、韓宣子、魏獻(xiàn)子談話，事后說：“晉國的政權(quán)，終于要落在這三家手中?！?br> 十九年（前539），齊國派晏嬰到晉國，晏嬰與叔向談話。叔向說：“晉國處于末世了。平公向百姓征收重稅修建池臺樓閣卻不務(wù)政事，政務(wù)落在私家門下，難道可以持久嗎？”晏子表示同意。
 二十二年（前536），晉國討伐燕國。二十六年（前532），平公逝世，兒子昭公夷即位。
 昭公于六年（前526）逝世。晉國六卿強(qiáng)大，公室卻弱小了。兒子頃公去疾即位。
 頃公六年（前520），周景王逝世，各公子們爭奪王位。晉國的六卿平息了周王室的亂子，擁立敬王。
 九年（前517），魯季氏驅(qū)逐了自己的國君昭公，昭公住在乾侯。十一年（前515），衛(wèi)國、宋國派使者請求晉國送魯君回國。季平子私下賄賂了范獻(xiàn)子，獻(xiàn)子接受賄賂后，就對晉君說：“季氏沒有罪?！弊罱K沒有送魯君回國。
 十二年（前514），晉國公族祁傒的孫子，叔向的兒子，在晉君面前互相詆毀。六卿想削弱國君的力量，便依照刑法殺死了他們?nèi)考易?，并把他們的封邑劃分為十個縣，各自讓自己的兒子去做大夫。晉君力量更加弱小，六卿都強(qiáng)大起來。
 十四年（前512），頃公逝世，兒子定公午即位。
 定公十一年（前501），魯國的陽虎逃到晉國，趙鞅簡子留宿了他。十二年（前500），孔子做了魯國的宰相。
 十五年（前497），趙鞅與邯鄲大夫午約定，要將衛(wèi)貢五面家遷徙到晉陽，邯鄲父兄不答應(yīng)，趙鞅便認(rèn)為午不誠實，想殺死午，午和中行寅、范吉射（ｙì，義）親自攻打趙鞅，趙鞅逃到晉陽防守。定公包圍了晉陽。荀櫟、韓不信、魏侈與范去射、中行寅有仇，就調(diào)軍隊攻打范去射、中行寅。范去射、中行寅反叛，晉軍攻打他們，打敗了范去射、中行寅。范去射、中行寅逃到朝歌，據(jù)城自保。韓不信、魏侈替趙鞅向晉君道歉，于是晉君赦免了趙鞅，恢復(fù)了他的地位。二十二年（前490），晉國打敗了范吉射、中行氏，這兩個人逃到齊國。
 三十年（前482），定公與吳王夫差在黃池相會，爭當(dāng)首領(lǐng)，趙鞅當(dāng)時從行，終于讓吳王做了首領(lǐng)。
 三十一年（前481），齊國田常殺死了自己的國君簡公，立簡公的弟弟驁做平公。三十三年（前479），孔子去世。
 三十七年（前475），定公逝世，兒子出公鑿即位。
 出公十七年（前458），知伯與趙鞅、韓不信、魏侈共同瓜分子范吉射、中行寅的領(lǐng)地歸入自己的采邑。出公很生生，求告齊國、魯國，想借機(jī)討伐四卿，四卿很慌恐，于是反擊攻打出公。出公逃亡齊國，半路上死去。所以知伯就立昭公曾孫驕做了晉君，這就是哀公。
 哀公的祖父雍，是晉昭公的小兒子，號叫戴子。戴子生下了忌。忌與知伯關(guān)系密切，但早死，所以知伯想吞并晉國，沒敢動，就立了忌的兒子驕做晉君。當(dāng)時，晉國的政務(wù)全部由知伯決定，晉哀公不能控制朝政。于是，知伯占有了范吉射，中行寅的領(lǐng)地，在六卿中最強(qiáng)大。
 哀公四年（前453），趙襄子、韓康子、魏桓子共同殺死了知伯，全部吞并了他的土地。十八年（前439），哀公逝世，兒子幽公柳即位。
 幽公當(dāng)政時，晉君由于衰弱而畏懼卿大夫，反而朝拜韓、趙、魏的君王。晉君只占有絳、曲沃，余下的都并入三晉。
 十五年（前423），魏文侯初即位。十八年（前420），幽公奸淫婦女，夜間私自出城，強(qiáng)盜殺死了他。魏文侯派兵誅滅晉國的內(nèi)亂，立幽公兒子止，這就是烈公。
 烈公十九年（前401），周威烈王賜封趙國、韓國、魏國，都命他們?yōu)橹T侯。
 二十七年（前393），烈公逝世，兒子孝公頎即位。孝公九年（前384），魏武侯剛剛即位，襲擊了邯鄲，未能取勝就離去了。十七年（前376），孝公逝世，兒子靜公俱酒即位。這一年是齊威王元年（前377）。
 靜公二年（前376），魏武侯、韓哀侯、趙敬侯滅亡晉國后把晉地分割為三份。靜公成為平民，晉國斷絕祭祀。

 太史公說：晉文公是古代所說的賢明的君主，逃亡在外十九年，極為貧困，到即位時施行賞賜，還忘記了介子推，何況驕奢的君主呢？靈公被殺后，成公、景公極為嚴(yán)厲，到了厲公更加苛刻，大夫懼怕誅殺，禍亂發(fā)生。掉公以后晉國一天天衰弱下去，六卿專掌政權(quán)。所以國君駕馭自己的臣民，本來就不容易?。?/p>

 晉唐叔虞者，周武王子而成王弟。初，武王與叔虞母會時，夢天謂武王曰：“余命女生子，名虞，余與之唐?！奔吧樱脑谄涫衷弧坝荨?，故遂因命之曰虞。
 武王崩，成王立，唐有亂，周公誅滅唐。成王與叔虞戲，削桐葉為珪以與叔虞①，曰：“以此封若②。”史佚因請擇日立叔虞。成王曰：“吾與之戲耳。”史佚曰：“天子無戲言。言則史書之，禮成之，樂歌之?！庇谑撬旆馐逵萦谔?。唐在河、汾之東，方百里，故曰唐叔虞。姓姬氏，字子于。
 唐叔子燮，是為晉侯③。晉侯子寧族，是為武侯。武侯之子服人，是為成侯。成侯子福，是為厲侯。厲侯之子宜臼，是為靖侯。靖侯已來，年紀(jì)可推。自唐叔至靖侯五世④，無其年數(shù)。
 靖侯十七年，周厲王迷惑暴虐，國人作亂，厲王出奔于彘，大臣行政，故曰“共和”⑤。
 十八年，靖侯卒，子釐侯司徒立。釐侯十四年，周宣王初立。十八年，釐侯卒，子獻(xiàn)侯籍立。獻(xiàn)侯十一年卒，子穆侯費(fèi)王立。

 ①珪：古玉器名，長條形，上端作三角狀。古代貴族朝聘、祭祀、喪葬所用的禮器，分封時的信物。    ②若：你。    ③晉侯：叔虞本封唐侯，其子燮父以堯墟南有晉水，故改國號為晉。    ④靖侯：當(dāng)作厲侯。    ⑤共和：公無前841年“國人”起義，周厲王逃奔到彘，由召公，周公共同行政，號為“共和行政”，共十四年。一說由共伯和攝行王事，號共和元年。周厲王死后，始?xì)w政于周宣王，這是中國歷史上有確切紀(jì)年的開始。

 穆侯四年，取齊女姜氏為夫人①。七年，伐條。生太子仇。十年，伐千畝，有功。生少子，名曰成師。晉人師服曰：“異哉，君之命子也！太子曰仇，仇者讎也。少子曰成師，成師大號，成之者也。名，自命也；物，自定也。今適庶名反逆②，此后晉其能毋亂乎？”
 二十七年，穆侯卒，弟殤叔自立，太子仇出奔。殤叔三年，周宣王崩。四年，穆侯太子仇率其徒襲殤叔而立，是為文侯。
 文侯十年，周幽王無道，犬戎殺幽王，周東徙。而秦襄公始列為諸侯。
 三十五年，文侯仇卒，子昭侯伯立。
 昭侯元年，封文侯弟成師于曲沃。曲沃邑大于翼。翼，晉君都邑也。成師封曲沃，號為桓叔。靖侯庶孫欒賓相桓叔。桓叔是時年五十八矣，好德，晉國之眾皆附焉。君子曰：“晉之亂其在曲沃矣。末大于本而得民心，不亂何待！”
 七年，晉大臣潘父弒其君昭侯而迎曲沃桓叔?；甘逵霑x，晉人發(fā)兵攻桓叔。桓叔敗，還歸曲沃。晉人共立昭侯子平為君，是為孝侯。誅潘父。
 孝侯八年，曲沃桓叔卒，子鱓代桓叔，是為曲沃莊伯。孝侯十五年，曲沃莊伯弒其君晉孝侯于翼。晉人攻曲沃莊伯，莊伯復(fù)入曲沃。晉人復(fù)立孝侯于郄為君，是為鄂侯。

 ①?。和ā叭ⅰ?。    ②適：通“嫡”。此處指嫡子，即宗法社會中正妻所生的長子。按規(guī)定，君王的嫡子應(yīng)被立為太子。  庶：旁支。與“嫡”相對。此處指庶子，舊稱妾所生的兒子為庶子。

 鄂侯二年，魯隱公初立。
 鄂侯六年卒。曲沃莊伯聞晉鄂侯卒，乃興兵伐晉。周平王使虢公將兵伐曲沃莊伯，莊伯走保曲沃。晉人共立鄂侯子光，是為哀侯①。
 哀侯二年，曲沃莊伯卒，子稱代莊伯立，是為曲沃武公。哀侯六年，魯弒其君隱公。哀侯八年，晉侵陘廷。陘廷與曲沃武公謀，九年，伐晉于汾旁，虜哀侯。晉人乃立哀侯子小子為君，是為小子侯。
 小子元年，曲沃武公使韓萬殺所虜晉哀侯。曲沃益強(qiáng)，晉無如之何。
 晉小子之四年，曲沃武公誘召晉小子殺之。周桓王使虢仲伐曲沃武公，武公入于曲沃，乃立晉哀侯弟緡為晉侯。
 晉侯緡四年，宋執(zhí)鄭祭仲而立突為鄭君。晉侯十九年，齊人管至父弒其君襄公。
 晉侯二十八年，齊桓公始霸②。曲沃武公伐晉侯緡，滅之，盡以其寶器賂獻(xiàn)于周釐王。釐王命曲沃武公為晉君，列為諸侯，于是盡并晉地而有之。
 曲沃武公已即位三十七年矣，更號曰晉武公。晉武公始都晉國③，前即位曲活，通年三十八年。

 ①哀侯：據(jù)《左傳?隱公五年》所載，此段有數(shù)誤：此時鄂侯未卒，下云“曲沃莊伯聞鄂侯卒，乃興兵伐晉”亦誤。莊伯伐晉，與鄂侯卒否無關(guān)。周平王當(dāng)作周桓王。哀侯之立實出自于周桓王之命，非晉人立之。    ②齊桓公始霸：齊桓公稱霸當(dāng)在晉侯二十六年。    ③晉武公始都晉國：據(jù)《漢書?地理志》等記載：叔虞封唐，燮父改晉，至曾孫成侯南徙曲沃，成侯曾孫之孫穆侯徙于絳，昭侯以下徙翼，武公并晉后又徙絳，景公遷新田，以上晉多次遷都，《史記》均未記，而說武公始都晉，獻(xiàn)公始都絳，乃司馬遷疏誤了。

 武公稱者，先晉穆侯曾孫也，曲沃桓叔孫也?；甘逭?，始封曲沃。武公，莊伯子也。自桓叔初封曲沃以至武公滅晉也，凡六十七歲，而卒代晉為諸侯。武公代晉二歲，卒。與曲沃通年，即位凡三十九年而卒。子獻(xiàn)公詭諸立。
 獻(xiàn)公元年，周惠王弟頹攻惠王，惠王出奔，居鄭之櫟邑。
 五年，伐驪戎①，得驪姬，驪姬弟②，俱愛幸之。
 八年，士■說公曰③：“故晉之群公子多，不誅，亂且起?！蹦耸贡M殺諸公子，而城聚都之，命曰絳，始都絳。九年，晉群公子既亡奔虢，虢以其故再伐晉，弗克。十年，晉欲伐虢，士■曰：“且待其亂。”
 十二年，驪姬生奚齊。獻(xiàn)公有意廢太子，乃曰：“曲沃吾先祖宗廟所在，而蒲邊秦，屈邊翟，不使諸子居之，我懼焉?！庇谑鞘固由晟忧郑又囟悠?，公子夷吾居屈。獻(xiàn)公與驪姬子奚齊居絳。晉國以此知太子不立也④。太子申生，其母齊桓公女也，曰齊姜，早死。申生同母女弟為秦穆公夫人。重耳母，翟之狐氏女也。夷吾母，重耳母女弟也。獻(xiàn)公子八人，而太子申生、重耳、夷吾皆有賢行。及得驪姬，乃遠(yuǎn)此三子。
 十六年，晉獻(xiàn)公作二軍。公將上軍，太子申生將下軍，趙夙御戎⑤，畢萬為右⑥，伐滅霍，滅魏，滅狄。還，為太子城曲沃，賜趙夙耿，賜畢萬魏，以為大夫。士■曰：“太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⑦，而位以卿，先為之極⑧，又安得立！不如逃之，無使罪至。為吳太伯⑨，不亦可乎，猶有令名⑩?！碧硬粡?。卜偃曰：“畢萬之后必大。萬，盈數(shù)也；魏(11)，大名也。以是始賞，天開之矣。天子曰兆民，諸侯曰萬民，今命之大，以從盈數(shù)，其必有眾?！背?，畢萬卜仕于晉國，遇《屯》之《比》(12)。辛廖占之曰：“吉。屯固比人，吉孰大焉。其后必蕃昌(13)?！?/p>

 ①驪戎：部族名，西戎別居在驪山的一支。    ②弟：古代也稱妹為弟。    ③說（ｓｈｕì，稅）：勸說。    ④晉國以此知太子不立也：據(jù)《左傳?莊公二十八年》載：“驪姬嬖，欲立其子，賂處嬖梁五與東關(guān)嬖五，使言于公曰：‘曲沃，君之宗也；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宗邑?zé)o主，則民不威；疆場無主，則啟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國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與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咕阍唬骸抑畯V莫，于晉為都。晉之啟土，不亦宜乎！’晉侯說之?！庇纱丝梢姡由晟?、重耳、夷吾被趕出京城，皆驪姬所為也。此事標(biāo)志驪姬開始專權(quán)，晉國內(nèi)亂為不可避免也。    ⑤戎：戎車。    ⑥右：馬車上防備車子傾倒或受阻的力士，位置在駕車者之右。    ⑦都城：邑有先君之主曰都。    ⑧極：言其祿位到了極點(diǎn)。    ⑨吳太伯：吳太伯為周太王之子，王季歷之史，季歷賢，又有圣子昌。當(dāng)吳太伯知周太王欲立季歷以及昌，于是便與其弟仲雍奔荊蠻，以避季歷。季歷果立，是為王季，而昌為文王?？鬃釉叨仍u價太伯“可謂至德矣”。詳見《吳太伯世家》。    ⑩令名：好名聲。    (11)魏：通“巍”。高大也。    (12)《屯（ｚｈūｎ，諄）》之《比》：《集解》曰：“《震》下《坎》上《屯》，《坤》下《坎》上《比》?！锻汀烦蹙抛冎侗取贰！?nbsp;   (13)蕃：茂盛。

 十七年，晉侯使太子申生伐東山。里克諫獻(xiàn)公曰：“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①，以朝夕視君膳者也，故曰冢子②。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③，守曰監(jiān)國④，古之制也。夫率師，專行謀也；誓軍旅，君與國政之所圖也⑤：非太子之事也。師在制命而已⑥，稟命則不威⑦，專命則不孝⑧，故君之嗣適不可以帥師⑨。君失其官，率師不威，將安用之？”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太子誰立。”里克不對而退，見太子。太子曰：“吾其廢乎？”里克曰：“太子勉之！教以軍旅，不共是懼⑩，何故廢乎？且子懼不孝，毋懼不得立。修己而不責(zé)人，則免于難。”太子帥師，公衣之偏衣(11)，佩之金■(12)。里克謝病，不從太子。太子遂伐東山。
 十九年，獻(xiàn)公曰：“始吾先君莊伯、武公之誅晉亂，而虢常助晉伐我，又匿晉亡公子，果為亂。弗誅，后遺子孫憂。”乃使荀息以屈產(chǎn)之乘假道于虞。虞假道，遂伐虢，取其下陽以歸。

 ①冢祀：古代帝王、諸侯在宗廟舉行的大祭祀。    社稷：古代帝王、諸侯祭祀的土神和谷神。一般指國家。  粢（ｚī，資）：谷類的總稱。    ②冢子：古代宗法制度稱嫡長子為冢子。    ③撫軍：協(xié)助國君安撫軍士。    ④監(jiān)國：代替國君兼管國政。    ⑤國政：國家政權(quán)，此指掌握國家政權(quán)的正卿。    ⑥命：《集解》曰：“命，將軍所制?！?nbsp;   ⑦稟命：承命，請命。    ⑧專命：舊謂無所承命而獨(dú)斷獨(dú)行。    ⑨嗣適：繼承君位的嫡子。    ⑩共：通“恭”。    (11)偏衣：左右不同顏色的衣服。偏，半也；意為獻(xiàn)公分身一半予太子。    (12)金■：軍隊統(tǒng)帥的標(biāo)志。據(jù)楊伯峻《左傳注》載：“■，古代佩身之物，形如環(huán)缺，多以玉為之，而金■則以青銅為之?！?/p>

 獻(xiàn)公私謂驪姬曰：“吾欲廢太子，以奚齊代之。”驪姬泣曰：“太子之立，諸侯皆已知之，而數(shù)將兵，百姓附之，奈何以賤妾之故廢適立庶？君必行之，妾自殺也?！斌P姬詳譽(yù)太子①，而陰令人譖惡太子②，而欲立其子。
 二十一年，驪姬謂太子曰：“君夢見齊姜，太子速祭曲沃，歸釐于君③。”太子于是祭其母齊姜于曲沃，上其薦胙于獻(xiàn)公④。獻(xiàn)公時出獵，置胙于宮中。驪姬使人置毒藥胙中。居二日，獻(xiàn)公從獵來還，宰人上胙獻(xiàn)公。獻(xiàn)公欲饗之⑤。驪姬從旁止之，曰：“胙所從來遠(yuǎn)，宜試之。”祭地，地墳⑥；與犬，犬死；與小臣，小臣死。驪姬泣曰：“太子何忍也！其父欲弒代之，況他人乎？且君老矣，旦暮之人，曾不能待而欲弒之！”謂獻(xiàn)公曰：“太子所以然者，不過以妾及奚齊之故。妾愿子母辟亡他國⑦，若早自殺⑧，毋徒使母子為太子所魚肉也。始君欲廢之，妾猶恨之；至于今，妾殊自失于此?！碧勇勚夹鲁?。獻(xiàn)公怒，乃誅其傅杜原款?；蛑^太子曰：“為此藥者乃驪姬也，太子何不自辭明之？”太子曰：“吾君志矣，非驪姬，寢不安，食不甘。即辭之，君且怒之。不可。”或謂太子曰：“可奔他國?！碧釉唬骸氨淮藧好猿觫幔苏l內(nèi)我⑩？我自殺耳?！笔挛焐辏晟詺⒂谛鲁?。
 此時重耳、夷吾來朝。人或告驪姬曰：“二公子怨驪姬譖殺太子?！斌P姬恐，因譖二公子：“申生之藥胙，二公子知之?！倍勇勚?，重耳走蒲，夷吾走屈，保其城，自備守。初，獻(xiàn)公使士■為二公子筑蒲、屈城，弗就。夷吾以告公，公怒士■。士■謝曰：“邊城少寇，安用之？”退而歌曰：“狐裘蒙茸(11)，一國三公，吾誰適從！”卒就城。及申生死，二子亦歸保其城。
 二十二年，獻(xiàn)公怒二子不辭而去，果有謀矣，乃使兵伐蒲。蒲人之宦者勃鞮命重耳促自殺。重耳踰垣，宦者追斬其衣袪(12)。重耳遂奔翟。使人伐屈，屈城守不可下。

 ①詳：通“佯”。假裝。    ②譖：進(jìn)讒言。    ③釐：通“禧”。    ④上：進(jìn)獻(xiàn)。薦：獻(xiàn)，進(jìn)。胙肉：祭過神的福食。    ⑤饗：通“享”。享用。    ⑥墳（ｆèｎ，奮）：高起。    ⑦辟：通“避”。    ⑧若：或者。    ⑨被：通“披”。    ⑩內(nèi)：通“納”。    (11)蒙茸：散亂貌。    (12)袪（ｑū，區(qū)）：袖口。

 是歲也，晉復(fù)假道于虞以伐虢。虞之大夫?qū)m之廳奇諫虞君曰：“晉不可假道也，是且滅虞?！庇菥唬骸皶x我同姓，不宜伐我?！睂m之奇曰：“太伯、虞仲①，太王之子也，太伯亡去，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子也，為文王卿士，其記勛在王室，藏于盟府。將虢是滅，何愛于虞？且虞之親能親于桓、莊之族乎？桓、莊之族何罪，盡滅之。虞之與虢，唇之與齒，唇亡則齒寒。”虞公不聽、遂許晉。宮之奇以其族去虞。其冬，晉滅虢，虢公丑奔周。還，襲滅虞，虜虞公及其大夫井伯百里奚以媵秦穆姬②，而修虞祀。荀息牽曩所遺虞屈產(chǎn)之乘馬奉之獻(xiàn)公，獻(xiàn)公笑曰：“馬則吾馬，齒亦老矣③！”
 二十三年，獻(xiàn)公遂發(fā)賈華等伐屈，屈潰。夷吾將奔翟。冀芮曰：“不可，重耳已在矣，今往，晉必移兵伐翟，翟畏晉，禍且及。不如走梁，梁近于秦，秦強(qiáng)，吾君百歲后可以求入焉。”遂奔梁。二十五年，晉伐翟，翟以重耳故，亦擊晉于■桑，晉兵解而去。當(dāng)此時，晉強(qiáng)，西有河西，與秦接境，北邊翟，東到河內(nèi)。驪姬弟生悼子④。

 ①虞仲：據(jù)梁玉繩《史記志疑》云：太伯之弟當(dāng)為仲雍，又稱吳仲，誤為虞仲。虞仲乃仲雍之曾孫。    ②媵（ｙìｎｇ，映）：陪嫁。    ③馬則吾馬，齒亦老矣：《集解》曰：“以馬齒戲喻荀息之年老也?！?nbsp;   ④悼子：《左傳?僖公九年》作卓子?！肚乇炯o(jì)》、《十二諸侯年表》、《齊世家》皆作“卓”，“悼”字誤。

 二十六年夏，齊桓公大會諸侯于葵丘。晉獻(xiàn)公病，行后，未至，逢周之宰孔。宰孔曰：“齊桓公益驕，不務(wù)德而務(wù)遠(yuǎn)略，諸侯弗平。君弟毋會①，毋如晉何。”獻(xiàn)公亦病，復(fù)還歸。病甚，乃謂荀息曰：“吾以奚齊為后，年少，諸大臣不服，恐亂起，子能立之乎？”荀息曰：“能。”獻(xiàn)公曰：“何以為驗？”對曰：“使死者復(fù)生，生者不慚，為之驗?！庇谑撬鞂俎升R于荀息②。荀息為相，主國政。秋九月，獻(xiàn)公卒。里克、邳鄭欲內(nèi)重耳，以三公子之徒作亂③，謂荀息曰：“三怨將起，秦、晉輔之，子將何如？”荀息曰：“吾不可負(fù)先君言。”十月，里克殺奚齊于喪次，獻(xiàn)公未葬也。荀息將死之，或曰不如立奚齊弟悼子而傅之，荀息立悼子而葬獻(xiàn)公。十一月，里克弒悼子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詩所謂‘白珪之玷④，猶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其荀息之謂乎！不負(fù)言?！背酰I(xiàn)公將伐驪戎，卜曰“齒牙為禍”。及破驪戎，獲驪姬，愛之，竟以亂晉。
 里克等已殺奚齊、悼子，使人迎公子重耳于翟，欲立之。重耳謝曰：“負(fù)父之命出奔，父死不得修人子之禮侍喪，重耳何敢入！大夫其更立他子?！边€報里克，里克使迎夷吾于梁。夷吾欲往，呂省、郤芮曰：“內(nèi)猶有公子可立者而外求，難信。計非之秦，輔強(qiáng)國之威以入，恐危?！蹦耸灌S芮厚賂秦⑤，約曰：“即得入，請以晉河西之地與秦?！奔斑z里克書曰⑥：“誠得立，請遂封子于汾陽之邑?！鼻乜姽税l(fā)兵送夷吾于晉。齊桓公聞晉內(nèi)亂，亦率諸侯如晉。秦兵與夷吾亦至?xí)x，齊乃使隰朋會秦俱入夷吾，立為晉君，是為惠公。齊桓公至?xí)x之高梁而還歸。

 ①弟：通“第”。但，只。    ②屬：通“囑”。托付。    ③三公子：指申生、重耳、夷吾。    ④《詩》所謂“白珪之玷”：引詩出自《詩?大雅?抑》。珪：玉。    玷：玉的斑點(diǎn)。    ⑤乃使郤芮厚賂秦：《左傳?僖公九年》作“晉郤芮使夷吾重賂秦以求之”。    ⑥遺（ｗèｉ，未）：送給。

 惠公夷吾元年，使邳鄭謝秦曰：“始夷吾以河西地許君，今幸得入立。大臣曰：‘地者先君之地，君亡在外，何以得擅許秦者？’寡人爭之弗能得，故謝秦?！币嗖慌c里克汾陽邑，而奪之權(quán)。四月，周襄王使周公忌父會齊、秦大夫共禮晉惠公。惠公以重耳在外，畏里克為變，賜里克死。謂曰：“微里子寡人不得立①。雖然，子亦殺二君一大夫②，為子君者不亦難乎？”里克對曰：“不有所廢，君何以興？欲誅之，其無辭乎？乃言為此！臣聞命矣?！彼旆鼊Χ馈Ｓ谑勤嵤怪x秦未還，故不及難。
 晉君改葬恭太子申生。秋，狐突之下國③，遇申生，申生與載而告之曰：“夷吾無禮，余得請于帝，將以晉與秦，秦將祀余。”狐突對曰：“臣聞神不食非其宗，君其祀毋乃絕乎？君其圖之?！鄙晟唬骸爸Z，吾將復(fù)請帝。后十日，新城西偏將有巫者見我焉。”許之，遂不見。及期而往，復(fù)見，申生告之曰：“帝許罰有罪矣，斃于韓④?！眱耗酥{曰：“恭太子更葬矣，后十四年，晉亦不昌，昌乃在兄?！?br> 邳鄭使秦，聞里克誅，乃說秦繆公曰：“呂省、郤稱、冀芮實為不從。若重賂與謀，出晉君，入重耳，事必就。”秦繆公許之，使人與歸報晉，厚賂三子。三子曰：“幣厚言甘，此必邳鄭賣我于秦?！彼鞖②嵓袄锟?、邳鄭之黨七輿大夫⑤。邳鄭子豹奔秦，言伐晉，繆公弗聽。
 惠公之立，倍秦地及里克⑥，誅七輿大夫，國人不附。二年，周使召公過禮晉惠公，惠公禮倨，召公譏之。

