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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清(南通大學文學院教授)
一、引言
盛唐迎來送往的活動十分頻繁,送別詩是最活躍也最感人的題材。王維的送別詩在盛唐獨樹高標,最為世人傳誦。
王維的送別詩有一種特殊情懷,他最善于也最習慣于站在對方的角度來“懸想”,不僅想人之所想,而且能啟發(fā)和誘導人往那上面想,具有直逼人心的情感震懾力。他的這一類詩一般只是淡淡的別愁,而卻把憾意渲染得淋漓盡致。正是這“憾意”,最能表現(xiàn)豐富而微妙的人際關系,最能傳達讓人愁腸百結的纏綿和深沉的情感。
王維有留別詩七十余首,在其存詩中占比還是比較大的,單從數(shù)量上看,很少人有這么多的留別詩。而這些詩無論詩情感的濃度,還是藝術的高度也都很難有人與之媲美。其代表作《送元二使安西》更是風行盛傳,成為唐人送別時所最常唱的“流行歌曲”。胡應麟《詩藪》認為此乃唐代絕句之冠,“惟其氣度從容,風味雋永,諸作無出其右故也?!?
在王維留別詩中,我們欣喜地看到詩人人性的另一方面的真實,即王維在盛唐是一個社交的中心人物,是一個很注重交往、很有人緣、也很重感情的人。這對研究王維的思想和活動,極具認識價值,也極有審美意義。
二、留別詩的淵源及特點
中國哲學的強烈的人倫精神,造成我們民族極重人際關系、人際交往的心理素質和行為趨向。這也是中國古代留別詩十分發(fā)達的重要原因。幾乎所有的詩人都有留別詩的寫作,而且,這些詩章又往往成為這個詩人所有作品中最能打動人心的詠唱。贈答詩最能表現(xiàn)詩人彼此之間的思想品性、意愿要求和人際關系,具有很強的寫真性。
以詩交往贈答,始盛于魏晉,昭明太子把這一時期的贈答詩專列一類編入《文選》。這種贈答詩到了以詩取士而詩歌無所不能的唐代,則更為風行。但是,這一類的詩最早可追溯到先民們的歌唱?!对娊洝ぱ嘌唷?,被王士禎稱之為“宜為萬古送別之祖”(《帶經堂詩話》)。詩以雙飛燕起興,前三章疊唱,突出送別的場面,以被迫遠嫁之人的口吻反過來勸慰送行者,其情氛則愈凄婉,令讀者感傷不已。第四章在補寫被遠嫁之人的內在美質,加劇了離別悲情,更是感人至深的哀怨。方玉潤《詩經原始》中評論說:“語意沉痛,令人不忍卒讀。”此詩奠定了中國古典送別詩的悲愁基調,對后世送別詩的創(chuàng)作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似乎這就是留別詩的正宗,留別詩就要這么凄切哀怨的。
《詩經》之后,《古詩十九首》中的離別題材的作品也最有藝術魅力,十分成功地營造了無言而悲怨的氛圍。魏晉南北朝時期,因為時代的動蕩,生死離別的事件與場合便格外的多了,這類詩歌也更加興盛。“建安七子”中最出色的數(shù)劉楨和曹植。曹植的《贈白馬王彪》最為著名,詩人寫身處險境中的生離死別,把一個掙扎的靈魂真切地展示出來,抑郁而哀傷而悲憤的情感纏婉縈回,動人心魄,催人泣下。鮑照的《贈傅都曹別》,何遜的《與胡興安夜別》等送別詩中,已多出現(xiàn)了山水景物,而且重視情景交融了。庾信的詩則融會南北詩風,成為唐詩繁榮的必要準備,其《重別周尚書》詩云:“陽關萬里道,不見一人歸。惟有河邊雁,秋來南向飛。”已經是十足的唐詩韻味。
