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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宗頤 1917.8.9-，廣東潮安縣人，字固庵、伯濂、伯子，號選堂。父親饒鍔，為潮州大學者，著作甚富。幼承家學，未冠整理其父遺著“潮州藝文志”，于一九三七年刊登“嶺南學報”，以此知名。一九三五年至一九三七年，應(yīng)中山大學之聘任廣東通志館專任纂修。一九三九年至一九四一年協(xié)助葉恭綽編“全清詞抄”。一九四三年至一九四五年任無錫國專教授。一九四七年至一九四八年出任汕頭華南大學文史系教授兼“潮州志”總編纂。饒教授于一九四九年遷居香港。自一九五二年至一九六八年，歷任香港大學中文系講師。高級講師及教授職。一九六二年獲法國法蘭西學院頒發(fā)“漢學儒蓮獎”。一九六三年，曾至印度班達伽東方研究所作學術(shù)研究。一九六五年至一九六六年又在法國國立科學中心研究敦煌寫卷。一九六八年至一九七三年應(yīng)新加坡大學之聘出任中文系教授兼系主任；期間一九七零年至一九七一年，曾任美國耶魯大學研究院客座教授。一九七二年至一九七三年，又任臺灣中央研究院教授。一九七三年至一九七八年，任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教授兼系主任。期間于一九七四年，為法國遠東學院院士。一九七八年退休後，又于一九七八年至一九七九年任法國高等研究院客座教授。一九八零年，任日本京都大學研究所客座教授。一九七九年至一九八六年又擔任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榮譽高級研究員；期間于一九八二年獲香港大學頒授榮譽文學博士學位。復獲香港中文大學授予中文系榮休講座教授銜。 選堂樂府（錄自《饒宗頤二十世紀學術(shù)文集14·文錄詩詞》） 固庵詞 序 詞異乎詩，非曲折無以致其幽，非高渾無以極其夐。幽夐之境，心嚮往之；而詞心醞釀，情非得已。其觸發(fā)也，有類機鋒，美成云：許多煩惱，只爲當時一晌留情：煩惱日深，則情留焉；一晌抖擻，則機發(fā)焉。警策所至，才分攸關(guān)，則又無可如何者也。少日嗜倚聲，自逋播西南，藐是流離，未廢興怨，而隨手捐棄。來港近廿年，偶復為之。蕭晨暮夜，生滅紛如，畫趣禪心，觸緒間作，江山風雨，助我感愴，刪汰之余，都為一卷。寧謂無益之務(wù)，且遣有情之生。語愛清空，意出言表，懷新道迥，用慰征魂。秉燭春深，如溫前夢。 戊申清和，饒宗頤時客香港之薄鳧林 固庵詞 1 浣溪沙·春晚 極意春陰護短紅。東來細雨復濛濛，須臾海市見垂虹。 斷碧波分鴉背外，踏青影落馬蹄中。故山風物將毋同。 2 又 何處韶光與日新。斷無間氣付荊榛。風風雨雨又殘春。 蔓草已成孤往地，落花猶戀未歸人。廢畦芳徑往來頻。 3 小重山·江梅 梅蕊猶含隔歲春。東風鉤夢起，了無痕。替人呵護有春云。凄絕處，野水照黃昏。 休更說寒溫。池萍經(jīng)雨碎，易消魂。碧桃已是嫁東君。無人管，燈火掩閒門。 4 蝶戀花·以紙花清供，戲賦 人間無復埋花處。為怕花殘，莫買真花去。靜對瓊枝相爾汝。膽瓶覷面成賓主。 詞客生生花里住。裁剪冰綃，留寫傷春句。紫蝶黃蜂渾不與。任他日日閒風雨。 5 西江月·璞翁句云：衹憐九十春光好，換得些兒惆悵。依韻和之 瘴草池邊共發(fā)，蠻春安穩(wěn)誰傷?？统钍肱c柳絲長。自笑低垂絳帳。 密雨藏山坐久，窺人宿鳥時忙。夕陽似系好年光。衹惜難逢惆悵。 6 鳳凰臺上憶吹簫·杜鵑謝后有寄 雨急還收，云開仍閉，春陰只在高樓。望星星鴻沒，夢渺神州。休譜湘南怨曲，怕風起、落葉成秋。清明近、夕陽芳草，一樣風流。 江頭。新蒲細柳，傍水面殘花，淚點難收。況杜鵑血泫，紅上簾鉤。波外美人何處，黯關(guān)山、千里凝眸。清鐘動、層濤孤嶠，落雁遙舟。 7 春從天上來·贈畫師唐云。時新自吳門來居鉆石山下，次吳彥高韻 白社凋零。認劫后河山，草上微螢。溪漾流月，影墜羅屏。心逐去雁冥冥。任無風花亸，問知己、剩有山靈。短長聲。更啼紅杜宇，啄翠清泠。 當前云煙畫本，伴隱幾噓天，冷落晨星。縱目關(guān)河，鑄愁今古，鄉(xiāng)夢衹掛門庭。便琴書拋了，人憔悴、未負丹青。醉還醒。只暗蛩寒蚓，來共青熒。 8 八聲甘州·攜琴海畔，秋深夜闌，萬籟俱寂，泠然清響，不知人間何世也 共水天入定沙蒼煙，山色有無中。忽泠泠霜響，濺濺石瀨，遙答鳴蟲。不耐琴心挑引，冷月尚惺忪。但聽商聲起，處處秋風。 猶有徵招遺韻，似孤飛野鶴，去住無蹤。望愁漪千頃，隔海意難通。寫吳絲、凝云流水，恐馮夷、深夜出幽宮。沈吟久、成連何在，海氣濛濛。 9 疏影·題梅，為李鳳坡 縞衣解佩。問薄寒翠袖，天遠歸未。欲切春云，重補香瘢，孤山漫負深意。偏攀入、小窗橫幅，終莫信、扶春不起。嘆路遙、竹際溪邊，冷落買栽無地。 暗憶。黃昏省識。只瀟灑一枝，斜照荒水。危涕春風，瘦損何郎，東閣早無清致。翻勞白石工傳很，更樹壓、寒湖波碎。等絮飛、不到江南，誰伴濃斟淺醉。 10 瑣窗寒·海澨花市，次夢窗玉蘭韻 望極洇湄，香深霧暖。好春誰見。年年海國，慣共同懷悲惋?？打詫m、裊裳曳裙，量紅料紫東風展。伴氾人憔悴，相思無地，托根蘭畹。 莫盼。韶光換。衹頃刻殘英，墜茵荒苑。小山叢桂，招隱漫傷淹晚。奈天寒、綠浸愁漪，江關(guān)費淚思鄉(xiāng)遠。折筠枝、欲賦招魂，試譜湘中怨。 11 法曲獻仙音·嵐山去京都二十里，楓林彌望。十月則霜寒澗碧，紅葉滿山。惜余行色匆匆，未過秋風便成歸計也。晚泛歸來，譜此。依白石韻 雙槳萍分，一泓欲暮，忘卻此身歸處。平楚蒼然，瞑鴉無恙，停舟暫共尊俎。望隔岸叢祠遠，疏鐘喚愁去。 漫相顧。算文園、侭多歡意，終恨我、未見冷楓紅舞。十里卷珠簾，有娉婷、歌吹如許。忍說將離，且投君、緘淚綺句。待他時重到，莫負溪山嵐雨。 12 浣溪沙·為云山題夢景庵圖 一夢從誰論古今。覺來渾不辨晴陰。薄云小院自深深。 