 ①微：無。    ②二君一大夫：《集解》曰：“奚齊、悼子、荀息也?！?nbsp;   ③下國：即新城，指曲沃?！都狻吩唬骸扒钟凶趶R，故謂之國；在絳下，故曰下國也。”    ④斃：失敗。    ⑤七輿大夫：指申生所統(tǒng)率的下軍的大夫們，當(dāng)時申生有副車七乘，每車有一大夫主管，故稱七輿大夫。    ⑥倍：通“背”。

 四年，晉饑，乞糴于晉①?？姽珕柊倮镛?，百里奚曰：“天災(zāi)流行，國家代有，救災(zāi)恤鄰，國之道也。與之?！壁嵶颖唬骸胺ブ?。”繆公曰：“其君是惡，其民何罪！”卒與粟，自雍屬絳②。
 五年，秦饑，請糴于晉。晉君謀之，慶鄭曰：“以秦得立，已而倍其地約。晉饑而秦貸我，今秦饑請糴，與之何疑？而謀之！”虢射曰：“往年天以晉賜秦，秦弗知取而貸我。今天以秦賜晉，晉其可以逆天乎？遂伐之?！被莨秒缴渲\，不與秦粟，而發(fā)兵且伐秦。秦大怒，亦發(fā)兵伐晉。
 六年春，秦繆公將兵伐晉。晉惠公謂慶鄭曰：“秦師深矣，奈何？”鄭曰：“秦內(nèi)君，君倍其賂；晉饑秦輸粟！秦饑而晉倍之，乃欲因其饑伐之：其深不亦宜乎！”晉卜御右，慶鄭皆吉。公曰：“鄭不孫③?！蹦烁畈疥栍郑移屯綖橛?，進(jìn)兵。九月壬戍，秦繆公、晉惠公合戰(zhàn)韓原。惠公馬■不行④，秦兵至，公窘，召慶鄭為御。鄭曰：“不用卜，敗不亦當(dāng)乎！”遂去。更令梁繇靡御，虢射為右，輅秦繆公⑤。繆公壯士冒敗晉軍，晉軍敗，遂失秦繆公，反獲晉公以歸。秦將以祀上帝。晉君姊為繆公夫人，衰绖涕泣⑥。公曰：“得晉侯將以為樂，今乃如此。且吾聞箕子見唐叔之初封，曰‘其后必當(dāng)大矣’，晉庸可滅乎⑦！”乃與晉侯盟王城而許之歸。晉侯亦使呂省等報國人曰：“孤雖得歸，毋面目見社稷，卜日立子圉。”晉人聞之，皆哭。秦繆公問呂?。骸皶x國和乎？”對曰：“不和。小人懼失君亡親，不憚立子圉，曰‘必報讎，寧事戎狄?！渚觿t愛君而知罪，以待秦命，曰‘必報德’。有此二故，不和?！庇谑乔乜姽釙x惠公，餽之七牢⑧。十一月，歸晉侯。晉侯至國，誅慶鄭，修政都。謀曰：“重耳在外，諸侯多利內(nèi)之?！庇谷藲⒅囟诘?。重耳聞之，如齊。

 ①糴：買進(jìn)糧食。    ②屬：接連。    ③孫：通“遜”。恭順。    ④■：馬難起步貌。    ⑤輅（ｙà亞）：通“迓”。迎上前去。    ⑥衰（ｃｕī，崔）绖（ｄｉé迭）：喪服。    ⑦庸：豈，難道。    ⑧牢：祭祀犧牲名。一牛一羊一豕為太牢。

 八年，使太子圉質(zhì)秦。初，惠公亡在梁，梁伯以其女妻之，生一男一女。梁伯卜之，男為人臣，女為人妾，故名男為圉，女為妾。
 十年，秦滅梁。梁伯好土功，治城溝，民力罷怨①，其眾數(shù)相驚，曰“秦寇至”，民恐惑，秦竟滅之。
 十三年，晉惠公病，內(nèi)有數(shù)子。太子圉曰：“吾母家在梁，梁今秦滅之，我外輕于秦而內(nèi)無援于國。君即不起，病大夫輕②，更立他公子?！蹦酥\與其妻俱亡歸。秦女曰：“子一國太子，辱在此。秦使婢子侍，以固子之心。子亡矣，我不從子，亦不敢言。子圉遂亡歸晉。十四年九月，惠公卒，太子圉立，是為懷公。
 子圉之亡，秦怨之，乃求公子重耳，欲內(nèi)之。子圉之立，畏秦之伐也，乃令國中諸從重耳亡者與期，期盡不到者盡滅其家。狐突之子毛及偃從重耳在秦，弗肯召。懷公怒，囚狐突。突曰：“臣子事重耳有年數(shù)矣，今召之，是教之反君也，何以教之？懷公卒殺狐突。秦繆公乃發(fā)兵送內(nèi)重耳，使人告欒、郤之黨為內(nèi)應(yīng)，殺懷公于高梁，入重耳。重耳立，是為文公。

 ①罷：通“?！薄?nbsp;   ②?。簯n慮。

 晉文公重耳，晉獻(xiàn)公之子也。自少好士，年十七，有賢士五人①：日趙衰；狐偃咎犯，文公舅也；賈佗；先軫；魏武子。自獻(xiàn)公為太子時，重耳固已成人矣。獻(xiàn)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獻(xiàn)公十三年，以驪姬故，重耳備蒲城守秦。獻(xiàn)公二十一年，獻(xiàn)公殺太子申生，驪姬讒之，恐，不辭獻(xiàn)公而守蒲城。獻(xiàn)公二十二年，獻(xiàn)公使宦者履鞮趣殺重耳②。重耳踰垣，宦者逐斬其衣袪。重耳遂奔狄。狄，其母國也。是時重耳年四十三。從此五士，其余不名者數(shù)十人，至狄。狄伐咎如，得二女：以長女妻重耳，生伯鯈、叔劉；以少女妻趙衰，生盾。居狄五歲而晉獻(xiàn)公卒，里克已殺奚齊、悼子，乃使人迎，欲立重耳。重耳畏殺，因固謝，不敢入。已而晉更迎其弟夷吾立之，是為惠公?；莨吣?，畏重耳，乃使宦者履鞮與壯士欲殺重耳。重耳聞之，乃謀趙衰等曰：“始吾奔狄，非以為可用與③，以近易通，故且休足。休足久矣，固愿徙之大國。夫齊桓公好善，志在霸王，收恤諸侯。今聞管仲、隰朋死，此亦欲得賢佐，盍往乎？”于是遂行。重耳謂其妻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乃嫁?！逼淦扌υ唬骸袄缍迥辎埽嶷Ｉ习卮笠?。雖然，妾待子。”重耳居狄凡十二年而去。

 ①有賢士五人：《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昭公十三年》、《呂氏春秋?介立》注，與此所列五人有異。此五人有先軫，先軫未跟從流亡，故史遷誤。    ②趣（ｃù，促）：趕快。    ③與：《索隱》云：“諸本或為‘興’。興，起也。”    ④犁：比及。

 過衛(wèi)，衛(wèi)文公不禮。去。過五鹿，饑而從野人乞食，野人盛土器中進(jìn)之。重耳怒。趙衰曰：“土者，有土也，君其拜受之。”
 至齊，齊桓公厚禮，而以宗女妻之，有馬二十乘，重耳安之。重耳至齊二歲而桓公卒，會刀等為內(nèi)亂，齊孝公之立，諸侯兵數(shù)至。留齊凡五歲。重耳愛齊女，毋去心。趙衰、咎犯乃于桑下謀行。齊女侍者在桑上聞之，以告其主。其主乃殺侍者，勸重耳趣行。重耳曰：“人生安樂，孰知其他！必死于此，不能去?！饼R女曰：“子一國公子，窮而來此，數(shù)士者以子為命。子不疾反國①，報勞臣，而懷女德，竊為子羞之。且不求，何時得功？”乃與趙衰等謀醉重耳，載以行。行遠(yuǎn)而覺，重耳大怒，引戈欲殺咎犯。咎犯曰：“殺臣成子，偃之愿也?！敝囟唬骸笆虏怀桑沂尘耸现??！本谭冈唬骸笆虏怀?，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

 ①疾：趕快。  反：通“返”。

 過曹，曹共公不禮，欲觀重耳駢脅①。曹大夫釐負(fù)羈曰：“晉公子賢，又同姓，窮來過我，奈何不禮！”共公不從其謀。負(fù)羈乃私遺重耳食，置璧其下。重耳受其食，還其璧。
 去，過宋。宋襄公新困兵于楚，傷于泓，聞重耳賢，乃以國禮禮于重耳。宋司馬公孫固善于咎犯，曰：“宋小國新困，不足以求入，更之大國?！蹦巳?。

 ①駢脅：一種生理畸形，肋骨緊密相連。

 過鄭，鄭文公弗禮。鄭叔瞻諫其君曰：“晉公子賢，而其從者皆國相，且又同姓。鄭之出自厲王，而晉之出自武王?！编嵕唬骸爸T侯亡公子過此者眾，安可盡禮！”叔瞻曰：“君不禮，不如殺之，且后為國患?！编嵕宦?。
 重耳去之楚，楚成王以適諸侯禮待之①，重耳謝不敢當(dāng)。趙衰曰：“子亡在外十余年，小國輕子，況大國乎？今楚大國而固遇子②，子其毋讓，此天開子也?！彼煲钥投Y見之。成王厚遇重耳，重耳甚卑。成王曰：“子即反國，何以報寡人？”重耳曰：“羽毛齒角玉帛，君王所余，未知所以報?！蓖踉唬骸半m然，何以報不穀③？”重耳曰：“即不得已，與君王以兵車會平原廣澤，請避王三舍④?！背⒆佑衽唬骸巴跤鰰x公子至厚，今重耳言不遜，請殺之?！背赏踉唬骸皶x公子賢而困于外久，從者皆國器⑤，此天所置，庸可殺乎？且言何以易之！”居楚數(shù)月，而晉太子圉亡秦，秦怨之；聞重耳在楚，乃召之。成王曰：“楚遠(yuǎn)，更數(shù)國乃至?xí)x。秦晉接境，秦君賢，子其勉行！”厚送重耳。

 ①適：官爵相同的人。    ②遇：接待。    ③不穀：國君自稱。    ④三舍：古代行軍以三十里為一舍，三舍，九十里。    ⑤國器：舊時謂可使主持國政的人才。

 重耳至秦，繆公以宗女五人妻重耳，故子圉妻與往。重耳不欲受，司空季子曰：“其國且伐，況其故妻乎！且受以結(jié)秦親而求入，子乃拘小禮，忘大丑乎！”遂受?？姽髿g，與重耳飲。趙衰歌《黍苗》詩①?？姽唬骸爸佑狈磭?。”趙衰與重耳下，再拜曰：“孤臣之仰君，如百谷之望時雨?！笔菚r晉惠公十四年秋?；莨跃旁伦洌余隽ⅰＪ辉?，葬惠公。十二月，晉國大夫欒、郤等聞重耳在秦，皆陰來勸重耳、趙衰等反國，為內(nèi)應(yīng)甚眾。于是秦繆公乃發(fā)兵與重耳歸晉。晉聞秦兵來，亦發(fā)兵拒之。然皆陰知公子重耳入也。唯惠公之故貴臣呂、郤之屬不欲立重耳。重耳出亡凡十九歲而得入，時年六十二矣，晉人多附焉。

 ①《黍苗》：《集解》云：“《詩》云：‘■’（ｐéｎｇ，蓬），■黍苗，陰雨膏之?！庇髦囟夹枰獛椭貒??！妒颉窞椤对?小雅》篇名。

 文公元年春，秦送重耳至河。咎犯曰：“臣從君周旋天下，過亦多矣。臣猶知之，況于君乎？請從此去矣?！敝囟唬骸叭舴磭慌c子犯共者，河伯視之！”乃投璧河中，以與子犯謀。是時介子推從，在船中，乃笑曰：“天實開公子，而子犯以為己功而要市于君①，固足羞也。吾不忍與同位?！蹦俗噪[渡河。秦兵圍令孤，晉軍于廬柳。二月辛丑，咎犯與秦晉大夫盟于郇。壬寅，重耳入于晉師。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宮②，即位為晉君，是為文公。群臣皆往。懷公圉奔高梁。戊申，使人殺懷公。
 懷公故大臣呂省、郤芮本不附文公，文公立，恐誅，乃欲與徒謀燒公宮，殺文公。文公不知。始嘗欲殺文公宦者履鞮知其謀，欲以告文公，解前罪，求見文公。文公不見，使人讓曰：“蒲城之事，女?dāng)赜栊?。其后我從狄君獵，女為惠公來求殺我。惠公與女期三日至，而女一日至，何速也？女其念之?！被抡咴唬骸俺嫉朵徶啖郏桓乙远氖戮吨?，故得罪于君。君已反國，其毋蒲、翟乎？且管仲射鉤，桓公以霸④。今刑余之人以事告而君不見，禍又且及矣?！庇谑且娭煲詤?、郤等告文公。文公欲召呂、郤，呂、郤等黨多，文公恐初入國，國人賣己，乃為微行⑤，會秦繆公于王城，國人莫知。三月己，呂、郤等果反，焚公宮，不得文公。文公之衛(wèi)徒與戰(zhàn)，呂、郤等引兵欲奔，秦繆公誘呂、郤等，殺之河上，晉國復(fù)而文公得歸。夏，迎夫人于秦，秦所與文公妻者卒為夫人。秦送三千人為衛(wèi)，以備晉亂。

 ①要（ｙ?。铮┦校呵笕?。    ②武宮：《集解》曰：“文公之祖武公廟也?！?nbsp;   ③刀鋸之余：刀鋸，古代的刑具。受過宮刑的人稱刀鋸之余或刀鋸余人。    ④管仲射鉤，桓公以霸：管仲為齊國大夫。雍林人殺死齊君無知后，齊人商議立新君。這時，公子糾在魯，管種輔佐他；公子小白在莒，鮑叔輔佐他。小白年輕時就與齊大夫高傒友好，所以，高傒、國氏便暗中到莒告知小白立即返齊。魯人也護(hù)送公子糾返齊，并派管仲率軍截?fù)粜“祝苤偕渲行“滓聨系你^。小白佯裝死去，管仲派人到魯回報，魯不慌不忙地護(hù)送公子糾，結(jié)果，六天后才到達(dá)齊國。其時，小白早已到齊，由高傒立為國君，稱桓公?；腹珵閳笊溷^之仇發(fā)兵拒魯，魯軍大敗。桓公要求公子糾自殺，并召回管仲，擬處以醢（ｈǎｉ，海）刑。但鮑叔牙認(rèn)為桓公欲稱霸，非管仲不可。在鮑叔牙的勸說下，桓公任用了管仲，果然稱霸。詳見《齊太公世家》。    ⑤微行：舊時帝王或高官隱藏自己身份改裝出行。

 文公修政，施惠百姓。賞從亡者及功臣，大者封邑，小者尊爵。未盡行賞，周襄王以弟帶難出居鄭地，來告急晉。晉初定，欲發(fā)兵，恐他亂起，是以賞從亡未至隱者介子推。推亦不言祿，祿亦不及。推曰：“獻(xiàn)公子九人，唯君在矣?；?、懷無親，外內(nèi)棄之；天未絕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開之，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曰是盜，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下昌其罪，上賞其奸，上下相蒙①，難與處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懟②？”推曰：“尤而效之，罪有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祿”。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對曰：“言，身之文也；身欲隱，安用文之？文之，是求顯也。”其母曰：“能如此乎？與女皆隱。”至死不復(fù)見③。

 ①蒙：欺騙。    ②懟：怨恨。    ③見：通“現(xiàn)”。

 介子推從者憐之，乃懸書宮門曰：“龍欲上天，五蛇為輔①。龍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獨(dú)怨，終不見處所。”文公出，見其書，曰：“此介子推也。吾方憂王室，未圖其功?！笔谷苏僖?，則亡。遂求所在，聞其入綿上山中，于是文公環(huán)綿上山中而封之，以為介推田，號曰介山，“以記吾過，且旌善人②”。
 從亡賤臣壺叔曰：“君三行賞，賞不及臣，敢請罪?！蔽墓珗笤唬骸胺?qū)乙匀柿x，防我以德惠，此受上賞。輔我以行，卒以成王，此受次賞。矢石之難，汗馬之勞，此復(fù)受次賞。若以力事我而無補(bǔ)吾缺者，此受次賞。三賞之后，故且及子?！睍x人聞之，皆說③。

 ①龍欲上天，五蛇為輔：《索隱》云：“龍喻重耳。五蛇即五臣，狐偃、趙衰、魏武子、司空季子及子推也。”    ②旌：表彰。    ③說：通“悅”。

 二年春，秦軍河上，將入王。趙衰曰：“求霸莫如入王尊周。周晉同姓，晉不先入王，后秦入之，毋以令于天下。方令尊王，晉之資也?！比略绯?，晉乃發(fā)兵至陽樊，圍溫，入襄王于周。四月，殺王弟帶。周襄王賜晉河內(nèi)陽樊之地。
 四年，楚成王及諸侯圍宋，宋公孫固如晉告急。先軫曰：“報施定霸，于今在矣。”狐偃曰：“楚新得曹而初婚于衛(wèi)，若伐曹、衛(wèi)，楚必救之，則宋免矣?！庇谑菚x作三軍。趙衰舉郤犨將中軍，郤臻佐之，使狐偃將上軍，狐毛佐之，命趙衰為卿；欒枝將下軍，先軫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為右；往伐。冬十二月，晉兵先下山東，而以原封趙衰。
 五年春，晉文公欲伐曹，假道于衛(wèi)，衛(wèi)人弗許。還自河南度，侵曹，伐衛(wèi)。正月，取五鹿。二月，晉侯、齊侯盟于斂盂。衛(wèi)侯請盟晉，晉人不許。衛(wèi)侯欲與楚，國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說晉。衛(wèi)侯居襄牛，公子買守衛(wèi)。楚救衛(wèi)，不卒①。晉侯圍曹。三月丙午，晉師入曹，數(shù)之②，以其不用釐負(fù)羈言，而用美女乘軒者三百人也。令軍毋人僖負(fù)羈宗家以報德。楚圍宋，宋復(fù)告急晉。文公欲救則攻楚，為楚嘗有德，不欲伐也；欲釋宋，宋又嘗有德于晉：患之。先軫曰：“執(zhí)曹伯，分曹、衛(wèi)地以與宋，楚急曹、衛(wèi)，其勢宜釋宋?！庇谑俏墓珡闹?，而楚成王乃引兵歸。

 ①卒：《集解》云一作“勝”。    ②數(shù)之：歷數(shù)罪狀。

 楚將子玉曰：“王遇晉到厚，今知楚急曹、衛(wèi)而故伐之，是輕王?！蓖踉唬骸皶x侯亡在外十九年，困日久矣，果得反國，險厄盡知之，能用其民，天之所開，不可當(dāng)。”子玉請曰：“非敢必有功，愿以間執(zhí)讒慝之口也①?！背跖倥c之兵。于是子玉使宛春告晉：“請復(fù)衛(wèi)侯而封曹，臣亦釋宋。”咎犯曰：“子玉無禮矣，君取一，臣取二②，勿許?！毕容F曰：“定人之謂禮。楚一言定三國，子一言而亡之，我則毋禮。不許楚，是棄宋也。不如私許曹、衛(wèi)以誘之，執(zhí)宛春以怒楚，既戰(zhàn)而后圖之?！睍x侯乃囚宛春于衛(wèi)，且私許復(fù)曹、衛(wèi)。曹、衛(wèi)告絕于楚。楚得臣怒，擊晉師，晉師退。軍吏曰：“為何退？”文公曰：“昔在楚，約退三舍，可倍乎！”楚師欲去，得臣不肯。四月戊辰，宋公、齊將、秦將與晉侯次城濮。己巳，與楚兵合戰(zhàn)，楚兵敗，得臣收余兵去。甲午，晉師還至衡雍，作王宮于踐土。

 ①間執(zhí)：堵塞。    讒慝（ｔè，特）：邪惡之人。    ②君取一，臣取二：《集解》云：“君，文公也。臣，子玉也。一謂釋宋圍，二謂復(fù)曹、衛(wèi)?！?/p>

 初，鄭助楚，楚敗，懼，使人請盟晉侯。晉侯與鄭伯盟。
 五月丁未，獻(xiàn)楚俘于周，駟介百乘①，徒兵千②。天子使王子虎命晉侯為伯，賜大輅③，彤弓矢百，玈弓矢千④，秬鬯一卣⑤，珪瓚⑥，虎賁三百人⑦。晉侯三辭，然后稽首受之。周作《晉文侯命》⑧：“王若曰：父義和⑨，丕顯文、武，能慎明德，昭登于上⑩，布聞在下(11)，維時上帝集厥命于文、武(12)。恤朕身，繼予一人永其在位?！庇谑菚x文公稱伯(13)。癸亥，王子虎盟諸侯于王庭。
 晉焚楚軍(14)，火數(shù)日不息，文公嘆。左右曰：“勝楚而君猶憂，何？”文公曰：“吾聞能戰(zhàn)勝安者唯圣人，是以懼。且子玉猶在，庸可喜乎！”子玉之?dāng)《鴼w，楚成王怒其不用其言，貪與晉戰(zhàn)，讓責(zé)子玉，子玉自殺。晉文公曰：“我擊其處，楚誅其內(nèi)，內(nèi)處相應(yīng)。”于是乃喜。
 六月，晉人復(fù)入衛(wèi)侯。壬午，晉侯度河北歸國。行賞，狐偃為首?；蛟唬骸俺清е?，先軫之謀?！蔽墓唬骸俺清е拢日f我毋失信。先軫曰‘軍事勝為右’，吾用之以勝。然此一時之說，偃言萬世之功，奈何以一時之利而加萬世功乎(15)？是以先之?！?br> 冬，晉侯令諸侯于溫，欲率之朝周。力未能，恐其有畔者(16)，乃使人言周襄王狩于河陽。壬申，遂率諸侯朝王于踐土?？鬃幼x史記至文公(17)，曰：“諸侯無召王?！踽骱雨枴撸洞呵铩分M之也(18)?！?/p>

 ①駟介：披甲的駟馬。    ②徒兵：步兵。    ③大輅：金輅。用黃金裝飾的大車。    ④玈（ｌǔ，魯）：黑色。    ⑤秬鬯（ｃｈàｎｇ，唱）：祭祀時降神所用的以郁金草和黑黍釀造的酒。  卣（ｙǒｕ，有）：酒器。    ⑥珪瓚：以珪為柄的瓚，祭祀時盛灌酒的勺子。    ⑦虎賁：勇士。    ⑧《晉王侯命》：《索隱》云：“《尚書?文侯之命》是平王命晉文侯仇之語；今此文乃襄王命文公重耳之事。”有誤。    ⑨父：《集解》云：“同姓，故稱曰父?！?；義和：用道義使諸侯合睦。    ⑩昭：明亮。上：天。    (11)布：流傳。  下：人民。    (12)時：通“是”。    (13)伯：通“霸”。    (14)晉焚楚軍：《左傳?僖公二十八年》無此語。此處有誤。    (15)加：超過。    (16)畔：通“叛”。    (17)史記：泛指史書，實指《春秋》。    (18)《春秋》：儒家經(jīng)典之一。編年體史書。相傳孔子依據(jù)魯國史官所編《春秋》加以整理修訂而成。文字簡短，寓有褒貶之意，后世稱為“春秋筆法”。

 丁丑，諸侯圍許。曹伯臣或說晉侯曰：“齊桓公合諸侯而國異姓，今君為會而滅同姓。曹，叔振鐸之后；晉，唐叔之后。合諸侯而滅兄弟，非禮?！睍x侯說，復(fù)曹伯。
 于是晉始作三行①。荀林父將中行，先穀將右行，先蔑將左行。
 七年，晉文公、秦繆公共圍鄭，以其無禮于文公亡過時，及城濮時鄭助楚也。圍鄭，欲得叔瞻。叔瞻聞之，自殺。鄭持叔瞻告晉。晉曰：“必得鄭君而甘心焉。”鄭恐，乃間令使謂秦繆公曰②：“亡鄭厚晉，于晉得矣，而秦未為利。君何不解鄭，得為東道交③？”秦伯說，罷兵。晉亦罷兵。

 ①晉始作三行：據(jù)《左傳?僖公二十八年》載：“晉侯作三行以御狄。”行為步卒。春秋時各國都用戰(zhàn)車作戰(zhàn)，晉文公為了抵御狄族，在上、中、下三軍之外，增設(shè)三支步兵，即右行、中行、左行，稱為“三行”，以回避周王六軍的名稱。從此，三行便成為晉國軍制的名稱。    ②間：乘空隙。    ③東道交：東方路上的朋友。鄭國在秦國的東方，所以這樣說。

 九年冬，晉文公卒，子襄公歡立。是歲鄭伯亦卒。
 鄭人或賣其國于秦，秦繆公發(fā)兵往襲鄭。
 十二月，秦兵過我郊。襄公元年春，秦師過周，無禮，王孫滿譏之。兵至滑，鄭賈人弦高將市于周，遇之，以十二牛勞秦師。秦師驚而還，滅滑而去。
 晉先軫曰：“秦伯不用蹇叔，反其眾心，此可擊?！睓柚υ唬骸拔磮笙染┯谇丌?，擊之，不可。”先軫曰：“秦侮吾孤②，伐吾同姓，何德之報？”遂擊之。襄公墨衰绖。四月，敗秦師于殽，虜秦三將孟明視、西乞秫、白乙丙以歸。遂墨以葬文公。文公夫人秦女，謂襄公曰：“秦欲得其三將戮之?！惫S，遣之。先軫聞之，謂襄公曰：“患生矣。”軫乃追秦將。秦將渡河，已在船中，頓首謝，卒不反。
 后三年，秦果使孟明伐晉，報殽之?dāng)。x汪以歸。四年，秦繆公大興兵伐我，度河，取王官，封殽尸而去③。晉恐，不敢出，遂城守。五年，晉伐秦，取新城，報王官役也。
 六年，趙衰成子、欒貞子、咎季子犯、霍伯皆卒。趙盾代趙衰執(zhí)政。

