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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王維的留別詩

 水共山華 2014-12-16
本帖最后由 梓煜 于 2013-7-12 19:44 編輯

王志清(南通大學文學院教授)

一、引言

  盛唐迎來送往的活動十分頻繁,送別詩是最活躍也最感人的題材。王維的送別詩在盛唐獨樹高標,最為世人傳誦。   王維的送別詩有一種特殊情懷,他最善于也最習慣于站在對方的角度來“懸想”,不僅想人之所想,而且能啟發(fā)和誘導人往那上面想,具有直逼人心的情感震懾力。他的這一類詩一般只是淡淡的別愁,而卻把憾意渲染得淋漓盡致。正是這“憾意”,最能表現(xiàn)豐富而微妙的人際關系,最能傳達讓人愁腸百結的纏綿和深沉的情感。   王維有留別詩七十余首,在其存詩中占比還是比較大的,單從數(shù)量上看,很少人有這么多的留別詩。而這些詩無論詩情感的濃度,還是藝術的高度也都很難有人與之媲美。其代表作《送元二使安西》更是風行盛傳,成為唐人送別時所最常唱的“流行歌曲”。胡應麟《詩藪》認為此乃唐代絕句之冠,“惟其氣度從容,風味雋永,諸作無出其右故也?!?   在王維留別詩中,我們欣喜地看到詩人人性的另一方面的真實,即王維在盛唐是一個社交的中心人物,是一個很注重交往、很有人緣、也很重感情的人。這對研究王維的思想和活動,極具認識價值,也極有審美意義。 二、留別詩的淵源及特點

  中國哲學的強烈的人倫精神,造成我們民族極重人際關系、人際交往的心理素質和行為趨向。這也是中國古代留別詩十分發(fā)達的重要原因。幾乎所有的詩人都有留別詩的寫作,而且,這些詩章又往往成為這個詩人所有作品中最能打動人心的詠唱。贈答詩最能表現(xiàn)詩人彼此之間的思想品性、意愿要求和人際關系,具有很強的寫真性。   以詩交往贈答,始盛于魏晉,昭明太子把這一時期的贈答詩專列一類編入《文選》。這種贈答詩到了以詩取士而詩歌無所不能的唐代,則更為風行。但是,這一類的詩最早可追溯到先民們的歌唱?!对娊洝ぱ嘌唷?,被王士禎稱之為“宜為萬古送別之祖”(《帶經堂詩話》)。詩以雙飛燕起興,前三章疊唱,突出送別的場面,以被迫遠嫁之人的口吻反過來勸慰送行者,其情氛則愈凄婉,令讀者感傷不已。第四章在補寫被遠嫁之人的內在美質,加劇了離別悲情,更是感人至深的哀怨。方玉潤《詩經原始》中評論說:“語意沉痛,令人不忍卒讀。”此詩奠定了中國古典送別詩的悲愁基調,對后世送別詩的創(chuàng)作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似乎這就是留別詩的正宗,留別詩就要這么凄切哀怨的。   《詩經》之后,《古詩十九首》中的離別題材的作品也最有藝術魅力,十分成功地營造了無言而悲怨的氛圍。魏晉南北朝時期,因為時代的動蕩,生死離別的事件與場合便格外的多了,這類詩歌也更加興盛。“建安七子”中最出色的數(shù)劉楨和曹植。曹植的《贈白馬王彪》最為著名,詩人寫身處險境中的生離死別,把一個掙扎的靈魂真切地展示出來,抑郁而哀傷而悲憤的情感纏婉縈回,動人心魄,催人泣下。鮑照的《贈傅都曹別》,何遜的《與胡興安夜別》等送別詩中,已多出現(xiàn)了山水景物,而且重視情景交融了。庾信的詩則融會南北詩風,成為唐詩繁榮的必要準備,其《重別周尚書》詩云:“陽關萬里道,不見一人歸。惟有河邊雁,秋來南向飛。”已經是十足的唐詩韻味。   有唐一代的留別詩創(chuàng)作,數(shù)量和質量上可與王維相匹敵的似乎只有李白一人而已。李白大量的留別詩如《贈汪倫》、《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金陵酒肆留別》、《送友人》、《宣州謝眺樓餞別校書叔云》等,情深意切,感人肺腑。岑參的送別詩則別開生面,不同凡響,如《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行》、《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等,境界雄奇瑰麗,氣象渾灝壯放,超出了一般留別詩的表現(xiàn)內容、表現(xiàn)形式和表現(xiàn)情感。   其他詩人留別詩中也有不少膾炙人口的詩句:   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   長江一帆遠,落日五湖春。   誰見汀洲上,相思愁白萍。(劉長卿《餞別王十一南游》)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高適《別董大》)   日暮征帆何處泊,天涯一望斷人腸。(孟浩然《送杜十四之江南》)   鴻雁不堪愁里聽,云山況是客中過。(李頎《送魏萬之京》)   劍南春色還無賴,觸忤愁人到酒邊。(杜甫《送路六侍御入朝》)   比較起前代詩人和當時詩人,王維的留別詩有其不可他代的美學意義和獨特的審美價值,是十分典型的盛唐氣象,其詩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風度、雅量、情懷及俠義精神,具有深刻而久遠的藝術感染力。

三、王維留別詩的類型

  王維送別詩所贈酢的對象主要是兩種人:一是同鄉(xiāng),一是同僚。送別事由多是友朋赴邊、遷謫、落第和歸隱之類的生活事端。而詩中意旨,則往往跳出同情、勸勉、祝愿的常理和常境,借機發(fā)表對時事的看法,對開明政治的向往,表現(xiàn)積極干世的建功理想和崇高的人格精神。故而,他的送別詩一般都能別開生面,境界奇高,表現(xiàn)出踔厲奮發(fā),壯亢激揚的風格特征。   王維留別詩的題材可概括為三個方面:   其一,功名情結。   在唐代,尤其是盛唐,其時代的青春特質主要表現(xiàn)在人們對于建功立業(yè)的普遍渴求之上。國家的空前強盛,經濟的空前繁榮,文化的空前融通,使唐人建功立業(yè)的強烈愿望成為很有誘惑力的現(xiàn)實。而唐王朝這個以軍事立國的封建帝國,縱橫沙場、開疆拓土的經歷,和百夷歸順、諸邦來朝的帝國聲勢,形成和滋長了唐人尚功孔武之氣質。建功馬上、立業(yè)邊陲的榮譽感和英雄主義精神深入人心,已成為盛唐士子人生價值的重要取向,盛唐小有名氣的詩人中幾無一人沒有從戎游邊的經歷。王維對自己的游俠和出塞都有過很豪邁也很精彩的描繪,反映了他的人生理想和時代崇尚的一致性,在《塞上曲》里詩人慷慨激昂地高歌:“平生多志氣,箭底覓封侯”。王維對功名執(zhí)著的渴求心理,在他的送別詩中得以極為生動和真實的呈現(xiàn),我們不妨先一讀《送張判官赴河西》:   單車曾出塞,報國敢邀功?   風逐張征虜,今思霍將軍。   沙平連百雪,蓬卷入黃云。   