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義山東麓西嶺的五門，輝山的峽谷，陽家的毘帽峰，人稱風景秀絕，可冠衡岳。神往已久，一直渴望有這樣的一次行旅。久雨的四月，再不放晴恐怕會辜負這個人間四月天。恰好月中旬后，天氣轉(zhuǎn)晴，姐的同學(xué)弘山發(fā)出了邀請，約我們?nèi)ミ@幾個地方游玩，大家積極響應(yīng)，呼親喚友，結(jié)伴成行。

周六（4月18日）清晨，風和日麗，氣候宜人。約好的幾臺車從城東出發(fā)，魚貫而行，浩浩蕩蕩，首尾不能相應(yīng)。約半個小時，至西嶺境，直奔五門。五門是一個村的名字，不曉得是不是因有五條門而得名。邀我們來玩的弘山兄是一個生性灑脫懂得生活的成功男人，五門正是他的家鄉(xiāng)。這里的氣候土質(zhì)適宜種稙藥材，當?shù)卮迕裼性谏郊故珠g的薄土層里種植牡丹、芍藥的傳統(tǒng)，每年的這個季節(jié)，正是花開的時候。

五門的山并不雄偉，但山勢崄峻，道路曲折，莫可名狀。車隊一路層級盤行而上，約二十分鐘到了五門的一個土村子。一下車，就見到了一排長長的抖墻屋，古樸、原始、自然地沒入在群山茂林之中。我想，這里住的村民，怕是過著神仙居一樣的日子吧！出了村子，左邊一條鳥道曲徑通幽，可至山頂，右邊一條長長的石磴路，有百十來磴，向下延伸到一口古井，一簇山花靜靜地開在古井旁的石崖上。其他人早沿著村子左邊的石頭鳥道往上爬，我和老婆顧不得他們的喊，抓緊時間拍照。土屋、石磴、古井、茂林、山花，如此美景，還有那天精心穿了靚衣的老婆，業(yè)余的攝影水平也會成為專業(yè)。我把從石磴上款款而下的老婆拍得好迷人，恐怕五門山頂美貌的芍藥仙子也會嫉妒她！

上山的小道掩映在草藤山樹之間。兩邊灌木怪石夾道，荊棘密布，低頭蛇行，如入綠幕幽林之中。這是一條就地取材但又不像精心修整出來的石板石頭路，有不知名的細草藤蔓，從鱗峋的石護坡縫隙中伸出頭來，青茐可愛。曲徑古樸自然又迷人。路崖下樹葉隨著樹枝伸上來，有的剛露新芽，葉如清明前的茶，有露珠晶瑩剔透似要從新葉上滑落，間或有一簇簇的野花開得正艷，似有幾分嬌羞，異香誘人。

沿著蛇形小徑盤旋而上，至山頂突感高敞空豁，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的矮石林。峰頭土石，隨地而異。磷石亂疊，如削如刻，有的如筍直挺，有的如鐮側(cè)臥。石林的翠綠叢中芍藥插天，艷如桃杏，朵朵撲入眉宇。此時牡丹已經(jīng)開謝，芍藥還未全放，不過也小有規(guī)模，紅的、白的、粉的，嫵媚嬌羞，爭奇斗艷。有的芍藥直面盛開，大如茶碗，似初生孩童的笑臉；有的從石頂后露出，宛如古時女子頭上的發(fā)髻?？上Ы裉靵淼拿廊颂啵蝗粊砼囊环笆废嬖葡忝呱炙幰稹币彩且粋€不錯的攝影創(chuàng)意。芍藥花位列“六大名花”之一，“五月花神”當之無愧?；廊绱耍钊诵臅缟疋?。美哉！樂哉！

今天來五門觀花的游人絡(luò)繹不絕，人比花多。幾次想詢五門這座山的名，人群中一直沒找到弘山。想到這山與下午要游的輝山遙相呼應(yīng)，于是開玩笑與姐說，就叫“弘山”吧，也算是我對弘山兄熱情接待表示的一點謝意！回來后，晚上與國良兄聊起五門，知道五門是雅寧兄、老醋魚他們最先來采風攝影并宣傳，資源共享，讓五門深閨人盡識。聊起五門的山名，國良兄早就給取了名叫“空中花園”，這名取得好呀！更貼實景，且已為當?shù)丶坝慰徒邮堋Ｏ雭碜鍪裁炊嫉贸迷?，連給山取名，國良兄也捷足先登了，讓我引以為憾!后發(fā)微信詢弘山，得知此山叫“峰巖山”， 看來當?shù)卮迕褚彩侨∶呤帧Ｏ麓蔚眉s個花期，邀國良兄、當?shù)刭t達及我之流到五門山頂來場“五門論名”之會。