 ①施：給予。此指給予恩惠。    ②孤：襄公初喪父，故稱孤。    ③封：堆土筑墳。

 七年八月，襄公卒。太子夷皋少。晉人以難故①，欲立長君。趙盾曰：“立襄公弟雍。好善而長，先君愛之；且近于秦，秦故好也。立善則固，事長則順，奉愛則孝，結(jié)舊好則安?！辟Z季曰：“不如其弟樂。辰嬴嬖于二君②，立其子，民必安之?！壁w盾曰：“辰嬴賤，班在九人下③，其子何震之有！且為二君嬖，淫也。為先君子，不能求大而出在小國，僻也。母淫子僻，無威；陳小而遠(yuǎn)，無援；將何可乎！”使士會如秦迎公子雍。賈季亦使人召公子樂于陳。趙盾廢賈季，以其殺陽處父。十月，葬襄公。十一月，賈季奔翟。是歲，秦繆公亦卒。
 靈公元年四月，秦康公曰：“昔文公之入也無衛(wèi)，故有呂、郤之患?！蹦硕嗯c公子雍衛(wèi)。太子母繆嬴日夜抱太子以號泣于朝，曰：“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舍適而外求君，將安置此？”出朝，則抱以適趙盾所，頓首曰：“先君奉此子而屬之子④，曰‘此于材，吾受其賜，不材，吾怨子’。今君卒，言猶在耳，而棄之，若何？”趙盾與諸大夫皆患繆嬴，且畏誅，乃背所迎而立太子夷皋，是為靈公。發(fā)兵以距秦送公子雍者⑤。趙盾為將，往山秦，敗之令狐。先蔑、隨會亡奔秦。秋，齊、宋、衛(wèi)、鄭、曹、許君皆會趙盾，盟于扈，以靈公初立故也。
 四年，伐秦，取少梁。秦亦取晉之殽。六年，秦康公伐晉，取羈馬。晉侯怒，使趙盾、趙穿、郤缺擊秦，大戰(zhàn)河曲，趙穿最有功。七年，晉六卿患隨會亡在秦，常為晉亂，乃詳令魏壽余反晉降秦。秦使隨會之魏，因執(zhí)會以歸晉。
 八年，周頃王崩，公卿爭權(quán)，故不赴⑥。晉使趙盾以車八百乘平周亂而立匡王。是年，楚莊王初即位。十二年，齊人弒其君懿公。

 ①難：《集解》曰：“晉國數(shù)有患難?！?nbsp;   ②嬖：寵幸。    ③班：位次。    ④奉：通“捧”。  屬：通“囑”。托付。    ⑤距：通“拒”?？咕?。    ⑥赴：報喪。

 十四年，靈公壯，侈，厚斂以彫墻①。從臺上彈人，觀其避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②，靈公怒，殺宰夫，使婦人持其尸出棄之，過朝。趙盾、隨會前數(shù)諫，不聽；已又見死人手，二人前諫。隨會先諫，不聽。靈公患之，使麑刺趙盾。盾閨門開③，居處節(jié)，麑退，嘆曰：“殺忠臣，棄君命，罪一也?！彼煊|樹而死。
 初，盾常田首山④，見桑下有餓人。餓人，示瞇明也。盾與之食，食其半。問其故，曰：“宦三年，未知母之存不，愿遺母。”盾義之，益與之飯肉。已而為晉宰夫，趙盾弗復(fù)知也。九月，晉靈公飲趙盾酒，伏甲將攻盾。公宰示瞇明知之，恐盾醉不能起，而進(jìn)曰：“君賜臣，觴三行可以罷?！庇匀ペw盾，令先，毋及難。盾既去，靈公伏士未會，先縱嚙狗名敖⑤。明為盾搏殺狗。盾曰：“棄人用狗，雖猛何為?！比徊恢髦疄殛幍乱?。已而靈公縱伏士出逐趙盾，示瞇明反擊靈公之伏士，伏士不能進(jìn)，而竟脫盾。盾問其故，曰：“我桑下餓人?！眴柶涿?，弗告。明亦因亡去。

 ①彫：用彩畫裝飾。    ②胹（éｒ，兒）：煮。    ③閨：內(nèi)室。    ④田：通“畋”。打獵。    ⑤敖：大狗?！都狻吩唬骸叭某咴话??！?/p>

 盾遂奔，未出晉境。乙丑，盾昆弟將軍趙穿襲殺靈公于桃園而迎趙盾。趙盾素貴，得民和；靈公少，侈，民不附，故為弒易。盾復(fù)位。晉太史董狐書曰“趙盾弒其君”，以視于朝。盾曰：“弒者趙穿，我無罪?！碧吩唬骸白訛檎洌霾怀鼍?，反不誅國亂，非子而誰？”孔子聞之，曰：“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宣子，良大夫也，為法受惡。惜也，出疆乃免?！?br> 趙盾使趙穿迎襄公弟黑臀于周而立之，是為成公。
 成公者，文公少子，其母周女也。壬申，朝于武宮。
 成公元年，賜趙氏為公族①。伐鄭，鄭倍晉故也。三年，鄭伯初立，附晉而棄楚。楚怒，伐鄭，晉往救之。
 六年，伐秦，虎秦將赤。
 七年，成公與楚莊王爭強(qiáng)，會諸侯于扈。陳畏楚，不會。晉使中行桓子伐陳，因救鄭，與楚戰(zhàn)，敗楚師。是年，成公卒，子景公據(jù)立。

 ①賜趙氏為公族：驪姬作亂時，在神前詛咒，不許收容公子，晉國從此無公族。晉成公即位，把卿的嫡長子賜為公族。此賜趙氏為公族即其一。  公族，公族大夫。即國君同族的大夫。

 景公元年春，陳大夫夏征舒弒其君靈公。二年，楚莊王伐陳，誅征舒。
 三年，楚莊王圍鄭，鄭告急晉。晉使荀林父將中軍，隨會將上軍，趙朔將下軍，郤克、欒書、先穀、韓厥、鞏朔佐之。六月，至河。聞楚已服鄭，鄭伯肉袒與盟而去，荀林父欲還。先穀曰：“凡來救鄭，不至不可，將率離心①?！弊涠群?。楚已服鄭，欲飲馬于河為名而去。楚與晉軍大戰(zhàn)。鄭新附楚，畏之，反助楚攻晉。晉軍敗，走河，爭度，船中人指甚眾②。楚虜我將智。歸而林父曰：“臣為督將，軍敗當(dāng)誅，請死?！本肮S之。隨會曰：“昔文公之與楚戰(zhàn)城濮，成王歸殺子玉，而文公乃喜。今楚已敗我?guī)?，誅其將，是助楚殺仇也?！蹦酥?。
 四年，先穀以首計而敗晉軍河上，恐誅，乃奔翟，與翟謀伐晉。晉覺，乃族穀。穀，先軫子也。
 五年，伐鄭，為助楚故也。是時楚莊王強(qiáng)，以挫晉兵河上也。
 六年，楚伐宋，宋來告急晉，晉欲救之，伯宗謀曰：“楚，天方開之，不可當(dāng)?！蹦耸菇鈸P(yáng)紿為救宋③。鄭人執(zhí)與楚，楚厚賜，使反其言，令宋急下。解揚(yáng)紿許之，卒致晉君言。楚欲殺之，或諫，乃歸解揚(yáng)。

 ①率：通“帥”。    ②人指甚眾：據(jù)《左傳?宣公十二年》載：“中軍、下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也。”    ③紿（ｄàｉ，代）：欺騙，謊言。

 七年，晉使隨會滅赤狄。
 八年，使郤克于齊。齊頃公母從樓上觀而笑之。所以然者，郤克僂①，而魯使蹇②，衛(wèi)使眇③，故齊亦令人如之以導(dǎo)客。郤克怒，歸至河上，曰：“不報齊者，河伯視之！”至國，請君，欲伐齊。景公問知其故，曰：“子之怨，安足以煩國！”弗聽。魏文子請老休④，辟郤克⑤，克執(zhí)政。
 九年，楚莊王卒。晉伐齊，齊使太子強(qiáng)為質(zhì)于晉⑥，晉兵罷。
 十一年春，齊伐魯，取隆。魯告急衛(wèi)，衛(wèi)與魯皆因郤克告急于晉。晉乃使郤克、欒書、韓厥以兵車八百乘與魯、衛(wèi)共伐齊。夏，與頃公戰(zhàn)于鞍，傷困頃公。頃公乃與其右易位，下取飲，以得脫去。齊師敗走，晉追北至齊。頃公獻(xiàn)寶器以求平⑦，不聽。郤克曰：“必得蕭桐姪子為質(zhì)?！饼R使曰：“蕭桐姪子，頃公母；頃公母猶晉君母，奈何必得之？不義，請復(fù)戰(zhàn)。”晉乃許與平而去。
 楚申公巫臣盜夏姬以奔晉，晉以巫臣為邢大夫。

 ①僂：曲背。    ②蹇：跛足。    ③眇：眼瞎。    ④魏文子請老休：依《左傳?宣公十七年》記載，請老休者乃范武子士會。魏文子系魏頡，在悼公時，景公時尚無此人。    ⑤辟：推薦。    ⑥太子強(qiáng)：當(dāng)為公子強(qiáng)。    ⑦平：講和。

 十二年冬，齊頃公如晉，欲上尊晉景公為王，景公讓不敢。晉始作六軍，韓厥、鞏朔、趙穿、荀雅、趙括、趙旃皆為卿①。智自楚歸。
 十三年，魯成公朝晉，晉弗敬，魯怒去，倍晉。晉伐鄭，取汜。
 十四年，梁山崩。問伯宗，伯宗以為不足怪也。
 十六年，楚將子反怨巫臣，滅其族。巫臣怒，遺子反書曰：“必令子罷于奔命！”乃請使吳，令其子為吳行人，教吳乘車用兵。吳晉始通，約伐楚。
 十七年，誅趙同、趙括，族滅之。韓厥曰：“趙衰、趙盾之功豈可忘乎？奈何絕祀！”乃復(fù)令趙庶子武為趙后，復(fù)與之邑。
 十九年夏，景公病，立其太子壽曼為君，是為厲公。后月余，景公卒。

 ①趙穿：《左傳?成公三年》作韓穿。

 厲公元年，初立，欲和諸侯，與秦桓公夾河而盟。歸而秦倍盟，與翟謀伐晉。三年，使呂相讓秦，因與諸侯伐秦。至涇，敗秦于麻隧，虜其將成差。
 五年，三郤讒伯宗，殺之。伯宗以好直諫得此禍，國人以是不附厲公。
 六年春，鄭倍晉與楚盟，晉怒。欒書曰：“不可以當(dāng)吾世而失諸侯?！蹦税l(fā)兵。厲公自將，五月度河。聞楚兵來救，范文子請公欲還。郤至曰：“發(fā)兵誅逆，見強(qiáng)辟之，無以令諸侯?！彼炫c戰(zhàn)。癸巳，射中楚共王目，楚兵敗于鄢陵。子反收余兵，拊循欲復(fù)戰(zhàn)①，晉患之。共王召子反，其待者陽穀進(jìn)酒，子反醉，不能見。王怒，讓子反，子反死。王遂引兵歸。晉由此成諸侯，欲以令天下求霸。

 ①拊循：安撫，撫慰。

 厲公多外嬖姬，歸，欲盡去群大夫而立諸姬兄弟。寵姬兄曰胥童，嘗與郤至有怨，及欒書又怨郤至不用其計而遂改楚，乃使人間謝楚。楚來詐厲公曰：“鄢陵之戰(zhàn)，實至召楚，欲作亂，內(nèi)子周立之。會與國不具，是以事不成。”厲公告欒書。欒書曰：“其殆有矣！愿公試使人之周微考之①?！惫灌S至于周。欒書又使公子周見郤至，郤至不知見賣也。厲公驗之，信然，遂怨郤至，欲殺之。八年，厲公獵，與姬飲，郤至殺豕奉進(jìn)，宦者奪之。郤至射殺宦者。公怒，曰：“季子欺予！”將誅三郤，未發(fā)也。郤锜欲攻公，曰：“我雖死，公亦病矣。”郤至曰：“信不反君，智不害民，勇不作亂。失此三者，誰與我？我死耳！”十二月壬午，公令胥童以兵八百人襲攻殺三郤。胥童因以動欒書、中行偃于朝，曰：“不殺二子，患必及公?！惫唬骸耙坏⑷?，寡人不忍益也?！睂υ唬骸叭藢⑷叹??！惫ヂ?，謝欒書等以誅郤氏罪：“大夫復(fù)位?！倍宇D首曰：“幸甚幸甚！”公使胥童為卿。閏月乙卯，厲公游匠驪氏，欒書、中行偃以其黨襲捕厲公，囚之，殺胥童，而使人迎公子周于周立之，是為悼公。
 悼公元年正月庚申，欒書、中行偃弒厲公，葬之以一乘車。厲公囚六日死，死十日庚午，智迎公子周來，至絳，刑雞與大夫盟而立之②，是為悼公。辛巳，朝武宮。二月乙酉，即位。

 ①微考：暗地觀察。    ②刑：殺。

 悼公周者，其大父捷，晉襄公少子也，不得立，號為桓叔，桓叔最愛?；甘迳莶?，談生悼公周。周之立，年十四矣。悼公曰：“大父、父皆不得立而辟難于周①，客死焉。寡人自以疏遠(yuǎn)，毋幾為君②。今大夫不忘文、襄之意而惠立桓叔之后，賴宗廟大夫之靈，得奉晉祀，豈敢不戰(zhàn)戰(zhàn)乎？大夫其亦佐寡人！”于是逐不臣者七人，修舊功，施德惠，收文公入時功臣后。秋，伐鄭。鄭師敗，遂至陳。
 三年，晉會諸侯。悼公問群臣可用者，祁傒舉解狐。解狐，傒之仇。復(fù)問，舉其子祁午。君子曰：“祁傒可謂不黨矣③！外舉不隱仇，內(nèi)舉不隱子?！狈綍T侯，悼公弟楊干亂行④，魏絳戮其仆⑤。悼公怒，或諫公，公卒賢絳，任之政，使和戎，戎大親附。十一年，悼公曰：“自吾用魏絳，九合諸侯，和戎、翟，魏子之力也。”賜之樂，三讓乃受之。冬，秦取我櫟。
 十四年，晉使六卿率諸侯伐秦，度涇，大敗秦軍，至棫林而去。
 十五年，悼公問治國于師曠。師曠曰：“惟仁義為本?！倍抗?，子平公彪立。

 ①辟：通“避”。    ②幾：通“冀”。盼望。    ③黨：偏私。    ④行：陣勢。    ⑤仆：駕車者。

 平公元年，伐齊，齊靈公與戰(zhàn)靡下，齊師敗走。晏嬰曰：“君亦毋勇，何不止戰(zhàn)？”遂去。晉追，遂圍臨菑，盡燒屠其郭中。東至膠，南至沂，齊皆城守，晉乃引兵歸。
 六年，魯襄公朝晉。晉欒逞有罪，奔齊。八年，齊莊公微遣欒逞于曲沃，以兵隨之①。齊兵上太行，欒逞從曲沃中反，襲入絳。絳不戒，平公欲自殺，范獻(xiàn)子止公，以其徒擊逞。逞敗走曲沃。曲沃攻逞，逞死，遂滅欒氏宗。逞者，欒書孫也。其入絳，與魏氏謀。齊莊公聞逞敗，乃還，取晉之朝歌去，以報臨菑之役也。
 十年，齊崔杼弒其君莊公。晉因齊亂，伐敗齊于高唐去，報太行之役也。
 十四年，吳延陵季子來使，與趙文子、韓宣子、魏獻(xiàn)子語，曰：“晉國之政，卒歸此三家矣?！?br> 十九年，齊使晏嬰如晉，與叔向語。叔向曰：“晉，季世也②。公厚賦為臺池而不恤政，政在私門，其可久乎！”晏子然之。
 二十二年，伐燕。二十六年，平公卒，子昭公夷立。

 ①以兵隨之：依《左傳?襄公二十三年》所載，齊遣欒逞與齊伐晉上太行，判若兩事，此恐誤為一邊。    ②季世：末世，衰微的時代。

 昭公六年卒。六卿強(qiáng)①，公室卑。子頃公去疾立。
 頃公六年，周景王崩，王子爭立。晉六卿平王室亂，立敬王。
 九年，魯季氏逐其君昭公，昭公居乾侯。十一年，衛(wèi)、宋使使請晉納魯君。季平子私賂范獻(xiàn)子，獻(xiàn)子受之，乃謂晉君曰：“季氏無罪?！辈还媵斁?。
 十二年，晉之宗家祁傒孫，叔向子，相惡于君③。六卿欲弱公室，乃遂以法盡滅其族，而分其邑為十縣，各令其子為大夫。晉益弱，六卿皆大。
 十四年，頃公卒，子定公午立。
 定公十一年，魯陽虎奔晉，趙鞅簡子舍子。十二年，孔子相魯。
 十五年，趙鞅使邯鄲大夫午，不信④，欲殺午，午與中行寅、范吉射親攻趙鞅，鞅走保晉陽。定公圍晉陽。荀櫟、韓不信、魏侈與范、中行為仇，乃移兵伐范、中行。范、中行反，晉君擊之，敗范、中行。范、中行走朝歌，保之。韓、魏為趙鞅謝晉君，乃赦趙鞅，復(fù)位。二十二年，晉敗范、中行氏，二子奔齊。
 三十年，定公與吳王夫差會黃池，爭長，趙鞅時從，卒長吳。
 三十一年，齊田常弒其君簡公，而立簡公弟驁為平公。三十三年，孔子卒。
 三十七年，定公卒，子出公鑿立。

 ①六卿強(qiáng)：六卿，晉國的六家大夫，即韓、趙、魏、范、中行及智氏。此時六卿始強(qiáng)。    ②果：成為事實。    ③惡：中傷。    ④不信：據(jù)《左傳?定公十三年》載，趙鞅要求邯鄲午把衛(wèi)國進(jìn)貢的五百家還給他，把他們遷移到晉陽去。邯鄲午答應(yīng)了，回去告訴了他的父老兄長。父老兄長都不同意，邯鄲午沒能按趙鞅的要求去做，故曰不信。

 出公十七年，知伯與趙、韓、魏共分范、中行地以為邑。出公怒，告齊、魯，欲以伐四卿。四卿恐，遂反攻出公。出公奔齊，道死①。故知伯乃立昭公曾孫驕為晉君，是為哀公②。
 哀公大父雍，晉昭公少子也，號為戴子。戴子生忌。忌善知伯，蚤死③，故知伯欲盡并晉，未敢，乃立忌子驕為君。當(dāng)是時，晉國政皆決知伯，晉哀公不得有所制。知伯遂有范、中行地，最強(qiáng)。
 哀公四年，趙襄子、韓康子、魏桓子共殺知伯，盡并其地。

 ①道死：據(jù)《竹書紀(jì)年》所載，出公在位二十三年，奔齊后六年始死，與此處所說不同。    ②哀公：《趙世家》作懿公。    ③蚤：通“早”。

 十八年，哀公卒，子幽公柳立。
 幽公之時，晉畏，反朝韓、趙、魏之君。獨(dú)有絳、曲沃，余皆入三晉。
 十五年，魏文侯初立。十八年，幽公淫婦人，夜竊出邑中，盜殺幽公。魏文侯以兵誅晉亂，立幽公子止，是為烈公。
 烈公十九年，周威烈王賜趙、韓、魏皆命為諸侯。
 二十七年，烈公卒，子孝公頎立。孝公九年，魏武侯初立，襲邯鄲，不勝而去。十七年，孝公卒，子靜公俱酒立。是歲，齊威王元年也。
 靜公二年，魏武侯、韓哀侯、趙敬侯滅晉后而三分其地。靜公遷為家人①，晉絕不祀。

 ①家人：平民。

 太史公曰：晉文公，古所謂明君也，亡居外十九年，至困約①，及即位而行賞，尚忘介子推，況驕主乎？靈公既弒，其后成、景致嚴(yán)②，至厲大刻，大夫懼誅，禍作。悼公以后日衰，六卿專權(quán)。故君道之御其臣下，固不易哉！

 ①約：貧困。    ②致：極。

 標(biāo)題 <<楚世家第十 安硯方 譯注>>

楚世家第十
安硯方  譯注

 【說明】根據(jù)司馬遷的說法，楚國是黃帝之子昌意之后。楚人的祖先之一重黎曾為帝嚳的火正，因有功，被命為祝融。以后其弟吳回繼之。吳回第六子季連，羋(mǐ，米)姓，是楚人的直接祖先。季連的后裔熊繹被周成王封于楚蠻，給予子男之田的爵位，定都在丹陽，是周初重要的異姓諸侯，與周之同姓諸侯魯、衛(wèi)、晉、齊等共事周成王。周夷王時，周王室衰微，而楚國卻有發(fā)展，其首領(lǐng)熊渠借口為蠻夷，不用中國之號謚，便稱自己的兒子為王。進(jìn)入春秋之后，各諸侯國的統(tǒng)治者依然稱“公”之時，熊通不顧周王的反對，亦自稱武王，即楚武王，楚國的叛逆性格比較突出。春秋末年孔子修《春秋》，不容忍這種離經(jīng)叛道的行為，在《春秋左傳》中將楚王皆貶稱“子”。
 楚國的發(fā)展也并非一帆風(fēng)順。春秋時，與吳、越關(guān)系緊張，曾一度被吳國打敗，進(jìn)入戰(zhàn)國后，雖有吳起相楚悼王的改革（見《吳起列傳》），但由于舊貴族勢力強(qiáng)大，不久即夭折。楚國的發(fā)展道路是很曲折的，最終為秦國所滅?！冻兰摇酚浭隽顺鴱呐d盛到滅亡的完整歷史。從文化方面講，楚國產(chǎn)生了象屈原、宋玉那樣的大文學(xué)家，也產(chǎn)生了象老子、莊子那樣博大精深的思想家，為后人留下了豐富的文化遺產(chǎn)。從政治方面講，楚國對人們有啟發(fā)、有借鑒的也比較多。楚莊王的改革就是其中之一。
 “莊王即位三年，不出號令，日夜為樂”，還“令國中曰：‘有敢諫者死無赦！’”即使如此，伍舉也入諫了。莊王居然左手懷抱鄭國美女，右手懷抱越國美女，置座于歌妓舞女之中。伍舉說：“有一只鳥，三年不飛不鳴，是什么鳥？”莊王答：“三年不飛，飛將沖天；三年不鳴，鳴將驚人?！钡f王仍舊習(xí)不改，淫樂更甚。于是蘇從又冒死進(jìn)諫，他視“殺身以明君”為自己的夙愿，終使莊王受到教育，幡然悔悟，竟“罷淫樂，聽政”，實行一系列改革政策，殺死幾百罪 人，擢升數(shù)百賢人，任用良臣伍舉、蘇從，“國人大悅”。
 楚莊王聽取忠良的正面進(jìn)諫而使國家強(qiáng)盛了，楚平王卻輕信謠言，疏遠(yuǎn)骨肉、殘害忠良。可見，在集權(quán)專制的封建時代，盡管君主具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但其左右也能發(fā)揮作用。而在無健全法律、無強(qiáng)大機(jī)構(gòu)制約君主權(quán)力的封建社會，左右發(fā)揮作用的好壞、正誤便完全決于君主及其左右人的個人品質(zhì)、德行的好壞了。賢明的君主能勤奮聽政、結(jié)交賢才、集思廣益、兼聽兼信、實行改革，國家政治自然清明，百姓安居樂業(yè)，封建社會因此而出現(xiàn)過盛世。反之，昏庸的君主無視政事、尋歡作樂、暴虐無道、偏聽偏信，國家政治自然昏暗，百姓遭殃。認(rèn)真清除封建時代這種腐朽思想和專制行為，仍然是思想文化戰(zhàn)線上不忽視的一個工作。
 晉國的叔向曾分析楚共王太子子比有五難：一沒有賢才輔佐，二沒有主要力量支持，三沒有長遠(yuǎn)謀劃，四沒有人民擁護(hù)，五沒有崇高品德，因此不能享有國家。果如叔向言，子比為王才十余日。相反，晉文公是賢君，具備好的德行，“從善如流、施惠不倦”，“好學(xué)不倦”，能結(jié)交賢才作為心腹、左膀右臂，愛到國內(nèi)外力量的支持，百姓相從而歸附他。這樣，他不僅享有國家，且在治國中也獲得突出的成功，終于稱霸于諸侯。叔向所言的五難，從反面給歷代統(tǒng)治者治國安邦獻(xiàn)出了計策，對今人來講，也具有主啟迪意義。