有唐一代的留別詩創(chuàng)作,數(shù)量和質量上可與王維相匹敵的似乎只有李白一人而已。李白大量的留別詩如《贈汪倫》、《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金陵酒肆留別》、《送友人》、《宣州謝眺樓餞別校書叔云》等,情深意切,感人肺腑。岑參的送別詩則別開生面,不同凡響,如《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行》、《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等,境界雄奇瑰麗,氣象渾灝壯放,超出了一般留別詩的表現(xiàn)內容、表現(xiàn)形式和表現(xiàn)情感。
其他詩人留別詩中也有不少膾炙人口的詩句:
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
長江一帆遠,落日五湖春。
誰見汀洲上,相思愁白萍。(劉長卿《餞別王十一南游》)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高適《別董大》)
日暮征帆何處泊,天涯一望斷人腸。(孟浩然《送杜十四之江南》)
鴻雁不堪愁里聽,云山況是客中過。(李頎《送魏萬之京》)
劍南春色還無賴,觸忤愁人到酒邊。(杜甫《送路六侍御入朝》)
比較起前代詩人和當時詩人,王維的留別詩有其不可他代的美學意義和獨特的審美價值,是十分典型的盛唐氣象,其詩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風度、雅量、情懷及俠義精神,具有深刻而久遠的藝術感染力。
三、王維留別詩的類型
王維送別詩所贈酢的對象主要是兩種人:一是同鄉(xiāng),一是同僚。送別事由多是友朋赴邊、遷謫、落第和歸隱之類的生活事端。而詩中意旨,則往往跳出同情、勸勉、祝愿的常理和常境,借機發(fā)表對時事的看法,對開明政治的向往,表現(xiàn)積極干世的建功理想和崇高的人格精神。故而,他的送別詩一般都能別開生面,境界奇高,表現(xiàn)出踔厲奮發(fā),壯亢激揚的風格特征。
王維留別詩的題材可概括為三個方面:
其一,功名情結。
在唐代,尤其是盛唐,其時代的青春特質主要表現(xiàn)在人們對于建功立業(yè)的普遍渴求之上。國家的空前強盛,經濟的空前繁榮,文化的空前融通,使唐人建功立業(yè)的強烈愿望成為很有誘惑力的現(xiàn)實。而唐王朝這個以軍事立國的封建帝國,縱橫沙場、開疆拓土的經歷,和百夷歸順、諸邦來朝的帝國聲勢,形成和滋長了唐人尚功孔武之氣質。建功馬上、立業(yè)邊陲的榮譽感和英雄主義精神深入人心,已成為盛唐士子人生價值的重要取向,盛唐小有名氣的詩人中幾無一人沒有從戎游邊的經歷。王維對自己的游俠和出塞都有過很豪邁也很精彩的描繪,反映了他的人生理想和時代崇尚的一致性,在《塞上曲》里詩人慷慨激昂地高歌:“平生多志氣,箭底覓封侯”。王維對功名執(zhí)著的渴求心理,在他的送別詩中得以極為生動和真實的呈現(xiàn),我們不妨先一讀《送張判官赴河西》:
單車曾出塞,報國敢邀功?