觀花太過流連，饑腸早已轆轆，不得不依依惜別芍藥仙子。好在弘山兄早已安排妥當，就餐輝山一農(nóng)家飯店。驅(qū)車南行輝山，穿行于大義山東麓的群山峻嶺之間。此時我忽然想起大義山西麓的廟前，那里喀斯特地貌發(fā)育較充分，像一個豐姿卓約的婦人，讓人愛之歷久彌堅；羅橋湯市的喀斯特地貌掩映山林，更像是一個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的村姑，難得一見；而東麓西嶺這里的喀斯特地貌，就像一個正在發(fā)育情竇初開的少女，讓人愛之憐之，舍之不得！

輝山已過常寧、桂陽界。餐后西去約十余里，遠遠望見前面山路旁兩塊巨石層疊，懸于山崖邊，讓人疑為電視劇《紅樓夢》片頭石取景之地。至疊石處下車，不想“勤勞”的當?shù)厝?，竟然在疊石前又用水泥仿了塊巨石。畫蛇添足，如梗在喉，令人嘆惋。

沿著疊石邊一條人工懸廊復(fù)徑，循巖宛轉(zhuǎn)，蜿蜒而下。然繩纜全無，讓人驚恐萬狀，似感深谷萬仞，下臨無際。兩側(cè)綠枝夾道，山花繽紛，翠叢中偶有一兩叢山鵑映發(fā)，幽艷異常。顧不得凄絕美景，牽枝附巖，徐徐而下。約一刻鐘，有嘩嘩溪流聲從掩映的灌木叢中發(fā)出，始知已降輝山大峽谷谷底。不久見山谷左側(cè)一條澗溪自南向北奔涌而至，溪流蜂擁，混濁不堪，詢同道游人，知開礦所至。從澗中圓石渡過濁溪，只見右前一條清溪自西而東隨流出峽，與濁溪相合，清濁相交，濁濁北去，不知流向何方矣？

沿清溪入谷，自左側(cè)攀爬數(shù)米，一流山槽直沖而下，滔滔注入下面一個小潭，清澈透亮，流光可鑒。早有游人如織，攝影掬水，人聲鼎沸。此潭水自上一方形槽斜斜流入，還算不得瀑布。畢，越左側(cè)石壁而上，抬頭就見一池深泓，三面石壁懸峙，嶙峋對聳，參天而起。一巨石落墜上源巖石之間，狀如甕口堵石。巨流自上而下分成兩股，夾立甚隘，從甕口兩側(cè)怒墜深潭，狀如白練，蔚為壯觀，風景堪絕，乃輝山七渡水瀑布是也！

此處游人更多于下面小潭。越澗近潭，清流入眼，瀑霧澆面，轟雷倒峽之聲不絕于耳。碧潭清澈，下瞰無底，深不可測。掬水入口，冰涼徹骨，讓人心坎里不覺充滿了一股清爽之氣。抬頭見上流瀑布兩側(cè)游人無數(shù)，甕口巨石上一二游人危危焉立石上，弄姿拍照，溪側(cè)三兩游人，又躍躍欲跳。攝照留影，徘徊甚久，不忍離之。攀潭左側(cè)石梯而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危情萬狀?？v步甕口巨石，瀑如噴雪,水珠撲面，不覺心恐目眩，膽戰(zhàn)魄飛，神骨俱驚。然下視深潭，但見碧波蕩漾，水光瀲滟，天水一色，不可方物，竟驚懼全忘。坐石久之，癡迷舍離。遂溯溪而上，枝垂?jié)具?，路倚溪轉(zhuǎn)，側(cè)身屈曲，徐徐而前。循溪隨峪，倏西倏南。約行二三里，入一山谷，見一廬結(jié)于澗溪旁，沿流兩側(cè)茶畦鱗次，五峰對夾，知已入“五馬歸槽”（地名）之中。