 楚國的祖先出自顓頊帝高陽。高陽是黃帝的孫子，昌意的兒子。高陽生下了稱，稱生下了卷章，卷章生下了重黎。重黎成為帝嚳（ｋù，酷）高辛氏的火正，很有功績，能使光照天下，帝嚳賜予他祝融的稱號。共工氏發(fā)動內(nèi)亂，帝嚳讓重黎誅殺作亂者但未殺盡。帝嚳就在庚寅那一天殺死了重黎，讓他的弟弟吳回接替重黎，也去任火正之職，仍稱之為祝融。
 吳回生下陸終。陸終有六個兒子，都是母親腹裂而生。長子叫昆吾，次子叫參胡，三子叫彭祖，四子叫會人，五子叫曹姓，六子叫季連，季連姓羋，是楚國王族的祖先。昆吾在夏商時曾經(jīng)做侯伯，桀時被湯滅亡。彭祖在殷朝時曾經(jīng)做侯伯，殷朝末年，彭祖被滅。季連生下了附沮，附沮生下了穴熊。他的后代中途衰落。有的在中原，有的在蠻夷，史書未能記載下他們的世系。
 周文王的時候，季連的后代有一支叫鬻熊。鬻熊如同兒子般侍奉文王，早死。他的兒子叫熊麗。熊麗生下了熊狂，熊狂生下了熊繹。
 熊繹處在周成王時代，成王要舉用文王、武王功臣的后代，于是把熊繹封到楚蠻，封給他子男爵位的田地，姓羋，住在丹陽。楚子熊繹和魯公伯禽、衛(wèi)康叔子牟、晉侯燮、齊太公子呂伋共同侍奉成王。
 熊繹生下了熊艾，熊艾生下了熊（ｄàｎ，但），熊生下了熊勝。熊勝讓弟弟熊楊作繼承者。熊楊生下了熊渠。
 熊渠有三個兒子。在周夷王的時候，周王室衰落，有的諸侯不肯朝覲(jìn,近)天子，諸侯間互相攻伐。熊渠很得長江、漢水一帶民眾的擁戴，就出兵攻打庸、楊粵，一直打到鄂地。熊渠說：“我在蠻夷地區(qū)，不必和中原各國的名稱謚號一樣。”于是他就封自己的長子熊康作句（ｇōｕ，勾）亶（ｄàｎ，但）王，二兒子熊紅作鄂王，小兒子熊執(zhí)疵做越章王，都在長江沿岸楚蠻地區(qū)。等到周厲王時，由于厲王暴躁狂虐，熊渠擔(dān)心他來攻打楚國，也就去掉了自己的王號。
 熊渠的繼承者是長子熊毋康，毋康早死。熊渠逝世后，次子熊摯紅即位。摯紅死，他的弟弟殺了他即位，這就是熊延。熊延生下了熊勇。
 熊勇（前841），周人挑起內(nèi)亂，攻打厲王，厲王逃到彘。熊勇于十年（前837），逝世，弟弟熊嚴(yán)繼承王位。
 熊嚴(yán)于十年（前828），逝世。熊延有四個兒子，長子叫伯霜，二子叫仲雪，次子叫叔堪，小兒子叫季徇。熊嚴(yán)逝世。長子伯霜即位，這是熊霜。
 熊霜元年（前827），周宣王剛即位。熊霜于六年（前822）逝世，三個弟弟爭著即位。仲雪死了，叔堪逃亡，到濮避難，小弟弟季徇即位，這是熊徇。熊徇十六年（前806），鄭桓公剛剛被封到鄭。二十二年（前800），熊徇逝世，兒子熊咢即位。熊咢于九年（前791）逝世，兒子熊儀即位，這就是若敖。
 若敖二十年（前771），周幽王被犬戎所殺，周都向東遷移，秦襄公開始成為諸侯。
 二十七年（前764），若敖逝世，兒子熊坎即位，這就是霄敖。霄敖于六年（前758）逝世，兒子熊眴（ｘùｎ，殉）即位，這是蚡（ｆéｎ，墳）冒。蚡冒十三年（前745），晉國開始動亂，因為曲沃的緣故。蚡冒于十七年（前741）逝世。蚡冒的弟弟熊通殺死蚡冒的兒子即位，這就是楚武王。
 武王十七年（前724），晉國曲沃莊伯殺死了宗主國國君晉孝侯。十九年（前722），鄭伯的弟弟段挑起內(nèi)亂。二十一年（前720），鄭國侵占天子的田地。二十三年（前718），衛(wèi)國人殺死了自己的國君桓公。二十九年（前712），魯國人殺死了自己的國君隱公。三十一年（前710），宋國的太宰華督殺死了自己的國君殤公。
 三十五年（前706），楚國討伐隨國。隨國君說：“我沒有罪過?！背跽f：“我處在蠻夷地區(qū)。今天諸侯們都背叛王室互相侵伐，互相攻殺。我有軍隊，想憑此參與中原的政事，請求周王室尊奉我的名號?！彪S國人替他到周王室請求尊號，周王室不答應(yīng)，隨國人回來向楚國報告。三十七年（前704），楚熊通大怒說：“我的祖先鬻熊是文王的老師，很早死去。周成王提拔我的先公，竟只賜予子男爵位的田地，讓他住在楚地，蠻夷部族都順服，可是周王不加封爵位，我只好自稱尊號了！”于是他自稱武王，和隨國人訂立盟約后才撤軍。從此便開始墾殖濮地并占有它。
 五十一年（前690），周王召見隨侯，責(zé)備他讓楚國君稱王。楚武王很生氣，認(rèn)為是隨侯背叛了自己，便攻打隨國。武王在行軍路上病死，楚國才停止進(jìn)軍。武王的兒子文王熊貲即位，楚國開始遷都到郢。
 文王二年（前688），楚國攻伐申國經(jīng)過鄧，鄧人說：“楚王很容易捕獲?！编嚭顩]有答應(yīng)。六年，楚國討伐蔡國，俘虜了蔡哀侯后回國，不久又釋放了他。楚國強(qiáng)盛起來，欺凌長江、漢水流域的小國，小國都很畏懼楚國。十一年（前679），齊桓公開始稱霸，楚國也開始強(qiáng)大。
 十二年（前678），楚國討伐鄧國，滅亡了鄧國。十三年（前677），文王逝世，兒子熊艱即位，這是莊敖。莊敖于五年（前672），想殺死自己的弟弟熊惲，熊惲逃到隨國，與隨人襲擊殺死了莊敖即位，這就是成王。
 成王惲于元年（前671），剛剛即位就向百姓布施恩惠道德，在諸侯中恢復(fù)舊時的友好關(guān)系。派人向天子進(jìn)貢，天子賞賜給他祭祀的肉。說：“鎮(zhèn)撫你們南方夷越地區(qū)的動亂，不要侵犯中原?！庇谑浅鴶U(kuò)地到方圓千里。
 十六年（前656），齊桓公派軍侵犯楚國，一直到陘山。楚成王讓將軍屈完率軍抵御，與桓公結(jié)盟?；腹?zé)備楚成王沒有向周王室交納貢品，楚成王答應(yīng)了他，他才撤軍離楚。
 十八年（前654），成王率軍向北討伐許國，許國國君脫去上衣露出胳膊請罪，楚成王才釋放了他。二十二年（前650），楚國討伐黃國。二十六年（前646），楚國滅亡了英國。
 三十二年（前639），宋襄公想與諸侯結(jié)盟相會，叫楚國參加。楚王生氣地說：“叫我去，我將以友好的態(tài)度前往，趁機(jī)襲擊侮辱他。”于是，楚王出兵到了盂，逮捕侮辱了宋公，不久又讓他回國。三十四年（前638），鄭文公南下朝拜楚王。楚成王向北攻打宋國，在泓水打敗宋軍，射傷了宋襄公，襄公不久便因傷而死。
 三十五年（前637）晉公子重耳經(jīng)過楚國，成王按招待諸侯客的禮節(jié)款待了重耳，并贈送重耳很多禮物，又把他護(hù)送到秦國。
 三十九年（前633），魯僖公向楚國請求出兵討伐齊國，楚國派申侯率軍攻打齊國，奪下谷邑，把齊桓公的兒子雍安置在谷地。齊桓公的七個兒子都逃到楚國，楚國全部拜他們?yōu)樯洗蠓?。楚國滅亡了夔，因為夔不祭祀祝融、鬻熊的緣故?br> 夏天，楚國攻打宋國，宋國向晉國告急，晉國救援宋國，楚成王只好作罷回歸楚國。將軍子玉請求繼續(xù)作戰(zhàn)，成王說：“重耳在外逃亡多年，終于能夠回到晉國，是上天在興發(fā)他，不能阻擋?！弊佑駡詻Q請戰(zhàn)，于是楚成王只給他很少的軍隊就離去了。晉國果然在城濮打敗子玉。楚成王很生氣，殺死了子玉。
 四十六年（前626），起初，成王打算確立商臣為太子，告訴了令尹子上。子上說：“國君你還年輕， 又有很多龐愛的妻妾，如果確立了再廢棄，國家將會發(fā)生亂子，楚國立的太子常常在年少的。況且商臣毒蜂眼豺狼音，是很殘忍的人，不宜立他為太子。”楚王不聽，終于立了商臣。后來楚王又想立兒子職，而廢棄太子商臣。商臣聽到一點(diǎn)兒風(fēng)聲可是還沒有證實，便告訴自己的老師潘崇說：“怎么才能得到確實的情況呢？”潘崇說：“款待成王寵愛的江羋姬，但不要尊敬她?！鄙坛悸爮牧怂挠嬛\。江羋生氣地說：“君王想殺掉你立職為太子是應(yīng)該的?！鄙坛几嬖V潘崇說：“確實了。”潘崇問：“您能侍奉職嗎？”商臣回答：“不能！”“能逃跑嗎？”商臣又回答：“不能?！薄澳軞⑺谰鯁?？”商臣回答道：“能?！倍臼?，商臣讓宮里的衛(wèi)兵包圍了成王，成王請求吃過熊掌后再死，商臣不答應(yīng)，丁未這一天，成王上吊自殺。商臣即位，這就是穆王。
 穆王即位后，把自己的太子宮賜予潘崇，讓他作太師，主持國家事務(wù)。穆王三年（前623），滅亡了江國。四年（前622），滅亡了六國、蓼國。六、蓼國君是皋陶的后裔。八年（前618），楚討伐陳國。十二年（前614），穆王逝世。兒子莊王侶即位。
 莊王即位三年，從未向國內(nèi)發(fā)布過任何政令，日日夜夜尋歡作樂，還向國內(nèi)下了道詔令：“有敢進(jìn)諫的格殺勿論！”伍舉入宮進(jìn)諫。莊王左手懷抱鄭姬，右手懷抱越女，坐在歌舞樂人中間。伍舉說：“希望向您進(jìn)獻(xiàn)一個隱語?！苯又终f：“有一只鳥落在土山上，三年不飛不鳴，這是什么鳥呢？”莊王說：“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你下去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過了幾個月，莊王更加淫佚放縱。蘇從大夫就入宮進(jìn)諫。楚莊王說：“你沒有聽到我的詔令嗎？”蘇從回答說：“舍身而使您賢明，這是我的夙愿?！背跤谑蔷屯Ｖ挂鳂罚_始處理政務(wù)，殺死了幾百個罪人，擢升了幾百個有功之臣，任用伍舉、蘇從管理政務(wù)，舉國上下十分擁護(hù)。當(dāng)年楚國滅亡庸國。六年（前608），楚國討伐宋國，得到五百輛戰(zhàn)車。
 八年（前606），楚國討伐陸渾戎，到達(dá)洛，在周都郊外閱兵。周定王派王孫滿犒勞楚王。楚王向王孫滿詢問鼎的大小輕重，王孫滿加答說：“統(tǒng)治國家在于道德不在于寶鼎。”莊王說：“你不要倚仗九鼎！楚國只要銷毀刀劍上的刃尖便可以鑄成九鼎?！蓖鯇O滿說：“ 啊呀！君王忘記這些了嗎？過去虞夏昌盛時，邊遠(yuǎn)的國家都來朝貢，讓九州的長官進(jìn)貢金屬，鑄成九鼎，其上繪了許多山川物體，各種怪異之物都具備，好讓百姓知道怪異為害情況。桀道德敗壞，鼎便被遷到殷朝，殷延續(xù)了六百年。殷紂王殘暴狂虐，鼎又被遷到周朝。如果天子道德美好，鼎雖然很小卻重得移不動；如果天子道德敗壞，鼎即使再重也容易移動。過去，周成王把九鼎安置在郟鄏（ｊｉá  ｒǔ，夾辱），占卜說可以傳世三十代，立國七百年，這是上天的意旨。如今周王室雖然衰微，但上天的意旨難以改變。問鼎輕重，確實不可以啊?！背踹@才撤軍回國。
 九年（前605），楚莊王讓若敖氏做宰相。有人在莊王面前中傷他，他怕被殺，反而攻擊莊王，莊王殺死了若敖氏整個家族。十三年（前603），楚國滅亡了舒國。
 十六年（前598），楚國討伐陳國，殺了夏征舒。因為征舒殺死了自己的國君，所以楚國殺死了他。攻下陳國后，楚國就把它劃作自己的縣。群臣都慶賀勝利，只有申叔時剛從齊國出使歸來不慶賀。莊王問他為什么，申叔時回答說：“俗語說，牽著牛筆直地走到人家田里，田的主人搶走了牛。牽牛走入人家田里確實不對，但搶走牛不也太過分了嗎？當(dāng)然，莊王您是因為陳國動亂才率領(lǐng)諸侯們攻伐它，明明是有理攻伐它，但貪婪地把它劃歸為自己的一個縣，這怎么能在天下發(fā)布命令呢！”莊王于是又恢復(fù)了陳國后代的地位。
 十七年（前597），春天，楚莊王包圍了鄭國，三個月攻下它。從皇門進(jìn)入鄭都，鄭伯脫去上衣露出胳膊牽著羊迎接莊王說：“我不為上天所保佑，不能侍奉您，您因此發(fā)怒，來到我國，這是我的罪過。我怎敢不唯命是聽！您把我遺棄到南海吧，或者把我當(dāng)奴隸賞賜給諸侯，我也唯命是聽。假若您不忘記周厲王、宣王、鄭桓公、武公，不斷絕他們國家的祭祀，讓我侍奉您，這是我的心愿，我也不敢有如此的奢望。只是大膽地向您表白一下?！背拇蟪紓兌颊f：“君王不要答應(yīng)他?！鼻f王說：“鄭國君能這樣謙卑，就一定能任用自己的百姓，怎么可以斷絕他的祭祀呢！”說完，莊王親自舉起軍旗，左右的人指揮軍隊，率軍退后三十里駐扎下來，于是答應(yīng)與鄭國國君講和。鄭大夫潘尫（ｗ?。睿?，汪）來訂立盟約，子良到楚國當(dāng)人質(zhì)。夏季六月，晉國救助鄭國，與楚國大戰(zhàn)，在黃河畔楚國大敗晉軍，楚國一直打到衡雍才回國。
 二十年（前594），楚國包圍了宋都，因為宋國殺死了楚國使者。楚國包圍宋都達(dá)五個月之久，都城內(nèi)糧食吃盡，人們互換親子骨肉而食，劈開人骨當(dāng)些燒。 宋國的華元出城向楚軍講明實情。莊王說：“這是君子啊！”于是撤軍離去。
 二十三年（前591），莊王逝世，兒子共王審即位。
 共王十六年（前575），晉國討伐鄭國。鄭國向楚國求救，共王救援鄭國。楚軍與晉軍在鄢陵交戰(zhàn)，晉軍打敗楚軍，射中共王的眼晴。共王傳呼將軍子反。子反貪杯、隨從陽谷向子反勸酒，子反竟喝得酩酊大醉。共王生氣了，射死子反，撤軍回國。
 三十一年（前560），共王逝世，兒子康王招即位?？低跫次皇迥辏ㄇ?45）逝世，兒子員即位，這是郟敖。
 康王有寵愛的弟弟公子圍、子比、子皙、棄疾。郟敖于三年（前542），讓自己的叔父、康王弟弟公子圍做令尹，主管軍事。四年（前541），公子圍出使鄭國，途中聽說楚王生病就返回楚國。十二月己酉這一天，公子圍進(jìn)宮詢問楚王病情，竟用帽帶勒死楚王，又殺死楚王的兒子莫和平夏，派使者到鄭國報喪。伍舉問使者道：“誰將即位？”使者回答：“寡大夫公子圍?！蔽榕e更正說：“共王的兒子公子圍是長者。”子比逃到晉國，公子圍即位，這是靈王。
 靈王三年（前538）六月，楚國派使者通知晉國，想與諸侯相會。諸侯都到楚國的申邑聚會。伍舉說：“從前夏啟有鈞臺宴饗，商湯有景亳誥命，周武王有盟津誓師，成王有岐陽會獵，康王有豐宮朝覲，穆王有涂山相會，齊桓公有召陵會師，晉文公有踐土結(jié)盟，您打算使用哪種禮儀？”靈王說：“使用齊桓公的?！碑?dāng)時鄭國的子產(chǎn)在場，而晉、宋、魯、衛(wèi)都未參與申之會。靈王與諸侯訂立盟約后，面露驕色。伍舉說：“桀因有仍相會，有緡背叛他。紂王因黎山相會，東夷背叛他。幽王因太室盟約，戎、翟背叛他。您要慎重思慮結(jié)局呀！”
 七月，楚國率諸侯軍討伐吳國，包圍了朱方。八月，攻下朱方，囚禁了慶封，殺盡慶封家族。楚國拿慶封示眾說：“大家不要仿效齊國慶封殺死自己的國君，欺凌自己的幼君。挾制各位大夫與自己盟誓?！睉c封反唇相譏說：“不要學(xué)習(xí)楚共王的庶出之子公子圍殺死自己的國君——哥哥的兒子員卻代替員即位！”于是靈王派人立即殺死了慶封。
 七年（前534），靈王建成了章華臺，下令安置逃亡者在里面服役。
 八年（前533），楚王派公子棄疾率軍滅亡了陳國。十年（前531），楚王召來蔡侯，灌醉后殺死了他。讓棄疾平定蔡國，令他作陳、蔡的地方官。
 十一年（前530），楚王討伐徐國以恫嚇吳國。靈王駐扎在乾谿等待伐徐的消息。靈王說：“齊、晉、魯、衛(wèi)，他們受封時都接受了寶器，只有我國沒有。今天我派使者到周把鼎要來作為分封的寶器，周王室會給我嗎？”析父回答說：“他會給君王的！過去我們的先王熊繹遠(yuǎn)在偏僻的荊山，乘坐簡陋的車子，身穿破衣爛衫，居住在草莽地區(qū)，跋山涉水侍奉天子，曾把桃木弓、棘枝箭進(jìn)貢給周王室。齊國君是周王的舅父；晉和魯、衛(wèi)國君是周王同母弟弟。因此，他們都有寶器，唯獨(dú)楚國沒有。周王室今天和那四個國家都侍奉您，將對您唯命是從，怎么敢吝惜鼎呢？”靈王說：“過去，我們遠(yuǎn)祖伯父昆吾住在原來的許國，今天鄭國人貪婪地占據(jù)那塊田地，不給我，現(xiàn)在我去要回，他們將給我嗎？”析父回答說：“周王室不吝惜鼎，鄭國怎么敢吝惜田呢？”靈王又說：“過去諸侯們都認(rèn)為我國地處偏遠(yuǎn)而畏懼晉國，今天我擴(kuò)大加固陳、蔡、不羹的城池，那里都備有一千輛戰(zhàn)車的兵力，諸侯們怕我嗎？”析父回答說：“很怕呀！”靈王高興地說：“析父善談往古的事??！”
 十二年（前529）的春天，楚靈王在乾谿作樂，舍不得離去。百姓們苦于徭役。當(dāng)初，靈王在申與諸侯會師時，曾侮辱了越國大夫常壽過，殺死了蔡國大夫觀起。觀起的兒子觀從逃到吳國，他勸吳王討伐楚國，挑撥越國大夫常壽過與越國的關(guān)系，要他挑起內(nèi)亂，做吳國的間諜。派人假借公子棄疾的命令從晉國召回公子比，到了蔡國，想與吳國、越國軍隊襲擊蔡國。讓公子比會見棄疾，并在鄧與棄疾結(jié)盟。于是，入宮殺死靈王的太子祿，擁立子比為楚王，任命公子子皙做令尹、棄疾做司馬。先清除了王宮，觀從又率領(lǐng)軍隊到乾谿，向楚國官兵宣布說：“楚國已經(jīng)擁立新王了。先返回國都的，恢復(fù)他們的爵、封邑、田地、房屋。后返回的一律流放?！背俦宦牰继拥奶?、散的散，紛紛離開靈王返回國都。
 靈王聽到太子祿被殺的消息，竟失神跌倒在車下，說：“人們愛自己的兒子也都如此嗎？”侍者說：“還要超過您?！膘`王說：“我殺別人的兒子也太多了，能不落到這步田地嗎？”右尹說：“請您到國都郊外聽從國人的處置吧?！膘`王說：“眾人的怒氣不可冒犯?！庇乙f：“暫且到大縣避一避，再向諸侯們請兵吧?！膘`王說：“諸侯們將都要背叛我的?！庇乙终f：“暫且逃到諸侯國聽聽大國國君的意見?！膘`王說：“大福不能再次降臨，只不過是自取侮辱罷了。”于是靈王想乘船進(jìn)入鄢城。右尹估計靈王決不會聽從自己的建議，擔(dān)心與靈王一塊被殺，也離開靈王逃跑了。
 靈王于是獨(dú)自在山中徘徊，村民們沒有敢收容靈王的。半路，靈王遇見過去在宮里的涓人，對他說：“你替我找口飯吃吧，我已經(jīng)餓了三天了。”涓人說：“新王剛剛下達(dá)詔令，有敢給您送飯并與您一起逃亡的誅滅三族，何況我也無處尋食?！膘`王便頭枕涓人大腿睡下。涓人用土塊來代替，抽出自己的腿逃走了。靈王醒后找不見涓人，餓得竟不能坐起。芋地地方官申無宇的兒子申亥說：“我的父親曾經(jīng)兩次觸犯王法，靈王都赦免了他，恩德沒有比這更大的了！”于是他到處尋找靈王，終于在釐澤找到餓昏的靈王，事奉靈王一直到自己的家中。夏季五月癸丑這一天，靈王在申亥家逝世，申亥讓兩個女子殉葬，并安葬了靈王。
 這時楚國雖然已經(jīng)擁立公子比為楚王，卻怕靈王再一次返回，又未曾聽到靈王死去的消息，所以觀從對新王子比說：“不殺死棄疾，即使擁有整個國家也還要遭受災(zāi)難?！背跽f：“我不忍心殺他?！庇^從說：“別人可忍心殺你啊。”新王不聽從，觀從就離去了。棄疾回到國都后，都城的人每每夜里都很驚恐，說：“靈王進(jìn)城了。”乙卯日那天夜間，棄疾讓撐船的人在長江岸邊奔走呼號說：“靈王來了！”都城的人們更加驚懼。棄疾又讓曼成然告訴新王子比和令尹子皙說：“靈王到了！都城的人將要?dú)⑺滥銈?，司馬將要來到了！您盡早想個辦法吧，不要自取侮辱。眾人的怒氣就像洪水與大火，那是無法解救的。”新王和子皙就自殺了。丙辰日，棄疾即位做了楚王，改名為熊居，這是平王。
 平王靠詐騙的方法殺死兩個君王自己即位，恐怕都城的人們和諸侯背叛自己，就對百姓布施恩惠。歸還陳、蔡兩國的地盤，并讓兩國原來國君的后代即位，如過去一樣，歸還了侵占鄭國的土地。對國內(nèi)百姓撫恤安慰，修明政務(wù)。吳國因楚國動亂，抓獲楚國五位將帥回國。平王對觀從說：“滿足你的欲望?！庇^從想作卜尹，平王答應(yīng)了他。
 當(dāng)初，共王有五個寵愛的兒子，沒有嫡長子可立，就遙祭山川群神，請求神靈決斷繼承人，讓他主持國務(wù)。共王暗中與巴姬在祖廟里埋了塊玉璧，叫五位公子齋戒后進(jìn)入祖廟。康王跨璧而過，靈王的手肘放在玉璧上，子比、子皙都遠(yuǎn)離玉璧。平王年幼，別人抱著他跪在璧玉上行禮，正好壓在璧玉的襻（ｐàｎ，盼）上。因此，康王因為年長即位了，君位傳到他的兒子便喪失；公子圍做了靈王，結(jié)果被殺；子比只做了十幾天君王，子皙未能即位，又都被殺。這四個公子都繼絕后代了，唯獨(dú)棄疾最后繼位，就是平王，終于繼續(xù)了楚國的祭祀，這和神靈所預(yù)示的完全符合。
 當(dāng)初，子比從晉國回國，韓宣子問叔向說：“子比能成功嗎？”叔向答道：“不能成功?！毙诱f：“楚國人和子比都厭惡楚王，要求立新君，如同生意人牟取高利一樣，怎么能不成功呢？”叔向答道：“誰跟子比相好，誰跟子比共仇恨呢？奪取王位有五難：有寵愛的但無賢才，是一難；有賢才卻無國內(nèi)支持力量的響應(yīng)，是二難；有支持力量卻無長遠(yuǎn)謀劃是三難；有長遠(yuǎn)謀劃卻無人民擁護(hù)，是四難；有人民擁護(hù)卻無德行，是五難。子比在晉國十三年了，沒聽說晉國楚國跟隨他的人有學(xué)識淵博的，可以說他沒有賢才了；家族盡失，親人背叛，可以說他沒有支持力量了；沒有可乘之機(jī)卻輕舉妄動，可以說他沒有長遠(yuǎn)的謀劃；一輩子羈旅在外，可以說他沒有人民的擁護(hù)了；逃亡在外，國內(nèi)人卻沒有愛戴他的跡象，可以說他沒有德行了。靈王暴虐，無所顧忌，可以說是自取滅亡，子比五難具備，竟敢殺死國君，誰能幫助他呢？享有楚國的，可能是棄疾吧？棄疾統(tǒng)治陳地、蔡地，方城山為外屬。在他統(tǒng)治的區(qū)域沒有任何邪惡民生，盜賊隱遁，不敢妄動，他決不因個人的欲望去違背民心，因此百姓毫無怨言。祖先神靈保若他，人民信任他。羋氏發(fā)生內(nèi)亂，排行在末位的一定繼位，這是楚國的常例。子比的官職，不過是右尹；論他的貴寵，無非是個庶子；與神靈的意旨，卻又差得很遠(yuǎn)；百姓不懷念他，他將憑什么即位呢？”宣子說：“齊桓公、晉文公不也是這樣的嗎？”叔向回答：“齊桓公是衛(wèi)姬的兒子，被釐公所寵愛。有鮑叔牙、賓須無、隰（ｘí，席）朋的輔佐，有莒國、衛(wèi)國作外援，有高氏、國氏作內(nèi)應(yīng)。他聽從正確意見象流水一樣，對百姓不倦怠地布施恩惠。他享有君位，不也應(yīng)該嗎？過去我們文公是狐季姬的兒子，被獻(xiàn)公寵愛。他好學(xué)不倦。年僅十七歲，就結(jié)交五位賢才，有先大夫子全、子犯做心腹，有魏犨（ｃｈōｕ，抽）、賈佗作左膀右臂，有齊國、宋國、秦國、楚國作外援，有欒、郤、狐、先作內(nèi)應(yīng)。文公逃亡十九年，返國的志向十分堅定。因惠公、懷公喪失民心，百姓都互相跟隨心向文公，這樣，文公享有國家，不也應(yīng)該嗎？子比沒有什么可給予百姓的，又得不到外援，離開晉國時，晉國人不護(hù)送；返回楚國，楚國人不迎接。憑什么享有國家呢！”子比當(dāng)王果然沒有長久，最終即位的是棄疾，正如叔向所預(yù)言的一樣。
 平王二年（前527），委派費(fèi)無忌到秦國靈太子建娶妻。這個女子貌美過人，還沒到達(dá)楚都時，無忌先一步趕回，慫恿平王：“秦國女子傾國傾城貌，您可自己留下，再為太子另尋一位?！逼酵趼爮牧藷o忌的勸說，終于自己娶了秦女，生下熊珍。又為太子娶了另一位女子。當(dāng)時伍奢是太子的太傅，無忌是少傅。無忌不被太子寵愛，常常中傷誹謗太子建。太子建當(dāng)時十五歲了，他的母親是蔡國女子，也不被平王寵幸，平王漸漸地更加疏遠(yuǎn)太子建了。
 六年（前523），平王讓太子建住在城父，戍守邊界。無忌又日夜在平王面前中傷太子建說：“就因我把秦國女子送到您的后宮，太子便十分怨恨我，亦不可能對您沒有怨氣，您也要略加防備啊。況且太子住在城父，專攬兵權(quán)，對外結(jié)交諸侯，而且時時想打進(jìn)國都?！逼酵醣惆烟滴樯萁衼碡?zé)備一番。伍奢心知這是無忌造謠的結(jié)果，就說：“君王您為什么因為一個小人而疏遠(yuǎn)親生骨肉呢？”無忌說：“今天不制服伍奢，后悔就晚了?！庇谑瞧酵蹙颓艚宋樯荨Ｗ屗抉R奮揚(yáng)召太子建回來，想殺死太子。太子聽到風(fēng)聲，逃到了宋國。
 無忌說：“伍奢有兩個兒子，不殺死他們將成為楚國的禍害。為什么不以免除他們父親的死罪為條件把他們召來，這樣他們必定回楚。”于是，平王派使者對伍奢說：“能把你的兩個兒子召回，你就可以活命，否則必處死。”伍奢說：“伍尚為人正直憨厚，敢為節(jié)義而死，慈愛孝悌忠義，聽說回楚可以免除父親的死罪，必然回來，不顧惜自己的性命。伍胥為人聰慧而有謀略，勇猛而喜功，知道回來必死無疑，便肯定不會回來?？墒牵蔀槌磥響n患的必定是這個兒子。”于是，平王派人去叫他們，說：“你們回楚國，我就赦免你們父親的死罪?！蔽樯袑ξ轳阏f：“聽到父親可以免死卻不回去，那是不孝；父親被殺，作兒子的如不想方設(shè)法報仇，那是無謀劃；估計能力去成就大事，那才是智慧。你快走吧，我將回楚國一死了之。”伍尚就回楚國了。伍胥拿起弓箭，走出房間去見使者，說：“父親有罪，為什么叫兒子回去呢？”說完，將拉弓射擊使者，使者掉頭就跑，伍胥便逃到了吳國。伍奢聽到這個消息后說：“伍胥跑了，楚國危險了。”楚國就殺死了伍奢和伍尚。
 十年（前519），楚國太子建的母親住在居巢，暗中與吳國有來往。吳國派公子光討伐楚國，打敗陳國、蔡國軍隊，帶走太子建的母親，楚國很害怕，加固了郢都。先前，吳國的邊城卑梁和楚國的邊城鐘離有兩個小孩爭奪桑樹，兩家因此發(fā)生爭吵互相攻打，鐘離人殺死了卑梁人。卑梁大夫很生氣，派城里的守軍攻打鐘離。楚王聽到后也很生氣，派軍占據(jù)了卑梁。吳王聽到后大怒，也派出軍隊，讓公子光借太子建母親家在楚國為由而攻打楚國，一舉攻下了鐘離、居巢。楚國十分畏懼，便又加固了郢都。
 十三年（前516），平王逝世。將軍子常說：“太子珍還年幼，況且他的母親就是以前太子建應(yīng)當(dāng)娶的?！毕肓⒘钜游鳛橥?。子西是平王庶出的弟弟，但很仁義。子西說：“國家有固定的法則，改立其他王就要動亂，談?wù)撨@件事就要招來殺身之禍。”于是楚國擁立太子珍，這是昭王。
 昭王元年（515），楚國眾人不喜歡費(fèi)無忌，因為他的中傷使太子建逃亡，并殺死了伍奢父子和郤（ｘì，戲）宛。郤宛的同宗伯氏的兒子嚭（ｐī，批）和子胥都逃到了吳國，吳軍多次侵伐楚國，楚國人更加怨恨無忌了。楚國令尹子常殺死了無忌取得眾人的歡心，眾人才高興。
 四年（前512），吳國的三位公子逃到楚國，楚國賜封給他們土地用以抵御吳國。五年（前511），吳國討伐并攻下了楚國的六、潛。七年（前509），楚國派子常討伐吳國，吳國在豫章把楚國打得大敗。
 十年（前506）的冬季，吳王闔閭、伍子胥、伯嚭和唐國、蔡國共同討伐楚國，楚國大敗，吳軍于是進(jìn)入郢都，掘開平王墓污辱平王尸體，因為伍子胥的緣故。吳軍侵來，楚國派子常率軍迎擊，兩軍隔著漢水?dāng)[開陣勢。吳國打敗子常軍，子常逃到鄭國。楚軍潰散，吳軍乘勝追逐楚軍，五次交鋒后，吳軍兵臨郢都。己卯日，昭王逃跑。庚辰日，吳軍開進(jìn)郢城。
 昭王逃到云夢。云夢人不知道是昭王，射傷了昭王。昭王又逃到鄖（ｙúｎ，云）國。鄖公的弟弟懷說：“平王殺死了我們的父親，今天我殺死他的兒子，不也可以嗎？”鄖公阻止懷，可是又擔(dān)心懷殺昭王，就和昭王逃到隨國。吳王聽說昭王赴隨，立即進(jìn)擊隨國，對隨人說：“被封到長江、漢水之間的周王室的子孫們，都被楚國消滅了?！彪S君想殺死昭王。昭王的隨從子綦（ｑí，其）就把昭王隱藏到非常秘密的地方，然后自稱是昭王，對隨人說：“把我送給吳王吧。”隨人便問卜把昭王交給吳國這件事，不吉利，于是，向吳王推辭說：“昭王逃跑了，已經(jīng)不在隨國了?！眳峭鯊?qiáng)求派人到隨國搜索昭王，隨人不同意，吳人只好停止進(jìn)擊離開隨國。