園柳慣隨芳草綠，江風只送夕陽沈。幾時待得變鳴禽。 13 虞美人·乙未中秋不見月 年年呵凍荒池水。滴滴成新淚。今宵忽見月華明。咫尺鄉(xiāng)關(guān)竟是百年程。 叢篁山鬼休相怪。窈窕人安在。不知秋色在誰家。露腳斜飛又被碧云遮。 14 點絳唇·自題楚辭書錄 一片騷心，雨昏閶闔天長閉。故鄉(xiāng)臨睨。城郭非耶是。 鵜鴂聲聲，目極心千里。南枝倚。滿江蘭芷。待得春風起。 15 清平樂·偶見詹無庵曩作小詞，驚采絕艷，次韻二首 看天不語。底事同秋住。陌上秋花秋淚古。禁得幾番秋雨。 秋心聊托瑤琴。殊方冷落宵襟。相見白頭無分，芭蕉雨打秋心。 16 又 無愁可解。愁到春山外。臣甫杜鵑曾百拜。淚墜朝霞沈采。 湘中有怨難描。廿年心力輕拋。盼到花開春去，花開還索春饒。 17 減蘭·連日陰晴無定，應(yīng)梅折簡招游沙田。九月五日，與清水茂驅(qū)車同往，循竹徑陟晦思園，應(yīng)該梅先有詞，余因和作 無晴無雨。小鳥分明籬上語。杯渡良難。賴有秋風送汝還。 陂塘自遠，水花日炙紅生眼。鵝鴨休嘩。綠橋黃槐又一家。 18 又 排空插漢。過雨涼添叢竹健。信步還休。丹殿朱幡在上頭。 江云似火。染出幾枝花可可。吟袖飛香。秀句新傳到十方。 19 點絳唇 刻翠裁紅，殘秋未忍拋人去。蒼然平楚。只欠宣城句。 撲面西風，肯向鬢邊覷。傷遲暮。麗波妍溆。竚唱黃金縷。 20 西子妝慢·盛暑與諸生浮槎水國，有渺然江海之思。率填此闋，聊以解慍 淺水挼藍，遙天繚白，海畔火云千里。飛飛去鳥不知名，渺愁予、碧波無際。林嵐乍霽。暫消受、江湖爽氣。泛中流、發(fā)棹歌吳榜，不知何世。 菰蒲里。水佩風裳，輸與魚龍戲。此身忘卻在天涯，蕩歸心、夕陽船尾。余霞散綺。好商略、黃昏滋味。但凄迷藻國，羈懷莫寄。 21 角招·輕舠容與，放乎中流。蒼然暮色，自遠而至，悵焉余懷。依白石韻 晚煙瘦。依稀綠繡陂塘，只欠垂柳。飛來川上岫。無數(shù)海鷗，時與招手。滄江臥久。早變了、桑田連畝。隔岸云深樹緲。不堪一片蒼茫，路歧空搔首。 縱有。螺鬟茜袖。亂波孤嶼，漠漠江涵秀。盛年驚急溜熘。無奈殘陽，際臨分候。懷鄉(xiāng)感舊。對半壁、蒼山銜酒。伴我哀絲漫奏。恐新月、喚愁生，歸來后。 22 賀新郎·凈苑琴會，和文鏡。次稼軒韻 張樂洞庭野。送孤飛、冷云倦鳥，無言西下。雨腳枝頭春易老，休說東風解嫁。算不負、江山如畫。裙屐天涯應(yīng)見慣，更一時、爛醉山公馬。愁似海，待誰寫。 琴絲譜入漁樵社。問先生、佛龕呵壁，恁凄涼也（余操搔首問天一曲）。風雨憂愁分一半，付與水鄉(xiāng)鷗榭。但記取、哀弦遙夜。叵奈曲終人散后，望數(shù)峰、江上懷歸者。芳草歇，又清夏。 23 菩薩蠻·蜑女清歌，倡予和汝，髣髴竹枝之遺風 斜陽總怕黃昏近。鯉魚風起波生暈。惆悵未相妨。桃花逐水狂。 絲絲簾外雨。滴下儂心苦。羅帕欲留題。此情誰得知。 24 霓裳中序第一·赤柱綠波別墅，臨流植援，曠地筑臺，天風入座，令人神觀飛躍。余與文鏡徐翁，德允女史，鼓琴其間。數(shù)峰江上，足移我情 離魂黯去國。舊譜凄涼人未識。水闊吹香乏力?？从芑鹄婊ǎ哌^寒食。鵑紅糝碧。絞宮商、聲入清激。腸易斷、凝云醞淚，古怨那拋得。 悽惻。密云西北。奈一向、江湖浪跡。琴絲聊共破寂。往事如煙，換得頭白。綠波猶戀客。蕩海氣、冥冥趁夕。相尋處、無端哀樂。冰炭鎮(zhèn)橫臆。 25 迎春樂·向誦淮海此調(diào)，人?？创海髣e有會，遂繼聲焉 飛花無數(shù)愁多少。蕩楚水，胸中繞。斷霞千里紅難了。煙一點，齊州小。 只說道、東風夜暴。更啼鳥、聲聲催老。便算芳菲還鬧。未是春懷抱。 26 點絳唇·題張二喬畫蘭卷 枉托微波，此情衹許騷人道。倦紅頹草。渺渺傷孤抱。 御苑香薰，欲畫難成稿。秋風早。天荒地老。但說搴蘭好。 27 蝶戀花·題竹 映碧瑯玕栽幾樹。個個干霄，那肯隨風舞。消受人間煙共雨。一竿漫逐鴟夷去。 砌下龍孫苔上露。漏洩春光，似有黃鸝語。乞?qū)懝o筜容我住。圖中隱隱揚州路。 28 青玉案·晨興題大千所繪梅竹，新梢出墻，風窗作響，不知羈思之無涯也 翠禽蕭蕭苔枝宿。誰共倚、黃昏竹。遺世佳人剛出谷。蕭蕭風動，娟娟香細，中有年時綠。 高樓千里傷春目。盡日畫欄看不足。剪取數(shù)竿歸尺幅。吹花如許，游絲無那，伴個人幽獨。 29 點絳唇·唐云為作瑤山行役圖，因題其上 刺眼奇峰，當年曾是經(jīng)行處。朔風如虎。山上斜陽舞。 又向天涯，蓬轉(zhuǎn)驚如故。心無住。漫勞縑素。覓取歸時路。 30 虞美人·己亥除夕花市 雨絲又帶東風起。更惹燈花喜。薄寒似戀小桃唇。為問明朝多少惜花人。 尚憐花事今宵盡。休負尋花訊?；ɑㄈ~葉總關(guān)情?？蓱浫ツ昊ǖ装榫?。 31 浣溪沙·久不得珍重閣書，卻寄 往事摩挲若有稜。遠書珍重到何曾。一春花雨正相乘。 物自多情天自老，心如寒水屋如僧。更誰同對照愁燈。 32 前調(diào)·沙田晦思園，頻年不到，重來衹剩殘梅數(shù)株，因圖其一以歸，媵以短句 信宿昏禽語寂寥。護林心事莫辭遙。一枝聊與盡春韶。 別夢還依云采采，愁心直寄水迢迢。冷香從不折纖腰。 33 前調(diào)·癸卯歲盡日作畫偶題 一往凋年不可尋。蕭齋清供對遙岑。安排筆硯貌文禽。 晴壑無聲春悄悄，濕云如夢晝愔愔。異鄉(xiāng)久復怯登臨。 34 采桑子·鼓山園丁以所植水仙餉予 池臺亂后知何許，叢石余青。滿眼新亭?？幢M芳菲逐蒂零。 舊山皋澤還佳否，斜日葦汀。葉澹風欞。留取冰肌照獨醒。 35 木蘭花慢·自天竺歸，聞董彥堂先生之喪。偶檢其遺札，追思曩游，竟同隔世。爰依彊村哀半塘翁韻，以志余悲。杜老追酬高蜀州詩，嘆為愛而不見，情見乎詞也 支床誰復問，但弦撥，夜泠泠。算排遣居諸，消磨豹鼠，蠹簡猶青。飄零。白頭去國，泣蒼山、落日故人情。見說歸神太素，湖江遽失鳣鯨。 望京。草色上荒亭。滄海倘揚靈。甚凋殘詩雅，難傳巧歷，徒附中經(jīng)。沈冥。山河邈若，愴知音、躑躅更吞聲。蟲篆如今莫繼，塵箋空想平生。 36 菩薩蠻 人生到處如敷采。苕華謝去春仍在。流水自朝朝。