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雷桂芳名字的發(fā)現(xiàn)及其書印特色

       因?yàn)槔坠鸱急救说暮灻髌妨鱾骱苌伲又淙似渥鲝奈匆娪谥?，所以其名很少有人知道。筆者雖然搜集了不少他的代筆資料，以及他本人簽名的兩件作品，但那時(shí)并不知道他是代筆人。直到寫作此文時(shí)，其名才引起筆者的注意，發(fā)現(xiàn)他很可能就是代筆人。其署名作品如下：

（一）花鳥、清供圖筆插（圖1），一題：“古瓶一座有奇材，百卉隨人信手栽。黃銘光作?！币活}：“枝頭鳥語風(fēng)聲醉，落花流水皆文章，雷桂芳書?！逼鞯子邪孜挠。骸肮饩w年制”。

（二）山水溫酒壺（圖2），一題：“江湖滿地一漁翁。庚寅（光緒16年）之冬以為紹基大兄大人雅玩，雷桂芳作?！币活}：“萬木青山外，江清月近人。紹基自制?！? 

       黃銘光其人其作，人們大約都知道，只有第二件上款中的紹基其人，不知是否汪紹基。汪紹基，工山水、人物，主要活動(dòng)于光緒十四至十七年之間。其作品數(shù)量，比黃銘光少得多。

        從書法上看，第一件當(dāng)為雷桂芳早期作品，其書寫時(shí)間約在光緒十四年或稍前。此時(shí)雷桂芳的書法，用筆灑脫迅捷而流暢，提按表現(xiàn)明顯，點(diǎn)畫的肥瘦、粗細(xì)、輕重變化，對(duì)比強(qiáng)烈，轉(zhuǎn)帶細(xì)如游絲，具有很強(qiáng)的節(jié)奏感；第二件作于光緒十六年，是目前所見雷桂芳唯一的一件瓷畫作品，而書法較之前作稍顯厚拙，很少再有細(xì)筆了。其實(shí)，這種風(fēng)格的變化起始于光緒十五年。

可見，雷桂芳的代筆書法，除了光緒十四年用筆明顯不同外，其他光緒十五年以后的代筆，在用筆及風(fēng)格上差別不大。其書法最明顯的特色，就是字態(tài)、字勢與眾不同，如“時(shí)”字寫法有四種，兩種簡化字，兩種繁體字，而字態(tài)各不相同；“作”字則有三種，有草書字和行書字，以行書字右邊有一點(diǎn)者為最常見。又如“鳥”字上邊的第一筆原為撇畫，卻作點(diǎn)畫，形成反勢；“為”字中間本是一長撇，他竟將長撇改為短撇。此外，如左右結(jié)構(gòu)的“仿”、“信”及草書“頭”字，其左右兩邊起筆和收筆之間的轉(zhuǎn)帶，細(xì)如游絲。不同的還有“初”、“寫”、“多”等字，都很有特色。這些字結(jié)構(gòu)緊結(jié)，欹正相生，起筆以露鋒和一拓直下為主?？傊?，雷桂芳的書法，用筆善于變化。

        雷桂芳代筆題款中的印章，以白文 “貝”及“印”字為最常見，少數(shù)是雙“貝” 字及“生”、“臣”等圖章，而引首章則為魚形或樹葉形。這些印章，又以單雙“貝” 字及引首章為獨(dú)具特色。這也是一種讓人識(shí)別的標(biāo)志，可以用來幫助我們識(shí)別雷氏的代筆。

二、雷桂芳的代筆時(shí)間及其被代筆畫家概況

目前發(fā)現(xiàn)由雷桂芳代筆的畫家，約計(jì)20人，其代筆情況如下：

（１）黃銘光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14、15、18、19、20、21、22、25年。