慷慨倚長劍,高歌一送君。   詩人結合自身赴邊出塞的經歷,把赴邊之舉描繪得具有很強的誘惑力,既然是千載難逢的立功報國的機會來到了,送和別便都是悲慨從容了。詩中展現(xiàn)出一個意氣風發(fā)、軒昂颯爽的送友形象,活脫脫的一個極端昂揚自信的盛唐人的典型風貌。他的《送趙都督赴代州得青字》,則更是把其對戰(zhàn)神的崇拜表現(xiàn)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詩中洋溢著忘身報國、舍命取義的英雄主義精神,詩人用理想主義的目光看待艱苦兇險的軍旅生活,對流血戰(zhàn)爭充滿了幻想,仿佛不世之功唾手可得:   天官動將星,漢地柳條新。   萬里鳴刁斗,三軍出井陘。   忘身辭風闕,報國取龍庭。   豈學書生輩,窗間老一經。   詩的最后幾句,與楊炯“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從軍行》)如出一聲,以疆場廝拼搏殺而贏得功名,不屑于皓首窮經,其人生價值取向是何等的磊落光明,那種為國家而戰(zhàn),為功名而戰(zhàn)的自豪感和自信心,沸人熱血,催人出征。這與以邊塞詩星而冠冕的高、岑的代表作同讀,也實在不可軒輊也。   唐人從軍入幕,游俠赴邊的風尚,與朝廷的鼓勵政策也密切關系。《新唐書·選舉志》中有唐代科舉把“軍謀宏遠”一科與選擇政治人才制舉并列的記載。唐玄宗亦曾明令:不及時行賞有戰(zhàn)功的官吏皆斬,能擒賊首的士卒授大將軍。(《新唐書·吐蕃傳》)這些特別的政策,大大地刺激了唐代讀書人對邊事軍功的關注和投入,在軍幕中吸引了大批當代最有才華的墨客文人。在唐代布衣流落才士中,因緣軍幕而躡級進身的,可開列出大串的名單來,官至散騎常侍的高適即如是,他心滿志得地唱道:“大笑向文士,一經何足窮”?(《塞下曲》)久佐戎幕而官至嘉州刺史的岑參更有“功名只向馬上取,真是男兒一丈夫”(《送李副使赴磧西官軍》)的壯志豪情。王維的這種以廝殺狠斗為美以狂為美的審美趣味和輕儒非文化的人生價值取向,同樣是時代心理和民族心理趨導的結果,輝映出典型的盛唐氣象。他的把送別寫得熱血俠腸、慷慨激邁的詩還有如《送韋評事》、《送董判官》等等。   而詩人的重功名輕別離的另一種寫法,則是不事直泄,讓人在他所設造的一種境界里思而得之,比如《送邢桂州》:   鐃吹喧京口,風波下洞庭。   赭圻將赤岸,擊汰復揚舲。   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   明珠歸合浦,應逐使臣星。   詩中著力描繪了熱烈而體面的送行場面,字里行間充滿了為朋友有此壯行而生成的滿心歡喜,進而祝愿邢濟在桂州任上勤政圖治,如漢孟嘗革除前弊而合浦珠還。詩人不牽扯些許個人情感瑣事,把功名事業(yè)的政治職責作為主要話題和主題,格調奇高,其襟抱非一般人可及。還有如《送陸員外》、《送崔五太守》等等,都是重功名而輕別離的送別詩佳構,都是以謳歌建功立業(yè)的英雄理想和氣魄為核心的,具有極強烈的激勵人心的煽情力量。   其二,俠義精神。   以發(fā)生學觀點看,盛唐的英雄意識、英雄主義,是以節(jié)義為本的秦漢俠義精神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激活和升華。俠,作為義和力的象征,在盛唐受到竭力的推崇,甚至直截演變?yōu)樘迫说囊环N生存意識和英雄主義,形成了盛唐的壯懷激烈的時代精神,而且,整個有唐一代(包括晚唐),孔武狠斗、強梁霸悍,俠義血性,似乎成為杰出之士的人格品行的共同特征。初唐陳子昂雖“體弱多疾”,然卻“奇杰過人,姿狀岳立,始以豪家子,馳俠使氣”,“其立言措意,在王霸大略而已”,“感激忠義,常欲奮身以答國土……”(盧藏用《陳氏別傳》)最為典型的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游俠篇》)的李白,更是成為盛唐時代理想人物的美學風標,他在《與韓荊州書》中這樣自詡道:“隴西布衣,流落楚漢,十五好劍術,遍干諸侯,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這種對行俠游邊的自我形象的夸張描寫,我們在同時代的詩人高適、王翰、王之渙、王昌齡等的詩中也可以熟悉地讀到。即使到了萎靡不振了的晚唐,杜牧《范陽盧秀才墓志》里對晚唐燕趙之地的唐人也還有這樣的表現(xiàn):“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曰‘周公’、‘孔夫子’者,擊毯飲酒,馬射走兔,語言習尚,無非攻守戰(zhàn)斗之事。”在這相當普遍的時代崇尚和習氣之中,王維作為一個對政治有著極高希望值的先進知識分子,有其同樣的風流倜儻、強梁敢進的自我形象描繪則不為奇怪了。他少年時就有游俠的經歷,對豪縱風流、重義行俠的俠少持十分欣賞的態(tài)度。我們還可在王維的其它不少詩中讀到這樣的對于輕生報國的俠行的激賞態(tài)度,如《燕支行》、《老將行》和《從軍行》等。他的《夷門歌》中,對“向風刎頸送公子”的侯贏的崇拜,暗含著自己但遇知音而何懼以死相報的俠義精神,體現(xiàn)了政治上民主要求的恩義觀。他的這種仗義任性精神,在其送別詩中頗多出色的表現(xiàn):   絕域陽關道,胡煙與塞塵。   三春時有雁,萬里少行人。   苜蓿隨天馬,蒲桃逐漢巨。   當令外國懼,不敢覓和親。   (《送劉司直赴安西》)   橫吹雜繁笳,邊風卷塞沙。   還聞田司馬,更逐李輕車。   蒲類成秦地,莎車屬漢家。   當今犬戎家,朝聘學昆邪。  ?。ā端陀钗娜昂游鞒湫熊娝抉R》)   南陽去悠悠,東郊不少留。   同懷扇枕戀,獨念倚門愁。   路遙天山雪,家臨海樹秋。   魯連功未報,且莫蹈滄洲。  ?。ā端痛奕苤萦P省》)   在這些詩中,詩人生命本性中剛烈強悍的一面得以超強度的發(fā)揮,對俠的崇拜已化為詩人主戰(zhàn)抗敵、立功報國的節(jié)義內容和英雄膽識,慷慨意氣,血氣方剛,大類于“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高邁境界。   李德裕在《豪俠論》中說:“夫俠蓋非常人也,雖然以諾許人,必以節(jié)義為本。義非俠不立,俠非義不成?!保ā独钚l(wèi)公外集》卷二)俠,不只是一種行為方式,也是一種人格象征和道德形態(tài),是為了立義而仗義的一種強梁風神。王維的俠義精神表現(xiàn)在朋友關系上,便是急人之難,濟人于困。這種精神和情感,我們是不難在他的詩中感受出來的。   憐君不得意,況復柳條春。   為客黃金盡,還家白發(fā)新。   五湖三畝宅,萬里一歸人。   知禰不能薦,羞為獻納臣。  ?。ā端颓馂槁涞軞w江東》)   送君盡惆悵,復送何人歸?   幾日同攜手,一朝先拂衣。   