關(guān)心上下潮。 清愁和淚煮。欲共蘭成語。午夢試重溫。黃鸝又叩門。 37 前調(diào)·題側(cè)帽詞。王觀堂引尼采語：文學須以血（Bult）書者始見其真且工。余于性德詞亦云然 人間冰雪為誰熱。新詞恰似啼鵑血。血也不成書。眼枯淚欲無。 風鬟連雨鬢。偏是來無準。吹夢到如今。有情海樣深。 38 浣溪沙·緬甸孟德拉觀舞 客路清愁比水長。行歌欲譜醉吟商。湖江情味似吾鄉(xiāng)。 聽鼓驚秋先在耳，引杯供淚與回腸。人間哀樂豈尋常。 39 前調(diào)·甲辰春日 春到鄉(xiāng)心似茁芽。飛來燕子尚無家。正須濁酒送生涯。 叢菊自消他日淚，寒梅偏放去年花。東風送暖上窗紗。 40 木蘭花慢·聞趙叔雍下世。翁月前方與余商榷明詞，遽爾長逝，青簡尚新，緒論已絕。賦此寄哀，哀可知矣 咽風鄰笛起，驀回首，變凄清。嘆隙駟難留，塵箋宛在，休話朱明?；蟆倭髂^，算嘔心、千載有余情（翁刊惜陰堂明詞，未竟其業(yè)。）。牢落關(guān)河隔世，故山猿鶴堪驚。 飄零。江國正冥冥?；姆髋栊小ＪＷ舷紣⒈?，獨攄孤憤，強忍伶俜。滄溟。短窗破夢，聽寥天、哀雁不成聲。望斷南云萬里，一杯還薦芳馨。 41 蘭陵王·水原渭江自大坂送余至江戶。凌晨，應(yīng)安倍樂長邀，至皇居宮內(nèi)廳，聆奏左右雅樂。同鈞天七日之終，失聞韶三月之味?？澙@余韻，杼軸予懷。依周美成韻，譜此解寄卻 御溝直。漠漠寒山亂碧。浮云外、初日帝居，幾見青松郁蔥色。層城表海國。誰識。文園遠客。難忘處、殘月曉風，相送水深抵千尺。 蓬飄憶行跡。似水泛萍根，花墜茵席。沈沈鐘鼓催朝食。聽換疊裈脫，遏云鶯囀，回頭簫吹滿鳳驛。曲高混南北。 哀惻。旅懷積。忽入破悲秋，林際歌寂。凝思往事情何極。念玉塵清話，紫城聞笛。夜闌燒燭，替淚眼，帶恨滴。（日本雅樂分為左右，左為唐樂，右為■（左犭右百）（高麗）樂。劍氣裈脫、春鶯囀及感秋樂皆曲名也。） 42 凄涼犯·周密浩然齋視聽鈔載北方名琴條，有金城郭天錫祐之萬壑松一器。鮮于樞困學齋雜錄京師名琴下，亦記郭北山新制萬壑松。此物現(xiàn)歸于余。余得自顧氏，蓋鄒靜泉自北攜至粵中者。每于霜晨彈秋塞吟，不勝離索凄黯之感，爰繼聲白石道人，為瑞鶴仙影云 冰弦漫譜衡陽雁（琴曲有雁渡衡陽。），西風野日蕭索。草衰塞外，霜飛隴上，兩三邊角（香山詩：邊角兩三枝，霜天隴上兒。）。江波又惡。況憔悴、征衫漸薄。似聲聲、黃云莽莽，嘶馬度沙漠。 遙想京城里，裂帛當歌，索鈴行樂（索鈴為彈琴指法。）。云煙過眼，算而今、軫摧髹落。漫有知音，隔千載、重為護著。寄悲哀、萬壑競響許夢約（依原句七字皆仄，姜氏旁譜，綠楊巷陌句及將軍部曲句，陌與曲字均非葉韻，茲不依詞律。）。 43 蝶戀花·為余少帆題秦淮八美圖 羅襪塵生芳意動。幾幅鮫綃，織就愁無縫。吹蝶空枝余一夢。人間恩怨曾千種。 欲譜新聲紓舊痛。宛柳宮槐，殘月生西弄。葉葉花箋勞遠送。羈情那比春情重。 44 前調(diào)·和小山 頹柳殘云秋又盡?；匮泱@寒，遠浦飛成陣。酒病還欺歌力困。長條鎮(zhèn)是牽離恨。 故國重歸難細問。借海量愁，望斷南來信。燭淚啼紅添寸寸。晚花分付佳期近。 45 霜天曉角·自題雪江圖，次蕭小山梅韻 萬山積雪。掩映筼筜折。崩石誰憐瘦硬，冰斫就、玉瑩澈。 悽絕。況傷別。孤舟獨載月。且看征鴻過盡，只宜共、北風說。 46 高陽臺·高羅佩丁未清和來港，琴酒遲留，信宿東返。遙聞埋云，不勝悲慟，候蛩暗葦，秋聲自碎，次玉田和草窗寄越中諸友韻，邀海隅琴友同賦 小別經(jīng)年，暫游千里，離披碧水蒼葭。折柳江頭，吟商怯賦無家。年時相見終疑夢，寄相思、一霎云遮。衹斷腸、勞燕東飛，寒日西斜。 記曾載酒尊明閣（君藏書處），有香留帶草，韻墜平沙。古怨今愁，多君攄盡才華。滔滔流水空嘆逝，更何堪、弦索天涯。忍消他、三疊陽關(guān)，三弄梅花。 47 四園竹·題所繪叢篠，次清真韻 五湖在眼，萬玉動林扉。綿黏落蕊，紅濕淺空，秋上羅幃。寒袖寬，昔夢遠，墨花影里。一襟幽事誰知。 驀凄其。湘妃墜淚凝斑，依依恨染春期。欲約窗前絡(luò)緯，唱徹家山，織就新辭。風滿紙，客路渺，星河雁又稀。 48 浣溪沙·和一鶴 漠漠浮煙孰解酲。西樓殘照換初晴。苔茵人外認行程。 別意隨云吹不散，羈情似草剳還生。此時爭奈畫難成。 49 又 制淚他鄉(xiāng)久不禁。心中紅豆漫相尋。好春長是結(jié)重陰。 吹暖柳絲連夢淺，怯寒山影墜愁深。來鴻去燕總沈沈。 50 怨春閨·敦煌曲子云謠集最為膾炙人口。余于法京，別見一卷古文尚書背，寫思越人二首，又怨春閨。其詞云：好天良夜月，碧宵高掛。羞對文鸞，淚濕紅羅帊。時斂愁眉，恨君顛罔，夜夜歸來，紅燭長流云榭。 夜久更深，羅帳虛黃蘭麝。頻頻出戶，迎取嘶嘶馬。含笑闔，輕輕罵。把衣挦撦。叵奈金枝，扶入水晶簾下。此首未經(jīng)人著錄，以示戴密微教授，喜其翻成法語，香徑春風，真同越艷，抽文麗錦，媲美花間。試和短章，用表絕唱 江山經(jīng)雨洗，疏桐蟾掛。誰與蘭香，借取秋云帊。垂蕊銀燈，休驚夢短，斜墜芳鈿，彈淚彩箋虛榭。 悄悄人歸，苒苒流蘇沈麝。千金片刻，換足五花馬。含笑指，春禽罵。好風輕撦。珍護紅心，步入碧桃花下。 51 湘春夜月·琴曲瀟湘，余喜彈之，輒憶白石瀟湘云楚水，目極傷心句，不覺其情之掩抑也。用為此解，次雪舟韻 漾空明。柳風偏攪離魂。可奈別館愔愔，千念集晨昏。試欲折花歸去，恐簪花人老，不當芳春。但野煙恨水，清泠萬里，情往恩存。 滄桑一角，悲生極浦，垂涕雍門。獨撫危弦，還髣髴、滿湖青草，寒浸湘云。江南夢遠，怕此時、都種愁恨（楓注：當為“根”字。）。剩伴我、有飛鳶點點，蘆邊雁影，天上星痕。 52 漢宮春·芳洲社課立春，和稼軒 才報春回，衹尋常風物，不見金幡。做愁花外嫩草，怎敵嚴寒。濃陰似許，縱無人、自發(fā)東園。頻欲問、春回甚處，劇憐齏菜堆盤。 便遣東風無計，但幽單萬感，消受蕭閒。望中楚山越水，洗盡霜顏。鳴禽乍變，燕歸來、已上釵環(huán)。憑記取、黃柑青韭，年年逐夢飛還。 53 鵲踏枝·蒙夫以四印齋制石墨匜見貺，倚此報之 漫道家山春夢里。