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曾開講】國畫六講之六:國畫之美在乎源于生命第六講 上善若水而潤物無聲:國畫之美在乎源于生命 作為生命之源的水,是中國畫創(chuàng)造的溶劑和媒介,中國畫很多都是水墨畫,沒有變成墨的水,就沒有絢爛多姿的中國畫。如果沒有水,就沒有充滿生命力的國畫創(chuàng)作主體和創(chuàng)作對象。 1 樓
對中國畫家來講,水同樣至關重要,甚至于國畫之美就來源于生命。首先,作為生命之源的水,是中國畫創(chuàng)造的溶劑和媒介,中國畫很多都是水墨畫,沒有變成墨的水,就沒有絢爛多姿的中國畫。其次,如果沒有水,就沒有充滿生命力的國畫創(chuàng)作主體和創(chuàng)作對象。作為生命之源的水,孕育了大自然的萬事萬物。你看那巍巍高山、翠柏綠松、飛禽走獸,你看那滔滔江河、浩浩湯湯、魚翔蝦戲,你看那蕓蕓眾生、熙熙攘攘、延綿不絕,不都是水賦予的生命活力么?包括中國畫家本身,水既是他的生命延續(xù)不可缺少的東西,又是他創(chuàng)作的基本工具,更是他創(chuàng)作的上佳對象,把畫家本身、創(chuàng)作的筆墨和創(chuàng)作的對象融為一體,才能創(chuàng)作出上佳的作品。
水墨畫,水墨之所以成畫,就是因為水蘸了墨而形成五色,雖然沒有顏料,但它仍能讓你感到春天的綠、秋天的黃、冬天的白。張彥遠說,"草木敷榮,不待丹碌之彩;云雪飄揚,不待鉛粉而白;山不待空青而翠,風不待五色而 ",草木枯榮、浮云飄雪、青山綠水都是用墨沾水而成。此理正如潘天壽所指"水墨畫,能濃淡得體,黑白相用,干濕相成,則百彩駢臻,雖無色,勝于青黃朱紫矣"。水是中國畫的溶劑,用水的分量和清濁決定了墨色的濃淡、干濕、層次、色度和韻味。一張畫自始至終逐漸變幻豐富,都離不開水對墨色的催發(fā)和滲透。高樹程在給方環(huán)山《溪山煙雨圖卷》的跋中說道:"作畫無水,如舟擱灘,劃不得一槳。"沒有水的畫,就像陷入沙灘的船,是劃不動的。畫中國畫要以水融化墨,以水漬墨、以水潑墨、以水鋪墨。以水漬墨,就是利用水在宣紙上形成的"污漬"來表現(xiàn)空靈之境,如云霧繚繞的遠山、風起云涌的天空。以水潑墨,在潑墨畫中經(jīng)常見到,等墨干到八九成之后提筆點水,水滲透到墨中,墨就立即化開,顯現(xiàn)出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的境界,山水的氤氳之氣就立即得以顯現(xiàn)。以水鋪墨,自然就是等畫即將完成之際,給畫鋪上一層水,使得畫整體色調和諧,這是黃賓虹的一個說法,他自己也時常用到,尤其是到了八十歲以后,基本上都會用到此法?!断獦虺蹯V圖》就是他晚年配水的絕妙之作。 水不僅是水墨融合造就色彩的媒介,也是聯(lián)系色墨和紙絹的媒介。中國古時候繪畫多用帛和絹,其實帛也是一種絹類織物。大約到了宋元時代,人們才開始大量用紙作畫。用來作畫的宣紙是植物制品,一般靠檀皮、稻草等做出來的,這些原料都是靠水滋養(yǎng)出來的。因而,宣紙具有"韌而能潤、光而不滑、潔白稠密、紋理純凈、搓折無損、潤墨性強"等特點,并有獨特的滲透、潤滑性能。中國的墨一遇到紙,容易滲透到宣紙的后面,筆墨的色彩變化也顯而易見了,這個滲透作用也是水在起作用。如果你畫油畫,拿個油畫筆在那兒畫,它能滲透到油畫布后面去嗎?當然不能,因為油畫筆、顏料、油布是化工產品,它們不像中國的筆、墨、紙,中國的筆、墨、紙是有著生命的內在聯(lián)系的,水就是中國畫的生命。