例如：山水、花鳥方瓶（圖3）、山水、花鳥方筆筒（圖4）、山水酒燙（見《中國民間淺絳彩瓷圖鑒》第98頁）。

黃銘光，齋號(hào)款：吟香書屋、吟梅書舍、守素軒、宜雅草舍、碧歧山房。工人物、花鳥、山水，活躍于光緒三至三十四年之間。題款除了雷桂芳代筆外，還有他人代筆。

（２）陸清標(biāo)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15年。

例如：花鳥方格洗（圖5，見《中國近代名家彩繪瓷畫圖典》第149頁）。

陸清標(biāo)的作品，較為罕見。工博古、花鳥、山水、人物、金魚，活躍于光緒十至十六年之間。

（３）陸清榆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15年。

例如：博古海棠盆（圖6，見《淺絳彩瓷品鑒》第90頁）。

陸清榆的作品，僅見于此，十分罕見。

（４）李友梅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14、15年。

例如：人物瓷板（圖7，見《淺絳彩瓷品鑒》第87頁）、花鳥瓷板（見《淺絳百家》第147頁）人物圓瓷板（見《中國晚晴淺絳彩瓷器》第317頁）。

李友梅，字小軒，一字香亭。齋號(hào)小軒書屋。工人物、山水、花鳥，活躍于光緒十三至二十三年之間。人物曾受任煥章影響。其名小軒氏，最早載于民國黃矞《瓷史》。

（５）朱少泉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16年。

例如：山水帽筒（圖8）。

朱少泉，工人物、花鳥、山水，活躍于光緒五至二十一年之間。光緒十八至二十六年，朱少泉曾為余煥文、徐義茂、何子林、高恒生、顏筱云代筆。雷氏為其代筆，僅見于此。

（６）雷桂泉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16、17、18、19年。

例如：山水花鳥花盆（圖9）、仕女盤（見《淺絳百家》第162頁）、仕女茶盤（見《中國晚晴淺絳彩瓷器》第493頁）。

雷桂泉，字汝丹，齋號(hào)汝丹山房。工人物、花鳥、山水，活躍于光緒十六至二十二年之間。

　 （７）雷光亨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17、19、20、21、22、30、34年。

　　例如：人物帽筒（圖10）、人物壁瓶（見《新派粉彩名家作品集》第64頁）、山水煙缸（見《淺絳百家》第165頁）、山水瓷板（見《景德鎮(zhèn)彩瓷三百年》第76頁）、光緒34年人物茶盤（見《淺絳彩瓷品鑒》第178頁）。

雷光亨，工人物、花鳥、山水，活躍于光緒十六至三十四年之間。人物曾受任煥章影響。

（８）黃汝銘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17、25、27、28、30、31、33、34年；宣統(tǒng)1、2年；民國1、2年。

例如：粉彩仕女罐（圖11）、墨彩仕女方瓶（圖12）、仕女帽筒（見《淺絳彩瓷品鑒》第166頁）。

黃汝銘，又名黃益豐。工人物、山水、花鳥，活躍于光緒十八至民國七年之間，尤以工筆粉彩仕女最為常見。其光緒十九之作，還有朱少泉代筆。

（９）徐義茂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17、18年。

例如：花鳥提壺（圖13）。

徐義茂，號(hào)立雪主人。工人物、花鳥、山水，活躍于光緒十四至二十七年之間。其光緒十九年之作，亦有朱少泉代筆。

（１０）□泰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17年。

例如：人物蓋缸（圖14）。

□泰，作品十分罕見，其人及其作僅見于此。

（１１）湯義順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19年。

例如：山水花瓶（圖15）、山水瓷板（圖16，見《景德鎮(zhèn)彩瓷三百年》第58頁）。

湯義順，工粉彩細(xì)筆山水，作品十分罕見，活躍于光緒十九至二十二年之間。

（１２）何子林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19年。

例如：花鳥一品鍋（圖17）、花鳥花盆（見《中國近代名家彩繪瓷畫圖典》第134頁）。

何子林，齋號(hào)款：珠山第一軒。工人物、花鳥、山水，活躍于光緒十二至二十九年之間。人物曾受任煥章影響。其光緒十九至二十四年作品，還有朱少泉代筆。

（１３）喻春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20、22、23、24、25年。

例如：山水、花鳥六方花盆（圖18）、花鳥碗（見《淺絳百家》第108頁）、山水瓷板（見《中國晚清淺絳彩瓷器》第287頁）。

喻春，字子良。齋號(hào)款：碧云別墅、碧云軒、碧云居、翠云軒、翠云別墅、煮石齋。工花鳥、山水、人物，活躍于光緒十七至宣統(tǒng)元年之間。人物曾受任煥章、汪介眉影響。喻春的款字紛雜繁多，其晚期書法又受到汪友棠影響。其光緒十六至十七年作品，還有蔣玉卿代筆；其光緒十七至十九年作品，還另有他人代筆；其光緒二十年作品，還有盧炳輝代筆。

（１４）吳士鑒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21年。

例如：人物茶盤（見《瓷上文人畫：晚清民國淺絳彩瓷》第28頁）。

寫有吳士鑒款的作品，僅見兩件。除上舉人物茶盤外，另一為刻瓷花卉《三仙圖》筆筒，皆作于光緒二十一年乙未（1895年）夏月。值得注意的是，吳士鑒不是瓷器的書畫者，而是瓷器的定制者和持贈(zèng)人（詳見下文）。

