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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我常常會突然發(fā)呆，尤其開車回家路上經(jīng)過那面鏡湖的時候。若有夕照暮靄，便總會憶起去年在優(yōu)勝美地與友人同賞紅葉的美景，然而隨即便會轉(zhuǎn)念，又是一年秋景，但斯人已去，空留余聲，只叫人更添幾分惆悵。若有明月或繁星，又會突然念起近日讀過那些發(fā)了瘋的藝術(shù)家們，思忖起三毛，還有她提到的《在亞洲的星空下》。朋友發(fā)起了“青春紀(jì)念冊”的活動，要大家回憶在青春年少時期最令自己感動、沉醉，最令自己難以忘懷的文學(xué)作品。我很是想說說自己那段不眠不休讀三毛的日子，可待要提筆，卻是一片空白。

這令我又是惆悵，又是恐慌。

惆悵，是越來越發(fā)現(xiàn)自己與青春的距離。年少的時候讀一本書，看一部電影，哪怕是老套的劇情拙劣的場景，也會因為某個心動的瞬間而回味悠遠(yuǎn)；年少的時候做什么都如饑似渴，怕的只是自己涉獵不夠廣，怕人家嘴里的陌生詞匯自己不能說出一兩句來附和；年少的時候讀三毛的《傾城》，“那時的我，是一個美麗的女人，我知道，我笑，便如春花，必能感動人的——任他是誰”——這樣的句子給我的全都是震撼與期待，不會去考據(jù)背后真實性與否這樣無聊的問題；年少的時候看《東邪西毒》，討厭那些故作聰明的臺詞，也不明白那些偏執(zhí)又自閉的人物講一句“愛”怎么就那么難！

恐慌，是在這距離之后一種不能自己的顫栗與驚覺。日前再讀《傾城》，已經(jīng)找不到當(dāng)初的感慨與震動，縱然依舊深愛三毛，卻已然開始平靜的辨識文筆高下。周末去看了濃彩重墨的《東邪西毒終極版》，年少時不能明白的那些情感在胸中如潮水般翻涌著，隨著馬友友的大提琴音，眼淚終于在黑暗的影院中一顆接一顆的滾下來。翌日看《畫皮》，這故事，十年前于我必是動人的，但眼前，只有剪輯的不流暢，主題的不突出，與立意降格后的深切遺憾。

這歲月真是神奇，少年時美的，它偏偏要洗白；少年時暗淡的，它卻要施魔法，在回憶里突然五彩繽紛起來。

我一向不那么喜歡王家衛(wèi)?！稏|邪西毒》里的旁白實在難逃做作的嫌疑，而且也多到了讓電影幾乎退化成超長版音樂電視的程度：畫面反而降為輔助地位，僅僅為這些囈語提供了視覺補(bǔ)充。若從巴贊的角度出發(fā)，這樣來拍電影幾乎形同作弊，視覺語言的功用被大大弱化，從頭到尾導(dǎo)演都躲在演員身后不停的在講、在說、在補(bǔ)充，哪里還叫電影，分明就是配樂散文朗誦！而即使拋開這些表現(xiàn)形式的主次之分，作為一個故事，《東邪西毒》也并不好，它支離破碎，并沒什么重大的情節(jié)發(fā)展，它只有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物，在說著一些自戀而瘋狂的話。終極版更是干脆去掉了一切與片中情感無關(guān)的人物交代，那些屬于金庸的東邪西毒之武功高強(qiáng)描述等等一概刪除，讓這些人物的剪影更為破碎，更為孤立。

少年的我，不可能喜歡這樣的電影。

即使今日，這樣的極端情緒化的表現(xiàn)手法，我依然是不喜的。若不是在影院看華語電影的機(jī)會少之又少，恐怕我也不會去抓住這僅僅一個周末的機(jī)會去看一部明明不是自己那杯茶的電影。

重新剪輯的《東邪西毒》，王家衛(wèi)給它們刷上了厚厚的色彩，曾經(jīng)交代前因后果的細(xì)微銜接部分全部砍掉，留下的全憑印象存活。這如同超現(xiàn)實派畫作一樣的光影銜接，我發(fā)現(xiàn)若放棄對敘事的要求，任性的全當(dāng)一場少時舊夢來看，竟然會那么的動人。

沙是鮮黃的，迎春花的顏色。水洼里映著明艷的藍(lán)天白云。紅若血跡，綠茵如墨，光影橫斜，濃得化不開。人還是當(dāng)年的人，十幾年前的模樣，眼角沒有皺紋，瞳孔里也看不見滄桑。說的還是一樣的臺詞，聽到的還是一樣的嘆息。唯一變的，原來是自己。