楚些歌殘，埋恨深深地。舊時月色今憔悴。冷風吹夢翻成淚。 空有鳴蜩知此意。墨袖塵箋，寂寞千秋事。綺語空中傳雁字。碧天愁影魂歸未（鶩翁集有蜩知集、袖墨集，家山春夢里乃其枕上所得句）。 54 埽花游·和夏叔美 遠松遞碧，曳暗浦春深，斫陰庭午。熨魂薄雨。任鷓鴣喚客，岸花自語。沽酒年光，寫向琴絲味苦。斷腸處、共冷日倚欄，千柳遲佇。 飄蕊依燕舞。更墜夢飐流，砌愁成路。檥舟枉渚。對斜風亂葦，暮江橫素。去國情懷，緩卻宮腰練組。渺煙縷。帶殘陽、倦鴉傷緒。 55 滿庭芳·吳哥窟憶舊，和淮海 磵里縈沙，谿邊聚葉，古洞時變陰晴。蕭條林際，廢殿枕寒英。湖水平分曠渚，朱欄外、綠共波平。人家遠，空山切響，澌急瀉銀箏。 芳情。鷗戲岸，馬嘶峻路，花泛蘭纓。漸云滋岫複，樹老滄瀛。坐覺愁生白露，更飢鼠、啼夜堪驚。野風急，蕓黃腓草，瘦日下荒城。 56 臺城路·偶作仙山樓閣圖，憶往歲游師子國，流連圣城（ANnuradhapura），阿育王始所締構(gòu)者也。殘塔荒甃，敗荷頹柳，禪草未刬，慧燈猶續(xù)，令人神飛生死之表。今茲奮管和姜，馳心蘭跡，云機月杼，倘亦世間兒女頓悟之資耳 沈郎早作歸魂賦?；拇宀宦勅苏Z。怯柳彌天，愁荷委地，曾是梵宮深處。寒蛩莫訴。正洞府高秋，自鳴仙杼。似到青穹，夷猶鎮(zhèn)日甚情緒。 靈風盡吹夢雨。又疏鐘斷續(xù)，添幾殘杵。雨去何方，風來甚色，樓閣門開無數(shù)。云根獨與。便玉樹瑯玕，漫傷無女。露泣冰盤，水澄圓月苦（用萬松頌古從容錄偈。）。 57 鶯啼序·往歲過加拿大路易士湖，得句云：殘陽欲下愁何往，秋水方生我獨西。頃又將有遠役，念昔游既非，羈情離緒，其何以堪，追寫成圖，并系此解，次夢窗韻 危亭正擎恨影，對闌陰掩戶。報秋曉、林葉初黃，分付鴉柳催暮。乍離合、沈沈散靄，微波嫋嫋斜陽樹。又依稀、雪里殘云，錯認飛絮。 門外天涯，換苔亂綠，半銷沈嶠霧。溯千里、人去霜深，漢皋珮結(jié)心素。看叢梢、晴飄颭籜，出高岫、紅生霞縷。勸行人、且莫悲秋，但盟鷗鷺。 時光夢渺，黯極關(guān)河，吟思尚客旅。念去日、黦衫塵滿，歲晏天末，野水添杯，驟風愁雨。寒泓落木，零花垂泫，長條攀盡荒山遠，唯冷香、共我臨津度。生綃一幅，侭教畫筆凄迷，信美總異吾土。 俊游巷陌，往事低徊，早鬢侵幾苧。試點檢、吟箋詞句，褪粉梅梢，挈淚傷春，斷腸呼舞。芳菲一晌，空隨流水，西風猶是吹碧瘦，送黃昏、清角移哀柱。依依舊夢分明，岸草湖煙，問秋老否。 58 謁金門·張大風畫卷，縱逸如草圣，自穗流出，久經(jīng)摩挲，清氣滿紙，譬拾片腦，而裹冰綃，既歸均量，可謂得所。爰題謁金門一首，用厲樊榭韻 山作檻。人比秋云還澹。水木清華香冉冉。落紅三數(shù)點。 沙際琴音初泛。千里澄波如鑒。腴墨中含無限艷。黃花應(yīng)色減。 59 攤破浣溪沙·題楊龍友九峰三泖圖 湖水無聲事已闌。余酸猶染筆毫間。九峰三泖重重恨，不堪看。 容易好天隨夢遠，侭多宿草泣秋殘?；厥紫﹃枱熈?，有闌干。（文驄自吉州作此卷與沈士充，在崇禎十三年庚辰，時年四十四，越五載殉國。士充題句有云：幾疊遠山無限意，卻教展卷對斜陽。此卷李竹朋書畫鑒影，李恩慶愛吾廬畫記并著錄，現(xiàn)在劉氏虛白齋。） 附錄： 儀端館詞序 坡公言凡造語能自名一家，如蠶作繭，不留罅隙。余謂詞尤宜然，與物造耑，要在曲隱自達而已。夫心靈之香，溫于蘭蕙；應(yīng)感之會，通乎萬里。而幽窈曠朗，抗心遠俗，下可極九淵之深，上足摩曾（楓注：疑當為“層”字。）云之峻，務(wù)使咽而復存，熨而不舍，莫詞尚焉。今讀文象廬小詞，綺靡緣情，未易接武；佳章絡(luò)繹，調(diào)感愴于融會之中。時如坡詞所云醞造一場煩惱送人來者，得非作繭無際之證耶。閔吾生之有涯，念繭絲之無盡，披覽未終，為之三嘆。壬寅春。 詞樂叢刊序 若夫九歌嗣韻，鷗飛目眩乎波濤；三代遺音，弦絕涕沾于巾屨。付江山與啼鴂，芳躅云遙；伴欄干于霎時，明珰安在。洞庭張樂，疇賡黃帝之鹽；鸚鵡泊舟，愁聽翠樓之弄。況復飲筵競唱，想溫歧楊柳之辭；急節(jié)回身，誦韓偓櫻桃之句。至如石槽鐵撥，賀老之譜無傳；鳳尾龍香，霓裳之曲已罷。黃云馬上，難返明妃之魂；青眼尊前，亦墜江州之淚。古調(diào)隨家山以撇卻，新腔逐涼瓦而颯飛。林薄虛籟，鸑鷟無聲；水面冷香，琵琶誰撥。王風蔓草，可勝嘆哉。近歲西域蒐奇，遺書間出。伊州水鼓，猶著舊曲之工尺；浣沙歸云，可續(xù)醉鄉(xiāng)之日月。于是證龍門之造像，粗定逢揖之文；問扶桑之管弦，略諳火急之義。冥行擿埴，析分刌于微茫；懸解豁通，似重昏之夜曉。至于白石自度，極山林縹緲之思；俗字旁行，惜波磔奇胲難辨。故雖夢谿玉田，間或存乎管色；而文虎大鶴，時復病其乖方。遂使篪笛莫審其折字之音，觱篥無徵于凄涼之調(diào)。爰以暇日，稍涉記注，娋聲可案，數(shù)混成舊集之殘行；律字差通，繹長崎魏家之舊譜。存墜緒之一線，窮逸響于千秋。武進趙先生叔雍見而悅之，觸類感物，揚搉有加；操斧伐柯，取則不遠。風塵寥落，獨尋弦外之知（楓注：似少一“音”字。）；攬古低徊，聊博酒邊之莞爾。紅牙付拍，隱約其情；白云在天，依稀廣樂。零縑短楮，留取心魂；覆瓿代薪，事傷旦暮。世無作者，空對紅萼而何言；倘有詞仙，庶拾幽蘭于不墜云爾。丙申暮春。 芳洲詞社啟 素月流暉，寄情簫管；冷香襲袂，貯興池塘。愁入西風，夐思爰作。則有裁紅刻翠，對雁燕而無心；嚼徵含宮，倚闌干而揾淚。曩者遯渚酬唱，庚子秋吟；萍聚蓉影之篇，秦淮枯柳之什。舞詠方滋，流風逾遠。頃履綦頓盡，扇發(fā)無聞，寄命滄江，抗言在昔。同人等三余有晷，六律縈心。玉宇高寒，尋聲而翻水調(diào)；玄霜點鬢，按譜而唱云謠。鉛淚同傾，煙波無極。言皆有托，繼樂府之補題；意或傷時，念家山之何處。凡以感物成文，寫懷入律。可以驚四筵而適獨坐，酌一字而諧八音，爰有芳洲詞社之議。例集無乖，球鐘競暢。題襟漢上，庶踵美乎前修；長命西河，倘忘形于爾汝。茲訂〇月〇日為首次雅聚之期。尚乞高軒，翩然蒞止。汀州芳草，續(xù)歲寒秋水之盟；錦纜牙檣，收游霧入蘭之益。是為啟。戊申春。 