 昭王逃出郢都時，曾派申鮑胥向秦國請求救援。秦國派了五百輛戰(zhàn)車救助楚國，楚國也聚集殘余士兵，和秦軍共同反擊吳國。十一年（前505），六月，在稷打敗吳軍。恰好吳王的弟弟夫概見到吳王的士兵傷殘敗退，于是逃回吳國，自立為王。闔閭聽到這個情況，立即率軍撤離楚國，回國去攻打夫概。夫概失敗，逃到楚國，楚國把他封到堂谿，號為堂谿氏。
 楚昭王滅亡了唐國。九月，昭王回到了郢都。十二年（前504），吳國又攻打楚國，攻下了番。楚王很害怕，離開郢城，并把都城遷到北邊的鄀。
 十六年（前500），孔子做了魯國宰相。二十年（前496），楚國滅亡了頓國、胡國。二十一年（前495），吳王闔閭討伐越國。越王句踐射傷吳王，于是吳王死去。吳國因此怨恨越國不再向西攻打楚國了。
 二十七年（前489）的春天，吳國攻打陳國，楚昭王救助陳國，駐軍在城父。十月，昭王病倒在軍中。天空有紅色云霞象鳥一樣，圍繞太陽飛翔。昭王向周太史詢問吉兇，太史說：“這對楚王有害，可是能夠把災(zāi)禍移到將相身上?！睂⑾嗦牭竭@句話，就請求向神禱告，自己代替昭王，昭王說：“將相如同我的手足，今天把災(zāi)禍移到手足上，難道能夠免除我的病嗎？”昭王不同意。占卜病因，認(rèn)為是黃河在作祟。大夫們請求祭禱河神。昭王說：“自從我們先王受封后，遙祭的大川不過是長江、漢水，黃河神我們不曾得罪過。”昭王沒有答應(yīng)大夫們的請求?？鬃釉陉悋牭竭@些話，說：“楚昭王通曉大義啊。他沒有失去國家，太應(yīng)該了！”
 昭王病重，就把各位公子大夫召來說：“我不才，使楚軍一再受辱，今天竟能夠壽終正寢，是我的幸運(yùn)?！闭淹跬谱屪约旱拇蟮芄由曜龀酰由瓴淮饝?yīng)。又推讓二弟公子結(jié)，結(jié)也不答應(yīng)。于是又推讓三弟公子閭，三弟曾推辭五次，最后，才答應(yīng)做楚王。楚軍將要與吳軍交戰(zhàn)，庚寅這一天，昭王在軍中逝世。子閭說：“昭王病重時，放棄自己的兒子即位，卻推讓大臣們做王，我所以答應(yīng)昭王，是用來寬慰昭王的心意的，當(dāng)今昭王逝世，我怎么敢忘記君王的一片好心呢？”于是與子西、子綦商量，秘密派出軍隊堵塞道路，迎接越女的兒子章，擁立他為王，這是惠王。然后停止進(jìn)軍，返回國內(nèi)，安葬了昭王。
 惠王二年（前487），子西把平王太子建的兒子勝從吳國叫來，授他為巢縣大夫，號曰白公。白公喜好軍事而且能禮遇士人，想為父親報仇。六年（前483），白公向令尹子西請求出兵討伐鄭國。當(dāng)初，白公的父親太子建逃到鄭國，鄭國殺死了他，白公只好逃到吳國，子西又叫他來，所以白公仇視鄭國，才想討伐鄭國。子西答應(yīng)了，但沒給他派軍。八年（前481），晉國討伐鄭國，鄭國向楚國告急，楚國派子西救助鄭國，子西救鄭后接受鄭的賄賂離開了鄭國。白公勝很生氣，立即就和敢死的勇士石乞等人在朝堂上襲擊殺死了令尹子西、子綦，趁機(jī)劫持了惠王，把他囚禁在高府，想殺死他?；萃醯碾S從屈固背著惠王逃到昭王夫人的宮殿。白公自己登位作了楚王。一個月后，恰巧葉公來救助楚國，楚惠王手下人和葉公一起攻擊白公，殺死了他?；萃醪呕謴?fù)王位。當(dāng)年，楚國滅亡了陳國，將其劃歸為楚國一個縣。
 十三年（前476），吳王夫差強(qiáng)大起來，欺辱齊國、晉國，討伐楚國。十六年（前473），越國滅亡了吳國。四十二年（前447），楚國滅亡了蔡國。四十四年（前445），楚國滅亡了杞國。與秦國講和。這時越國已滅亡了吳國，可是不能統(tǒng)治長江、淮北地域。楚國向東部侵占，把地盤擴(kuò)展到泗水一帶。
 五十七年（前432），惠王逝世，兒子簡王中即位。
 簡王元年（前431），向北攻打滅亡了莒國。八年（前424），魏文侯、韓武子、趙桓子開始成為諸侯。
 二十四年（前408），簡王逝世。兒子聲王當(dāng)即位。聲王六年（前402），強(qiáng)盜殺死了聲王，兒子悼王熊疑即位。悼王二年（前400），三晉來討伐楚國，打到乘丘就返回了。四年（前398），楚國討伐周朝。鄭國殺死了子陽。九年（前393），楚國討伐了韓國，奪下了負(fù)黍。十一年（前391），三晉來討伐楚國，在大梁、榆關(guān)打敗了我國。楚國給秦國送了厚禮，與秦講和了。二十一年（前381），悼王逝世，兒子肅王臧即位。
 肅王四年（前377），蜀國討伐楚國，攻下茲方。于是楚國修建捍關(guān)口抵抗蜀軍。十年（前371），魏國攻下我國魯陽。十一年（前370），肅王逝世，肅王無子，便立弟弟熊良夫為王，這就是宣王。
 宣王六年（前364），周天子祝賀秦獻(xiàn)公。秦開始又強(qiáng)大起來，可是三晉更加強(qiáng)大，魏惠王、齊威王尤其強(qiáng)盛。三十年（前340），秦國把商地封給衛(wèi)鞅， 向南進(jìn)犯楚國。當(dāng)年，宣王逝世，兒子威王熊商即位。
 威王六年（前334），周顯王把祭祀文王、武王的福肉送給秦惠王。
 七年（前333），齊國孟嘗君的父親田嬰欺騙楚國，楚成王討伐齊國，在徐州打敗齊軍，而且要挾齊國一定驅(qū)逐田嬰。田嬰害怕了，張丑欺騙楚王說：“楚王之所以在徐州戰(zhàn)勝了，是因為齊王沒任用田盼子。盼子為齊國立了功，百姓們也服從他。田嬰無能而任用申紀(jì)。申紀(jì)這個人，大臣們都不擁護(hù)他，百姓也不服從他，所以楚王您才戰(zhàn)勝了齊軍。今天楚王要驅(qū)逐嬰子， 嬰子被趕走，齊王就一定重用盼子。那么齊王就又要整頓軍隊再來與楚王您交戰(zhàn)了，這對您絕對沒有好處?！背醣悴辉偬岢鲵?qū)逐田嬰的要求。
 十一年（前329），威王逝世，兒子懷王熊槐即位。魏國聽說楚國有國喪，就討伐楚國，奪取了陘山。
 懷王元年（前328），張儀開始作秦惠王的國相。四年（前325），秦惠王剛稱王。
 六年（前323），楚國派柱國將軍昭陽率軍攻打魏國，在襄陵打敗魏國，奪取魏國八個城邑。楚國又調(diào)軍攻打齊國，齊王十分擔(dān)心，陳軫恰好替秦國出使齊國，齊王說：“怎么對付楚國？”陳軫說：“君王不要擔(dān)憂，請您允許我讓他撤軍。”于是陳軫立即到楚軍中去會見昭陽，說：“我想聽聽楚國的軍功法，打敗敵軍殺死敵將的有功之臣，將賞賜什么？”昭陽說：“授予上柱國將軍的官職，封給上等爵位，讓他手執(zhí)珪玉。”陳軫說：“楚國還有比這個更尊貴的賞賜嗎？”昭陽說：“令尹?！标愝F說：“今天您已經(jīng)做了令尹，這是楚國最高的官位。我請您允許我打個比方。有人贈給自己的舍人們一杯酒，舍人們說：‘幾個人喝這杯酒，不夠喝的，請大家在地上畫一條蛇，誰先畫成就賞給誰這杯酒。’一個人說：‘我先畫好了。’舉起酒杯站起身又說：‘我能給蛇添上足?！鹊剿麨樯弋嫼米銜r，后于他畫好蛇的人奪過他的酒一飲而盡，說：‘蛇本無足，今天你替它添上足，這就不是蛇了。’今天您身為楚相，來攻打魏國，已打敗魏軍殺死魏將，沒有比這再大的功勞了，可是官職爵祿不可能再增加；假使打不勝，您將要殉職丟爵，給楚國造成不好的聲譽(yù)，這就是畫蛇添足。您不如率軍返楚對齊施恩施德，這就是永處高位的策略??！”昭陽說：“好吧！”于是率軍離開齊國。
 燕、韓國國君開始稱王。秦國派張儀與楚、齊、魏相會，在嚙桑訂立盟約。
 十一年（前318），蘇秦與山東六國約定合縱共同攻打秦國，楚懷王為縱長。大軍打到函谷關(guān)，秦國出兵迎擊，六國軍都先后撤軍，其中齊軍在最后。十二年（前317），齊湣王戰(zhàn)勝趙、魏聯(lián)軍，秦國也戰(zhàn)勝韓軍，與齊國爭當(dāng)首領(lǐng)。
 十六年（前313），秦國想討伐齊國，可是楚國正和齊國合縱親善，秦惠王擔(dān)心這種情況，就揚(yáng)言免掉張儀相國職，讓張儀去會見楚王，對楚王說：“我國君王最喜歡的無過于楚王您，即使我特別希望做看門小廝的主人，也無過于大王；我國君王最憎恨的無過于齊王，即使我最憎恨的也無過于齊王。可是大王您卻與他關(guān)系密切，所以我國君王不能侍奉您，這讓我也不能為您做看門小廝了。如果楚王能為我關(guān)閉關(guān)口與齊國斷交，那么今天您就派使都跟從我去秦領(lǐng)取秦曾奪取的楚國方圓六百里的商於地，如此，就會削弱齊國勢力了。這樣，您便可以北方削弱齊國，西方對秦有恩德，并增加商於六百里土地的財富，這真可謂一箭三雕了。”懷王十分高興，于是把國相的玉璽贈給張儀，每天為他擺開酒宴，宣稱“我又得到我的商於了。”大臣們都祝賀，唯獨(dú)陳軫表示傷痛。懷王說：“為什么？”陳軫回答說：“秦國所以看重您君王，那是因為您與齊王友好親善。今天還未得到商於之地就先斷絕齊交，是孤立楚國的作法。秦國又如何要看重孤立無援的我國呢，一定要輕視楚國的。如果秦國先交出商於，爾后我們再與齊斷交，那么，秦國的計謀就無效了。如果我們先與齊斷交，爾后再去索取商於，那我們一定要被張儀所欺騙。您如果被張儀所欺騙，一定怨恨他。怨恨他，就等于西邊興起了秦國的憂患，北邊斷絕了齊國的友好。西邊有秦的憂患，北邊又與齊斷交，那么，韓、魏兩國的軍隊一定來攻打。所以我在傷痛?！背醪宦犼愝F的意見，于是派一位將軍到秦國去接受商於了。
 張儀回到秦國，假裝醉酒摔倒在車下，聲稱生病，三個月未露面，楚國也不能得到商於之地。楚王說：“莫非張儀認(rèn)為我與齊的斷交還不夠徹底嗎？”于是又派勇士宋遺到北邊去辱罵齊王。齊王很生氣，折斷楚國的符節(jié)與秦國友好了。秦齊聯(lián)合完畢，張儀才上朝，對楚國將軍說：“你怎么還沒接受土地呢？從某處到某處，方圓有六里呢?！背鴮④娬f：“我受命來接受的是六百里，沒聽說六里?！绷⒓捶党驊淹鯀R報。懷王十分生氣，將要派軍討伐秦國。陳軫又說：“伐秦不是上策。不如趁機(jī)用一座名城賄賂秦國，聯(lián)合秦國討伐齊國，這就能把從秦國丟失掉的，又從齊國補(bǔ)償過來了，如此，我國還可保全。當(dāng)今，您已與齊國斷交，又興師追究秦國欺騙之罪，這就等于我們讓秦齊友好引來天下的大軍，我國一定會受到很大的傷害啊?！背跞圆宦爮年愝F的建議，于是又與秦國斷交，派軍向西邊攻打秦國。秦國也派軍迎擊楚軍。
 十七年（前312）的春天，楚軍在丹陽與秦軍交戰(zhàn)，秦軍把我軍打得大敗，斬殺八萬名士兵，俘虜楚國大將軍屈匄（ｇàｉ，蓋），偏將軍逢（páｎｇ，旁）侯丑等七十多人，又奪取了漢中的各郡縣。楚懷王十分憤怒，就動用國內(nèi)全部兵力又一次襲擊秦國。兩軍在藍(lán)田交戰(zhàn)，楚軍又大敗。韓國、魏國聽到楚國受困，就都南下襲擊楚國，一直打到鄧。楚國聽到消息后，就率軍撤出秦國。
 十八年（前311），秦國派出使者又與楚約定親善，并把漢中的一半地盤分給楚以求和解。楚王說：“愿意得到張儀，不想得到土地?！睆垉x聽到楚王的話，請求赴楚。秦王說：“楚王正想抓住你才心滿意足呢，怎么辦？”張儀說：“我與楚王的大臣靳尚友好，靳尚又很受楚王寵幸的夫人鄭袖的信任，楚王對鄭袖百依百順，況且我以前出使楚國時違背了割商於于楚的約定，今天秦楚交戰(zhàn)有了仇恨，我不親自去向楚國道歉就不能消除仇恨。再說大王您健在，楚國也不敢把我怎么樣。果真楚國殺死我，只要對秦國有利，也正是臣子的愿望。”張儀于是出使楚國了。
 張儀到達(dá)楚都后，懷王不見他，并囚禁了張儀，要?dú)⑺浪垉x暗中賄賂靳尚，靳尚替他向懷王請求說：“您拘捕張儀，秦王一定生氣。天下諸侯看到楚國失去了秦國的友好，必定輕視您。”靳尚又對楚王夫人鄭袖說：“秦王非常喜歡張儀，可是楚王想殺死他，現(xiàn)在秦王將要用上庸的六個縣賄賂楚國，把美人送給楚王，把宮中善于歌舞的美女送給大王當(dāng)侍女。楚王看重地盤，秦女也必定得到楚王的寵愛，那么夫人一定受排斥了。夫人不如在楚王面前說句好話釋放張儀算了?！编嵭浣K于在楚王面前替張儀說了情釋放了張儀。張儀放出后，懷王很客氣地款待張儀，張儀又借機(jī)勸說楚王背叛合縱盟約，與秦國聯(lián)合親善，相約兩國結(jié)為婚姻。張儀離開楚國后，屈原剛從齊國出使歸來，進(jìn)諫懷王說：“為什么不殺死張儀？”懷王這才后悔，派人去追趕張儀，已經(jīng)來不及了。這一年，秦惠王逝世。
 二十六年（前309），齊湣王想做合縱首領(lǐng)，憎惡楚國與秦國的聯(lián)合，就派使者給楚王一封信道：“我擔(dān)心楚王不曾考慮尊貴的稱號。今天秦惠王死了，武王即位，張儀逃到魏國，武王任用樗里疾、公孫衍，可是楚國還是服從秦國。樗里疾與韓國友好，公孫衍與魏國親善，楚國一定服事秦國，韓國、魏國就害怕，一定會借這兩個人的力量與秦國聯(lián)合，那么燕國、趙國也服事秦國。四國爭服事秦國，那么楚國就成了秦國的一個郡縣了。楚王為何不知我協(xié)力收服韓、魏、燕、趙，和他們合縱一起尊崇周王室，以便按兵養(yǎng)民，號令天下？天下沒有人敢不樂意聽從您的，您也將功成名就了。那時，楚王率領(lǐng)諸侯共同討秦國，一定能打敗 秦國。楚王您便可以奪下武關(guān)、蜀、漢地區(qū)，占有吳國、越國的財富，專享長江、東海的利益，韓國、魏國割給您上黨，西部逼近函谷關(guān)，那么楚國將比現(xiàn)在強(qiáng)大百萬倍。況且大王您被張儀欺詐，喪失漢中地，大軍在藍(lán)田受挫，天下人沒有不替您懷憤怒的。今天您竟想先服事秦國！望您仔細(xì)考慮吧?！?br> 楚王正想與秦國聯(lián)合，見到齊王的書信，猶豫不決，交給群臣們議論。有的說與秦聯(lián)合，有的說聽從齊國的意見。昭雎說：“君王雖然從東邊的越國得到地盤，但不足以雪恥。您不如與齊國、韓國深交以抬高樗里疾的權(quán)位，這樣，您才能得到韓國、齊國的支持要回地盤。秦國在宜陽打敗韓國，可是韓國還服事秦國，是因為先祖墓在平陽，秦國的武遂距平陽只有七十里，因此韓國尤其畏懼秦國。否則，秦國攻打三川，趙國攻打上黨，楚國攻打黃河外，韓一定滅亡。楚國救助韓國，也不能讓韓免遭災(zāi)難，可是名義上保存韓國的確是楚國。韓國已從秦國奪得武遂，憑借黃河、西山屏障，它所要報答恩德的都不如楚國厚，我認(rèn)為韓國一定要急切服事楚王。齊國所以信任韓國，是因為韓公子昧是齊國國相。韓國已從秦國奪得武遂，大王再好好親善它，使它憑借齊國、韓國的力量抬高樗里疾的地位，樗里疾得到齊國、韓國的支持，他的主人就不敢拋棄他了。今天楚國又可以幫助他，樗里疾一定向秦王說情，把侵占楚國的土地歸還楚國。”于是懷王答應(yīng)了他，終于不與秦聯(lián)合，而聯(lián)合齊國并與韓國友好。
 二十四年（前305），楚國背叛齊國聯(lián)合秦國。秦昭王剛即位，就用厚禮賄賂楚國。楚國去秦國迎娶女子。二十五年（前304），懷王赴秦與秦昭王訂立盟約，在黃棘定約。秦王把楚國上庸歸還給楚國。二十六年（前303），齊國、韓國、魏國因為楚國違背了合縱親善而與秦國聯(lián)合，三國聯(lián)合討伐楚國。楚國讓太子到秦國當(dāng)人質(zhì)請求救助。秦國就派客卿通率軍救助楚國，三國才率軍離去了。
 二十七年（前302），秦國一位大夫私下與楚太子毆斗，楚太子殺死了他逃回楚國。二十八年（前301），秦國就和齊國、韓國、魏國共同攻打楚國，殺死楚國大將唐昧，攻下了楚國重丘離去。二十九年（前300），秦又攻打楚國，把楚軍打得大敗，殺死兩萬楚兵，殺死楚國將軍景缺。懷王驚恐，就派太子到齊國做人質(zhì)求得和解。三十年（前209），秦國又攻打楚國，奪取了八座城市。秦昭王給楚王一封國書說：“當(dāng)初我和您結(jié)拜為弟兄，在黃棘盟約，太子作人質(zhì)，關(guān)系十分融洽。太子殺死我的要臣，竟不道歉就逃走了，我確實憤怒之至，便派軍侵占您的邊境。今天聽說您讓太子到齊國做人質(zhì)求得和解。我國和楚國監(jiān)近接壤，本來就結(jié)成了婚姻，互相親善友好很長時間了。當(dāng)今秦楚關(guān)系惡化，就無法號令諸侯。我希望和您在武關(guān)相會并盟約，訂立盟約后再分離，這是我的愿望。我冒昧地告訴您這個想法?！背淹蹩吹角赝醯男?，很擔(dān)心。想赴會，又擔(dān)心受騙；想不去，又擔(dān)心秦王發(fā)怒。昭雎說：“君王不要前去，應(yīng)派軍隊加固邊境的防守啊。秦國乃是虎狼之國，不能相信，他有吞并諸侯的野心?！睉淹醯膬鹤幼犹m勸懷王前往，說：“為什么斷絕與秦王的友好？”于是懷王去會見秦昭王。楚王一到，秦兵就關(guān)閉了武關(guān)，于是劫持懷王到咸陽，秦王在章臺會見懷王，對待懷王就象對待附屬國的臣子一般，不用平等的禮節(jié)。楚懷王大怒，后悔沒聽昭雎的勸告。秦王扣留的楚王，要挾楚國割讓巫、黔中的郡縣給秦國。楚王想只訂盟約，秦王想先得到地盤。楚王生氣說：“秦國欺詐我，又強(qiáng)迫要挾我割讓地盤！”沒有再答應(yīng)奏王。秦王因此扣留了楚王。
 楚國大臣十分擔(dān)心，互相商議說：“我們的君王留在秦不能回來，秦王要挾我們割地，太子又在齊國做人質(zhì)，如果齊國、秦國聯(lián)合謀劃，那么楚國就要滅亡了?！庇谑窍霌砹⒃趪鴥?nèi)的懷王的兒子。昭雎：“君王與太子都在諸侯國受困，今天又違背君王的命令另立庶子，那是不合適的?！庇谑敲沈_齊國，派使者到齊國報喪。齊湣王對國相說：“不如扣留太子以便求取楚國的淮北?！眹嗾f：“不行，郢中如果立了君王，我們就空留人質(zhì)并在天下人面前做出不義的事了。”有人說：“不對。郢中如果立了君王，正好借機(jī)和新王做個交易說：‘您給我們下東國，我們就替您殺死太子，否則，將和秦、韓、魏三國聯(lián)合擁立太子?！@樣，下東國一定就到手了?！饼R王終于采用國相的計策送回了楚國太子。太子橫回楚后，被立為君王，這就是頃襄王。于是楚人通告秦國說：“依賴社稷的神靈，我國有君王了?！?br> 頃襄王橫元年（前298），秦國要挾懷王卻得不到地盤，楚國立了君王對付秦國，秦昭王很生氣，派軍出武關(guān)攻打楚國，把楚軍打得大敗，殺死楚國五萬士兵，奪取了析邑等十五座城離開楚國。二年（前297），楚懷王逃跑了，秦國發(fā)覺后，封鎖了通往楚國的道路，懷王害怕，就從小路到趙國借路回楚。趙主父在代，他的兒子惠王剛剛即位，代行趙王的職事，膽子小，不敢收容楚王。楚王想跑到魏國，秦兵追上了他，楚王只好和秦國使者又回到秦國。這時，懷王生了病。頃襄王三年（前296），懷王在秦國去世。秦國把他的靈柩送回楚國。楚國人都哀憐懷王，象悲掉自己的父母兄弟一樣。諸侯們從此看到秦王不正直。秦楚斷交了。
 六年（前293），秦國派白起攻打韓國，在伊闕獲大勝，殺死韓國二十四萬士兵。秦王寫給楚王一封國書說：“楚國背叛了秦國，秦國將率領(lǐng)諸侯軍攻打楚國，決一雌雄。希望您重整軍隊，以便痛快地打一場。”楚國頃襄王很擔(dān)心，便打算再跟秦國講和。七年（前292），楚國到秦國迎接新婦，秦楚又講和了。
 十一年（前288），齊王秦王各自稱帝，一個月后，又把帝改為王。
 十四年（前285），楚頃襄王與秦昭王在宛友好相會，議和結(jié)親。十五年（前284），楚國和秦國、韓國、趙國、魏國共同攻打齊國，奪取了淮北。十六年（前283），楚王與秦昭王在鄢友好相會。那年秋季，又和秦王在穰相全。
 十八年（前281），楚國有一位喜好用微弓細(xì)繩射中北歸大雁的人，頃襄王聽說后，把他叫來詢問射中的經(jīng)驗。他回答說：“我喜好射小雁、小鳥，這是小箭的作用，怎么值得向大王說呢？況且憑著楚國廣袤的土地，憑借大王的賢明，所射中的絕非僅僅是這些小雁、小鳥。過去三王射取道德的尊號，五霸射取好戰(zhàn)之國。所以，秦、魏、燕、趙是小雁；齊、魯、韓、衛(wèi)是小野鴨；鄒、費(fèi)、郯、邳是小鳥。其余的就不值得去射了?？匆娺@六雙小鳥，您怎么射中呢？您為何不用圣人作弓，以勇士作箭，看準(zhǔn)時機(jī)張弓去射取呢？那么，這六雙小鳥，您就可以用口袋裝回宮了。這種樂趣絕非一朝一夕的歡樂，這種所獲也絕非野鴨小雁一類獵物。您早晨張開弓箭去射擊魏國大梁南部，射傷他的右臂直接牽動韓國，那么中原地區(qū)的通路就斷絕了，上蔡各郡縣就不攻自破了。返身再射擊圉的東面，砍斷了魏國的左臂，再向外射擊定陶，那么魏國東部就放棄了，大宋、方與兩個郡縣就攻下了。況且魏國被砍斷左膀右臂，就會傾倒墜落了；正面攻擊郯國，就能奪取并占有大梁。您在蘭臺收攏弓箭，在西河飲馬，安定了魏國的大梁，這是第一次射箭的歡樂。如果您對于射箭確實喜好不厭倦，那就拿出寶弓，換上石制箭頭和新繩，去東海射擊有鉤喙的大鳥，轉(zhuǎn)身回來重新修筑長城作為防線，早晨射取東莒，晚上射取次丘，夜里奪取即墨，轉(zhuǎn)身占據(jù)午道，那么就能得到長城的東邊，太山的北邊也就攻下了。西邊與趙國接境，北邊達(dá)到燕，這樣，楚、趙、燕三國就象鳥張開翅膀，不用盟約就形成了合縱。您到北邊可以游觀燕國的遼東，到南國邊可以登山遙望越國的會稽，這就是再次射箭的歡樂。至于泗上的十二國諸侯，左手牽引，右手拍打，就可以在一個早上占有它們?，F(xiàn)在秦國打敗韓國，實際成了長久的憂患，因為秦國奪取韓國許多城都不能據(jù)守；秦國討伐魏國沒有功效，打擊趙國反而又擔(dān)憂，那么秦魏的勇氣力量用盡了，原來楚國失去的漢中、析、酈便可以復(fù)得歸為己有了。楚王您拿出寶弓，換上石制箭頭和新繩，涉足（ｍéｎｇ，盟）要塞，等待秦國疲倦，就可以得到山東、河內(nèi)，使楚國完整。這樣，就能慰勞百姓，休養(yǎng)士兵，您就可以面向南稱王了。所以說，秦國是只大鳥，背靠大陸居住，面向東方屹立，左面靠近趙國的西南，右面緊挨楚國的鄢郢，正面對著韓國、魏國，妄想獨(dú)吞中原，它的位置處于優(yōu)勢，地勢又有利，展翅翱翔，方圓三千里，可見秦國不可能單獨(dú)縛住而一夜射得了?！贝巳讼胍源思づ逋?，因此用這些話回答楚王。襄王果然又叫來和他詳談，于是他就說：“先王被秦國欺騙，客死在外國，怨恨沒有比這再大的了?，F(xiàn)在，因為一個普通人有怨恨，還有用一個國家作為報復(fù)對象的，這就是白公、吳子胥。當(dāng)今，楚國方圓五千里，擁有百萬大軍，本來足以馳騁于千里原野，卻坐而待斃，我以為大王不會這樣做。”于是，頃襄王派使者出使諸侯國，重新約定合縱，以便討伐秦國。秦聽到這個消息，派軍來攻打楚國。
 楚國想和齊國、韓國聯(lián)合討伐秦國，借機(jī)圖謀周朝。周王赧派武公對楚國宰相昭子說：“三國使用武力來分割周都郊野以便于運(yùn)輸，并向南運(yùn)送寶器尊崇楚王，我認(rèn)為不對。殺諸侯共同尊奉的君王，讓世代相傳的君王作臣民，大國一定不親近它。憑借人多威脅力單勢薄的周室，小國一定不順服它。大國不親近，小國不順服，既不可以獲得威名，又不可以獲得實利。威名實利都不能獲得，就不應(yīng)該動用武力去傷害百姓。如果有圖謀周朝的名聲，就無法向諸侯發(fā)布號令?！闭炎诱f：“圖謀周朝是無中生有。即使如此，周朝為什么不能圖謀呢？”武公回答道：“不擁有五倍于敵的軍力不發(fā)起攻擊，不擁有十倍于守敵的力量不能圍城。一個周朝相當(dāng)于二十個晉國，您是知道的。韓國曾經(jīng)動用二十萬兵力包圍晉國城邑，但最后遭受恥辱，精兵銳卒戰(zhàn)死，普通士兵受傷，晉城也未被攻占。您未擁有百倍于韓的兵力卻圖謀周朝，這是天下人都明了的。您與兩周結(jié)下了怨仇，傷害了禮儀之邦鄒魯人的心，與齊國絕交，在天下失掉聲譽(yù)，你這樣做很危險了。您危害兩周是增強(qiáng)韓國的實力（三川為韓國所有），方城以外一定會被韓所侵奪。怎么能知道這種結(jié)局呢？西周的地盤，截長補(bǔ)短，方圓不過一百里。西周名譽(yù)上是天下諸侯共同尊奉的君主，實際上全部占有它的土地也不足以使國家強(qiáng)大，全部占有它的百姓也不足以增強(qiáng)軍力。即使不攻打它，名譽(yù)上還是殺害君主?？墒呛檬碌牡木?，喜功的臣子，發(fā)號施令使用兵力，未曾不始終把矛頭指向周朝的。這是什么原因呢？因為他們看見祭器在周，想占有祭器卻利令智昏忘記殺害君主的罪名。今天，韓國要把祭器搬到楚國，我擔(dān)心天下人因為祭器仇恨楚國。我請給您打個比方?；⑷庑入淖ρ烙欣诜郎?，人們還逮捕它呢。假如讓大澤中的麋鹿披上老虎皮，人們逮捕它一定萬倍于虎了。占有楚國土地，足以使國家強(qiáng)大；譴責(zé)楚國的名聲，足以使君主尊貴。今天，您將要誅殺天下諸侯共同尊奉的君王，占有三代傳下來的寶器，獨(dú)吞九鼎，傲視所有的君王，這不是貪婪是什么？《周書》說的‘要想在政治上起家，不要道先倡亂’，所以祭器如南移到楚國，大軍就會接踵而至?！庇谑浅艞壛嗽械挠媱?。
 十九年（前280），秦國討伐楚國，楚軍大敗，割讓上庸、漢北地給秦國。二十年（前279），秦國大將白起攻占了楚國的西陵。二十一年（前278），秦國大將白起又攻占了楚國的郢，燒毀了先王墓夷陵。楚襄王的軍隊潰散了，不能再戰(zhàn)，退到東北部保守在陳城。二十二年（前277），秦國又攻下了楚國的巫郡、黔中郡。
 二十三年（前276），襄王聚集東部的士兵，共有十多萬，又向西攻取秦國攻下的長江畔的十五座城池劃為郡縣，抵拒秦國。二十七年（前272），楚派三萬人幫助三晉攻打燕國。楚又和秦國講和，讓太子到秦國做人質(zhì)。楚國讓左徒到秦國侍奉太子。
 三十六年（前263），頃襄王生病了，太子逃回楚國，秋天，頃襄王逝世，太子熊元即位，這是考烈王?？剂彝跞斡米笸綖榱钜褏欠饨o他，號稱春申君。
 考烈王元年（前262），把州給了秦以求與秦講和。這時楚國更加衰弱。
 六年（前257），秦國包圍了邯鄲，趙國向楚國告急，楚國派遺將軍景陽救助趙國。七年（前256），楚國打到新中。秦軍離去。十二年（前251），秦昭王逝世，楚王讓春申君到秦國吊唁。十六年（前247），秦莊襄王逝世，秦王趙政即位。二十二年（前241），楚國與諸侯國共同討伐秦國，形勢不利而撤軍了。楚國向東遷都到壽春，叫郢。
 二十五年（前238），考烈王逝世，兒子幽王悍即位。李園殺死了春申君。幽王三年（前235），秦國、魏國討伐楚國。秦國宰相呂不韋逝世。九年（前229），秦國滅亡了韓國。十年（前228），幽王逝世，同母弟猶即位，這是哀王。哀王即位兩個多月，哀王的哥哥負(fù)芻的黨徒襲擊殺死了哀王，擁立負(fù)芻做楚王。當(dāng)年，秦國俘獲了趙王遷。
 王負(fù)芻元年（前227），燕太子丹派荊軻刺殺秦王。二年（前226），秦國派將軍討伐楚國，大敗楚軍，奪去了十多座城池。三年（前225），秦國滅亡了魏國。四年（前224）秦國大將軍王翦在蘄（ｑí，其）打敗楚軍，殺死將軍項燕。
 五年（前223），秦國大將王翦、蒙武攻進(jìn)楚都，俘虜了楚王負(fù)芻，滅亡了楚國，在楚地設(shè)置三個郡縣。