東山有茅屋,幸為掃荊扉。   當亦謝官去,豈令心事違。   (《送張五歸山》)   因為朋友遭遇不幸,而撩起詩人同情的憐憫和憤懟的激動,引發(fā)了他愛莫能助的羞疚和無奈,其本身便是仗義而熱血的豪俠性情,而詩人的形象在這急難濟弱的情感流露中如畫而出。詩人越是往自己身上推諉責任而且表現(xiàn)出憤然棄官的意思,便越是可見出朋友間的誼情之摯深,越是可見這種離別的憾恨之闊遠,越是可見其人格的高尚和俠義精神的節(jié)烈,詩人的敢于動作的豪俠意氣表現(xiàn)得十分傳神。   其三,至真性情。   王維的送別詩除了表現(xiàn)生命本性中強悍超邁的一面,還有人性里至純至美的親情愛意的一面,這也是盛唐氣象的重要組成部分。   政治開明的盛唐時期,人與人的關系上也表現(xiàn)出相對的親和純真,我們可一讀王維送綦毋潛的兩首詩:   圣代無隱者,英靈盡來歸。遂令東山客,不得顧采薇。既至金門遠,孰云吾道   非?江淮度寒食,京洛縫春衣。置酒臨長道,同心與我違。行當浮桂棹,未幾拂荊扉。   遠樹帶行客,孤城當落暉。吾謀適不用,勿謂知音稀。  ?。ā端汪胛銤撀涞谶€鄉(xiāng)》)   明時久不達,棄置與君同。天命無怨色,人生有素風。念君拂衣去,四海將安   窮。秋天萬里凈,日暮澄江空。清夜何悠悠,扣舷明月中。和光魚鳥際,澹爾蒹葭   叢。無庸客昭世,衰鬢日如蓬。頑疏暗人事,僻陋遠天聰。微物縱可采,其誰為至   公?余亦從此去,歸耕為老農。  ?。ā端汪胛阈鴹壒龠€江東》)   王維對于失意者的勸慰,是很有技巧的,往往以“我們”同提,表現(xiàn)出無間的親近、難離難舍的密切和周到的體貼。金門既遠,不是因為你我的才能不行,也不是因為我你的謀略失當,實在是因為沒有碰上好機遇罷了。在對被送之人本身的價值才能充分肯定的同時,也借機瀑泄了自己未得展施的牢騷,暗含著對昏晦政治的不滿。而把這種悲劇的深刻原因歸咎于當代朝政,在兩首詩的開篇處都已明確挑明。根據(jù)儒家“有道則仕,無道則隱”的仕隱原則,綦毋潛的“拂衣”則是大可頌揚的壯舉,對此,詩人表現(xiàn)以很是欣賞的態(tài)度,其實質也即在幫助拂衣者深刻地體味這種舉動的瀟灑意義,理解為這是一種對社會的積極抗爭,而不至于只是憑一時意氣而陷入自悲自棄的尷尬,暗含伺機以待的勸慰,以待任人為賢的開明政治。王維如此情殷意切、周到體貼的送別訴囑,感人至深,古人有贊語云:“反復曲折,使落第人絕無怨尤”(沈德潛《唐詩別裁集》)。   非常難能可貴的是,王維不以升遷榮辱為轉移,在趨炎附勢的時代炎涼里讀來,其人情美人性美和人格美具有強烈的震撼人心的巨力。在朋友失意落泊時,王維總是表現(xiàn)出十分的真誠和熱忱,憂其憂而忿其忿就這種感情的本身而言,就具有足以叫人感動涕零的情感力量。故而,其詩有時盡管淡淡數(shù)語,則勝人虛言千百了。比如《山中送別》:“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寥寥二十字,情意何其濃也!“相送”的一系列動作、場景和過程全都暗場處理了,妙在留白。只一“掩”字,將詩人于朋友走后的迷茫無措的神情和寂寞無聊的心態(tài)栩栩活現(xiàn)出來。再以一“問”,妙在問于分離之時,而非久去之后,還未分離即迫切地要知道其歸日,他們之間的友情該有多么的親密,我們無論如何去想象都為不過的。還有他的最為膾炙人口的《送元二使安西》,“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詩人用一勸酒的細節(jié)動作,將至純真情的瓊漿瀑流出來,醉人深沉。正因為詩人傾之于真情而以情動人,其心靈動作化為詩的可感的知覺形態(tài),于是,人們可從其外在形態(tài)上體察到詩人內心活動的豐富內容,又可以從心理剖析上來感受盛唐風韻的真實信息。比如他的《臨高臺送黎拾遺》、《齊州送祖三》等詩,寫別情而能不露情態(tài),古人評論說:“寫得交誼藹然,千載之下,猶難為懷?!保ㄇ迦速R裳語)   凡此三者,全面而真實地具象出一個青春的王維,多情多義的王維,血性的王維,豪情橫溢的王維,強力勇進的王維,旺盛生命力原始野性沖動的王維。這是個只有盛唐才可能產生的時代兒子,這是個封建社會上升時期的強者和完人的形象,盛唐氣象和盛唐青春氣質在其人其詩上得以生動而典型的呈示。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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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4-10-7 18:43:00 | 只看該作者

四、與孟浩然等人的交游   

與王維有詩交者甚眾,主要可舉名者如:丘為、裴迪、張諲、綦毋潛、祖詠、盧象、欣錢起、王昌齡、高適、岑參、崔顥、祖自虛、張九齡、李頎、王縉、崔興宗、儲光羲、孟浩然、杜甫、殷遙、黎昕、嚴武、慕榮承等等。與之詩交的禪師浮圖有操禪師、曇興上人、曇璧上人、睿上人等等。王維的詩交中唱和最早的是祖詠,唱和最多的是裴迪,而我們把研究的視點投放在王維和孟浩然的詩交上,不僅可以考察出二人的品性情抱上的差異而求證王孟所以關系一般的原因,也可聯(lián)帶起王維其他的詩交者來以對其人品性情有個整體的印象。   最先說王孟交厚的,有文獻記載的也許要數(shù)王士源了。王士源于天寶四載序孟浩然詩集云:“(浩然)閑游秘省。秋月新霽,諸英聯(lián)詩,次當浩然,句曰:‘微云淡河漢,疏雨滴梧桐。’舉座嗟其清絕,咸以之閣筆,不復為綴。丞相范陽張九齡,侍御史京兆王維,尚書侍郎河東裴,。。。。。。率與浩然為忘形之交?!薄杜f唐書》、《新唐書》又多牽強發(fā)揮,硬把他們關系密切起來。故而有人推論,王孟互相切磋,促成了他們相近的詩風。   王維現(xiàn)存四百余首詩里,僅有二首是寫給孟浩然的。其一《送孟六歸襄陽》,其二《哭孟浩然》,王孟關系究竟如何,他們相互的贈答詩為我們提供了真實可靠的答案。   王維存詩中有哭詩十余首(包括挽詩),哭孟浩然是他哭得最虛的一首?!犊廾虾迫弧吩娫疲?   故人不可見,漢水日東流。   借問襄陽老,江山空蔡洲。   王維時為殿中侍御史,知南選而有機會得游襄陽。過襄陽,王維是專程拜望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賢相張九齡的,然九齡故去不久,王維自然十分傷感。順道去看孟浩然,孟又新卒,故作此哭詩。王維的哭詩多為長詩,采用古風和律體。按常情,哭祭詩有兩點需要比較具體的抒發(fā),一是被哭者的生平事跡,一是被哭者與哭者的相互關系,王維的哭詩一般都有此二要素。比如王維哭殷遙的兩首詩就哭得痛心疾首,《哭殷遙》詩云:“人生能幾何,畢竟歸無形。念君等為死,萬事傷人情。