（１５）楊紫卿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23、24、25、26、27、28、29、33年。

例如：花鳥粥罐（圖19）、人物茶杯（圖20）、花鳥溫酒壺（見《中國近代名家彩繪瓷畫圖典》第98頁）、花鳥及人物粥罐（見《中國晚清淺絳彩瓷器》第469頁）。

楊紫卿，齋號(hào)款：宜雅室。工花鳥、人物、山水，活躍于光緒十七年至民國十二年之間。除雷氏代筆外，其光緒三十年至民國元年作品，還有他人代筆。

宣統(tǒng)辛亥仲夏及初秋月，楊紫卿所作《一經(jīng)教子》、《名士風(fēng)流》參壺及《嬰戲圖》鏤空帽筒，效仿馬慶云之人物；民國乙卯秋月及丁己冬月，義順太所作《丹成道升》參壺及《男兒立志》粥罐，效仿楊紫卿之人物，皆頗為神似。民國后期，其作品風(fēng)格大變，題材大都通俗，筆墨也趨于工細(xì)和僵化，汪照黎亦如此。這些作品，很可能是弟子偽托。

（１６）鄭茂泰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27年。

例如：花鳥煙缸（圖21）、花鳥筆筒（見《中國近代名家彩繪瓷畫圖典》第148頁）。

鄭茂泰，一作茂太。齋號(hào)款：珠山第一軒（江永源、何子林、玉山、義美合、詹永成、啟順等，都曾署此齋號(hào)款）。工花鳥，作品較為罕見。

（１７）胡正發(fā)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28年。

例如：仕女、清供圖方隔筆洗（圖22）。

胡正發(fā)，工人物、山水、花鳥，活躍于光緒二十八年至民國初年。

（１８）徐永豐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30年、宣統(tǒng)2年。

例如：仕女茶杯（圖23）。

徐永豐的作品，較為罕見。工粉彩仕女，活躍于光緒三十至宣統(tǒng)二年之間。

（１９）范永興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33年。

例如：人物提壺（圖24）。

范永興，字松亭。工仕女、山水、花鳥及獅子，活躍于光緒三十三至民國十二年之間。

（２０）無名氏

被代筆時(shí)間：光緒34年。

例如：人物方茶盤（圖25，見《淺絳彩瓷品鑒》第178頁）。

此畫未署繪者款，不知何人所作。上署朱益藩敬贈(zèng)，當(dāng)為持贈(zèng)人，而題款則由雷氏代筆。

三、關(guān)于代筆署款中的“楊紫卿”與“楊素卿”的問題

       雷桂芳書法的另一個(gè)特色，就是以行書為主，間有一二草書字，如“花”、“香”、“紫”、“頭”、“滿”、“紅”、“夏”等字，往往寫成草書。據(jù)考，凡楊紫卿名款中有草書“紫”字的，都是雷桂芳的代筆。由于一般人不識(shí)草書，再加上“紫”與“素”的草書又是形似字，以致有些人誤以為是“素”字。

目前的學(xué)界與藏界，就有不少人把楊紫卿的名字誤認(rèn)為楊素卿。為此，筆者曾發(fā)帖加以說明和探討，因當(dāng)時(shí)所舉字例并非出自雷桂芳之手，故兩者之間有點(diǎn)差異，不能使讀者準(zhǔn)確辨認(rèn)。此次搜求雷桂芳的代筆資料時(shí)，筆者終于找到了兩個(gè)有力證據(jù)：

（一）胡正發(fā)粉彩仕女、清供圖方隔筆洗（見圖22），一題：“畫臨黃子久，花插紫丁香。壬寅（光緒28年）。”一題：“美色清華。壬寅初夏，胡正發(fā)作。”

（二）雷桂泉人物煙缸（見圖26），上題：“蒼松作主人，紫芝稱上客。壬辰（光緒18年）仲秋，雷桂泉作。”

      這是雷桂芳代筆的兩件作品，其中有兩個(gè)“紫”字，都是草書。這兩個(gè)草書“紫”字，就是最清楚的例證。由此可見，與楊紫卿名款中的草書“紫”字完全一致。

據(jù)筆者初步考查，楊紫卿的作品題款大約有三種：一是楊紫卿本人題寫，時(shí)間有光緒二十二、二十九、三十、三十三年，宣統(tǒng)元年及民國四、六年等等；二是雷桂芳代筆，時(shí)約光緒二十三至三十三年；三是另有他人代筆，時(shí)約光緒三十年至民國元年。這人未知其名，其總的代筆時(shí)代約為光緒三十年至民國八年。