風逐張征虜,今思霍將軍。
沙平連百雪,蓬卷入黃云。
慷慨倚長劍,高歌一送君。
詩人結合自身赴邊出塞的經歷,把赴邊之舉描繪得具有很強的誘惑力,既然是千載難逢的立功報國的機會來到了,送和別便都是悲慨從容了。詩中展現(xiàn)出一個意氣風發(fā)、軒昂颯爽的送友形象,活脫脫的一個極端昂揚自信的盛唐人的典型風貌。他的《送趙都督赴代州得青字》,則更是把其對戰(zhàn)神的崇拜表現(xiàn)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詩中洋溢著忘身報國、舍命取義的英雄主義精神,詩人用理想主義的目光看待艱苦兇險的軍旅生活,對流血戰(zhàn)爭充滿了幻想,仿佛不世之功唾手可得:
天官動將星,漢地柳條新。
萬里鳴刁斗,三軍出井陘。
忘身辭風闕,報國取龍庭。
豈學書生輩,窗間老一經。
詩的最后幾句,與楊炯“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從軍行》)如出一聲,以疆場廝拼搏殺而贏得功名,不屑于皓首窮經,其人生價值取向是何等的磊落光明,那種為國家而戰(zhàn),為功名而戰(zhàn)的自豪感和自信心,沸人熱血,催人出征。這與以邊塞詩星而冠冕的高、岑的代表作同讀,也實在不可軒輊也。
唐人從軍入幕,游俠赴邊的風尚,與朝廷的鼓勵政策也密切關系。《新唐書·選舉志》中有唐代科舉把“軍謀宏遠”一科與選擇政治人才制舉并列的記載。唐玄宗亦曾明令:不及時行賞有戰(zhàn)功的官吏皆斬,能擒賊首的士卒授大將軍。(《新唐書·吐蕃傳》)這些特別的政策,大大地刺激了唐代讀書人對邊事軍功的關注和投入,在軍幕中吸引了大批當代最有才華的墨客文人。在唐代布衣流落才士中,因緣軍幕而躡級進身的,可開列出大串的名單來,官至散騎常侍的高適即如是,他心滿志得地唱道:“大笑向文士,一經何足窮”?(《塞下曲》)久佐戎幕而官至嘉州刺史的岑參更有“功名只向馬上取,真是男兒一丈夫”(《送李副使赴磧西官軍》)的壯志豪情。王維的這種以廝殺狠斗為美以狂為美的審美趣味和輕儒非文化的人生價值取向,同樣是時代心理和民族心理趨導的結果,輝映出典型的盛唐氣象。他的把送別寫得熱血俠腸、慷慨激邁的詩還有如《送韋評事》、《送董判官》等等。
而詩人的重功名輕別離的另一種寫法,則是不事直泄,讓人在他所設造的一種境界里思而得之,比如《送邢桂州》:
鐃吹喧京口,風波下洞庭。
赭圻將赤岸,擊汰復揚舲。
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
明珠歸合浦,應逐使臣星。
詩中著力描繪了熱烈而體面的送行場面,字里行間充滿了為朋友有此壯行而生成的滿心歡喜,進而祝愿邢濟在桂州任上勤政圖治,如漢孟嘗革除前弊而合浦珠還。詩人不牽扯些許個人情感瑣事,把功名事業(yè)的政治職責作為主要話題和主題,格調奇高,其襟抱非一般人可及。還有如《送陸員外》、《送崔五太守》等等,都是重功名而輕別離的送別詩佳構,都是以謳歌建功立業(yè)的英雄理想和氣魄為核心的,具有極強烈的激勵人心的煽情力量。
其二,俠義精神。
以發(fā)生學觀點看,盛唐的英雄意識、英雄主義,是以節(jié)義為本的秦漢俠義精神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激活和升華。俠,作為義和力的象征,在盛唐受到竭力的推崇,甚至直截演變?yōu)樘迫说囊环N生存意識和英雄主義,形成了盛唐的壯懷激烈的時代精神,而且,整個有唐一代(包括晚唐),孔武狠斗、強梁霸悍,俠義血性,似乎成為杰出之士的人格品行的共同特征。