 太史公說：當(dāng)楚靈王在申會合諸侯，殺死齊慶封，修筑章華臺，要索取周王室九鼎的時候，他志向高遠(yuǎn)，把天下都看得很??；等到在申亥家餓死時，卻被天下人所恥笑。操守、品行都未得到，實在可悲！人們對權(quán)勢，能不謹(jǐn)慎嗎？棄疾以制造內(nèi)亂而即位，寵幸秦國女子，也太過分了，幾乎再度使國家滅亡！

 楚之先祖出自帝顓頊高陽。高陽者，黃帝之孫，昌意之子也。高陽生稱，稱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為帝嚳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①,帝嚳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亂，帝嚳使重黎誅之而不盡。帝乃以庚寅日誅重黎，而以其弟吳回為重黎后，復(fù)居火正，為祝融。
 吳回生陸終。陸終生子六人，坼剖而產(chǎn)焉②。其長一曰昆吾③；二曰參胡；三曰彭祖；四曰會人；五曰曹姓；六曰季連，羋姓，楚其后也。昆吾氏，夏之時嘗為侯伯，桀之時湯滅之。彭祖氏，殷之時嘗為侯伯。殷之末世滅彭祖氏。季連生附沮，附沮生穴熊。其后中微④，或在中國，或在蠻夷，弗能紀(jì)其世⑤。
 周文王之時，季連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蚤死⑥。其子曰熊麗，熊麗生熊狂，熊狂生熊繹。

 ①融：明。    ②坼（ｃｈè，徹）：分裂，裂開。    ③長一：據(jù)梁玉繩說《史記志疑》云：“長”與“一”不宜連文。    ④中微：中途衰落。    ⑤紀(jì)：通“記”。    ⑥蚤：通“早”。

 熊繹當(dāng)周成王之時，舉文、武勤勞之后嗣，而封熊繹于楚蠻，封以子男之田，姓羋氏，居丹旭。楚子熊繹與魯公伯禽、衛(wèi)康叔子牟、晉侯燮、齊太公子呂伋俱事成王。
 熊繹生熊艾，熊艾生熊，熊生熊勝。熊勝以弟熊場為后。熊楊生熊渠。
 熊渠生子三人。當(dāng)周夷王之時，王室微①，諸侯或不朝，相伐。熊渠甚得江漢間民和，乃興兵伐庸、楊粵，至于鄂。熊渠曰：“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②?！蹦肆⑵溟L子康為句亶王，中子紅為鄂王，少子執(zhí)疵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蠻之地。及周厲王之時。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③。

 ①微：衰落。    ②謚：古代帝王及官僚死后，統(tǒng)治階級所給予的表示褒貶的稱號。    ③去：除掉。

 后為熊毋康，毋康蚤死。熊渠卒，子熊執(zhí)紅立。摯紅卒，其弟弒而代立①，曰熊延②。熊延生熊勇。
 熊勇六年，而周人作亂，攻厲王，厲王出奔彘。熊勇十年，卒，弟熊嚴(yán)為后。
 熊嚴(yán)十年，卒。有子四人，長子伯霜，中子仲雪，次子叔堪，少子季徇。熊嚴(yán)卒，長子伯霜代立，是為熊霜。
 熊霜元年，周宣王初立。熊霜六年，卒，三弟爭立。仲雪死；叔堪亡，避難于濮；而少弟季徇立，是為熊徇。熊徇十六年，鄭桓公初封于鄭。二十二年，熊徇卒，熊徇卒，子熊咢立。熊咢九年，卒，子熊儀立，是為若敖。

 ①摯紅卒，其弟弒而代立：據(jù)梁玉繩《史記志疑》云：既云紅卒，則非弒矣。

 若敖二十年，周幽王為犬戎所弒，周東徙，而秦襄公始列為諸侯。
 二十七年，若敖卒，子熊坎立，是為霄敖。霄敖六年，卒，子熊眴立，是為蚡冒。蚡冒十三年，晉始亂，以曲沃之故①。蚡冒十七年，卒。蚡冒弟熊通弒蚡冒子而代立，是為楚武王。
 武王十七年，晉之曲沃莊伯弒主國晉孝侯②。十九年，鄭伯弟段作亂。二十一年，鄭侵天子之田。二十三年，衛(wèi)弒其君桓公。二十九年，魯弒其君隱公。三十一年，宋太宰華督弒其君殤公。
 三十五年，楚伐隨。隨曰：“我無罪?！背唬骸拔倚U夷也。今諸侯皆為叛相侵，或相殺。我有敝甲③，欲以觀中國之政，請王④室尊吾號?！彪S人為之周，請尊楚，王室不聽，還報楚。三十七年，楚熊通怒曰：“吾先鬻熊，文王之師也，蚤終。成王舉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蠻夷皆率服⑤，而王為加位，我自尊耳?！蹦俗粤槲渫酰c隨人盟而去。于是始開濮地而有之。
 五十一年，周召隨侯，數(shù)以立楚為王⑥。楚怒，以隨背己，伐隨。武王卒師中而兵罷⑦。子文王熊貲立，始都郢。

 ①曲沃：東周初年，晉昭侯封桓公叔于此，從此引起內(nèi)亂。詳見《晉世家》。    ②主：掌管、主持。    ③敝甲：破舊的鎧甲，指軍隊。謙詞。    ④觀：參與、觀察。    ⑤率：順服。    ⑥數(shù)：列舉罪狀。    ⑦罷：停止。

 文王二年，伐申過鄧，鄧人曰“楚王易?、佟?，鄧侯不許也。六年，伐蔡，虜蔡哀侯以歸，已而釋之。楚強(qiáng)，陵江漢間小國②，小國皆畏之。十一年，齊桓公始霸，楚亦始大。
 十二年，伐鄧，滅之。十三年，卒，子熊艱立，是為莊敖。莊敖五年，欲殺其弟熊惲，惲奔隨，與隨襲弒莊敖代立，是為成王。
 成王惲元年，初即位，布德施惠，結(jié)舊好于諸侯。使人獻(xiàn)天子，天子賜胙③，曰：“鎮(zhèn)爾南方夷越之亂，無侵中國?！庇谑浅厍Ю?。
 十六年，齊桓公以兵侵楚，至陘山，楚成王使將軍屈完以兵御之，與桓公盟?；腹珨?shù)以周之賦不入王室④，楚許之，乃去。

 ①楚王易?。骸蹲髠?莊公六年》載：楚文王伐申。過鄧。鄧祁侯止而享之。騅甥、聃甥、養(yǎng)甥請殺楚子。鄧侯弗許云云，事載頗詳。太史公于《楚世家》取《左傳》而變其辭?！俺跻兹　?，即指三甥請殺楚子。    ②陵：欺侮。    ③胙：祭祀用的肉。    ④周之賦：向周交納的貢品。

 十八年，成王以兵北伐許，許君肉袒謝①，乃釋之。二十二年，伐黃。二十六年，滅英②。
 三十三年，宋襄公欲為盟會，召楚。楚王怒曰：“召我，我將好往襲辱之?！彼煨?，至盂，遂執(zhí)辱宋公，已而歸之。三十四年，鄭文公南朝楚。楚成王北伐宋，敗之泓，射傷宋襄公，襄公遂病創(chuàng)死。
 三十五年，晉公子重耳過楚，成王以諸侯客禮饗③，而厚送之于秦。
 三十九年，魯僖公來請兵以伐齊，楚使申侯將兵伐齊，取谷，置齊桓公子雍焉。齊桓公子七子皆奔楚，楚盡以為上大夫。滅夔，夔不祀祝融、鬻熊故也。

 ①肉袒：去上衣，露肢體。謝：道歉，表示服順。    ②二十六年，滅英：當(dāng)作二十四年黃。③饗：用酒食款待人。

 夏，代宋，宋告急于晉，晉救宋，成王罷歸。將軍子玉請戰(zhàn)，成王曰：“重耳亡居外久，卒得反國①，天子所開，不可當(dāng)?！弊佑窆陶?，乃與之少師而去。晉果敗子玉于城濮。成王怒，誅子玉②。
 四十六年，初，成王將以商臣為太子，語令尹子上。子上曰：“君之齒未也③，而又多內(nèi)宏，絀乃亂也④。楚國之舉常在少者⑤。且商臣蜂目而豺聲，忍人也⑥，不可立也。”王不聽，立之。后又欲立子職而絀太子商臣。商臣聞而未審也⑦，告其傅潘崇曰：“何以得其實？”崇曰：“饗王之寵姬江羋而勿敬也?！鄙坛紡闹＝d怒曰：“宜乎王之欲殺若而立職也。”商臣告潘崇曰：“信矣⑧?！背缭唬骸澳苁轮?？”曰：“不能?！薄澳芡鋈ズ酰俊痹唬骸安荒??！薄澳苄写笫潞酡?？”曰：“能?！倍?，商臣以宮衛(wèi)兵圍成王。成王請食熊蟠而死，不聽。丁未，成王自絞殺。商臣代立，是為穆王。

 ①反：通“返”。    ②誅子玉：此與《晉世家》載“子玉自殺”而死不同，實乃均奉成王之命耳。詳見《晉世家》可參《左傳?襄公二十八年》。    ③齒未：指年歲尚少。    ④絀：通“黜”。廢棄。    ⑤舉：立。    ⑥忍：《集解》曰“言忍為不義”。    ⑦審：詳查，細(xì)究。    ⑧信：確實。    ⑨能行大事乎：《集解》云：“謂弒君?！?/p>

 穆王立，為其太子宮予潘崇，使為太師，掌國事。穆王三年，滅江。四年，滅六、蓼。六、蓼，皋陶之后。八年，伐陳。十二年，卒。子莊王侶立。

 莊王即位三年，不出號令，日夜為樂，令國中曰：“有敢諫者死無赦！”伍舉入諫①。莊王左抱鄭姬，右抱越女，坐鐘鼓之間。伍舉曰：“愿有進(jìn)隱②。”曰：“有鳥在于阜③，三年不蜚不鳴④，是何鳥也？”莊王曰：“三年不蜚，蜚將沖天；三年不鳴，鳴將驚人。舉退矣，吾知之矣?！本訑?shù)月，淫益甚。大夫蘇從乃入諫。王曰：“若不聞令乎？”對曰：“殺身以明君，臣之愿也?！庇谑悄肆T淫樂，聽政，所誅者數(shù)百人，所進(jìn)者數(shù)百人，任伍舉、蘇從以政，國人大說⑤。是歲滅庸。六年，伐宋，獲五百乘。

 ①伍舉：伍舉在康、靈之世，事莊王者乃其父伍參，此與《伍子胥列傳》同誤。    ②隱：《集解》曰“‘隱’謂隱藏其意?！?nbsp;   ③阜（ｆù，副）：土山。    ④蜚：通“飛”。    ⑤說：通“悅”。

 八年，伐陸渾戎，觀兵于周郊①。周定王使王孫滿勞楚王②。楚王問鼎小大輕重③，對曰：“在德不在鼎?！鼻f王曰：“子無阻九鼎④！楚國折鉤之喙⑤，足以為九鼎。”王孫滿曰：“嗚呼！君王其忘之乎？昔虞夏之盛，遠(yuǎn)方皆至，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⑥。桀有亂德，鼎遷于殷，載祀六百⑦。殷紂暴虐，鼎遷于周。德之休明⑧，雖小必重；其奸回昏亂，雖大必輕。昔成王定鼎于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背跄藲w。
 九年，相若敖氏。人或讒之王，恐誅，反攻王，王擊滅若敖氏之族。十三年，滅舒。

 ①觀兵：檢閱軍隊。    ②勞：犒勞。    ③鼎：即九鼎，古代傳國的重寶。    ④阻：倚仗。    ⑤鉤：劍一類的兵器。喙（ｈｕì，會）：指刀劍上的刃尖。    ⑥神奸：鬼神怪異之物。    ⑦載祀：《集解》曰：“載祀者，猶言年也?！?nbsp;   ⑧休明：美好清明。

 十六年，伐陳，殺夏征舒。征舒弒其君，故誅之也。已破陳，即縣之。群臣皆賀，申叔時使齊來，不賀。王問，對曰：“鄙語曰①，牽牛徑人田②，田主取其牛。徑者則不直矣，取之牛不亦甚乎？且王以陳之亂而率諸侯伐之，以義伐之而今貪其縣，亦何以復(fù)令于天下！”莊王乃復(fù)國陳后。
 十七年春，楚莊王圍鄭，三月克之，入自皇門，鄭伯肉袒牽羊以逆③，曰：“孤不天④，不能事君，君用懷怒，以及敝邑⑤，孤之罪也。敢不惟命是聽！賓之南海⑥，若以臣妾賜諸侯，亦惟命是聽。若君不忘厲、宣、桓、武，不絕其社稷，使改事君，孤之愿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⑦?！背撼荚唬骸巴跷鹪S?！鼻f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庸可絕乎！”莊王自手旗，左右麾軍⑧，引兵去三十里而舍，遂許之平⑨。潘尫入盟，子良出質(zhì)。夏六月，晉救鄭，與楚戰(zhàn)，大敗晉師河上，遂王衡雍而歸。

 ①鄙語：俗語。    ②徑：筆直走。    ③逆：迎。    ④不天：不為天所保佑。    ⑤敝邑：稱自己國家的謙詞。    ⑥賓：通“擯”。遺矣，排斥。    ⑦布：展開，鋪開，引申為表白。    ⑧麾：通“揮”。指揮。    ⑨平：議和。

 二十年，圍宋，以殺楚使也。圍宋五月①，城中食盡，易子而食②，析骨而炊③。宋華元出告以情。莊王曰：“君子哉！”遂罷兵去。
 二十三年，莊王卒，子共王審立。

 ①五月：據(jù)梁玉繩《史記志疑》云：五月乃九之誤。    ②易：交換。    ③析：劈柴。

 共王十六年，晉伐鄭。鄭告急，共王救鄭。與晉兵戰(zhàn)鄢陵，晉敗楚，射中共王目。共王召將軍子反。子反嗜酒，從者陽谷進(jìn)酒醉。王怒，射殺子反①，遂罷兵歸。
 三十一年，共王卒，子康王招立?？低趿⑹迥曜?，子員立是為郟敖。
 康王寵弟公子圍、子比、子晳、棄疾。郟敖三年，以其季父康王弟公子圍為令尹，主兵事。四年，圍使鄭，道聞王疾而還。十二月己酉，圍入問王疾，絞而弒之②，遂殺其子莫及平夏。使使赴于鄭③。伍舉問曰：“誰為后④？”對曰：“寡大夫圍。”伍舉更曰：“共王之子圍為長。”子比奔晉，而圍立，是為靈王。

 ①射殺子反：據(jù)《晉世家》載：王怒，讓子反，子反死。    ②絞：《集解》曰：“以冠纓絞之。③赴：通“訃”。為楚王之死訃告鄭國。    ④《左傳?昭公元年》載：“伍舉問應(yīng)為后之辭焉”，意即伍舉問使者關(guān)于繼位人的措辭該如何說。

 靈王三年六月，楚使使告晉，欲會諸侯。諸侯皆會楚于申。伍舉曰：“昔夏啟有鈞臺之饗；商湯有景亳之命，周武王有盟律之誓，成王有岐陽之蒐①，康王有豐宮之朝，穆王有涂山之會，齊桓有召陵之師，晉文有踐土之盟，君其何用？”靈王曰：“用桓公②。”時鄭子產(chǎn)在焉。于是晉、宋、魯、衛(wèi)不往③。靈王已盟，有驕色。伍舉曰：“桀為有仍之會，有緡叛之。紂為黎山之會，東夷叛之。幽王為太室之盟，戎、翟叛之，君其慎終④！”

 ①蒐（ｓōｕ，搜）：打獵。    ②此指用齊桓公召陵之禮。詳見《齊太公世家》。    ③晉、宋、魯、衛(wèi)不往：據(jù)《左傳?昭公四年》云，申之會，不往者魯、衛(wèi)、曹、邾四國也，此改曹、邾為晉、宋妄也。    ④慎終：謹(jǐn)慎仔細(xì)地考慮結(jié)果。

 七月，楚以諸侯兵伐吳，圍朱方。八月，克之，囚慶封，滅其族。以封徇①，曰：“無效齊慶封弒其君而弱其孤②，以盟諸大夫！”封反曰：“莫如楚共王庶子圍弒其君兄之子員而代之立！”于是靈王使（棄）疾殺之③。
 七年，就章華臺，下令內(nèi)亡人實之④。

 ①徇：對眾宣示。    ②弱：欺凌。    ③疾：趕快。    ④內(nèi)：通“納”。收容。

 八年，使公子棄疾將兵滅陳。十年，召蔡侯，醉而殺之。使棄疾定蔡，因為陳蔡公。
 十一年，伐徐以恐吳，靈王次于乾谿以待之①。王曰：“齊、晉、魯、衛(wèi)，其封皆受寶器，我獨(dú)不②。今吾使使周求鼎以為分③，其予我乎？”析父對曰：“其予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④，蓽露藍(lán)蔞以處草莽⑤，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王事⑥。齊，王舅也；晉及魯、衛(wèi)、王母弟也⑦；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周公與四國服事君王，將惟命是從，豈敢受鼎？”靈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⑧，今鄭人貪其田，不我予，今我求之，其予我乎？”對曰：“周不受鼎，鄭安敢愛田？”靈王曰：“昔諸侯遠(yuǎn)我而畏晉，今吾大城陳、蔡、不羹⑨，賦皆千乘⑩，諸侯畏我乎？”對曰：“畏哉！”靈王喜曰：“析父善言古事焉?！?/p>

 ①次：駐扎。    ②不：通“否”。    ③分：指分器。古代帝王分賜諸侯世代保存的宗廟寶器。    ④辟：通“僻”。偏僻。    ⑤蓽（ｂì，畢）露：簡陋的車子；藍(lán)蔞：通“襤褸”。衣服破爛不堪。    ⑥桃弧棘矢：桃木制的弓，棘枝制的箭。共：通“供”。    ⑦母弟：同母所生的弟弟。    ⑧昆武曾居許地故曰舊許是宅。    ⑨大城：擴(kuò)大加固城池。    ⑩賦：兵。古代以田賦出兵，所以謂兵為賦。

 十二年春，楚靈王樂乾谿，不能去也。國人苦役。初，靈王會兵于申，僇越大夫常壽過①，殺蔡大夫觀起，起子從亡在吳，乃勸吳王伐楚，為間越大夫常壽過而作亂②，為吳間③。使矯公子棄疾命召公子比于晉④，至蔡，與吳、越兵欲襲蔡。令公子比見棄疾，與盟于鄧。遂人殺靈王太子祿，立子比為王，公子子皙為令尹，棄疾為司馬。先除王宮⑤，觀從從師于乾谿，令楚眾曰：“國有王矣。先歸，復(fù)爵邑田室⑥。后者遷之?！背娊詽?，去靈王而歸。