       至于楊素卿作品，筆者在網(wǎng)上僅見一件粉彩工筆仕女，其風(fēng)格和胡正發(fā)粉彩仕女方隔筆洗相同，書款則為楷書，可惜此作未能檢出。但其書畫與楊紫卿全無相同。

四、關(guān)于代筆署款中的“書”與“并書”的問題

筆者在探求代筆真相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有時(shí)代筆者為求題款章法妥帖，竟然還在畫師名下添加“并書”二字，其例如下：

（一）蔣錫臣代筆的許品衡花鳥帽筒（見《中國晚晴淺絳彩瓷器》第202頁）。

（二）蔣錫臣代筆的方秀之人物帽筒（見《淺絳百家》第122頁）。

（三）  朱少泉代筆的何子林人物瓷板（見《中國近代名家彩繪瓷畫圖典》第21頁）。

（四）  盧炳輝代筆的喻春山水、花鳥方盒（圖27）。

        而雷桂芳的代筆卻出現(xiàn)了另一種：“書”，即上舉吳士鑒的人物茶盤，款曰：“時(shí)在乙未（光緒21年）夏仲，以為申如仁兄清玩，吳士鑒書”。此作載于子午源《瓷上文人畫：晚清民國淺絳彩瓷》。該書作者以為，吳士鑒（1868—1934），近代金石學(xué)家、藏書家。浙江杭州人。光緒十八年（1892年）壬辰科中進(jìn)士，殿試高居第一甲第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編修，官至侍讀。后曾任江西學(xué)政、資政院議員、清史館撰修。筆者亦以為很可能如此。證據(jù)是刻瓷花卉筆筒，上題：“三仙圖。乙未（1895年）夏月，朵軒仁兄年大人雅玩，弟吳士鑒持贈(zèng)?！钡卓顬榍嗷瑫骸按笄骞饩w年制”。因?yàn)樵摴P筒的題款有吳士鑒稱朵軒為“年大人”，即同年大人，這就表明二人同為光緒十八年（1892年）壬辰科之進(jìn)士。吳士鑒持贈(zèng)，表明了他是持贈(zèng)者，同時(shí)也說明他不是瓷器的書畫者，實(shí)為定制者。

       同樣的，上舉人物茶盤亦并非吳士鑒自書，而是出自雷桂芳之手。因?yàn)椋阂皇谴丝钭峙c黃銘光的山水酒燙（見《中國民間淺絳彩瓷圖鑒》第98頁）完全一致，可見都是雷氏同時(shí)（乙未夏仲）代筆；二是從吳士鑒的簡歷就可知，他不可能為眾多的藝人代筆；三是他的書法從網(wǎng)上亦可查看到，完全與此不同。所以，吳士鑒不是是瓷器的書畫者，只是定制者和持贈(zèng)人而已。

與此相類的例子，還有光緒十五年“曾熙作”人物六方鏤空帽筒（見《收藏界》2012年第10期第51頁）。其款書實(shí)為蔣錫臣代筆，并非名人曾熙所書畫。這兩例與上面“并書”例不同，不是為了題款章法的妥帖，而是用語更顯率意。可見，以上代筆題款，單從表面文字上看“真?zhèn)巍彪y分，倘若不加以分辨而盲目相信，就會(huì)上當(dāng)了。

參考資料：

1.趙榮華《瓷板畫珍賞》，上?？茖W(xué)技術(shù)出版社，1999.12

2.梁基永《中國淺絳彩瓷》，文物出版社，2000.03

3.余錢程《中國民間淺絳彩瓷圖鑒》，浙江攝影出版社，2002.11

4.陳建欣.穆青.劉正波《淺絳彩瓷畫》，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03

5.智曠《晚清民間淺絳彩瓷賞鑒》，杭州出版社，2004.04

6.劉楊《淺絳彩瓷品鑒》，江西教育出版社，2005.03

7.徐錦范.熊寰《中國近代名家彩繪瓷畫圖典》，學(xué)林出版社，2005.10

8.子午源《瓷上文人畫：晚清民國淺絳彩瓷》，浙江大學(xué)出版社，2006.04

9.曹新吾《新派粉彩名家作品集》，河北美術(shù)出版社，2006.09

10.胡越竣.陳樹群《淺絳百家》，中國美術(shù)學(xué)院出版社，2008.10

11.徐錦范.陳兵《中國晚晴淺絳彩瓷器》，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1.12

12.陳樹群《采芝壽世——曾熙帽筒賞析》，《收藏界》，2012.10

轉(zhuǎn)自新浪醉璞博客，原文標(biāo)題《雷桂芳代筆題款探索——兼論楊紫卿及“書”與“并書”的相關(guān)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