游畢輝山。稍息。驅(qū)車回返，經(jīng)白沙觀音村望陽家洲毘帽峰而去。左轉(zhuǎn)右環(huán)，約半個小時，見一峰直聳，獨出眾峰之外，山尖如帽峙頂，知已近毘帽峰。此峰因遠眺如和尚的帽子，故名毘帽峰。毘帽峰海撥并不高，因四周平闊，外無重巒疊嶂之蔽，但山勢挺削，遠望如一筆峙天，雄獨之極。

驅(qū)車直上毘帽峰半山腰，舍車步行。這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青石露聳，植被多為草灌，大部分薄土已被山民開墾為梯土。此地與五門相去甚近，也以種植牡丹、芍藥為主?？上从龌ㄆ?，芍藥團團點點，不成規(guī)模，然嫵媚嬌艷，不輸五門。沿一條險峻的羊腸石板小徑，蜿蜒而上，至鐵帽頂，見一雄寺峙于峰尖，似入華山懸空飛度之境。 只見寺門大書：“毘帽峰”。左聯(lián)：仙居寶殿望乾坤，右聯(lián)：峰聳蒼穹攀日月。氣勢恢宏，不知何人所書。及進寺門，門內(nèi)側(cè)又有一聯(lián)：門可通天仙境魅影人敬神；路承決頂寰宇情真仙顯靈。聽游人介紹，此寺名元帝廟，又名鐵瓦寺，乃湘南道教名觀。寺原為鐵瓦所蓋，惜已不存，不知何蹤。拾級數(shù)步，見寺殿大門面東南而開，右書：乾坤都到眼；左書：日月正當頭。大門仍書：毘帽峰。筆力圓潤雄厚，似為博學(xué)之士所書。后看了志軍兄的游記，此處自有典故來源：當年，正德皇帝（1506——1521年在位）帶著隨從自舂陵水逆水而上，行至陽家洲，忽然見到帽子一樣的山峰，觀其可愛，舍船而登，到了鐵瓦寺，頓感“乾坤都到眼，日月正當頭”，不由發(fā)出“果是名山”的贊嘆。順治年間，常寧縣令張芳把這首對聯(lián)寫到了鐵瓦寺的門上。

進得殿來，一童撞鐘，似頌如梵。焚香瞻叩諸菩薩畢，移步于前。一觀景臺，孤懸于鐵帽石壁，倚峰遠眺，一覽兼收。東瞰舂陵，村道樹木，農(nóng)田村舍，包羅萬象，歷歷在目。舂陵江逶迆南來北去，橫空一練，形似長蛇兀兀欲動。毘帽峰就如舂陵江的守護神，相依相偎。西望大義山脈，諸峰朵朵，峰巒如聚，近者鵠峙羅列，遠者突兀排達，峰峰稱奇不讓。然主峰牛跡石，雖一峰獨挺，竟如毘帽峰之兄長，似俯如親，攜手相惜，雙峰并峙，雄曠之極。

觀景臺后一屏立于大殿前，屏上一個大大的“佛”字上大書“果是名山”四字，遒勁雍容。下刻《洋洋大觀》文。乃道光十七年，十數(shù)好事文人游此地后感其風光宜人而在寺前刊石以記，洋洋灑灑數(shù)百字，名《洋洋大觀》。文美字遒，宛若丁真，可惜風化剝落，窮盡目力，終難全認。好在志軍兄的游記盡錄，不及詳述。志軍兄喜山樂水之雅士也，其游記讀后如入其境，轉(zhuǎn)錄其《新洋洋大觀》為記。

江山如畫，往事如昨，憑欄而望，不禁慨然：

山石有幸伴名花，芍藥無悔來毘峰。

年年歲歲石不變，歲歲年年花無窮。

舂陵江水流不斷，日升日落腳步匆。

靜樂庵旁尋芳客，鐵瓦寺前頓悟空。

人生白駒一過隙，何苦奔波西與東。

嶺上白云值千金，且看明朝萬里紅。

東游一日，天色暝暮，下嶺折返，打道回府。餐飽兩碗，飲水數(shù)盅，然神疲力盡，上床早歇，竟是一夜無夢香甜。

作者： 袁耀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