慈母未及葬,一女才十齡。泱漭寒郊外,蕭條聞哭聲。浮云為蒼茫,飛鳥不能鳴。行人何寂寞,白日自凄清。憶昔君在時,問我學無生。勸君苦不早,令君無所成。故人各有贈,又不及生平。負爾非一途,痛哭返柴荊。”從詩中流露出來的憾惜、悲慟和疚恨的感情可見二人乃經年深交。我們引述辛文房的《唐才子傳》(三卷)的記載助以說明:“遙,丹陽人。天寶間嘗仕為忠王府倉曹參軍。與王維結交,同慕禪寂,志趣高疏,多云岫之想。而苦家貧,死不能葬,一女才十歲,日哀號于親愛,憐之者賵贈,埋骨石樓山中。工詩,詞彩不群,而多警句,杜甫嘗稱許之?!币罁?jù)此記載而可見殷遙雖為寒士,卻才華不凡,這可能就是王維所以有此哭喪的原因??拊姷拇笠馐牵筮b啊,你正當年富力強時,而未及有大的施展,卻溘然早世,你母新卒還沒來得及安葬,你幼女才十歲,正需要有人撫養(yǎng)。而我沒有能夠以無生之學使你得到超度,實在是我的不是了。王維在為朋友守靈追悼,扶柩撫孤的盡力中還表現(xiàn)有一種對不起死去朋友的遺憾和疚恨,可見二人感情絕非一般,更重要的是體現(xiàn)了王維人品的高尚。   王維的《哭祖六自虛》詩是他少年時的作品,用排律寫成,共六十四行,充分顯示出王維詩歌藝術的精湛和他在唐代詩壇上的領先地位。此哭詩開頭先高度贊美祖六的終軍、賈誼之才:“馀力文章秀,生知禮樂全。翰留天帳覽,詞入帝宮傳。國訝終軍少,人知賈誼賢。公卿盡虛左,朋識共推先。”然后,詩人又著重表現(xiàn)與死者之間的關系:“念昔同攜手,風期不暫捐。南山俱隱逸,東洛類神仙。……花時金谷飲,月夜竹林眠。滿地傳都賦,傾朝看藥船。”這個部分寫得很細膩,更讓人感覺到詩人承受不了“未省音容間,哪堪生死遷”的意外打擊,而深陷于沉重的悲哀之中。詩的最后寫道:“不期先掛劍,長恐后施鞭。為善吾無矣,知音子絕焉。琴聲縱不沒,終亦斷悲弦。”祖自虛早慧英俊,詩文俱佳,而英年早逝,誠是無可彌補的損失,很值得一哭。全詩邊敘說,邊抒情,寓無限悲慟之情于具體的哭訴之中。詩人哭得何其傷心,真可讓天地動容、草木皆悲。   可是,《哭孟浩然》詩則顯得很是敷衍,以五絕而深嘆的則是一種普遍性的感觸,是一種借題作人生苦短發(fā)揮的意味。通過對殷遙、祖六和孟浩然的哭的比較而可推之:王孟的交誼很是一般。王維面對孟浩然的新墳,實在喚不起具體的記憶,也激發(fā)不出深摯的悲情,便作泛泛的空嘆了。如果真讓我們往好處想,也許只能如此作解:孟浩然已死去多時,面對的只是一堆墳冢,悲哀之情沖動不起來。不管怎么說,較比王維的諸多哭詩,哭孟是哭得比較勉強的,這樣推知王孟關系一般似乎并不怎么太牽強吧?那么,王孟緣何交誼一般呢?我們再讀王維給孟浩然的另外一首詩吧?!端兔狭鶜w襄陽》全詩如下:   杜門不欲出,久與世情疏。   以此為長策,勸君歸舊廬。   醉歌田舍酒,笑讀古人書。   好是一生事,無勞獻子虛。   此詩似乎更值得好好玩味,我們于其中得出這么三點印象:   其一、王維對孟浩然的任誕氣質不甚融洽。   臨別贈詩,按常情一般都要有一些表現(xiàn)二人關系的回憶內容,而詩中卻只字未提。詩之辟頭一句便是閉關獨養(yǎng)境況的自述,則更可見王孟平日溝通不多。王維生性清靜淡泊,溫文爾雅。孟浩然的性格酷似李白,與李白更多共同語言。李白一生傾倒二人,一是前朝的謝宣城,再一便是當朝的孟浩然。李白《贈孟浩然》詩云:“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云。醉月頻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蓖跏吭吹摹睹虾迫患颉氛f孟“期以放性”、“動以求真”;《新唐書》說他“少好節(jié)義,喜賑人患難”。這些都可以說明其風度氣質與李白如出一轍。事實上,他與李白情意甚為投合,二人攜手同游到了不得不分手時,一向在禮節(jié)上不甚講究的李白卻佇立江岸而望盡孤帆。王、孟分手時,一向比較重視迎送的王維,卻沒有什么感情上的激動,仿佛是很勉強的打發(fā)。至于說王維與李白同朝,且有過一段同列的時間,當代最負盛名的兩個大詩人間竟然沒有任何接觸,如果從風度氣質的差異上尋求解釋,不能說不合乎情理了。   王維的送別詩大多寫得意緒綿密、情感深摯:   送君南浦淚如絲,君向東州使我悲。   為報故人憔悴盡,如今不似洛陽時。   (《送別》)   相逢方一笑,相送方成泣。   祖帳已傷離,荒城復愁入。   天寒遠山凈,日暮長河急。   解纜君已遙,望君猶佇立。   (《齊州送祖三》)   五湖千萬里,況復五湖西!   漁浦南陵郭,人家春谷溪。   欲歸江淼淼,未到草萋萋。   憶想蘭陵鎮(zhèn),可宜猿更啼。  ?。ā端蛷埼逯N歸宣城》)   王維送友人,大凡都要長久佇立,對著行路或者對著江面而出神望盡,黯然傷感,而且常常將朋友此去之后的遭遇以及兩人別后相思的痛苦以具體的設想,據(jù)說送祖詠的一次,一直送到百里之外,依依惜別傷離的情感催人涕下。而且,王維送友人最喜歡“懸想”,為被送之人設身處地考慮,這種備至的關懷最有打動人心的力量,如《送友人南歸》、《送丘為往唐州》、《送沈子福歸江東》等。而王維送孟浩然則是另一番心情,含羞于其中的意思是:老孟啊,你還是走了的好,詩酒田園豈不快哉!根本看不到哪怕是一點面子上的挽留之意,更沒有覺得與孟分別了以后有什么缺憾。我們從二人的氣質性情的不相融合上來解釋,想必不會一點沒有道理吧?   其二、王維對孟浩然的政治才具不敢恭維。   孟浩然像李白一樣在政治才能上都自視甚高,而且均妄想一步登天。孟浩然以亞圣孟軻之后為資本,“少年弄文墨,屬意在章句”(《南陽北阻雪》),“為學三十載,閉門江漢陰”(《秦中苦雨思歸贈袁左丞賀侍御》),苦心等待到四十歲仍然沒有等到機會,惶然出山而仿效古人獻賦以求仕進。美國心理學家克雷奇在《心理學綱要》里認為:“作為社會的產物,人不僅因環(huán)境的變化而發(fā)生動機的變化,而且在不同的社會情趣里表現(xiàn)不同的動機和價值?!北容^起時代影響的因素來,環(huán)境和際遇對于詩人性格和其詩歌的思想風格的形成,似乎尤顯得重要。達則意得志滿,性剛神揚,滿目云蒸霞蔚,而生兼濟天下豪情;窮則心灰意冷,氣短力虛,到處景慘情凄,而有獨閉柴扉之迷惶。王維的仕途雖不算十分通順,然比較起與官場尚未沾上邊的孟浩然來不知要強上多少倍了。王維則擺到臉上的看不起他,此別詩云:你算了吧,用不著象司馬相如獻子虛賦,還是從長計議,歸耕安窮,詩酒田園。也許王維倒很是實事求是的,行即行而不行便不行。他有不少送歸詩,都未曾有過這樣直接潑人冷水的意思。比如他送邱為,邱為的情況與孟浩然很有些不同,他為應進士第而游京都,錢都花光了,年屆老境而落第還江東故里,王維在贈詩里說:“知爾不能薦,羞為獻納臣”(《送邱為落第歸江東》),表現(xiàn)出負疚的沉痛和自責的姿態(tài)。又比如王維對待綦毋潛的態(tài)度,其《別綦毋潛》詩中對綦毋潛的詩學才華有著崇高的評價:“盛得江左風,彌工建安體?!