榆城樂章 來榆一月，頓爾多詞。自作寫官，未遑手定。意內(nèi)言外，但遣有涯。江水淺深，難傳欵曲。選堂并識。 60 八聲甘州·充和以寒泉名其琴見假，復媵以詞，因和 感深情秋日借寒泉，寶瑟結(jié)清游。任急弦飛聽，昔心長系，夕飲未休。漫譜家山何處，天地入孤舟。猶似荊南客，倦賦登樓。 又聞笛聲哀怨，叫中天明月，鄉(xiāng)夢悠悠。自清商寢響，唱起海西頭。憶行窩、梅為誰好，怕蕓黃、驚葉點波浮。待描入、小窗短幅，與畔牢愁。 61 鶯啼序·滿山紅葉，玉露凋傷，和夢窗 丹林斗香萬里，漸飛霜掩戶。散繁囿、矚目川原，看足霞彩朝暮。野煙起、晴霏悄悄，孤村流水天邊樹。問題紅心事，沾泥早似飄絮。 異國蕭條，乍冷欲雪，浥輕塵暗霧。碧波迥、江闊人稀，繞空鴻寫幽愫。掛星岑、黃昏吐蒨，出林際、紺云堆縷。換西風，同入柔柯，再盟歐鷺。 碎蟲休訴，白露驚紈，云端復寄旅。正繾綣、夕陽花塢，氣霽天末，葉可藏鴉，蔓能穿雨。曾阿景仄，荒涼古道，卷蓬無數(shù)天涯老，更啼烏、月冷楓橋渡。千山落木，不堪客路邅回，對此那不懷土。 芳洲采采，搖蕩蕙華，轉(zhuǎn)眼余幾苧。但可惜、招來春妒，旋作秋聲，塞馬齊嘶，井梧邀舞。鮫綃傳恨，綀單誰共，衰顏借汝朱一霎，拚哀音、彈入秦箏柱。依依萬點新愁，夢渺宮溝，舊歡在否。 62 浣溪沙·秋興和忼烈八首 瞑宿篝燈卻念誰。忍寒清影更何依。秋深難遣獨醒時。 寄遠鳳箋堪贖夢，起衰鸞鏡可添姿。平明風葉滿林飛。 63 又 畫扇它鄉(xiāng)久見捐。遙山一抹倩誰憐。無多楓樹著紅嫣。 手斫井冰成片玉，心存蕙畝憶遺鈿。芳菲猶似燕歸前。 64 又 檻外繽紛日色妍。病榆凋盡不成錢?？諔z瘁葉落山泉。 涌地塔高天尺五，辭家心憚路三千。剩從駒隙覓徂年。 65 又 牢落關(guān)河賦遠游。馬嘶葉脫已驚秋。八聲誰共唱甘州。 休怨霜風幫擫笛，生憎殘照苦當樓。眼中舊壘起新愁。 66 又 不飲深教負酒卮。愁墉孤弄忽移時。宵昏爐暖尚單衣。 隔漢珠星勞悵望，鏤寒冰豆足相思。清輝射枕月鉤垂。 67 又 芳愿重違薦苦心。移紅停倩護疏林。緒風猶道是春深。 萬古舊歡奔似矢，一時新怨怯成吟。酒闌悲壯有鳴琴。 68 又 閉置行廚懶出門。一樓遠遠見高垣。諸峰俯瞰似兒孫。 未覺輕陰愁日暮，每看返照入江翻。陂陀回首浸湖淪。 69 又 月上藤蘿見紫莖。枝枝葉葉復鬅鬙。一宵如水寂如僧。 曙色暫銷無歇緒，衣香深恐有時憎。黃花白露認秋稜。 70 浣溪沙·二疊前韻 香遠冥冥欲語誰。辭枝危葉尚依依。斷腸無奈峭寒時。 漫翦縷云移倩影，待呼落絮伴幽姿。夕陽紅盡亂鴉飛。 71 又 黃葉聲多未忍捐。歲寒共保漫相憐。檀欒深徑有霜嫣。 艸愛護紅甘化土，枝能障綠任飛鈿。聽風聽雨眷春前。 72 又 曾是瓊枝比日妍。東風吹盡沈郎錢。消磨艷冶付奔泉。 絆淚柳絲吹縷萬，閱人亭樹掛帆千。行鴻征雁不知年。 73 又 瞑入華胥念昔游。蕭蕭暗柳已知秋。浮云西北是神州。 萬里河山悲極目，八方風雨怕登樓。有情芳草足供愁。 74 又 難以深憂納淺卮。無憑嫩約憶年時。倩誰為唱惜紅衣。 北郭楊低空解舞，西風蟬老說相思。數(shù)行征雁與云垂。 75 又 落筆從知有戒心（錢杜云：作山水，初落筆便有戒心。）。吳霜借我染高林。淺苔草閣貌江深。 秋到無聲堪入畫，春隨昨夢付沈吟。靜聞驚葉打瑤琴。 76 又 數(shù)筆橫塘綠到門。蕭寥秋意在柴垣。籬根霣葉竹生孫。 空翠濕衣憐日冷，疏枝迎面逐風翻。萬人如海且沈淪。 77 又 莫恨霜威未庇莖。滿林掃盡見鬅鬙。天寬著我似行僧。 別后書詞空記省，眼前風物失疑憎。西山霧掩已無稜。 78 浣溪沙·三疊前韻 心倦和云更訴誰。中宵銀燭鎮(zhèn)相依。平林風起乍寒時。 一樣重樓波弄影，十分澹月霧凝姿。衣寬人瘦看禽飛。 79 又 斷送此生百緒捐。惺忪宿鳥惹人憐。愛他樓角出紅嫣。 怨去吹簫聲轉(zhuǎn)淚，老來簪發(fā)恨生鈿。銷魂總在夕陽前。 80 又 綺語自知格外妍。斜陽無價不須錢。咽蟬啼碎亂山泉。 斷碧清江分影獨，臥紅芳陌落秋千。關(guān)山笛里送華年。 81 又 落月相望慰遠游。誰溫誰冷自禁秋。蘭橈深處隔遙州。 長是飛花仍念亂，即看殘夜欲明樓。闌干遍倚恁離愁。 82 又 送遠寒花落酒卮。愁腸無味已多時。江楓幾點拂征衣。 夢怯它鄉(xiāng)成獨往，調(diào)悲啼鳥學相思。斜街日靜畫簾垂。 83 又 猶是桃花不死心。春風吹夢到青林。此情天與海同深。 白發(fā)緣愁空作縷，黃金鑄淚漫成吟。綠嚬紅笑伴霜琴。 84 又 愁水愁風獨閉門。夕陽忽下見苔垣。錦裳我欲叩天孫。 地隔中原先葉落，江連巨海任波翻。心源靜處有漪淪。 85 又 積草空庭欲掩莖。眉山顰損發(fā)鬅鬙。一龕如畫臥枯僧。 燈蕊夢中開自喜，雨聲心上滴常憎。離魂自撫漸生稜。 附：浣溪沙·選堂翁三疊忼烈秋興韻，余亦勉和八章博粲 張充和 絮語寒蛩欲訴誰。一燈如豆似皈依。怕尋歸夢坐移時。 孰系流光添畫稿，莫將顏色著霜姿。萬紅飛后雪花飛。 又 開篋留連未忍捐。江花江水總堪憐。冷紅欲去更含嫣。 著地有聲如墮恨，因風起舞似飛鈿。笙歌魂斷寂寥前。 又 山氣霞光日夕妍。三秋不費買花錢。芳洲容與繞清泉。 故燕回巢飛兩兩，冷紅辭樹舞千千。誰裁詩句繡華年。 又 暫別真成隔世游。離家無復記春秋。倩誰邀夢到蘇州。 月滿風簾慵理曲，秋深煙渚怕登樓。也無意緒蘸新愁。 又 難遣繁憂入酒卮。關(guān)河約略似當時。懶逢佳節(jié)換新衣。 墨澹筆荒余悵望，意新詞澀乍凝思。閒窗窈窕暮云垂。 又 故蕊寒花欲吐心。奇紅數(shù)點出疏林。川平人遠晚涼深。 相與還違千古事，調(diào)酸似苦澈宵吟。高廔近日罷鳴琴。 又 風雨連朝獨掩門。寒云枯木出頹垣。歸途超忽似烏孫。 靜院宵深勞夢遠，明湖秋老惹風翻。已無霜葉墜清淪。 又 百歲藤高覆紫莖?；ㄈ缍褖羧~鬅鬙。江山勝處罷閒僧。 草木自怡能止恨，悲歡細算不成憎。行看澗石已無稜。 86 翠樓吟·和忼烈九日韻 遠水涵青，平原繡赭，落霞猶掛霜樹。急飆催未歇，索余絢、留分裙屨。御溝曾賦?？慈~逐瀾翻，枝隨鬢舞。臨津渡。歲寒方早，蘅皋歸暮。 