回憶確是最有趣的一樣事。曾經(jīng)再完整的故事，被歲月過濾后，都變成一截一截的片段。它們出現(xiàn)的順序可能會改變，甚至連其中涉及到的人也可能會記錯，但其中一些貌似瑣屑的小細(xì)節(jié)反而最是栩栩如生。所謂記憶，其實記得的都是這些最無用的東西，一些顏色，形狀，一種氣味，一句話，一個表情。很多年在心底滋養(yǎng)的，就是這些符號所代表的那一種情緒，比如寂寞，悔恨，還有心痛。

回憶里，其實也都是自己的聲音在主導(dǎo)著一切的人和事。慕容燕和慕容嫣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兩個，分別的意義微乎其微。我曾經(jīng)搞不清那個叫桃花的女人和海邊那手持桃花的女人到底誰才是黃藥師心底的渴望，可后來發(fā)現(xiàn)，她們其實都在講同一個故事，一個關(guān)于失去的故事。年少的時候我不懂他們?yōu)槭裁炊颊谡谘谘诠虉?zhí)的不肯說愛，從而錯過了那么多人生最好的時光，后來我才明白，人生里不肯說或沒能說的，不僅僅是愛。

電音的英文名字叫做“時間的灰燼”，比中文的“東邪西毒”要貼切得多。歲月盡頭，桃花樹下的紅衫女子對鏡而泣，水光中叫做桃花的女子伏馬背而泣。我是一個幸運的人，年少的時候只知道向前沖向前沖，并不能體會她們的心痛；但時間教給了我寬容，因?qū)捜荻ダ斫?，因理解，終于動容。

一動容，便讓人惆悵，哪怕都是別人的故事，哪怕都是不相干的心事。動容的背后，其實還掩藏著難以釋懷的惶恐。漸漸的明白，不管多么堅定的信仰，在時間的面前，也終會化灰。

最近出門前總要仔細(xì)的照鏡子，薄施粉黛的日子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愛慨嘆年輕的好處。“我笑，便如春花”——我羨慕這樣年輕女子的容顏，我想知道在我最好的日子里，如果也懂得了現(xiàn)在那么多的事，人生會不會有所不同。我不愿心驚膽顫的發(fā)現(xiàn)，歲月原來也在自己的臉上悄無聲息的游走，一天蒙上一顆塵埃。我手心潮濕的攥緊“赤子之心”這四個字，卻還是怕，怕有一天眼睛里只剩下磨礪后的鋒芒，再沒了純真年代的爛漫無邪。

馬友友的大提琴音低低奏著的，原來是一曲青春的挽歌啊。

　　　　韶華好
　　　　燕飛早
　　　　秋千架下春光窈
　　　　眼波轉(zhuǎn)
　　　　花事了
　　　　嘆
　　　　流光最愛把人拋
　　　　紅了櫻桃
　　　　綠了芭蕉

歲月盡頭，風(fēng)吹起的都是時間的灰燼。    

我找來找去只有粵語版的，國語版的配音聲音很好，本來就是北方人，但是終極版卻找不到國語版的。

很久以前吧，只是聽說過東邪西毒，那時大概15歲看了之后完全不懂，因為劇情是破碎的，人物的關(guān)系都是慢慢拼接而成，與其說這是一部電影，不如說是一個破碎的不連續(xù)的記憶，沒一個鏡頭都可以獨立成章，就像一個醉酒的人在慢慢訴述心中所有的痛苦記憶，就像一種在醉極中產(chǎn)生的藝術(shù)一樣，沒有開頭沒有結(jié)局，有的只是每個人心中的傷，悲，情。以現(xiàn)在20歲的眼光來看，很喜歡這部電影，特別是張曼玉自白的那一幕，是整個電影我認(rèn)為最精彩的地方，散漫綣繾的語氣來慢慢訴說，電影的很多鏡頭都是無聲的，有背景音樂卻無對白，人物間的對白就像來自另一個時空，我把電影打開，一遍遍聽著人物的對話，心情獲得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我已經(jīng)身在王家衛(wèi)的世界里。

時間的灰燼，無論玫瑰、美酒、英雄、佳人、劍客、嫉妒、憔悴、哀怨、仇恨、逃避、迷茫、愛戀，在歲月的盡頭，都像極了那黃沙，侵染掩埋，轉(zhuǎn)眼間飛灰湮滅，化作了灰燼。

喜歡哥哥的人，應(yīng)該都不會忘記2003年的4月1日，哥哥高樓一躍，那傲然的生命嘎然而止。
或許看上去最灑脫的人，都隱藏著那么多傷痕。
哥哥離去的那一年，我記得正是非典肆行的一年，每個人都戴著大口罩，似乎是故意要我們彼此產(chǎn)生敵意，產(chǎn)生隔膜，又隱藏情緒。
演繹了人生百態(tài)，演盡了世間悲歡，也許哥哥真的看透了，所以他不留戀人世間的悲歡。
對于我們這些愛他的人，也愿意賠上歲月，只留下依舊不盡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