奔娴谩敖蟆?、“建安”二體之優(yōu)長,是王維的詩學主張,也是王維詩歌最優(yōu)秀的結合。這么優(yōu)秀的詩人因為不用于時而即將離去,王維的惜別之情自然沉重。他二送綦毋潛,一送落第,一送棄官,多出慰語,都說得很婉轉體貼,“吾謀適不用,勿謂知音稀”(《送綦毋潛落第》),意思是,只不過是我們的政治主張沒有得到施行的機會罷,但是,知音不能說沒有呵!王維甚至還表現(xiàn)出對當世者的不滿,“微物縱可采,其誰為至公?”(《送綦毋校書棄官還江東》),并且以“余亦從此去,歸耕為老農”(同上)的意思顯示出一種朋友義氣。如此比較起來,更可見出他對孟浩然態(tài)度的冷淡。   其三、王維對孟浩然的詩歌靈性不能欣賞。   美國著名唐詩專家斯蒂芬·歐文在他的學術名著《盛唐詩》中指出:“雖然孟浩然最好的詩可以和王維最好的詩相提并論,但孟浩然仍然缺乏大詩人的一致性。他的靈感變化不定,經常使他降至中等水平。由此可以理解,為何同時代讀者從中看到的不是杰出的詩歌藝術,而是自由個性的真實表現(xiàn)?!雹偻蹙S的這首送孟浩然的詩里,對孟浩然的詩歌及其才智避而不談,只是充分肯定了他自由放誕的天性的一面。言下之意是,詩酒田園可以適合和發(fā)展你的這方面天性??!在王維的詩交里,最為他推崇的要算裴迪了。這主要是因為裴迪的心性和詩風與之相近的緣故。裴迪從終南到輞川一直跟著王維,兩人唱和甚多。王維認為裴迪“天機清妙”,最得山水之“深趣”(《山中與裴秀才迪書》)。二人輞川唱和各二十首,成為山水詩的經典之絕唱,而且這種形式后來風行于世,影響深遠,詩人競相摹仿。如果說孟浩然天機清妙而詩歌也名盛當時,而且又與王維交誼深厚、詩風酷似的話,那么,受王維之邀而入山中與之唱和者,理應是孟而非裴了。   與王維詩交比較密切的還有儲光羲和錢起,此二人的詩風頗近王維。儲光羲在唐代時就已經詩名頗盛,殷璠《河岳英靈傳》(中卷)稱其五言古詩:“格高調逸,趣遠情深,削盡常言,扶風雅之跡,浩然之氣?!泵髑逯H著名學者王夫之在整個唐代五言古詩中最服膺的便是王維和韋應物二人。儲光羲在《答王十三維》詩中寫道:“門生故來往,知欲命浮觴。忽奉朝青閣,回車入上陽。落花滿春水,疏柳映新塘。是日歸來暮,勞君奏雅章?!睆脑娭锌梢?,王維對朋友十分熱忱,浮觴暢談并親自彈琴享客,讓光羲感動不已,答詩以門生自稱。   錢起則有“大歷十才子”之稱號,高仲武《中興間氣集》中說:“文宗右丞,許以高格。右丞歿后,員外為雄。”又說他:“迥然獨立,莫之與群?!卞X起與王維乃忘年之交,他的詩中也曾記錄有受到王維盛情款待的情景,《酬王維春夜竹亭贈別》詩云:“山月隨客來,主人興不淺。今宵竹林下,誰覺花源遠。惆悵曙鶯啼,孤云還絕巘。”賓主之間談話沒完沒了,甚是投合,不知不覺間已經夜去曙來,第二天早晨,錢起告辭,王維還為他送行,二人又有詩歌贈答。   但是,從王孟各自的詩文記載看,二人在詩歌上也缺少交流,就是在這首詩中王維也只字未提孟詩,至少可以說明王維對孟詩并不欣賞,抑或是缺少了解。至于說其中是否有些“相輕”的成份,全面考察王維的人格品行,結論是否定的。   凡此三者的推斷,可以看出王孟的關系實在一般,而“忘形之交”的說法不一定靠得住,我們還可以從孟詩《留別王維》里得到反證:   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歸。   欲尋芳草去,惜與故人違。   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   只應守寂寞,還掩故園扉。   詩的用語之沉痛讓我們聯(lián)帶起“凄凄慘慘切切”的形象,年已不惑“來游京師,應進士不弟,還襄陽?!北^無望而空自嘆歸,其詩籠罩著深深的失敗主義的陰霾。他的《送杜十四之江南》古人評云:“不勝歧路之泣。”詩云:“荊吳相接水為鄉(xiāng),君去春江正渺茫。日暮征帆何處泊?天涯一望斷人腸?!币廊皇亲肿蛛x淚,突不出悲傷怨懟的情感糾纏,迷惘于一時得失,情緒終究調整不起來,自沉于頹敗的消極之中。他的《夏日南亭懷辛大》詩中“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的詩意,在其不少詩中頻頻出現(xiàn)。他冀盼朋友朝夕相伴,閑話清淡。本來就“知音”不多,而一旦再有走離,特別是當自己仕途失意而汗顏辭別,更有離世之慟,實在豁朗曠達不起來。其詩中除了多見這種愁情悲緒外,即是“欲濟無舟楫”的無奈態(tài)度和“坐觀垂釣者”(《臨洞庭湖贈張丞相》)的僥幸心理。詩中充滿了嗔怨和牢騷,宋人劉辰翁認為,個中人則不堪卒讀而涕淚俱下矣。如果二人關系的確還比較投合,抑或王維也曾在其求仕活動中助過一臂之力,詩當有所反映,而不會出“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的激憤語,進而有“只應守寂寞,還掩故園扉”的反話。宋人憑此推測云:“右丞見其勝己,不能薦于天子,因坎坷而終。”(葛立方《韻語陽秋》卷14)如果此論成立,便可見二人更非“忘形之交”的關系了。斯蒂芬·歐文說得更直截了當:“王士源描述了一件軼事,說明孟浩然在京城時,曾以一聯(lián)詩博得王維和張九齡的贊賞,但他卻不說明孟浩然此時為何會在那里。王士源需要一個典范的隱士,于是孟浩然被塑造得適合這一模式?!雹?   無論如何,我們從這一贈一答的詩中實在看不到王孟關系有多么多么的密切,因為他們的人生理想、生活態(tài)度和心性趣尚上的差異,孟浩然距李白頗近而離王維甚遠。也正因為如此,王、孟詩歌即使外在戳記仿佛,而深層意蘊畢竟不同,性情所致也。筆者十分激賞斯蒂芬·歐文的說法:“王維和孟浩然的詩在表面上的相似,使得一些批評家和選詩家將他們聯(lián)系在一起??墒?,在他們對隱逸和風景描寫的共同興趣后面,卻隱藏著氣質和詩歌個性的根本區(qū)別。”③   —————————————   注釋:  ?、佗冖郏勖溃菟沟俜摇W文《盛唐詩》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89頁,第75頁,第77頁。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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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4-10-7 18:44:00 | 只看該作者

五、王維留別詩的人文精神   