 ①僇：侮辱。    ②間：離間。    ③間：間諜。    ④矯：假借。    ⑤除王宮：指驅(qū)除靈王的親信。除：清除。    ⑥爵邑：爵位，封地。

 靈王聞太子祿之死也，自投車下①，而曰：“人之愛子亦如是乎？”侍者曰：“甚是?！蓖踉唬骸坝鄽⑷酥佣嘁?，能無及此乎？”右尹曰：“請待于郊以聽國人?！蓖踉唬骸氨娕豢煞浮！痹唬骸扒胰氪罂h而乞師于諸侯②。”王曰：“皆叛矣。”又曰：“且奔諸侯以聽大國之慮?！蓖踉唬骸按蟾２辉?，只取辱耳?！庇谑峭醭酥蹖⒂脎场Ｓ乙韧醪挥闷溆?，懼俱死，亦去王亡。

 ①投：跌倒。    ②大縣：《左傳?昭公十三年》作“大都”，義同。指大的都邑。

 靈王于是獨(dú)仿偟山中，野人莫敢入王。王行遇其故鋗人①，謂曰：“為我求食，我已不食三日矣?！变m人曰：“新王下法，有敢餉王從王者②，罪及三族，且又無所得食。”王因枕其股而臥。鋗人又以土之代，逃去。王覺而弗見，遂饑弗能起。芋尹申無宇之子申亥曰③：“吾父再犯王命④，王弗誅，恩孰大焉！”乃求王，遇王饑于釐澤，奉之以歸。夏五月癸丑，王死申亥家，申亥以二女從死，并葬之。

 ①鋗人：同“涓人”?！都狻吩唬骸敖裰袖敢病！敝鞴芮鍧嵈驋叩娜藛T。    ②餉：用食物款待。    ③芋尹：有兩解：一指芋邑的大夫；一指管理芋園的官。    ④再犯：兩次觸犯。

 是時楚國雖已立比為王，畏靈王復(fù)來，又不聞靈王死，故觀從渭初王比曰①：“不殺棄疾，雖得國猶受禍?！蓖踉唬骸坝嗖蝗??！睆脑唬骸叭藢⑷掏??！蓖醪宦?，乃去。棄疾歸。國人每夜驚，曰：“靈王入矣！”乙卯夜，棄疾使船人從江上走呼曰：“靈王至矣！”國人愈驚。又使曼成然告初王比及令尹子皙曰：“王至矣！國人將殺君，司馬將至矣！君蚤自圖，無取辱焉。眾怒如水火，不可救也?！背跬跫白羽熳詺?。丙辰，棄疾即位為王，改名熊居，是為平王。

 ①初王：子比在位時間很短，死后沒給謚號，故曰：“初王”。

 平王以詐弒兩王而自立，恐國人及諸侯叛之，乃施惠百姓。復(fù)陳蔡之地而立其后如故，歸鄭之侵地。存恤國中①，修政教。吳以楚亂故，獲五率以歸②。平王謂觀從：“恣爾所欲③?！庇麨椴芬?，王許之。
 初，共王有寵子五人，無適立④，乃望祭群神⑤，請神決之，使主社稷⑥，而陰與巴姬埋璧于室內(nèi)⑦，召五公子齋而入?？低蹩缰?，靈王肘加之，子比、子皙皆遠(yuǎn)之。平王幼，抱其上而拜，壓紐⑧。故康王以長立，至其子失之；圍為靈王，及身而弒；子比為王十余日，子皙不得立，又俱誅。四子皆絕無后。唯獨(dú)棄疾后立，為平王，竟續(xù)楚祀，如其神符。

 ①存恤：慰問救濟(jì)。    ②率：通“帥”。    ③恣：聽任，任憑。    ④適：通“嫡”。    ⑤望：古代祭祀山川的專名。    ⑥社稷：古代帝王、諸侯所祭的土神和谷神。舊時因用作國家的代稱。⑦室：太室，指祖廟。    ⑧紐：裝在器物上以備提攜懸系的襻兒。

 初，子比自晉歸，韓宣子問叔向曰：“子比其濟(jì)乎①？”對曰：“不就②?！毙釉唬骸巴瑦合嗲?，如市賈焉③，何為不就？”對曰：“無與同好，誰與同惡？取國有五難：有寵無人，一也；有人無主④，二也；有主無謀，三也；有謀而無民，四也；有民而無德，五也。子比在晉十三年矣，晉、楚之從不聞通者，可謂無人矣；族盡親叛，可謂無主矣；無釁而動⑤，可謂無謀矣；為羈終世⑥，可謂無民矣；亡無愛征，可謂無德矣。王虐而不忌，子比涉五難以弒君⑦，誰能濟(jì)之⑧！有楚國者，其棄疾乎？君陳、蔡，方城外屬焉⑨?？另蛔鳍?，盜賊伏隱，私欲不違(11)，民無怨心。先神命之，國民信之。羋姓有亂，必季實立(12)，楚之常也。子比之官，則右尹也；數(shù)其貴寵，則庶子也；以神所命，則又遠(yuǎn)之；民無懷焉，將何以立？宣子曰：“齊桓、晉文不亦是乎？”對曰：“齊桓，衛(wèi)姬之子也，有寵于釐公。有鮑叔牙、賓須無、隰朋以為輔，有莒、衛(wèi)以為外主，有高、國以為內(nèi)主。從善如流(13)，施惠不倦。有國，不亦宜乎？昔我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寵于獻(xiàn)公。好學(xué)不倦。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以為腹心，有魏犨、賈佗以為股肱，有齊、宋、秦、楚以為外主，有欒、郤、狐、先以為內(nèi)主。亡十九年，守志彌篤(14)?；?、懷棄民，民從而與之(15)。故文公有國，不亦宜乎？子比無施于民(16)，無援于外，去晉，晉不送；歸楚，楚不迎。何以有國！”子比果不終焉，卒立者棄疾，如叔向言也。

 ①濟(jì)：成功。    ②就：成。    ③市賈：商人。    ④主：依靠力量。    ⑤釁：間隙，可乘之機(jī)。⑥羈：作客在外。    ⑦涉：經(jīng)歷。    ⑧濟(jì)：幫助。    ⑨君：統(tǒng)治。    ⑩慝（ｔè，特）：邪惡。    (11)私欲不違：《集解》曰：“不以私欲違民心。”    (12)季：排行最小的。    (13)從善如流：聽從好的像流水一樣。    (14)彌：更加。    (15)民從而與之：《正義》曰：“以惠、懷棄民，故民相從而歸心于文公?！?nbsp;   (16)施：給予。

 平王二年，使費(fèi)無忌如秦為太子建取婦①。婦好，來，未至，無忌先歸，說平王曰②：“秦女好，可自娶，為太子更求?！逼酵趼犞?，卒自娶秦女，生熊珍。更為太子娶。是時伍奢為太子太傅，無忌為少傅。無忌無寵于太子，常讒惡太子建。建時年十五矣，其母蔡女也，無寵于王，王稍益疏外建也③。
 六年，使太子建居城父，守邊。無忌又日夜讒太子建于王曰：“自無忌入秦女，太子怨，亦不能無望于王，王少自備焉。且太子居城父，擅兵④，外交諸侯，且欲人矣?！逼酵跽倨涓滴樯葚?zé)之。伍奢知無忌讒，乃曰：“王奈何以小臣疏骨肉？”無忌曰：“今不制，后悔也。”于是王遂囚伍奢。（而召其二子而告以免父死）乃令司馬奮揚(yáng)召太子建，欲誅之。太子聞之，亡奔宋。

 ①?。和ā叭ⅰ?。    ②說（ｓｈｕì，稅）：勸說。    ③稍：逐漸；    益：更加。    外：疏遠(yuǎn)。    ④擅：專，獨(dú)攬。

 無忌曰：“伍奢有二子，不殺者為楚國患。盍以免其父召之，必至?！庇谑峭跏故怪^奢：“能致二子則生，不能將死?！鄙菰唬骸吧兄?，胥不至?！蓖踉唬骸昂我玻俊鄙菰唬骸吧兄疄槿?，廉，死節(jié)，慈孝而仁，聞?wù)俣飧?，必至，不顧其死。胥之為人，智而好謀，勇而矜功①，知來必死，必不來。然為楚國憂者必此子。”于是王使人召之，曰：“來，吾免爾父?！蔽樯兄^伍胥曰：“聞父免而莫奔，不孝也；父戮莫報，無謀也；度能任事②，知也③。子其行矣，我其歸死?！蔽樯兴鞖w。伍胥彎弓屬矢④，出見使者，曰：“父有罪，何以召其子為？”將射，使者還走，遂出奔吳。伍奢聞之，曰：“胥亡，楚國危哉?！背怂鞖⑽樯菁吧?。
 十年，楚太子建母在居巢，開吳⑤。吳使公子光伐楚，遂敗陳、蔡，取太子建母而去。楚恐，城郢⑥。初，吳之邊邑卑梁與楚邊邑鐘離小童爭桑，兩家交怒相攻，滅卑梁人。卑梁大夫怒，發(fā)邑兵攻鐘離。楚王聞之怒，發(fā)國兵滅卑梁。吳王聞之大怒，亦發(fā)兵，使公子光因建母家攻楚，遂滅鐘離、居巢。楚乃恐而城郢。
 十三年，平王卒。將軍子常曰：“太子珍少，且其母乃前太子建所當(dāng)娶也?！庇⒘钜游鳌Ｗ游?，平王之庶弟也，有義。子西曰：“國有常法，更立則亂，言之則致誅?！蹦肆⑻诱洌菫檎淹?。

 ①矜：崇尚。    ②度（ｄｕó，奪）：估計、圖謀。任：擔(dān)當(dāng)，承擔(dān)。    ③知：通“智”。    ④屬：佩、系。    ⑤開：暗通。    ⑥城：此作動詞，修筑加固。

 昭王元年，楚眾不說費(fèi)無忌①，以其讒亡太子建，殺伍奢子父與郤宛。宛之宗姓伯氏子嚭及子胥皆奔吳，吳兵數(shù)侵楚②，楚人怨無忌甚。楚令尹子常誅無忌以說眾，眾乃喜。
 四年，吳三公子奔楚③，楚封之以捍吳④。五年，吳伐取楚之六、灊。七年，楚使子常伐吳，吳大敗楚于豫章。
 十年冬，吳王闔閭、伍子胥、伯嚭與唐、蔡俱伐楚，楚大敗，吳兵遂入郢，辱平王之墓，以伍子胥故也。吳兵之來，楚使子常以兵迎之⑤，夾漢水陣。吳伐敗子常，子常亡奔鄭。楚兵走，吳乘勝逐之，五戰(zhàn)及郢。己卯，昭王出奔。庚辰，吳人入郢。

 ①說：同“悅”。    ②數(shù)：屢次。    ③三公子：《索隱》曰：“昭三十年，二公子奔楚，公子掩余奔徐，公子燭庸奔鐘離。此言三公子，非也。”    ④嚭：通“捍”。抵御。    ⑤迎：迎擊。

 昭王亡也至云夢。云夢不知其王也，射傷王。王走鄖。鄖公之弟懷曰：“平王殺吾父，今我殺其子，不亦可乎？”鄖公止之，然恐其弒昭王，乃與王出奔隨。吳王聞?wù)淹跬催M(jìn)擊隨，謂隨人曰：“周之子孫封于江漢之間者，楚盡滅之?！庇麣⒄淹酢Ｍ鯊某甲郁肽松钅渫?，自以為王，謂隨人曰：“以我予吳?！彪S人卜予吳，不吉，乃謝吳王曰①：“昭王亡，不在隨?！眳钦埲胱运髦?，隨不聽，吳亦罷去。

 ①謝：推辭。

 昭王之出郢也，使申鮑胥請救于秦，秦以東五百乘救楚，楚亦收余散兵，與秦?fù)魠恰Ｊ荒炅?，敗吳于稷。公吳王弟夫概見吳王兵傷敗，乃亡歸，自立為王。闔閭聞之，引兵去楚，歸擊夫概。夫概敗，奔楚，楚封之堂谿，號為堂谿氏。
 楚昭王滅唐。九月，歸入郢。二十年，吳復(fù)伐楚，取番。楚恐，去郢，北徙都鄀。
 十六年，孔子相魯。二十年，楚滅頓，滅胡。二十一年，吳王闔閭伐越。越王句踐射傷吳王，遂死。吳由此怨越而不西伐楚。
 二十七年春，吳伐陳，楚昭王救之，軍城父。十月，昭王病于軍中，有赤云如鳥，夾日而蜚。昭王問周太史①，太史曰：“是害于楚王，然可移于將相?！睂⑾嗦勈茄裕苏堊砸陨矶\于神。昭王曰：“將相，孤之股肱也②，今移禍，庸去是身乎！”弗聽。卜而河為祟，大夫請禱河。昭王曰：“自吾先王受封，望不過江、漢，而河非所獲罪也。”止不許?？鬃釉陉?，聞是言，曰：“楚昭王通大道矣③。其不失國，宜哉！”

 ①此時昭王軍城父，距周室近，故至王城問周太史。    ②股肱：喻君王左右得力的臣子。    ③通：通曉。

 昭王病甚，乃召諸公子大夫曰：“孤不佞，再辱楚國之師，今乃得以天壽終①，孤之幸也?！弊屍涞芄由隇橥酰豢?。又讓次弟公子結(jié)，亦不可。乃又讓次弟公子閭②，五讓，乃后許為王。將戰(zhàn)，庚寅，昭王卒于軍中。子閭曰：“王病甚，舍其子讓群臣，臣所以許王，以廣王意也③。今君王卒，臣豈敢忘君王之意乎！”乃與子西、子綦謀，伏師閉涂④，迎越女之子章立之，是為惠王。然后罷兵歸，葬昭王。

 ①天壽：天年，自然的壽數(shù)。    ②據(jù)《左傳，哀公六年》注云：三公子皆昭王兄，此弟誤。③廣：寬慰。    ④伏師：秘密行軍。涂：通“途”。

 惠王二年，子西召故平王太子建之子勝天吳，以為巢大夫，號曰白公。白公好兵而下士，欲報仇。六年，白公請兵令尹子西伐鄭。初，白公父建亡在鄭，鄭殺之，白公亡走吳，子西復(fù)召之，故以此怨鄭，欲伐之。子西許而未為發(fā)兵。八年，晉伐鄭，鄭先急楚，楚使子西救鄭，受賂而去。白公勝怒，乃遂與勇力死士石乞等襲殺令尹子西、子綦于朝，因劫惠王，置之高府①，欲弒之?；萃鯊恼咔特?fù)王亡走昭王夫人宮。白公自立為王。月余，會葉公來救楚，楚惠王之徒與共攻白公，殺之?；萃跄藦?fù)位。是歲也，滅陳而縣之。
 十三年，吳王夫差強(qiáng)，陵齊、晉，來伐楚。十六年，越滅吳。四十二年，楚蔡。四十四年，楚滅杞。與秦平。是時越已滅吳而不能正江、淮北②；楚東侵，廣地至泗上。
 五十七年，惠王卒，子簡王中立。

 ①高府：楚王別宮。一說楚府庫名。    ②正：長，統(tǒng)治、管轄。

 簡王元年，北伐滅莒。八年，魏文侯、韓武子、趙桓子始列為諸侯①。
 二十四年，簡王卒，子聲王當(dāng)立。聲王六年，盜殺聲王，子悼王熊疑立。悼王二年，三晉來伐楚，至乘丘而還。四年楚伐周②。鄭殺子陽。九年，伐韓，取負(fù)黍。十一年，三晉伐楚，敗我大梁、榆關(guān)。楚厚賂秦，與之平。二十一年，悼王卒，子肅王臧立。
 肅王四年，蜀伐楚，取茲方。于是楚為捍關(guān)以距之。十年，魏取我魯陽。十一年，肅王卒，無子，立其弟熊良夫，是為宣王。

 ①《史記志疑》引《疏證》曰：“楚簡王八年三家皆初立，未列為諸侯也?！吨鼙炯o(jì)》威烈王二十三年，命韓、趙、魏為諸侯，是年為楚聲王五年，蓋后二十二年?！?nbsp;   ②楚伐周：據(jù)梁玉繩《史記志疑》云：《大事記》曰以“鄭”為“周”，字之誤也。《年表》亦云“敗鄭師，圍鄭。鄭人殺子陽。”

 宣王六年，周天子賀秦獻(xiàn)公。秦始復(fù)強(qiáng)，而三晉益大，魏惠王、齊威王尤強(qiáng)。三十年，秦封衛(wèi)鞅于商，南侵楚。是年，宣王卒，子威王熊商立。
 威王六年，周顯王致文武胙于秦惠王。
 七年，齊孟嘗君父田嬰欺楚，楚威王伐齊，敗之于徐州，而令齊必逐田嬰。田嬰恐，張丑偽謂楚王曰：“王所以戰(zhàn)勝于徐州者，田盼子不用也。盼子者，有功于國，而百姓為之用。嬰子弗善而用申紀(jì)。申紀(jì)者，大臣不附，百姓不為用，故王勝之也。今王逐嬰子，嬰王逐，盼子必用矣。復(fù)搏其士卒以與王遇①，必不便于王矣?！背跻蚋ブ鹨?。
 十一年，威王卒，子懷王熊槐立。魏聞楚喪，伐楚，取我陘山。②

 ①搏：通“撫”。安撫、慰勉。    ②?。簱?jù)梁玉繩《史記志疑》云：“取”當(dāng)作“敗”。

 懷王元年，張儀始相秦惠王。四年，秦惠王初稱王。
 六年，楚使柱國昭陽將兵而攻魏，破之于襄陵，得八邑。又移兵而攻齊，齊王患之。陳軫適為秦使齊，齊王曰：“為之奈何？”陳軫曰：“王勿憂，請令罷之?！奔赐娬殃栜娭?，曰：“原聞楚國之法，破軍殺將者何以貴？”昭陽曰：“其官為上柱國，封上爵執(zhí)珪①。”陳軫曰：“其有貴于此者乎？”昭陽曰：“令尹?！标愝F曰：“今君已為令尹矣，此國冠之上。臣請得譬之。人有遺其舍人一卮酒者②，舍人相謂曰：‘?dāng)?shù)人飲此，不足以遍，請遂畫地為蛇，蛇先成者獨(dú)飲之。’一人曰：‘吾蛇先成?！e酒而起，曰：‘吾能為之足?！捌錇橹悖蟪扇藠Z之酒而飲之，曰：‘蛇固無足，今為之足，是非蛇也?！窬喑ノ海栖姎?，功莫大焉，冠之上不可以加矣。今又移兵而攻齊，攻齊勝之，官爵不加于此；攻之不勝，身死爵奪，有毀于楚：此為蛇為足之說也。不若引兵而去以德齊③，此持滿之術(shù)也④。”昭陽曰：“善。”引兵而去。

 ①執(zhí)珪：楚爵功臣，賜以珪，謂之執(zhí)珪。一說，戰(zhàn)國時，楚國設(shè)置的最高爵位名。    ②遺：贈送。卮：古代酒器。    ③德：施恩惠。    ④持滿：謂處在盛滿的地位。

 燕、韓君初稱王。秦使張儀與楚、齊、魏相會，盟嚙桑。
 十一年，蘇秦約從山東六國共攻秦①，楚懷王為從長②。至函谷關(guān)，秦出兵擊六國，六國兵皆引而歸，齊獨(dú)后。十二年，齊緡王伐敗趙、魏軍，秦亦伐敗韓，與齊爭長。
 十六年，秦欲伐齊，而楚與齊從親③，秦惠王患之，乃宣言張儀免相，使張儀南見楚王，謂楚王曰：“敝邑之王所甚說者無先大王，雖儀之后甚愿為門闌之廝者亦無先大王④。敝邑之王所甚憎者無先齊王，雖儀之所甚憎者亦無先齊王。而大王和之，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王，而令儀亦不得為門闌之廝也。王為儀閉關(guān)而絕齊，今使使者從西取故秦所分楚商于之地方六百里，如是則齊弱矣。是北弱齊，西德于秦，私商于以為富，此一計而三利俱至也?！睉淹醮髳?，乃置相璽于張儀，日與置酒，宣言“吾復(fù)得吾商于之地?！比撼冀再R，而陳軫獨(dú)吊。懷王曰：“何故？”陳軫對曰：“秦之所為重王者，以王之有齊也。今地未可得而齊交先絕，是楚孤也。夫秦又何重孤國哉，必輕楚矣。且先出地而后絕齊，則秦計不為。先絕齊而后責(zé)地⑤，則必見欺于張儀。見欺于張儀，則王必怨之。怨之，是西起秦患，北絕齊交。西起秦患，北絕齊交，則兩國之兵必至。臣故吊?！背醺ヂ牐蚴挂粚④娢魇芊獾?。

 ①蘇秦：據(jù)梁玉繩《史記志疑》云：是時蘇秦已死四年，約六國以伐秦者李兌也，此誤。從：通“縱”。    ②從長：六國合從之長。    ③從親：合縱親善。    ④門闌：門框。    ⑤責(zé)：責(zé)求，索取。

 張儀至秦，詳醉墜車①，稱病不出三月，地不可得。楚王曰：“儀以吾絕齊為尚薄邪？”乃使勇士宋遺北辱齊王。齊王大怒，折楚符而合于秦。秦齊交合，張儀乃起朝，謂楚將軍曰：“子何不受地？從某至某，廣袤六里?！背④娫唬骸俺贾砸娒吡倮铫?，不聞六里?！奔匆詺w報懷王。懷王大怒，興師將伐秦。陳軫又曰：“伐秦非計也。不如因賂之一名都，與之伐齊，是我亡于秦，取償于齊也，吾國尚可全。今王已絕于齊而責(zé)欺于秦，是吾合秦齊之交而來天下之兵也，國必大傷矣。”楚王不聽，遂絕和于秦，發(fā)兵西攻秦。秦亦發(fā)兵擊之。
 十七年春，與秦戰(zhàn)丹陽，秦大敗我軍，斬甲士八萬，虜我大將軍屈匄、裨將軍逢侯丑等七十余人，遂取漢中之郡。楚懷王大怒，乃悉國兵復(fù)襲秦③，戰(zhàn)于藍(lán)田，大敗楚軍。韓、魏聞楚之因，乃南襲楚，至于鄧。楚聞，乃引兵歸。

 ①詳：通“佯”。    ②見命：受命。    ③悉：全部。

 十八年，秦使使約復(fù)與楚親，分漢中之半以和楚。楚王曰：“愿得張儀，不愿得地?！睆垉x聞之，請之楚。秦王曰：“楚且甘心于子，奈何？”張儀曰：“臣善其左右靳尚，靳尚又能得事于楚王幸姬鄭袖，袖所言無不從者。且儀以前使負(fù)楚以商于之約，今秦楚大戰(zhàn)，有惡①，臣非面自謝楚不解。且大王在，楚不宜敢取儀。誠殺儀以便國，臣之愿也?！眱x遂使楚。
 至，懷王不見，因而囚張儀，欲殺之。儀私于靳尚，靳尚為請懷王曰：“拘張儀，秦王必怒。天下見楚無秦，必輕王矣?！庇种^夫人鄭袖曰：“秦王甚愛張儀，而王欲殺之，今將以上庸之地六縣賂楚，以美人聘楚王②，以宮中善歌者為之媵③。楚王重地，秦女必貴，而夫人必斥矣。夫人不若言而出之。”鄭袖卒言張儀于王而出之。儀出，懷王因善遇儀，儀因說楚王以叛從約而與秦合親，約婚姻。張儀已去，屈原使從齊來，諫王曰：“何不誅張儀？”懷王悔，使人追儀，弗及。是歲，秦惠王卒。
 二十年，齊緡王欲為從長，惡楚之與秦合，乃使使遺楚王書曰：“寡人患楚之不察于尊名也。今秦惠王死，武王立，張儀走魏④，樗里疾、公孫衍用，而楚事秦。夫樗里疾善乎韓，而公孫衍善乎魏；楚必事秦，韓、魏恐，必因二人求合于秦，則燕、趙亦宜事秦。四國爭事秦，則楚為郡縣矣。王何不與寡人并力收韓、魏、燕、趙，與為從而尊周室，以案兵息民⑤，令于天下？莫敢不樂聽，則王名成矣。王卒諸侯并伐，破秦必矣。王取武關(guān)、蜀、漢之地，私吳、越之富而擅江海之利⑥，韓、魏割上黨，西薄函谷⑦，則楚之強(qiáng)百萬也。且王欺于張儀，亡地漢中，兵挫藍(lán)田⑧，天下莫不代王懷怒。今乃欲先事秦！愿大王孰計之?！?/p>

 ①惡：仇恨。    ②聘：古代出嫁、娶婦皆曰聘。    ③媵（ｙìｎｇ，硬）：隨嫁，也指隨嫁的人。    ④張儀走魏：據(jù)梁玉繩《史記志疑》云：當(dāng)秦昭王時，儀死已久，走魏作“死魏”。    ⑤案：通“按”。按住，停止。    ⑥私：私自享有。    ⑦?。浩冉?。    ⑧挫：拆傷，挫敗。

 楚王業(yè)已欲和于秦，見齊王書，猶豫不決，下其議群臣①。群臣或言和秦，或曰聽齊。昭睢曰：“王雖東取地于越，不足以刷恥；必且取地于秦，而后足以刷恥于諸侯。王不如深善齊、韓以重樗疾②，如是則王得韓、齊之重以求地矣。秦破韓宜陽，而韓猶復(fù)事秦者，以先王墓在平陽，而秦之武遂去之七十里，以故尤畏秦。不然，秦攻三川，趙攻上黨，楚攻河外，韓必亡。楚之救韓，不能使韓不亡，然存韓者楚民。韓已得武遂于秦，以河山為塞，所報德莫楚厚，臣以為其事王必疾③。齊之所信于韓者，以韓公子昧為齊相也。韓已得武遂于秦，王甚善之，使之以齊、韓重樗里疾，疾得齊、韓之重，其主弗敢棄疾也。今又益之以楚之重，樗里疾必言秦，復(fù)與楚之侵地矣?！庇谑菓淹踉S之，竟不合秦，而合齊以善韓。

 ①下：交下。    ②重：重視。    ③疾：急切，迅速。

 二十四年，倍齊而合秦①，秦昭王初立，乃厚賂于楚。楚往迎婦。二十五年，懷王入與秦昭王盟，約于黃棘。秦復(fù)與楚上庸。二十六年，齊、韓、魏為楚負(fù)其從親而合于秦，三國共伐楚。楚使太子入質(zhì)于秦而請救。秦乃遺客卿通將兵救楚②，三國引兵去。
 二十七年，秦大夫有私與楚太子斗，楚太子殺之而亡歸。二十八年，秦乃與齊、韓、魏共攻楚，殺楚將唐昧，取我重丘而去。二十九年，秦復(fù)攻楚，大破楚，楚軍死者二萬，殺我將軍景缺。懷王恐，乃使太子為質(zhì)于齊以求平。三十年，秦復(fù)伐楚，取八城。秦昭王遺楚王書曰：“始寡人與王約為弟兄，盟于黃棘，太子為質(zhì)，至歡也。太子陵殺寡人之重臣，不謝而亡去，寡人誠不勝怒，使兵侵君王之邊。今聞君王乃令太子質(zhì)于齊以求平。寡人與楚接境壤界，故為婚姻，所從相親久矣。而今秦楚不歡，則無以令諸侯。寡人愿與君王會武關(guān)，而相約，結(jié)盟而去，寡人之愿也。敢以聞下執(zhí)事③。”楚懷王見秦王書，患之。欲往，恐見欺；無往，恐秦怒。昭睢曰：“王毋行，而發(fā)兵自守耳。秦虎狼，不可信，有并諸侯之心?！睉淹踝幼犹m勸王行，曰：“奈何絕秦之歡心！”于是往會秦昭王。昭王詐令一將軍伏兵武關(guān)，號為秦王。楚王至，則閉武關(guān)，遂與西至咸陽，胡章臺，如蕃臣④，不與亢禮⑤。楚懷王大怒，悔不用昭子言。秦因留楚王，要以割巫、黔中之郡⑥。楚王欲盟，秦欲先得地。楚王怒曰：“秦詐我而又強(qiáng)要我以地！”不復(fù)許秦。秦因留之。

