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悲觀的態(tài)度過樂觀的生活

      有空想想自己的死亡是件美妙的事情，人或是自然老死，或是死于疾病，或是死于非命，總之，逃不了這個遲早要到來的節(jié)日。當我死了，前幾天尸身也許沒什么大變化，微張著嘴，臉上顯現(xiàn)暗淡土灰的死色。但是，漸漸地，濃郁似酒的尸臭如初放的花香慢慢散發(fā)出來，幾只蒼蠅發(fā)現(xiàn)了這頓“大餐”，飛來飛去唱著動人的贊美詩。我的皮膚開始出現(xiàn)片片青紫色，如湖面剛冒出來的睡蓮葉子，越長越大，直至全身發(fā)黑，好似龜苓膏。肉里長出咀蟲，三五成群，艷若梨蕊……

      這就是生命的歸宿，最終與咀蟲為伴，任你曾是玉樹臨風還是閉月羞花，最終都是一具白皙的骸骨，化為塵土。我們腳下的塵土幾百年前還是楚楚動人的少女，但如今沒人知道她曾經(jīng)有過美妙的故事。

      生命固有一死，這是生之大悲哀。我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宗教、哲學、藝術都在死亡的怪圈里打轉，企圖突破死之鉗制，但是，這注定是一場失敗的戰(zhàn)斗。忠厚點的以死為解脫，進入天國，算是生命的另一種延續(xù)。調(diào)皮點的參透生死，“一死生，齊萬物”，有位哲人曾調(diào)皮地說：“活著死亡跟我無關，死后則尸身已非我，故死亡亦與我無關?！边€有那些樂天派，醉生夢死，及時行樂，也是一種解脫吧。

      死亡給美妙的人生加上一道陰影，故而人生的底色是灰色的，充滿了疾苦、悲痛和艱辛。假若生命長存，一切人生問題都不會冒出來。難道因為死亡我們就注定要在悲觀中惶惶度日嗎？抑或盲目樂觀置將來的死亡于不顧？

      一味悲觀將錯過所有的風景，泰戈爾有句詩：“如果你為落日哭泣，你將錯過繁星。”但一味樂觀也無法觸及生之本色。只樂觀，活得輕浮淺??；僅悲觀，活得痛苦壓抑。

      人生如調(diào)味盤，以悲喜雜之，因為悲觀所以厚重，因為樂觀所以歡暢。故此，朱光潛說：“以悲觀的態(tài)度過樂觀的生活，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學問?！边@是極高明的話，沒有幾十年的人生體驗是說不出來的。

      但此處的悲觀、樂觀不是簡單的夾雜相加，而是從悲觀出發(fā)，悲到極致后生發(fā)出來的大歡喜，它跟小孩一陰一晴、一哭一笑的表情不是一個概念。這句話透露著類似于“樂極生悲”、“否極泰來”的回歸性，簡單說來就是：在最徹底的悲觀里有極致的大歡喜，在最徹底的絕望里有最美的希望。這是人性的回歸，到達頂峰后往相反的方向轉變。

      關于這一點我們可以想想那些得道高僧，口不離悲，心不離悲，卻是那樣平靜祥和。佛學是徹頭徹尾的悲觀，曾令叔本華欣羨不已，佛學目空一切，遁形隱世，勘破風塵繁華，可謂悲之至極矣。但高僧們并不因此神情萎頓、痛不欲生，反而精神飽滿、熠熠生輝。因為悲觀得徹底，故能放下一切，變得通達祥靜，就像穿過黑洞后重新沐浴光輝。

      人性的回歸特性展示著它的復雜，使人有了韌性彈性，不易折斷。不獨悲觀如此，人性里的絕望、疲勞、單純的性情等都是如此。魯迅的散文充滿佛性的靈光，他經(jīng)常引用裴多菲的一句話：“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痹谧钌畹慕^望里有最美的風景。

      以前聽女生們談論逛街，說逛街有一個疲勞的頂峰，過了這個峰頂就不覺得累了，能繼續(xù)逛下去。據(jù)醫(yī)學研究，當人疲憊到九成時到達頂峰，如果能堅持下去，就又暢快輕松起來了。對于這一點，相信踢足球的哥們都能有所體驗的。

      高中時化學老師經(jīng)常談到香水的制作，著名的法國香水不全是香味，還含有從糞便中提取出來的極臭的物質(zhì)，如此其氣味才能使人刻骨銘心難以忘懷。另外，人到老年性情如小孩，會任性，會哭鬧；人經(jīng)歷復雜深刻的思考后，會慢慢歸于純凈，尼采曾用“駱駝、獅子、小孩”三個階段來形容人的思想狀態(tài)。這些都是關于人性的回歸性的極好的例子。

      因此，如果你想更好地理解人，理解自身，一些極致的體驗是必須的，無論是極致的痛，極致的悲，或者極致的大歡喜，它們都像是靈魂的冒險，拓寬我們的內(nèi)心，帶你抵達內(nèi)心深處別樣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