歌德的《自傳》里關于詩人與時代關系是這樣表述的:“時代給予當時的人的影響是非常大的,我們真可以說,一個人只要早生十年或遲生十年,從他自己的教養(yǎng)和外面的活動看來,便成為全然另一個人了?!眲e林斯基的類似說法是:“越是優(yōu)秀的詩人,越是屬于他所生長于其中的社會,他的才能的發(fā)展、傾向、甚至特性,也就越和社會的歷史的發(fā)展緊密地聯(lián)系著。”⑵我們如此觀很是“優(yōu)秀”的王維的很是“優(yōu)秀”的送別詩,可否從其時代尋到直接而深刻的原因呢?   王維主要生活于唐朝的極盛時期,經歷了“開元盛世”的全過程,而且是這一時期度過了他一生最是年富力強的階段。唐王朝經安史之亂而元氣大傷,不久還是有了唐肅宗的中興之治,此時的王維已57高齡了。極盛時的大唐帝國,百夷臣服、諸邦來朝,王維的奉和應制詩里多有這種時代輝煌的描繪?!熬盘扉嬯H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和賈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的光明璀璨、儀態(tài)萬千的聲威形勢,正史上不乏記錄。在大唐極盛時朝度過青少年時期的偉大現(xiàn)實主義詩人杜甫,回憶起昔日的輝煌依然是一往情深的,其詩《憶昔》云:“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寶。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齊紈魯縞東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宮中圣人奏云門,天下朋友皆膠漆。百余年間未災變,叔孫禮樂蕭何律。……”百姓殷富,四方太平,國力極其強大,對生活于其間的每一個人來說,時代和社會的影響力必然是巨大而深刻的。特別是那種民族自豪感,國家榮譽感最能激生亢奮強梁的豪情和躇躊滿志的精神狀態(tài),使人充滿高度自信和飽滿的政治熱情,形成建功立業(yè)的社會習尚和風氣。當代的優(yōu)秀作家的優(yōu)秀作品中,對這種朝代的氣象和青春氣質必然有其優(yōu)秀的反應和反映。以王維的具體作品看,我們以為,其反應和反映不僅是積極的,而且是藝術的和優(yōu)秀的,表現(xiàn)出他“屬于他所生長于其中的社會”,并且“和社會的歷史的發(fā)展緊密的聯(lián)系?!蔽ㄆ鋬?yōu)秀,其不同題材和體式的表現(xiàn)便琳瑯各異,題旨亦多彩紛呈,但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均可縮影或折光盛唐氣象,表現(xiàn)時代的某方面本質。比如,其山水田園詩寫得特別的平和寧謐、恬適寂穆;應制詩則表現(xiàn)得十分的恢宏博大、瑞祥朗練;而他的邊塞詩充滿了強梁霸悍、勇力亢進的豪邁;他的以贈答酬酢為主要內容的送別詩,往往是通過直接對話的形式,主要表述關于功名、人生、世情和友誼等等的態(tài)度,曉理而通情,殷殷切切,生動地展示出盛唐人中的優(yōu)秀士子的那種特有的健康心理和高潔人格??傊?,我們可以從其作品中來推見時代對王維的深刻影響。   但是,王維何以大量寫作送別詩?王維的送別詩何以要如此寫?如果只是從時代上尋找一對一的簡單對應的解析,其結論絕對不會非常正確。以存在決定意識的辯證唯物觀來看,時代具有重要的外部影響力。然而,因為詩人主體的差異性,這種影響則必然是千差萬別的。這是主體的內部感受力所致。而這種感受力的差異,主要還是不詩人個體的學養(yǎng)和生性的因素,而是他的生平際遇及現(xiàn)時站位。   年齡略長于王,詩風與王維相仿的孟浩然,世有“王孟”之稱,而在留別詩的風格上則迥異于王維。孟浩然的寄懷留別之類的表現(xiàn)人我交往的詩,通常只是表現(xiàn)一種憾少知音、懷才不遇的感慨,并無比較深刻或厚重的思想內涵。他的《夏日南亭懷辛大》詩中“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的詩意,在其不少詩中頻頻出現(xiàn)。他冀盼朋友朝夕相伴,閑話清淡。本來就“知音”不多,而一旦再有走離,特別是當自己仕途失意而汗顏辭別,更有離世之慟,實在豁朗曠達不起來。其詩中除了多見這種愁情悲緒外,即是“欲濟無舟楫”的無奈態(tài)度和“坐觀垂釣者”(《臨洞庭湖贈張丞相》)的僥幸心理。詩中很少有如王維的那種對自身力量炫耀的信心,那種對自身價值肯定的勇氣,這正是其詩境和審美價值遠遜于王維的重要原因。孟浩然的《留別王維》詩云:“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歸。欲尋芳草去,惜與故人違。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只應守寂寞,還掩故園扉?!痹姷挠谜Z之沉痛讓我們聯(lián)帶起“凄凄慘慘切切”的形象,年已不惑“來游京師,應進士不弟,還襄陽?!北^無望而空自嘆歸,其詩籠罩著深深的失敗主義的陰霾。他的《送杜十四之江南》古人評云:“不勝歧路之泣。”詩云:“荊吳相接水為鄉(xiāng),君去春江正渺茫。日暮征帆何處泊?天涯一望斷人腸?!币廊皇亲肿蛛x淚,突不出悲傷怨懟的情感糾纏,迷惘于一時得失,情緒終究調整不起來,自沉于頹敗的消極之中。   美國心理學家克雷奇在《心理學綱要》里認為:“作為社會的產物,人不僅因環(huán)境的變化而發(fā)生動機的變化,而且在不同的社會情趣里表現(xiàn)不同的動機和價值?!北容^起時代影響的因素來,環(huán)境和際遇對于詩人性格和其詩歌的思想風格的形成,似乎尤顯得重要。達則意得志滿,性剛神揚,滿目云蒸霞蔚,而生兼濟天下豪情;窮則心灰意冷,氣短力虛,到處景慘情凄,而有獨閉柴扉之迷惶。王維的仕途雖不算十分通順,然比較起與官場尚未沾上邊的孟浩然來、比起頂多只做了一回高級倡優(yōu)的李白來、比起終日憂心忡忡而在政治上不得開展的杜甫來不知要強上多少倍了,更不是一貶再貶而困頓于荒遠瘴惡之鄉(xiāng)的柳宗元可比的了。在這種“環(huán)境”中的王維最容易為蒸蒸日上的時代氣息所熏染和鼓舞,而對前途充滿美好的想象,其性格中的樂觀精神和英雄氣質也最容易被激發(fā)和催生,形成他豁朗任緣的性格特點和生活行為方式,進而形成其詩歌的審美取向和風格特色了。   非常值得診視的是,我們可以在對于王維研讀中識其全人,并且為我們對澄清研究中的某種偏見和誤解提供了很是真實的感性資料。于是,我們可以形成這么三點基本看法:   第一,他不是一個閉關獨隱的世外高人。王維有著極其廣泛的社會交際活動,周圍在他身旁的是一代名士學人,從其記錄“交往”的詩中便可烈數(shù)出當代重要詩人的名姓如孟浩然、丘為、儲光羲、裴迪、張諲、綦毋潛、祖詠、盧象、李頎、錢起和王昌齡、高適、岑參、崔顥、杜甫等。杜甫《解悶》詩云:“不見高人王右丞,藍田丘壑漫寒藤。最傳秀句寰區(qū)滿,未絕風流相國能?!