 ①倍：通“背”。    ②客卿：指在本國作官的他國人。    ③執(zhí)事：古時指侍從左右供使令的人。④蕃臣：蕃通“番”。蕃臣指附屬國的大臣。    ⑤亢禮：同“抗禮”。謂以彼此平等之禮相待。⑥要：要挾。

 楚大臣患之，乃相與謀曰：“吾王在秦不得還，要以割地，而太子為質(zhì)于齊，齊、秦合謀，則楚無國矣?！蹦擞淹踝釉趪摺Ｕ杨≡唬骸巴跖c太子俱困于諸侯，而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蹦嗽p赴于齊①，齊緡王謂其相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毕嘣唬骸安豢?，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質(zhì)而行不義于天下也。”或曰：“不然，郢中立王，因與其新王市曰②‘予我下東國，吾為王殺太子，不然，將與三國共立之’，然則東國必可得矣。”齊王卒用其相計而歸楚太子。太子橫至，立為王，則為頃襄王。乃告于秦曰：“賴社稷神靈，國有王矣?！?/p>

 ①詐赴于齊：指詐言懷王薨。    ②市：作交易。

 頃襄王橫元年，秦要懷王不可得地，楚立王以應(yīng)秦，秦昭王怒，發(fā)兵出武關(guān)攻楚，大敗楚軍，斬首五萬，取析十五城而去。二年，楚懷王亡逃歸，秦覺之，遮楚道，懷王恐，乃從間道走趙以求歸①。趙王父在代，其子惠王初立，行王事，恐，不敢入楚王。楚王欲走魏，秦追至，遂與秦使復(fù)之秦。懷王遂發(fā)病。頃襄王三年，懷王卒于秦，秦歸其喪于楚。楚人皆憐之，如悲親戚。諸侯由是不直秦②。秦楚絕。

 ①間道：小道。    ②直：正直。

 六年，秦使白起伐韓于伊闕，大勝，斬首二十四萬。秦乃遺楚王書曰：“楚倍秦，秦且率諸侯伐楚，爭一旦之命。愿王之飭士卒①，得一樂戰(zhàn)。”楚頃襄患之，乃謀復(fù)與秦平。七年，楚迎婦于秦，秦楚復(fù)平。

 ①飭（ｃｈì，斥）：整頓。

 十一年，齊秦各自稱為帝；月余，復(fù)歸帝為王。
 十四年，楚頃襄王與秦昭王好會于宛，結(jié)和親。十五年，楚王與秦、三晉、燕共伐齊，取淮北。十六年，與秦昭王好會于鄢。其秋，復(fù)與秦王會穰。
 十八年，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繳加歸雁之上者①，頃襄王聞，召而問之。對曰：“小臣之好射鶀雁②，羅③，小矢之發(fā)也，何足為大王道也。且稱楚之大，因大王之賢，所弋非直此也④。昔者三王以弋道德⑤，王霸以弋戰(zhàn)國。故秦、魏、燕、趙者，鶀雁也；齊、魯、韓、魏者，青首也⑥；騶、費(fèi)、郯、邳者，羅也。外其余則不足射者。見鳥六雙⑦，以王何取？王何不以圣人為弓，以勇士為繳，時張而射之？此六雙者，可得而囊載也。其樂非特朝昔之樂也⑧，其獲非特鳧雁之實也⑨。王朝張弓而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徑屬之于韓，則中國之路絕而上蔡之郡壞矣。還射圉之東⑩，解魏左肘而外擊定陶，則魏之東外棄而大宋、方與二郡者舉矣。且魏斷二臂，顛越矣(11)；膺擊郯國(12)，大梁可得而有也。王綪繳蘭臺(13)，飲馬西河，定魏大梁，此一發(fā)之樂也。若王之于弋誠好而不厭(14)，則出寶弓，■新繳(15)，射噣鳥于東海，還蓋長城以為防(16)，朝射東莒，夕發(fā)浿丘，夜加即墨，顧據(jù)午道(17)，則長城之東收而太山之北舉矣。西結(jié)境于趙而北達(dá)于燕，三國布(18)，則從不待約而可成也。北游目于燕之遼東而南登望于越之會稽，此再發(fā)之樂也。若夫泗上十二諸侯，左縈而右拂之(19)，可一旦而盡也。今秦破韓以為長憂，得列城而不敢守也；伐魏而無功，擊趙而顧病(20)，則秦魏之勇力屈矣(21)，楚之故地漢中、析、酈可得而復(fù)有也。王出寶弓，■新繳，涉塞，而待秦之倦也，山東、河內(nèi)可得而一也。勞民休眾，南面稱王矣。故曰秦為大鳥，負(fù)海內(nèi)而處，東面而立，左臂據(jù)趙之西南，右臂傅楚鄢郢(22)，膺擊韓魏，垂頭中國(23)，處既形便，勢有地利，奮翼鼓，方三千里，則秦未可得獨(dú)招而夜射也?！庇约づ逋?，故對以此言。襄王因召與語，遂言曰：“夫先王為秦所欺而客死于外，怨莫大焉。今以匹夫有怨，尚有報萬乘(24)，白公、子胥是也。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猶足以踴躍中野也，而坐受困，臣竊為大王弗取也。”于是頃襄王遺使于諸侯，復(fù)為從，欲以伐秦。秦聞之，發(fā)兵來伐楚。

 ①繳（ｚｈｕó，酌）：系在箭上的生絲繩，射鳥用。    ②鶀雁：小雁。    ③羅：小鳥，野鳥。    ④弋：取。直：特，但。    ⑤三王：一說指夏禹、商湯、周文王、武王。    ⑥青首：頭有青毛的小野鴨。    ⑦鳥六雙：《索隱》曰：以此喻下文秦趙等十二國，故云六雙。    ⑧昔：通“夕”。    ⑨鳧：泛指野鴨。    ⑩還：饒。    (11)顛：顛覆，引申為滅亡。    (12)膺：胸脯，此指正面。    (13)綪：屈曲，此指收攏。    (14)戈：用繩系在箭上射。    (15)■：射鳥用的石制箭頭。    (16)蓋：覆蓋。    (17)顧：反轉(zhuǎn)。    (18)：同“翅”。    (19)縈：纏繞。拂：擊。    (20)?。簱?dān)憂、患苦。    (21)屈（ｊｕé，決）：竭、窮盡。    (22)傅：通“附”。附著。    (23)垂頭：《索隱》曰“垂頭猶申頸也。言欲吞山東?！?nbsp;   (24)萬乘：萬輛兵車，指大國。

 楚欲與齊、韓連和伐秦，因欲圖周①。周王赧使武公謂楚相昭子曰：“三國以兵割周郊地以便輸，而南器以尊楚②，臣以為不然。夫弒共主③，臣世君④，大國不親；以從脅寡，小國不附。大國不親，小國不附，不可以致名實。名實不得，不足以傷民⑤。夫有圖周之聲，非所以為號也。”昭子曰：“乃圖周則無之。雖然，周何故不可圖也？”對曰：“軍不五不攻，城不十不圍。夫一周為二十晉，公之所知也。韓嘗以二十萬之眾辱于晉之城下，稅士死，中士傷，而晉不拔。公之無百韓以圖周，此天下之所知也。夫怨結(jié)于兩周以塞騶魯之心，交絕于齊，聲失天下，其為事危矣。夫危兩周以厚三川，方城之外必為韓弱矣。所以知其然也？西周之地，絕長補(bǔ)短，不過百里。名為天下共主，裂其地不足以肥國，得其眾不足以勁兵⑥。雖無攻之，名為弒君。然而好事之君，喜攻之臣，發(fā)號用兵，未嘗不以周為終始。是何也？見祭器在焉，欲器之至而忘弒君之亂。今韓以器之在楚，臣恐天下以器仇楚也。臣請譬之。夫虎肉臊，其兵利身，人猶攻之也。若使?jié)芍兄缑苫⒅?，人之攻之必萬于虎矣。裂楚之地，足以肥國；詘楚之名⑦，足以尊主。今子將以欲誅殘?zhí)煜轮仓?，居三代之傳器⑧，吞三翮六翼⑨，以高世主，非貪而河？《周書》曰‘欲起無先’，故器南則兵至矣?！庇谑浅嬢z不行⑩。

 ①圖：圖謀。    ②南器：指向南遷移寶器。器，鼎之類。    ③共主：諸侯共同尊奉的君主。這是周自謂也。    ④世君：世代相傳的君主。    ⑤傷民：傷害百姓，具體言之為起兵也。    ⑥勁：強(qiáng)。    ⑦詘：譴責(zé)。    ⑧居：占有。傳器：《索隱》曰：“謂九鼎也。”    ⑨三翮（ｈé，核）六翼：《索隱》曰：“三翮六翼亦謂九鼎也。”    ⑩輟：停止。

 十九年，秦伐楚，楚軍敗，割上庸、漢北地予秦。二十年，秦將白起拔我西陵。二十一年，秦將白起遂拔我郢，燒先王墓夷陵。楚襄王兵散，遂不復(fù)戰(zhàn)，以北保于陳城。二十二年，秦復(fù)拔我巫、黔中郡。
 二十三年，襄王乃收東地兵，得十余萬，復(fù)西取秦所拔我江旁十五邑以為郡，距秦。二十七年，使三萬人助三晉伐燕。復(fù)與秦平，而入太子為質(zhì)于秦。楚使左徒侍太子于秦。
 三十六年，頃襄王病，太子亡歸。秋，頃襄王卒，太子熊元代立，是為考烈王?？剂彝跻宰笸綖榱钜?，封以吳，號春申君。

 考烈王元年，納州于秦以平。是時楚益弱。
 六年，秦國邯鄲，趙告急楚，楚遺將軍景陽救趙。七年，至新中。秦兵去。十二年，秦昭王卒，楚王使春申君吊祠于秦。十六年，秦莊襄王卒，秦王趙政立。二十二年，與諸侯共伐秦，不利而去。楚東徙都壽春，命曰郢。
 二十五年，考烈王卒，子幽王悍立。李園殺春申君①。幽王三年，秦、魏伐楚。秦相呂不韋卒。九年，秦滅韓。十年，幽王卒，同母弟猶代立，是為哀王。哀王立二月余，哀王庶兄負(fù)芻之徒襲殺哀王而立負(fù)芻為王。是歲，秦虜趙王遷。

 ①李園殺春申君：考烈王無子，春申君為此擔(dān)憂。趙人李園將其妹獻(xiàn)給春申君，其妹懷孕后，李園與她謀劃說服春申君，將她獻(xiàn)給考烈王。不久，她果然生下個兒子，這就是幽王?？剂彝跛篮?，李園怕春申君泄露真情而更加驕橫，便殺死春申君以滅口。詳見《春申君列傳》。

 王負(fù)芻元年，燕太子丹使荊軻刺秦王①。二年，秦使將軍伐楚，大破楚軍，亡十余城。三年，秦滅魏。四年，秦將王翦破我軍于蘄，而殺將軍項燕。
 五年，秦將王翦、蒙武遂破楚國，虜楚王負(fù)芻，滅楚名為（楚）郡云。

 ①燕太子丹使荊軻刺秦王：荊軻，衛(wèi)國人。受燕太子丹的委托，攜帶夾有匕首的燕國督亢地圖及秦國大將、秦王的仇人樊於期的頭作為禮物，赴秦宮獻(xiàn)給秦王。獻(xiàn)禮時，荊軻向秦王展示地圖，圖窮匕首見。荊軻拿起匕首刺殺秦王不中，被殺。詳見《刺客列傳》。次年，秦國攻破燕國，燕太子丹被父親燕王喜所殺。

 太史公曰：“楚靈王方會諸侯于申，誅齊慶封，作章華臺，求周九鼎之時，志小天下；及餓死于申亥之家，為天下笑。操行之不得，悲夫！勢之于人也，可不慎與？棄疾以亂立，嬖淫秦女①，甚乎哉，幾再亡國②！”

 ①嬖：寵愛，寵幸。    ②幾：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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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勾踐世家第十一
安硯方  譯

 【說明】關(guān)于越國的歷史，《吳越春秋》記載說，當(dāng)年大禹巡行天下，回到大越，登上茅山朝見四方諸侯，封有功，爵有德，死后就葬在這里。至少康時，擔(dān)心大禹后代香火斷絕，便封其庶子于越，號曰：“無余”。賀循《會稽記》說：“少康，其少子號曰于越，越國之稱始此。”越國建立后，一直保持著比較落后的生活習(xí)俗，很少與中原地區(qū)發(fā)生聯(lián)系。直至傳到允常時，才與吳國發(fā)生了矛盾，并相互攻伐。此時，已是春秋末年了。允常死后，吳王闔廬興兵伐越，越王句踐用敢死之士在陣前自殺的戰(zhàn)術(shù)，敗吳于檇（ｚｕì，醉）李，闔廬被射傷。闔廬死后，吳王夫差敗越王勾踐于夫椒，并把他圍困在會稽山上，句踐始有會稽之恥。
 越王句踐在會稽之困中被吳王赦免回國后，便臥薪嘗膽、親自耕作，委屈求全、禮賢下士，賑瀏窮人，悼慰死者，與百姓同甘共苦。作為沒有任何制衡、約束的具有最高權(quán)力的一國國君，雖說是在受辱后做出的這些舉動也是十分難得的。加之，勾踐在艱苦奮斗、發(fā)奮圖強(qiáng)時能虛心征求、聽取謀臣們的意見，終于戰(zhàn)勝了吳國、擴(kuò)大了地盤、稱霸于諸侯。而臥薪嘗膽的精神就成為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流傳下來。戲劇家曹禺先生在我國遭受天災(zāi)人禍的一九六二年，把臥薪嘗膽的句踐搬上戲劇舞臺，確實起到鼓舞人心、團(tuán)結(jié)全民共度難關(guān)的作用。
 范蠡是越王勾踐的重要謀臣，輔佐句踐成就霸業(yè)，故太史公以范蠡傳附之。在越國最困難的時刻，他事奉越王勤奮不懈、為越王運(yùn)籌謀劃二十余年，終于輔佐越王報仇雪恨、榮登霸主權(quán)位。越王表示要與范蠡平分越國。但范蠡目光敏銳、深知“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只宜與之共患難，不宜與之同享樂，終于離開越國、隱姓埋名、吃苦耐勞、辛勤生產(chǎn)、三次搬遷、三次成為豪門富戶。相比之下，大夫文種的遭遇就悲慘多了，竟被越王安上“作亂”罪名，賜劍而亡。范蠡可謂賢能之人。做官，能深謀遠(yuǎn)慮、運(yùn)籌帷幄，終使國富民強(qiáng)；理家，能辛苦勞作、慘淡經(jīng)營終使家產(chǎn)累積數(shù)十萬，被人們稱頌。象范蠡這樣能上能下，先官后民、在中國歷史上也可謂屈指可數(shù)。
 范蠡的二子在楚殺人，其父極力營救一段敘寫，頗曲折有致。最終未獲成功，反而由長子載著弟弟尸首回到家中。家人見此都抱頭痛哭，唯范蠡坦然一笑，覺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文中記敘范蠡的分析判斷亦合乎事理。遺憾的是，范蠡智慧超人，不應(yīng)聽之任之，坐而待斃。而“以廉直聞于國，自楚王以下皆師尊之”的莊生也不必與兒輩過于計較，而應(yīng)大度、寬容些，因為這終歸是人命關(guān)天、死而不能復(fù)生的大事。不過，殺人者抵罪也理所當(dāng)然?？傊?，范蠡救子之事確實富有哲理性、戲劇性。因而，也有人認(rèn)為此節(jié)“必好事者為之，非實也”。

 越王勾踐的祖先是夏禹的后裔，是夏朝少康帝的庶出之子。少康帝的兒子被封在會稽，恭敬地供奉繼承著夏禹的祭祀。他們身上刺有花紋，剪短頭發(fā)，除去草叢，修筑了城邑。二十多代后，傳到了允常。允常在位的時候，與吳王闔廬產(chǎn)生怨恨，互相攻伐。允常逝世后，兒子勾踐即位，這就是越王。
 越王勾踐元年（前496），吳王闔廬聽說允常逝世，就舉兵討伐越國。越王勾踐派遣敢死的勇士向吳軍挑戰(zhàn)，勇士們排成三行，沖入?yún)擒婈嚨?，大呼著自刎身亡。吳兵看得目瞪口呆，越軍趁機(jī)襲擊了吳軍，在檇李大敗吳軍，射傷吳王闔廬。闔廬在彌留之際告誡兒子夫差說：“千萬不能忘記越國。”
 三年（前496），勾踐聽說吳王夫差日夜操練士兵，將報復(fù)越國一箭之仇，便打算先發(fā)制人，在吳未發(fā)兵前去攻打吳。范蠡進(jìn)諫說：“不行，我聽說兵器是兇器，攻戰(zhàn)是背德，爭先打是事情中最下等的。陰謀去做背德的事，喜愛使用兇器，親身參與下等事，定會遭到天帝的反對，這樣做絕對不利?！痹酵跽f：“我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庇谑桥e兵進(jìn)軍吳國。吳王聽到消息后，動用全國精銳部隊迎擊越軍，在夫椒大敗越軍。越王只聚攏起五千名殘兵敗將退守會稽。吳王乘勝追擊包圍了會稽。
 越王對范蠡說：“因為沒聽您的勸告才落到這個地步，那該怎么辦呢？”范蠡回答說：“能夠完全保住功業(yè)的人，必定效法天道的盈而不溢；能夠平定傾覆的人，一定懂得人道是崇尚謙卑的；能夠節(jié)制事理的人，就會遵循地道而因地制宜?，F(xiàn)在，您對吳王要謙卑有禮派人給吳王送去優(yōu)厚的禮物，如果他不答應(yīng)，您就親自前往事奉他，把自身也抵押給吳國?！惫篡`說：“好吧！”于是派大夫種去向吳求和，種跪在地上邊向前行邊叩頭說：“君王的亡國臣民句踐讓我大膽的告訴您的辦事人員：勾踐請您允許他做您的奴仆，允許他的妻子做您的侍妾?！眳峭鯇⒁饝?yīng)種。子胥對吳王說：“天帝把越國賞賜給吳國，不要答應(yīng)他?！狈N回越后，將情況告訴了句踐。句踐想殺死妻子兒女，焚燒寶器，親赴疆場拼一死戰(zhàn)。種阻止句踐說：“吳國的太宰嚭（ｐī，坯）十分貪婪，我們可以用重財誘惑他，請您允許我暗中去吳通融他?！庇谑枪篡`便讓種給太宰嚭獻(xiàn)上美女珠寶玉器。嚭欣然接受，于是就把大夫種引見給吳王。種叩頭說：“希望大王能赦免句踐的罪過，我們越國將把世傳的寶器全部送給您。萬一不能僥幸得到赦免，勾踐將把妻子兒女全部殺死，燒毀寶器，率領(lǐng)他的五千名士兵與您決一死戰(zhàn)，您也將付出相當(dāng)?shù)拇鷥r。”太宰嚭借機(jī)勸說吳王：“越王已經(jīng)服服貼貼地當(dāng)了臣子，如果赦免了他，將對我國有利?！眳峭跤忠饝?yīng)種。子胥又進(jìn)諫說：“今天不滅亡越國，必定后悔莫及。句踐是賢明的君主，大夫種、范蠡都是賢能的大臣，如果句踐能夠返回越國，必將作亂?！眳峭醪宦犠玉愕闹G言，終于赦免了越王，撤軍回國。
 勾踐被困在會稽時，曾喟（ｋｕì，潰）然嘆息說：“我將在此了結(jié)一生嗎？”種說：“商湯被囚禁在夏臺，周文王被圍困在羑（ｙǒｕ，有）里，晉國重耳逃到翟，齊國小白逃到莒，他們都終于稱王稱霸天下。由此觀之，我們今日的處境何嘗不可能成為福分呢？”
 吳王赦免了越王，勾踐回國后，深思熟慮，苦心經(jīng)營，把苦膽掛到座位上，坐臥即能仰頭嘗嘗苦膽，飲食也嘗嘗苦膽。還說：“你忘記會稽的恥辱了嗎？”他親身耕作，夫人親手織布，吃飯從未有葷菜。從不穿有兩層華麗的衣服，對賢人彬彬有禮，能委屈求全，招待賓客熱情城懇，能救濟(jì)窮人，悼慰死者，與百姓共同勞作。越王想讓范蠡管理國家政務(wù)，范蠡回答說：“用兵打仗之事，種不如我；鎮(zhèn)定安撫國家，讓百姓親近歸附，我不如種?！庇谑前褔艺?wù)委托給大夫種，讓范蠡和大夫柘稽求和，到吳國作人質(zhì)。兩年后吳國才讓范蠡回國。
 勾踐從會稽回國后七年，始終撫慰自己的士兵百姓，想以此報仇吳國。大夫逢（ｐáｎｇ，旁）同進(jìn)諫說：“國家剛剛流亡，今天才又殷實富裕，如果我們整頓軍備，吳國一定懼怕，它懼怕，災(zāi)難必然降臨。再說，兇猛的大鳥襲擊目標(biāo)時，一定先隱藏起來?，F(xiàn)在，吳軍壓在齊、晉國境上，對楚、越有深仇大恨，在天下雖名聲顯赫，實際危害周王室。吳缺乏道德而功勞不少，一定驕橫狂妄。真為越國著想的話，那越國不如結(jié)交齊國，親近楚國，歸附晉國，厚待吳國。吳國志向高遠(yuǎn)，對待戰(zhàn)爭一定很輕視，這樣我國可以聯(lián)絡(luò)三國的勢力，讓三國攻打吳國，越國便趁它的疲憊可以攻克它了?！惫篡`說：“好?！?br> 過了兩年，吳王將要討伐齊國。子胥進(jìn)諫說：“不行。我聽說句踐吃從不炒兩樣好菜，與百姓同甘共苦。此人不死，一定成為我國的憂患。吳國有了越國，那是心腹之患，而齊對吳來說，只象一塊疥癬。希望君王放棄攻齊，先伐越國?！眳峭醪宦?，就出兵攻打齊國，在艾陵大敗齊軍，俘虜了齊國的高、國氏回吳。吳王責(zé)備子胥，子胥說：“您不要太高興！”吳王很生氣，子胥想自殺，吳王聽到制止了他。越國大夫種說：“我觀察吳王當(dāng)政太驕橫了，請您允許我試探一下，向他借糧，來揣度一下吳王對越國的態(tài)度?！狈N向吳王請求借糧。吳王想借予，子胥建議不借，吳王還是借給越了，越王暗中十分喜悅。子胥說：“君王不聽我的勸諫，再過三年吳國將成為一片廢墟！”太宰嚭聽到這話后，就多次與子胥爭論對付越國的計策，借機(jī)誹謗子胥說：“伍員表面忠厚，實際很殘忍，他連自己的父兄都不顧惜，怎么能顧惜君王呢？君王上次想攻打齊國，伍員強(qiáng)勁地進(jìn)諫，后來您作戰(zhàn)有功，他反而因此怨恨您。您不防備他，他一定作亂?！眹哼€和逢共同謀劃，在君王面前再三再四誹謗子胥。君王開始也不聽信讒言，于是就派子胥出使齊國，聽說子胥把兒子委托給鮑氏，君王才大怒，說：“伍員果真欺騙我！”子胥出使齊回國后，吳王就派人賜給子胥一把“屬鏤”劍讓他自殺。子胥大笑道：“我輔佐你的父親稱霸，又擁立你為王，你當(dāng)初想與我平分吳國，我沒接受，事隔不久，今天你反而因讒言殺害我。唉，唉，你一個人絕對不能獨(dú)自立國！”子胥告訴使者說：“一定取出我的眼睛掛在吳國都城東門上，以便我能親眼看到越軍進(jìn)入都城”于是吳王重用嚭執(zhí)掌國政。
 過了三年，勾踐召見范蠡說：“吳王已殺死了胥，阿諛奉承的人很多，可以攻打吳了嗎？”范蠡回答說：“不行?！?br> 到第二年春天，吳王到北部的黃池去會合諸侯，吳國的精銳部隊全部跟隨吳王赴會了，唯獨(dú)老弱殘兵和太子留守吳都。勾踐又問范蠡是否可以進(jìn)攻吳國。范蠡說：“可以了”。于是派出熟悉水戰(zhàn)的士兵兩千人，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四萬人，受過良好教育的地位較高的近衛(wèi)軍六千人，各類管理技術(shù)軍官一千人，攻打吳國。吳軍大敗，越軍還殺死吳國的太子。吳國使者趕快向吳王告急，吳王正在黃池會合諸侯，怕天下人聽到這種慘敗消息，就堅守秘密。吳王已經(jīng)在黃池與諸侯訂立盟約，就派人帶上厚禮請求與越國求和。越王估計自己也不能滅亡吳國，就與吳國講和了。
 這以后四年，越國又攻打吳國。吳國軍民疲憊不堪，精銳士兵都在與齊、晉之戰(zhàn)中死亡。所以越國大敗了吳軍，因而包圍吳都三年，吳軍失敗，越國就又把吳王圍困在姑蘇山上。吳王派公孫雄脫去上衣露出胳膊跪著向前行，請求與越王講和說：“孤立無助的臣子夫差冒昧地表露自己的心愿，從前我曾在會稽得罪您，我不敢違背您的命令，如能夠與您講和，就撤軍回國了。今天您投玉足前來懲罰孤臣，我對您將唯命是聽，但我私下的心意是希望象會稽山對您那樣赦免我夫差的罪過吧！”勾踐不忍心，想答應(yīng)吳王。范蠡說：“會稽的事，是上天把越國賜給吳國，吳國不要。今天是上天把吳國賜給越國了，越國難道可以違背天命嗎？再說君王早上朝晚罷朝，不是因為吳國嗎？謀劃伐吳已二十二年了，一旦放棄，行嗎？且上天賜予您卻不要，那反而要受到處罰?！酶^砍伐木材做斧柄，斧柄的樣子就在身邊?！洉目嚯y了嗎？”勾踐說：“我想聽從您的建議，但我不忍心他的使者?！狈扼痪网Q鼓進(jìn)軍，說：“君王已經(jīng)把政務(wù)委托給我了，吳國使者趕快離去，否則將要對不起你了?！眳菄拐邆牡乜拗吡恕９篡`憐憫他，就派人對吳王說：“我安置您到甬東！統(tǒng)治一百家?！眳峭跬妻o說：“我已經(jīng)老了，不能侍奉您了！”說完便自殺身亡，自盡時遮住自己的面孔說：“我沒臉面見到子胥！”越王安葬了吳王，殺死了太宰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