初唐陳子昂雖“體弱多疾”,然卻“奇杰過人,姿狀岳立,始以豪家子,馳俠使氣”,“其立言措意,在王霸大略而已”,“感激忠義,常欲奮身以答國土……”(盧藏用《陳氏別傳》)最為典型的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游俠篇》)的李白,更是成為盛唐時代理想人物的美學風標,他在《與韓荊州書》中這樣自詡道:“隴西布衣,流落楚漢,十五好劍術,遍干諸侯,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這種對行俠游邊的自我形象的夸張描寫,我們在同時代的詩人高適、王翰、王之渙、王昌齡等的詩中也可以熟悉地讀到。即使到了萎靡不振了的晚唐,杜牧《范陽盧秀才墓志》里對晚唐燕趙之地的唐人也還有這樣的表現(xiàn):“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曰‘周公’、‘孔夫子’者,擊毯飲酒,馬射走兔,語言習尚,無非攻守戰(zhàn)斗之事。”在這相當普遍的時代崇尚和習氣之中,王維作為一個對政治有著極高希望值的先進知識分子,有其同樣的風流倜儻、強梁敢進的自我形象描繪則不為奇怪了。他少年時就有游俠的經歷,對豪縱風流、重義行俠的俠少持十分欣賞的態(tài)度。我們還可在王維的其它不少詩中讀到這樣的對于輕生報國的俠行的激賞態(tài)度,如《燕支行》、《老將行》和《從軍行》等。他的《夷門歌》中,對“向風刎頸送公子”的侯贏的崇拜,暗含著自己但遇知音而何懼以死相報的俠義精神,體現(xiàn)了政治上民主要求的恩義觀。他的這種仗義任性精神,在其送別詩中頗多出色的表現(xiàn):
絕域陽關道,胡煙與塞塵。
三春時有雁,萬里少行人。
苜蓿隨天馬,蒲桃逐漢巨。
當令外國懼,不敢覓和親。
(《送劉司直赴安西》)
橫吹雜繁笳,邊風卷塞沙。
還聞田司馬,更逐李輕車。
蒲類成秦地,莎車屬漢家。
當今犬戎家,朝聘學昆邪。
?。ā端陀钗娜昂游鞒湫熊娝抉R》)
南陽去悠悠,東郊不少留。
同懷扇枕戀,獨念倚門愁。
路遙天山雪,家臨海樹秋。
魯連功未報,且莫蹈滄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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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詩中,詩人生命本性中剛烈強悍的一面得以超強度的發(fā)揮,對俠的崇拜已化為詩人主戰(zhàn)抗敵、立功報國的節(jié)義內容和英雄膽識,慷慨意氣,血氣方剛,大類于“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高邁境界。
李德裕在《豪俠論》中說:“夫俠蓋非常人也,雖然以諾許人,必以節(jié)義為本。義非俠不立,俠非義不成?!保ā独钚l(wèi)公外集》卷二)俠,不只是一種行為方式,也是一種人格象征和道德形態(tài),是為了立義而仗義的一種強梁風神。王維的俠義精神表現(xiàn)在朋友關系上,便是急人之難,濟人于困。這種精神和情感,我們是不難在他的詩中感受出來的。
憐君不得意,況復柳條春。
為客黃金盡,還家白發(fā)新。
五湖三畝宅,萬里一歸人。
知禰不能薦,羞為獻納臣。
?。ā端颓馂槁涞軞w江東》)
送君盡惆悵,復送何人歸?
幾日同攜手,一朝先拂衣。
東山有茅屋,幸為掃荊扉。
當亦謝官去,豈令心事違。
(《送張五歸山》)
因為朋友遭遇不幸,而撩起詩人同情的憐憫和憤懟的激動,引發(fā)了他愛莫能助的羞疚和無奈,其本身便是仗義而熱血的豪俠性情,而詩人的形象在這急難濟弱的情感流露中如畫而出。詩人越是往自己身上推諉責任而且表現(xiàn)出憤然棄官的意思,便越是可見出朋友間的誼情之摯深,越是可見這種離別的憾恨之闊遠,越是可見其人格的高尚和俠義精神的節(jié)烈,詩人的敢于動作的豪俠意氣表現(xiàn)得十分傳神。
其三,至真性情。