試數(shù)百卉俱腓，寄相思一字，靈犀休負。長風吹雁北，楚天遠、因循還誤。咽泉傾愫。詎淚減當春，紅流觴俎。鴉啼去。漫山殘照，滿樓飛雨。 87 摸魚兒·西麓霜林坐晚，和稼軒 更無端、葉飛如雨，客中重九催去。悲秋常怕秋風早，恨草啼花無數(shù)。君且住。休悵望、千山黃葉無歸路。蒼山不語。漸冷落林坰，夕陽霜樹，愁比滿天絮。 承平事，料理相逢又誤。殘紅曾惹春妒。玉田漫有凄涼賦。密意砌蛩堪訴。風莫舞。便化作斷霞，終復歸塵土。行云正苦。問翠袖天寒，荒溝誰在，難覓解鞍處。 88 瑣窗寒·少帆輯粵詞蒐佚，多半故人蘦落之作，倚此寄題，依玉田玉笥山韻 作繭悲絲，鐫懷聘月，意多言外。情非夢殢，咽斷寒蟬聲里。伴清宵、風凄露重，余音已攪銀河碎。自海綃去后，詞壇冷落，空想高致。 還是。飄零意。縱豆蔻青樓，迷離煙水，京華憔悴。算幾輩、又成新鬼。更何堪、落日玄猿，哀箏彈出滄桑淚。莫重吟、草長江南，愁根生亂葦。 89 木蘭花·得立聲太平湖書 行人已共青山遠。莫道山深天不管。湖荒樹古暮猿啼，淚落三聲聞已遍。 寄書苦候南飛雁。雁去水昏山更斷，平明葉落風滿樓，盼得書回剛月半。 90 渡江云·子建句云：詩書分中事，梅花格外鮮。甚喜誦之，適有來翰，譜此代柬，次玉田韻 詩書分內(nèi)事，殷勤片葉，遠寄暮寒初?？醇t瓷候火，世短意多，筆硯費春鋤。東風如酒，轉(zhuǎn)平蕪、可似西湖。想昔日、依依漢上，新柳已成株。 愁余。征帆萬里，室邇?nèi)隋?，更棲遲何處。漫贏得、書隨客老，畫共燈孤。莼鱸亦有他鄉(xiāng)好，縱雁少、先見來書。憑問訊，梅花入夢中無。 91 浣溪沙·題張恂壺山山水冊。壺山，涇陽人，流寓廣陵，與何義門孫枝蔚同時 幽徑真堪殿六朝。拂衣惟見艸蕭蕭。塵箋細撫已魂銷。 林靜風煙千嶂遠，樓高涕淚一身遙。廣陵心事托寒潮。 92 摸魚兒·兆楹遠假墨研一方，戲書謝之。再次稼軒韻 算閑他、管城老子，攜來卻又拋去。硯池剩有宮溝水，飄盡殘紅無數(shù)。人欲住。甚底事、征鴻奔走東西路。報君一語。只肥了愁根，瘦損腰圍，分與天邊絮。 古今事，俯仰群書多誤。秋來還讓春妒。船山頻和江南賦（姜齋兩和此詞。）。徒托寒蛩深訴。且慢舞。便澆酒買絲，繡作平原土。嘔心未苦。候他日籠鵝，黃庭寫就，謝汝安錐處。 93 蝶戀花·和葉迦陵 世味真同紗霧薄。侭有種邊，如蜜都嘗卻。從古多情傷哀樂。星移事改空斟酌。 燕語鶯啼閒院落。萬戶千門，何苦間關(guān)約。漸覺老懷輸少作。畫欄盡日思量著。 94 六幺令·充和幼子捕得小動物，充和為作繭衣，噓呴者至，而彼蟲尚寐無吪，若無意于人世者。嗟爾微物，其將自絕于是溫情乎。諷之以詞，用波外樂章均 咽風嚙葉。姑射餐冰雪。捉來呼燈兒女，花外無家別。襲以云衣細護，驀度清秋節(jié)。翠鈿輕鑷，吳蠶睡老，惆悵后期先凋發(fā)。 生世和堪作繭，未死絲難絕。吹動六管飛灰，恨入哀弦撥。莫道人間少暖，除是滄桑竭。西風綠減，東波紅泛，蠟淚泣秋早成疊。 95 浣溪沙·充和觀余作畫，贈詩并貺胭脂以點霜林，賦此以報 搖落方知宋玉悲。秋風墜葉滿林扉。胭脂合與點斜暉。 流夢淥波聲細細，牽衣紅樹話依依。教人翻信是春歸。 96 又 向夕群山袖上云。蕭疏亭樹映湖滣。倪家筆法與誰論。 落雁遙沙如舊識，倚樓長笛最先聞。蒹葭寒水且逡巡。 97 無悶·和中仙雪意 欲旦延陰，先瞑未昏，殘日高樓倦倚。怕成朔凄風，氣清如此。已過傷秋冷落，睠遠路、滄波彌云水。早殘蕙艸，瘞花綴玉，如綿初墜。 荒致。更誰似?？吹褂敖吠?，頓生春意。悵水闊山孤，漫勞遐睇。擬把瓊枝畫好，暫換取、芳菲生塵世。只剩得、無限癡寒，化作梨花鋪地。 98 聲聲慢·冒雪至充和家中作畫，和中仙催雪均，并邀同作 悽陰促影，寒意停芬，溯游訪戴休疑。袖里朔風，攜來正好催詩。紅爐又添綠蟻，寫疏林、猶抹胭脂。問斗室，有秋聲如許，此夕何時。 窗外梅尋鄉(xiāng)思，眷敂弦逸曲，淚結(jié)冰枝。遲萼東風，新詞待譜奴兒。剪燈夜闌花碎，拂鮫銷、夢冷誰知。最可念，深雪前村，絕似剡溪。 居新港（New Haven）九閱月，授課之余，遍和清真。復得將詞四十首，都為一集。游子懷鄉(xiāng)，偏多感喟，西詩所謂Nostalgia者也。新港舊植榆樹（Elm），有榆城之稱。閒居既愛其名，因號詞曰榆城樂章，記其地云。選堂又識。 睎周集 序 庚戌九月，饒子選堂暫移壇于北美，教授耶魯大學研究院。羈旅榆城之中，棲遲舊堡之上。是時也，岸柳褪青，江楓耀火，川原泬寥，秋氣憯悽?？粘菚越?，侶碎蛩以吟愁；古屋深燈，擬枯僧之禪定。未免有情，誰能理遣。于是騁才小道，放筆倚聲。既和余令慢二十余闋，一月之中，又步清真韻五十一首，擷片玉花犯起調(diào)，曰粉墻詞。遠道相寄，嘆賞無斁，余寓書云，方楊和周，殫精竭慮，裁九十篇，聲音不誤，神貌全非，徒僭三英，曾無一是。吾子才大儗于坡仙，格高無愧白石，彼畢生之所為，子咄嗟而立就。曷假其余興，依陳注本而遍之。既攄所懷，亦開來學。未及朞月，又得七十六闋，合前凡百二十七章。字字幽窈，句句灑脫，瘦蛟吟壑，冷翠弄春，換徵移宮，尋聲協(xié)律。至于名媛綴譜（張充和女士為譜六丑，以笛倚之，其聲諧美。），異域傳歌，徵之詞壇，蓋未嘗有。昔西麓繼周，其數(shù)相埒，大過方楊，類多好語，而苦尟完篇，比于饒子，尚隔一塵。因名之曰睎周集。客或謂余，詞貴新造，韻當自我，畫地為牢，屨校滅趾。余謂客曰，才難而已。陸平原所謂躑躅燥吻，寄詞瘁音者，信大難耳。至若虎變獸擾，龍見鳥瀾之士，籠天地于形內(nèi)，挫萬物于筆端。大豪末而小泰山，以無厚而入有間，則何難之有乎。子瞻之和楊花，幼安之次南澗，別裁清思，迥邁原制。是知積厚之水，堪負大舟，追電之駒，無視銜轡。形雖橅古，實則維新。今觀饒子之什，益信然矣。借他人之杯酒，澆胸中之塊壘，言必己出，意皆獨造，從容繩墨，要眇宜修，律按清真，神契白石（饒子固庵詞中和白石幾四分之一。）。不標次韻，誰復知之?；蛞晒题忠患?，早著詞林，縱目遙天，奚待踵武。豈知言哉。故特辯而序之。辛亥夏初，羅慷烈敘于香港兩小山齋。 睎周集卷上 粉墻詞 99 瑞龍吟·青山憶舊游 屯門路。