贝嗽姾芸陀^地也很具代表性地表明王維的成就、地位以及在當時的影響,表現(xiàn)了對王維的崇仰,反映出他們之間的交往關系。王維自己的許多送別詩亦“紀實性”地傳遞出他不僅樂于交往而且善于交往的信息,是個對迎來送往頗多熱情的人,且是個絕對的性情中人。   第二,他不是一個淡泊功名的入道禪師。在以上分析中,我們已鮮明見出,王維有著很強的事業(yè)心和功名欲,甚至不得比那些在我們的研究里定性了的愛國詩人、人民詩人和邊塞、戰(zhàn)士詩人來得弱,只不過是表達上的差異而已。因為他更注重于意象化和象征性的“含蓄”,一向是將題旨深掩起來。而其送別詩則相對的裸露和截直,讓我們對其心志與為人有了個不須爭議便可同識的清晰概念。   第三,他不是一個獨囿山水的“跛足”詩人。《史鑒類編》里以描寫來評王詩:“王維之作,如上林春曉,芳林微烘,百囀流鶯,宮商迭奏,黃山紫塞,漢館秦宮,芊綿偉麗于氤氳杳渺之間。真可謂有聲畫也?!边@無疑是抓住了王維詩歌的形式美的特征,然而,只是部分詩的特征。而這部分詩的特征,為歷來的句摘家們所充分突出,為歷來的詩論家們所積極張揚,甚至極端地夸大了其思想上的消極面,把他定性為“山水詩人”。王維的送別詩則讓我們清醒地看到王維非山水田園詩的另一付筆墨,看到了非淵泊澄寂的另一種境界和另一種風格。  ?。ùm(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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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4-10-7 18:45:00 | 只看該作者

六、王維留別詩的藝術價值   

王維的送別詩,與他的山水田園詩、邊塞詩一樣代表了盛唐詩的最高成就??梢院啦豢鋸埖卣f,此前此后的送別詩作者少有望其項背者。這也是他與李白、杜甫“三分鼎足”(王世貞《讀書后》卷三)的整體實力的一部分。而這一部分作品在藝術上的開拓和創(chuàng)新也是很突出的。   王維的留別詩一反悲愁哀怨傳統(tǒng),其格調之高而迥非常人,而表現(xiàn)出樂觀豪邁的精神風貌。江淹《別賦》云:“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彼诿枋隽烁鞣N離別的悲苦情狀之后歸納出這樣的一般性結論:“有別必怨,有怨必盈。”臨歧分手,再會難期,兇險不卜,“一去數(shù)千里,何當還故處?”本來就是很容易引發(fā)悲愁的特定情境,加上這種離別又往往發(fā)生在我或友或我友均失意的時候,因為境況尷尬而凄然相別,這就更是悲上加悲,愁中有愁了。然而,為歷來比較多的詩評家所確認為多愁善感的詩人王維,則一反常態(tài),高度的事功自信,熱烈的政治情緒,使王維把任何一種生活內容和形式都看成是一種機遇,自然也包括自古而悲的離別。因此,以哀婉凄怨為傳統(tǒng)為正宗的送別詩,卻讓他寫得踔揚風發(fā)、意氣慷慨。這類詩基本上是樂觀情緒為主調和基調的,即使也有些傷感情調的流露,其調子也并不凄愴,比如《送楊少府貶郴州》、《齊州送祖三》、《送孫二》和《送友人南歸》等,創(chuàng)設的是一種嘆婉憾惜的情氛,越讓人覺得交誼藹然,依依情篤,而不是陷人于酸楚黯然的傷感深淵,實則上也是其生命處于尖銳狀態(tài)時燦然迸發(fā)的一種郁勃悲慨的力和美?!稑酚洝繁酒分姓J為:“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以緩;其喜心感者,以聲發(fā)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厲;其敬心感者,其聲直以廉;其愛心感者,其聲和以柔?!币簿褪钦f,以什么樣的“心”去“感”之,其詩便氳氤起什么樣的情緒色彩,而其思想境界和風格特色亦便大不一樣的。如果說這概括了詩歌創(chuàng)作的一般規(guī)律的話,我們則可以反過來推測而得知王維感于離別的是一種什么樣“心”了。   悲音易好,似乎是自古而然的定論。嵇康《琴賦·序》中說:“琴賦其聲音,則以悲哀為主;詩美其感化,則以垂涕為貴?!蓖蹙S則以一反其以悲為美、以悲為正宗的傳統(tǒng)詩美觀,而在本應該悲切哀怨的題材中以創(chuàng)新性處理,表現(xiàn)出另一種審美情趣和認知方式,壯音也同樣的好,形成了其送別詩慷慨激切、格調奇高的特點,實在可視為對于詩美學的重大發(fā)展,在詩歌發(fā)展史上有著特殊的意義。王維《送秘書晁監(jiān)還日本國并序》寫得很出色,他在序中表達了他“文治”外交的觀點:“海東國日本為大,服圣人之訓,有君子之風。正朔本乎夏時,衣裳同乎漢制。歷歲方達,繼舊好于行人;滔天無涯,貢方物于天子?!覠o爾詐,爾無我虞。彼以好來,廢關弛禁。上敷文教,虛至實歸。故人民雜居,往來如市?!敝袊瞬恍卸Y教,那就無異外族人;外族人而能行禮教,不妨將它們視為中國人。所以王維在詩序中是對日本有人能行禮教表示贊賞,視為朋友,在遙遠異國的友人回國之時王維以詩作別:   積水不可極,安知滄海東。九州何處遠,萬里若乘空。向國唯看日,歸帆但信風。鰲身映天黑,魚眼射波紅。鄉(xiāng)樹扶桑外,主人孤島中。別離方異域,音信若為通?   一路經歷盡在想象中,誠如詩序中所云:“鯨魚噴浪,則萬里倒回;首乘云,則八風卻走。扶桑若薺,郁島如萍。沃白日而簸三山,浮蒼天而吞九域。黃雀之風動地,黑蜃之氣成云。淼不知其所之,何相思之可寄!”雖未親歷,卻寫來歷歷如畫。古典詩詞寫大海景色并不多見,而且寫出大海如此氣勢的又更是罕得。尤其是詩中“語不涉難,已不堪憂”(司空圖《詩品》)的表述藝術,使此詩更能調動人置身其間的想象,而產生深長含涵的感動。   送別詩便于對話,便于表現(xiàn)人類最純真的情感而感人至深處,可是,送別詩也最容易沼淖于情緒低調、境界局促的抒情里,而不能自由地多視角地展示社會生活內容,并且易于造成抒情形式的單調一律。而王維大量寫作送別詩,除了他確實有著比較多的社會交往和生活內容外。更主要的是他還是比較看種這種題材處理上的靈活性和自由度的。詩人直面現(xiàn)實人生,寄慨于送別,在表現(xiàn)人我之間的關系的過程中,乘機詠吟性情,抒陳心志,使題旨超出了一般性的私我格調而得以充分的開拓和升華。他的這些送別詩,表現(xiàn)出很強的記實意味,生動而真實地展示出廣闊的社會生活圖景和豐富多彩的大自然。詩中臨別執(zhí)手、行旅途中、別后相思等等場景極為生活化,也極有動畫感。這些都成為我們研究詩人社交活動的年譜性材料,自然也具有頗高的了解盛唐風俗人情的認識價值。   朗吉弩斯《論崇高》第35章中這樣寫道:“大自然把人放到宇宙這個生命大會場里,讓他不僅來觀賞這全部宇宙壯觀,而且還熱烈地參加其中的競賽,它就不是把人當作一種卑微的動物……”王維展示大自然的用心是否同此?回答應該是肯定的。