王維的送別詩除了表現(xiàn)生命本性中強悍超邁的一面,還有人性里至純至美的親情愛意的一面,這也是盛唐氣象的重要組成部分。
政治開明的盛唐時期,人與人的關系上也表現(xiàn)出相對的親和純真,我們可一讀王維送綦毋潛的兩首詩:
圣代無隱者,英靈盡來歸。遂令東山客,不得顧采薇。既至金門遠,孰云吾道
非?江淮度寒食,京洛縫春衣。置酒臨長道,同心與我違。行當浮桂棹,未幾拂荊扉。
遠樹帶行客,孤城當落暉。吾謀適不用,勿謂知音稀。
?。ā端汪胛銤撀涞谶€鄉(xiāng)》)
明時久不達,棄置與君同。天命無怨色,人生有素風。念君拂衣去,四海將安
窮。秋天萬里凈,日暮澄江空。清夜何悠悠,扣舷明月中。和光魚鳥際,澹爾蒹葭
叢。無庸客昭世,衰鬢日如蓬。頑疏暗人事,僻陋遠天聰。微物縱可采,其誰為至
公?余亦從此去,歸耕為老農。
?。ā端汪胛阈鴹壒龠€江東》)
王維對于失意者的勸慰,是很有技巧的,往往以“我們”同提,表現(xiàn)出無間的親近、難離難舍的密切和周到的體貼。金門既遠,不是因為你我的才能不行,也不是因為我你的謀略失當,實在是因為沒有碰上好機遇罷了。在對被送之人本身的價值才能充分肯定的同時,也借機瀑泄了自己未得展施的牢騷,暗含著對昏晦政治的不滿。而把這種悲劇的深刻原因歸咎于當代朝政,在兩首詩的開篇處都已明確挑明。根據(jù)儒家“有道則仕,無道則隱”的仕隱原則,綦毋潛的“拂衣”則是大可頌揚的壯舉,對此,詩人表現(xiàn)以很是欣賞的態(tài)度,其實質也即在幫助拂衣者深刻地體味這種舉動的瀟灑意義,理解為這是一種對社會的積極抗爭,而不至于只是憑一時意氣而陷入自悲自棄的尷尬,暗含伺機以待的勸慰,以待任人為賢的開明政治。王維如此情殷意切、周到體貼的送別訴囑,感人至深,古人有贊語云:“反復曲折,使落第人絕無怨尤”(沈德潛《唐詩別裁集》)。
非常難能可貴的是,王維不以升遷榮辱為轉移,在趨炎附勢的時代炎涼里讀來,其人情美人性美和人格美具有強烈的震撼人心的巨力。在朋友失意落泊時,王維總是表現(xiàn)出十分的真誠和熱忱,憂其憂而忿其忿就這種感情的本身而言,就具有足以叫人感動涕零的情感力量。故而,其詩有時盡管淡淡數(shù)語,則勝人虛言千百了。比如《山中送別》:“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寥寥二十字,情意何其濃也!“相送”的一系列動作、場景和過程全都暗場處理了,妙在留白。只一“掩”字,將詩人于朋友走后的迷茫無措的神情和寂寞無聊的心態(tài)栩栩活現(xiàn)出來。再以一“問”,妙在問于分離之時,而非久去之后,還未分離即迫切地要知道其歸日,他們之間的友情該有多么的親密,我們無論如何去想象都為不過的。還有他的最為膾炙人口的《送元二使安西》,“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詩人用一勸酒的細節(jié)動作,將至純真情的瓊漿瀑流出來,醉人深沉。正因為詩人傾之于真情而以情動人,其心靈動作化為詩的可感的知覺形態(tài),于是,人們可從其外在形態(tài)上體察到詩人內心活動的豐富內容,又可以從心理剖析上來感受盛唐風韻的真實信息。比如他的《臨高臺送黎拾遺》、《齊州送祖三》等詩,寫別情而能不露情態(tài),古人評論說:“寫得交誼藹然,千載之下,猶難為懷?!保ㄇ迦速R裳語)
凡此三者,全面而真實地具象出一個青春的王維,多情多義的王維,血性的王維,豪情橫溢的王維,強力勇進的王維,旺盛生命力原始野性沖動的王維。這是個只有盛唐才可能產生的時代兒子,這是個封建社會上升時期的強者和完人的形象,盛唐氣象和盛唐青春氣質在其人其詩上得以生動而典型的呈示。
(待續(xù))
[此貼子已經被作者于2004-10-7 18:47:07編輯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