猶記杰閣低天，颭波搖樹。依依竹里人家，遠帆欲渡，神棲甚處。 悄凝佇。夢掛六朝絲柳，網(wǎng)檐朱戶。叢松箭徑蕭條，青山一抹，昏鴉亂語。 前度長亭攜手，薄云飄蕩，飛花閒舞?？赡螝q時推遷，人異今故。題扉壞壁，難覓昌黎句。休回首、吞舟巨浪，艱難天步。節(jié)冷羈人去。憑誰為理，相思萬緒。辜負腸千縷。吟望久、沈沈雞鳴風雨。竟宵霣雪，滿頭堆絮。 100 瑣窗寒 走馬蘭臺，蒼苔印屐，冷梅窺戶。江山信美，贏得寥天零雨。換東風、一陽漸生，碧紗枕外輕雷語。惜夜燈怯翦，春衫慵試，異鄉(xiāng)羈旅。 朝暮。移情處。待寫入琴絲，緊弦二五。聲聲未苦，尚有成連音侶。怕重斟、翻淚急觴，斷魂此際知返否。倚危欄、但有斜暉，絆客留樽俎。 101 風流子 飛雪下寒塘。朔風緊、風雨洗殘陽。正天倒玉壺，浪生銀野，地連翠樹，煙潤宮墻。困惱是、悽悽還戚戚，冷意逼絲簧。十里霧濃，五更霜重，侭多清涕，催落離觴。 茶霏濛濛里，人何許、和月久佇西廂。自剔燭花，平分蠟淚成行?？春煹籽瑺t，才溫又冷，池邊藤影，入夢搖香。分仿（楓注：疑當為“付”字。）柔腸，讓他縈結(jié)何妨。 102 渡江云 羈途無好夢，繽紛密雪，萬里走風沙。便驚寒到骨，律谷誰吹，布暖人家。玉龍下界，任削柱、爭斫紛華。檐溜間、白頭相映，舞凍雪中鴉。 空嗟。粉墻凝綈，大靄屯空，似黃云塞下。春欲來，美人何故，先著縞紗。高寒一洗離人眼，待試作、水墨蒹葭。凄斷處、朝暾正墜瓊花。 103 應(yīng)天長 枯條撼雪，零露墜水，偃人月帶愁色。做就一天飛絮，廉纖似寒食。風彌厲、欺病客。唱折柳、助增凄寂。又驚見、吹盡蘆花，鬢共狼藉。 收拾付陽春，待到鶯啼，桃李滿東壁。一夜冶容全改，僵眠掩閑宅。萋萋艸，生舊陌。擬稅駕、奈迷蹤跡。水葓老、算有梅枝，孰問相識。 104 荔枝香近 拂雪蕭晨風亂，飛蝶去。莫道片片如花，輕翦寒中霧?？纯醋Я謳n，喜極朝來雨。如沐。洗澈新茶正和乳。 空佇立，苦憶送君南浦。落照歸風，無恙片帆高舉。未報遷鶯，鎮(zhèn)日清言賴鸚鵡。共對依依蠟炬。 105 還京樂 撫弦擺（楓注：疑當為“罷”字。），細數(shù)華年，悵惋終倦理。買麻姑滄海，一杯露冷，千金能費。望夕霏林際，黃云過盡隨花委。照客枕、樓角缺月，東風彈淚。 問笙歌底，可還諳悲喜。更闌酒醒，中宵孤睡況味?？班稻每吞煅模瑤自?、密蹊桃李。試望京、猶隔百年程，情牽萬水。欲把歸期卜，尊前人未憔悴。 106 ?；ㄓ?/div> 黯然去國，但目極傷心，逾湘懷楚。鬢絲結(jié)縷。過丹楓艷錦，葉凋雪舞。滴到天明，聽慣疏窗暗雨。雁飛去。衹客尚滯留，檐屋欹處。 前約嗟浪許。又換歲春歸，遲回中路。異鄉(xiāng)別俎。便高歌送日，莫銷襟素。恨入朱弦，未覺燈昏意苦。更延竚。滿云端、夕陽簫鼓。 107 解連環(huán)·偶摛白石夢窗句，檃栝成章 素弦堪托。摹瀟湘指上，水清山邈?？窗读?、衰不堪攀，更平野亂煙，冷多光薄。惻惻霜風，侭消受、客中離索。自征鴻去后，懶問舊栽，檻外紅藥。 魂銷楚皋芷若。惹相思萬種，春燈眉角?？沼浭?、香遠裙歸，奈燕雁無心，寶箏拋卻。俊賞西園，正待放、筠枝梅萼。認依稀、女墻月出，欲攀又落。 108 丹鳳吟 竹外苔枝禽宿，莫似揚州，官梅東閣。云中青鳥，傳語蹔投深幕。春云可翦，夕陽如夢，裁作羅衣，猶過蟬薄。只惜伊人此際，一水家山，嬌霧遮斷樓角。 可念陌頭細柳，朔風二月吹更惡。無數(shù)青青草，被繁霜濃染，能不凋鑠。秋千閒掛，觸蕊逐風先落。雙淚傷春，牽緒亂、似絲絲盈握?；唿c點，生怕人認著。 109 瑞鶴仙 望青山北郭。征雁渺，霧隱平林漠漠。谿寒促花落。命巾車、遙指孤城天角。柳條未弱。有雅禽、柯底密約。更荒江坐晚，久別故鄉(xiāng)，怯引樽酌。 落寞。丹霞乍起，霧已移陰，雨先沈閣。危飚入幕。經(jīng)幽澗，覓紅藥。嘆名山待賦，躊躇今古，登高懷抱未惡。看浮云過卻，蹔遣中年佚樂。 110 西平樂慢·車柱環(huán)饋高麗發(fā)箋，作畫謝之 巢燕東西，泛萍南北，天遠故國春賒。黯黯年涯，蕭蕭玄鬢，繁音鎮(zhèn)被愁遮。謝貺我、藤箋百幅，猶記觀書冊府，鴻泥在眼，時催風急，氣變驚沙。生世難逢易別，思往事，墜夢付傷嗟。 綺寮秋飲，漢南（指漢城。）柳色，明月樓頭，今為誰斜。何日許、蓬蒿仲蔚，親界烏絲，漫管斜川地遠，寒竹荒蹊，共賞清秋眼未花。應(yīng)喚隔江，湘靈鼓瑟，鴻陣哀弦，料理幽憂，不為鱸魚，張翰也自思家。 111 綺寮怨·楊禹丞書云，每讀余詞，覺純文學感人之深，報以此解 玉笛猶纏窮思，壓愁醺未醒?？催^眼、士馬衣冠，憑誰主、畫壁棋亭。十年題襟異國，菁莪地、帶草仍暈青。只去來、歲序侵尋，飄零客、鬢發(fā)悲易盈。 此去驛煙幾程。驚塵滿目，況當萬里飛瓊。寶瑟宵清。掩叢卷，忍重聽?？皣@惜陰人去，珍重閣，最傷情。歌翻渭城（曩與叔雍研詞樂，討論明譜陽關(guān)曲。）。相從恨歲晚，空涕零。 112 西河·憶瑞士纍夢湖，寄戴密微丈山村 形勝地。前游嘉遯堪記。長源含雪決飛泉，激波暗起。繞湖斷岸屢崩奔，悲禽時出林際。 石緣綠，猶悄倚。孤舟鎮(zhèn)日長系。滔滔極望渺津涯，霧迷舊壘?；乜绰峰愀挌w，合流別有山水。 村蟠水曲自遠市。指高人、巖麓居里。也擬暫拋塵世。看成章奏理。何時相對。依谷懷秋浮云里（謝客山居賦云：懷秋成章，含笑奏里。翁近有論謝詩長文。）。 113 側(cè)犯 縞枝雨過，露扉亂葉浮光靚。波定。有竹外、余香泛清鏡。黃昏信味好，粉雪休糝徑。天靜。梅照水，斜欹認疏影。 雕闌獨倚，月射鮫綃瑩。重記省。甚尊前、風味老荀令。怕理鸞箏，畫堂宵迥。吟罷曉角，夢移金井。 114 一落索·題畫 春與柔條披秀。苦教眉皺。暗黃千縷斷人腸，莫更坐、為詩瘦。 如此江山閒久。故人還有。若論描得幾多愁，待再寫、湖漘柳。 115 又 落日啼鴉聲苦。況催歸去。畫中山郭酒旗風，換一霎、江南雨。 夢繞嵩云秦樹。雁傳書素。斷橋春水片帆歸，是往日、經(jīng)行處。 116 訴衷情·紅葉 香燒心字繞千盤。客久夢常酸。落照不辭風力，抵死染林丹。 