他詩中所呈設的人物活動背景,如驛道古戍,大漠風煙、蜀地景境、商洛形勢等等的山川市井,皆是盛世面影,具有“大會場”的恢宏闊大,我們可來試看他的《送梓州李使君》詩:   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   山中一夜雨,樹杪百重泉。   漢女輸橦布,巴人訟芋田。   文翁翻教授,敢不倚先賢。   此詩撇開送別現(xiàn)象,而以生花之妙筆合力去描繪蜀地梓州的奇秀以及與之相關的民情和史典,呈現(xiàn)出一個令人心動神往的絕佳境地,那是怎樣的一個大有可為的人生舞臺??!那是怎樣的一個“可參與其中競賽”的“生命大會場”呵!對于大自然、對于命運,不是被動的、順從的、馴服的“卑微動物”般的適應,這便是王維的這些送別詩給予我們頗有價值頗有意義的啟迪!   王夫之評論王維的《送梓州李使君》詩云:“右丞工于用意,尤工于達意,景亦景,事亦意,前無古人,后無嗣響,文外獨絕,不許有兩”(《船山遺書·唐詩評選》)。而如此詩中“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山中一夜雨,樹杪百重泉”的狀物體性之妙言秀句,在王維的送別詩中俯拾皆是:   天寒遠山凈,日暮長河急。(《齊州送祖三》)   遠樹帶行客,孤城當落暉。(《送綦毋潛落第還鄉(xiāng)》)   檣帶城烏去,江連暮雨愁。(《送賀遂員外外甥》)   遠樹蔽行人,長天隱秋塞。(《別弟縉后登青龍寺望藍田山》)   野花開古戍,行客響空林。(《送李太守赴上洛》)   孤鶯吟遠墅,野杏發(fā)出郵。(《送徐郎中》)   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送邢桂州》)   詩句中往往一兩個字眼,就使性情全出,令千古蜂注者激賞不已。善寫景者,正因為深于情也。耽于性情的王維充分發(fā)揚其寫景之長,將本來以表現(xiàn)情懷為主的送別詩推向一個新的境界。古人送別詩中已出現(xiàn)了景物描寫,魏晉以來以景象烘托的寫法也已趨成熟,這方面的代表是曹植,其詩如《送應氏》、《贈白馬王彪》等;還有的便是鮑照與何遜。初唐王勃的有些送別詩將情融入景中,也已達到了渾然無跡的化境了,而王維的開拓性和發(fā)展性的建樹更有其突出的表現(xiàn)。   從王維送別詩中我們可鮮明地看出,詩人已不是純然而表層地感知外物,而且全然不是一種客觀的寫實態(tài)度和作法,這是他儼然區(qū)別于陶潛和謝靈運寫景的。詩人以物觀物,十分注重審美主體的心理感受,其內在情緒在尋找對應物的過程中表現(xiàn)出相當積極的狀態(tài)而外射,同化景物,使之成為其特定心態(tài)的藝術符號。比如,送別場景自古黯傷凄怨,而王維筆下則時多“英雄氣象”。即便是為歷來詩人談之色變的邊塞,“冰雪截肌膚,風飄夫止期。百里不見人,草木誰當遲。”(王粲《七哀詩》)“凝冰結重澗,積雪被長巒,陰雪興巖側,悲風鳴樹端?!保憴C《苦寒行》)然而,卻讓王維表現(xiàn)出渾雄奇瑰的另一番景象:“沙平連白雪,蓬卷入黃云”(《送張判官赴河西》);“黃云斷行色,畫角起邊愁”(《送平淡然判官》);“蒼茫秦川盡,日落桃林塞”(《送魏郡李太守赴任》)……詩人潛在的用世情緒頑執(zhí)地規(guī)范著他的審美取向和意象創(chuàng)制,外顯為具有強烈個我色彩的審美形態(tài)。根據(jù)某種精神情感的需要,詩人憑借自己的生活經驗和內心理想模式,“站在絕對自由的心境上”,通過豐富的想象,創(chuàng)造出一種“客觀”的情境,這是一種能動地創(chuàng)制的一種新境,王維的《送梓州李使君》、《送楊長史赴果州》和《送張五諲歸宣城》便相當?shù)湫?。以送楊長史為例,全詩八句,王維用前六句虛擬入蜀之路的險阻、荒漠和漫長的虛境,巧妙地避開了最易流于一般化寫法的送別現(xiàn)場實境舊局。“鳥道一千里,猿啼十二時?!痹O身處地地擬境,而不是一般性的泛泛抒情,愈見其對于遠宦之故人的關切牽掛之情的至深至真,似乎也要比“隨風直到夜郎西”的情辭更易于媒觸讀者的想象。此詩的末兩句:“別后同明月,君應聽子規(guī)”,亦以景結,寓意深籍,黃生說評論云:“說兩地別情,凄楚已極,卻只以景語出之,寓意俱在言外,筆意高人十倍?!保ā对鲇喬圃娬肪硪唬┱\哉斯言!   送別詩不言其別情而通篇以景具象,這在此前,即使是此后都不多見,我們已在《臨高臺送黎拾遺》、《送楊長史赴果州》詩里見到這種創(chuàng)新,再如《送賀遂員外外甥》:   南國有歸舟,荊門泝上流。   蒼茫葭菼外,云水與昭丘。   檣帶城鳥去,江連暮雨愁。   猿聲不可聽,莫待楚山秋。   通篇皆景語,一切的景象都高度的情緒化了,形成豐富而流動的意象群,創(chuàng)設出一種觸發(fā)人們情感體驗的意境。前四句想象被送之人溯江而上時的情景,這是王維送別詩中常見的思路,虛想情境,寓意言外。被送之人已遠而不見,然而,詩人依然為其而惴惴不安,心隨檣帆而遠去,愁如煙雨而俱生,從送別的角度來遙想,情在景中,景隨情化。自荊門溯江而上三峽的艱險,畢竟大不同于順江而下的“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輕易,兩岸猿聲啼愁,可以設想旅途艱難,于是,詩到最后才有一句“莫待楚山秋”的關照,也是全是景語,別意離情全以境出之,勝過直接出語之千百。這種生活常景,最易引發(fā)人們的深切感受,而生成珍情重誼的愛心。施補華說王維的這類詩:“所謂語短意長而聲不促也,可以為法?!保ā秿s傭說詩》)   可以說,王維送別詩高于他人的一個關鍵所在,即在于他擅于景,亦具有以景出情的審美自覺,心與境接,情與景偕,其筆下之景發(fā)揮出情語所不可替代和比擬的功用。真正是,非深于情者,而不能有此景;而非長于景者,不可體此性。   從中國美學的詩品與人品相統(tǒng)一的審美價值原則看,王維的送別詩也屬于上乘品級的藝術。我們對于他的送別詩的研究,更重要的出發(fā)點,正在于他的非淵泊虛靜的一面。其送別詩在以獨特形態(tài)折射盛唐氣象的過程中而表現(xiàn)出來的樂觀豪邁的基調和慷慨激切的風格,以及對于送別詩的開拓性貢獻,固然有其時代的社會歷史的因素,可是我們更看重其人品、學養(yǎng)及生平際遇的綜合作用。   —————————————   注:  ?、啤秳e林斯基論文學》新文藝出版社1958年版,第22頁。  ?、恰段鞣矫缹W家論美和美感》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第48頁。 (續(x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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