正如我在上一講所講的,繪畫就如寫文章,"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國畫之美源自生命,生命是一個自在之物,不論你畫或者不畫,它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不增不減,不舍不棄。但是,好的畫家畫出來,卻可以有喜有悲、有增有減、有舍有棄。好的畫家就是對大自然客觀存在的生命去賦予自己主觀的生命,通過富有生命力的水墨去展現(xiàn)出來。人物畫、山水畫、花卉畫、禽鳥走獸蟲魚畫,內容各異的國畫都是這樣。 馬是中國畫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一個形象,其中《八駿圖》就是一幅從古至今常畫常新的圖。八駿,最初是指周穆王的八匹駿馬,它們形態(tài)各異,飄逸靈動:一匹叫絕地,足不踐土,腳不落地,可以騰空而飛;一匹叫翻羽,可以跑得比飛鳥還快;一匹叫奔菁,夜行萬里;一匹叫超影,可以追著太陽飛奔;一匹叫逾輝,馬毛的色彩燦爛無比,光芒四射;一匹叫超光,一匹馬身十個影子;一匹叫騰霧,駕著云霧而飛奔;一匹叫挾翼,身上長有翅膀,像大鵬一樣展翅翱翔九萬里。歷代畫家都對這八匹駿馬情有獨鐘,觸發(fā)了他們無數(shù)的創(chuàng)作靈感,唐代白居易有詩寫道:"穆王八駿天馬駒,后人愛之寫為圖。 我們現(xiàn)在知道的最有名的,要數(shù)徐悲鴻的《八駿圖》。你看徐悲鴻的八駿,用筆剛健有力,用墨酣暢淋漓,墨色濃淡有致,暈染也恰到好處,筆、墨、紙完美地融為一體,八匹馬形態(tài)各異,飄逸靈動,極富生命力。 水利萬物,正是因為水的融合、調節(jié),使得中國畫中筆、墨、紙是那么樣地融洽,升華出那么多美的東西。這種與生命息息相關的聯(lián)系使得中國畫成為了中國畫家獨一無二的生命體悟的載體,中國畫家往往用畫抒懷:一草一木、一鳥一獸、風云日月、男女老幼都在畫家的筆下極具個性化。鄭板橋一輩子就畫竹子、石頭和蘭花,他的畫清新、俊逸,叫他畫其他的不是不會畫,因為對于他來講,以竹、石、蘭抒發(fā)自己一個清高的文人情懷,足矣!"君子有所不為,無所不能;小人無所不為,有所不能。"鄭板橋不畫其他事物并不是其才情不夠,而是君子有所不為。小人則不同,只要有利,叫他干什么都行,不會畫的也畫,畫得丑不堪言,還出點怪的題目,諸如"時間"、"往昔"、"回憶"等。
晚清海派最有影響的畫家之一,吳昌碩,別號苦鐵。他一生酷愛畫梅,曾有苦鐵道人梅知己"的詩句,更是希望"安得梅邊結茅屋"。這不僅因為梅花俏麗而剛勁,與他追求頑強向上的進取精神想吻合,更是因為他與梅花有一段不解的情緣。他二十一歲那年,在經(jīng)歷了戰(zhàn)亂和親人的生死別離后,隨父親遷居安吉縣桃花渡畔的"蕪園",在此與梅花相伴度過了十載春秋。其后,他常作畫題詩以表對蕪園梅花的懷念之情??梢姡趨遣T筆下,畫中梅花已成了他對逝去生命的追憶,已幻化成生命不可舍棄的一部分。 古往今來,很多大藝術家都在畫自畫像,自畫像可能是女人、可能是小孩、可能是老頭……畫的內容不同,但有一種很相似,這種似是一種神似,是一種意味上的似。這種東西我們在米開朗基羅、達芬奇的作品中都能看到。 米開朗基羅,一個瘦弱的小老頭,怎么能從他強壯健美的雕塑中發(fā)現(xiàn)他呢?那就要發(fā)現(xiàn)他的心靈。我看我的畫,無論《鐘馗》、《黃賓虹》還是《老子》,都有范曾的氣勢在里面。一個藝術家,如果自己的作品里沒有自己,那他就是在隔靴搔癢,抓不到癢處。 國畫之美源自生命,它是生命之水滋養(yǎng)出的奇葩,也是畫家生命的慰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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