征雁去，暮云閒。葉爛斑。淚和雨滴，不信悲秋、又到人間。 117 華胥引·題士女 無窮春事，空染相思，剪花裁葉?；鞲∑迹瑺砍钏骠~子唼。別意疏柳依依，伴紫簫鳴軋。看到飛蓬，瓊梳雙鬢猶怯。 羞畫宮眉，莫負了、翠鈿輕鑷。去鴻難訊，陰晴盈虧坐閱。客里光陰誰買，剩淚珠盈篋。沈醉醒來，絮云和夢千疊。 118 蘭陵王·初至榆城，聽充和擫笛 路修直。流目寒山轉(zhuǎn)碧。林風起、雙鳥渺煙，落盡繁英儼秋色。攜秋適遠國。長托孤云庇客。陂塘晚、垂柳幾枝，拂水柔情信千尺。 名都問蹤跡。有暖接華茵，香展塵席。離居還作京華食?？幢婁揪d邈，尺梯慳步，人間何處異路驛。倦游海東北。 幽惻。旅懷積。謾破夢分憂，鋪恨成寂。斜陽徙倚思何極。但勸影高燭，訴心哀笛。清歌遙夜，系去晷，借淚滴。 119 浪淘沙慢·與均量同適美，余滯彼岸，秋去冬來，寫此奉懷 又秋深、蘆花岸草，野水空堞。鸞翼催人迅發(fā)。陽關(guān)客舍唱闋。衹事往、追思腸百結(jié)。長條在、自怯攀折。念去去煙波，帶暮靄、音塵成間絕。 清切。望中日近江闊。更地白霜凄，無人處、已斷寒雁咽。嘆世短情多，唯是傷別。逝川不竭。閱無端聚散，天邊孤月。愁水愁風山重重（楓注：一本作“疊”，是。）。文章事、時流漸歇。短歌起、嗚嗚敲缶缺。最惆悵、能幾清明，怕看取、梨花落盡東欄雪。 120 隔浦蓮 涼飔乍動翠葆。零露滋林窈。別夢無拘檢，眠初醒，聞啼鳥。青青池畔草。殘陽鬧。紅濕蛙鳴沼。 嫩枝小。新詩忒瘦，如東陽愁絕倒。林風庭樹，片片墜茵催曉。星澹繩低有鵲到。愁覺。寸心花際誰表。 121 塞翁吟 六出飛寒蕊，風定戛玉瓏璁。閱逝水、鎮(zhèn)長東?？磧隽塑饺亍９屡钭哉耋@砂起，冷夢燭影搖空。楚女嘆、幾時重。臘殘照釭紅。 忡忡。傷遲暮，徒工作賦，拋涕淚銷斜照中。且覓句、聊傳往恨，路修阻、咫尺難通。況乃塵封?；w絮委，怨鴂先鳴，分付東風。 122 繞佛閣 浮煙靜斂。驚破候雨，禽叫珠館。清晝常短。夕陽繾倦，時時叩書幔。一年又滿。鄉(xiāng)路浩蕩，春至非遠?；夂瓮?。望中碧海，連天沒崖岸。 斗柄正回轉(zhuǎn)。九折柔腸穿錦線。還繞江流，愁漪生水面。數(shù)別日春衣，別后更箭。夢魂相見。恨不語蒼山，吟思零亂。寄梅花、等誰重展。 123 霜葉飛·柳 寒云腐草。隋堤路，鶯飛心系江表。即看燐火向人青，伴黃昏清悄。又颯颯、絲絲飏曉。關(guān)河途遠波聲小。最殢人、無奈是漸入蒼茫，野戍萬里殘照。 遙望九點齊煙，蓬飄波蕩，脈脈杯瀉難到。吳刀好剪尺天長，寫楚中幽抱。似走馬、千年換了。幺弦無此凄涼調(diào)。看舊徑、吹綿處，驚問桓溫，綠攀多少。 124 滿江紅·讀昌谷詩 日上三竿，休報道、先生睡足。偶墜向、文章劫里，碧緗盈束。年少空教簫化淚，蹉跎早是髀生肉。但徘徊、眸子射酸風，看新局。 蘭欲笑，雞可卜。琴已瘦，腸仍曲。遍人間坐閱，山丘華屋。喝月曾驚群綠走，飛香羞入?yún)布t宿。少待有、紫帳熱春云，楊花撲。 125 大酺·新春早起 望朔云昏東皋暗，飛雪斜敲林屋。遠峰初日起，掛銅鉦、時與小星相觸。殘月辭人，孤燈障夢，閒倚高樓深竹。流年剛過了，聽雨聲未斷，黍炊初熟。正湖海瘴生，畫闌煙悄，伴人清獨。 窮冬歸又速。尚堪送、清景勞飛轂。算只有、江云愁嶺，霞碎箋天，說離居、自煩心目。何況歸帆少，空目斷、畫屏千曲。驀回首、江南國。迎歲鶯語，多少簾櫳桃菽。驛梅正宜對燭。 126 三部樂·操弄 雁歸寥天，漸按欲斷弦，吐音凄絕。玉清冰潔，掩抑偏隨寒月。又征馬、嘶斷殘秋，悵紫簫未咽，畫角催發(fā)。砌蛩不語，露井猶飄梧葉。 知音自難再覓。但斂悲自訴，待何人說。漫嗟水流急景，繁霜凋發(fā)?？淬~盤淚珠泫睫。休更學、啼鵑叫切。只有衰柳，猶解替、愁紉千結(jié)。 127 解蹀躞·別意 別味無端先識，悴葉辭風舞。入懷涼月，聊堪慰行旅。誰釀一段相思，乍醒酒面余紅，暫銷離苦。 惹千緒。一任回風愁步。危亭舊曾遇。墜歡重拾，凄凄灞橋雨。此際芳草天涯，待他雙燕差池，夢隨秋去。 127 六丑·睡 濟慈云：祛睡使其不來，思之又思之，以養(yǎng)我慧焰（見Sleep and Poetry。）。夫詩人瑋篇，每成于無眠之際，人類文明，消耗于美睡者，殆居其半；而心心不易相印，亦因睡有以間隔之，惟詩人補其缺而通其意焉 漸宵深夢穩(wěn)，恨過隙、年光拋擲。夢難再留，春風回燕翼。往返無跡。依樣心頭占，闌珊情緒，似絮飄蕪國。蘭襟沁處余香澤。系馬金狨，停車綺陌，玲瓏誰堪惜。但鵑啼意亂，方寸仍隔。 閒庭人寂。接天芳草碧。燈火綢繆際，如瞬息。都門冷落詞客。漫芳菲獨賞，覓歡何極。思重整、霧巾煙幘。凝望里、自制離愁宛轉(zhuǎn)，酒邊花側(cè)。琴心悄、賦與流汐。只睡鄉(xiāng)、兩地懸心遠，如何換得。 128 蕙蘭芳引·影 尼采論避紛之義，所謂此際人正如影，日西下，則其影愈大，惟其謙下如日之食，而能守黑，蓋懼光之擾之也。（The Genealogy of Morals VIII）與莊子葆光之說略近，茲演其意 清吹峭煙，拂明鏡、恥隨雞鶩?？聪φ瘴餍?，林隙照人更綠。水平雁散，又鎮(zhèn)日、相隨金屋。自憩陰別后，悄倚無言修竹。 火日相屯，陰宵互代（莊子寓言。），可異涼燠。況露電飛花，難寫暫乖欸曲。江山寥落，白云滿目。但永秋遙夜，伴余幽獨。 129 玉燭新·神 陶公神釋之作，暫遣悲悅，但涉眼前，斗酒消憂，行權(quán)而已。夫能量永存，塞乎天地，腐草為螢，事僅暫化。故神之去形，將復有托，非猶光之在燭，燭盡而光窮也。光離此燭，復燃彼燭（北齊書杜弼語。）。神位形帥，而與物相刃相劘于無窮，如是行盡如馳，而人莫之能悟，不亦哀乎。以詞喻之 中宵人醒后。似幾點梅花，嫩苞新就。一時悟徹，靈明處、渾把春心催漏。紅蔫尚佇。有浩蕩、光風相侯。紺縷在，香送閬風，余芬滿攜羅袖。 從知大塊無私，侭幻化同歸，惟神知否。好花似舊。應(yīng)只惜、玉蕊未諳人瘦。瓊枝乍秀。又轉(zhuǎn)眼、飛蓬盈首。信理亂、難道無憑，春簫又奏。 130 塞垣春·觀充和離騷書卷，并謝其為余手錄和周詞 雪意昏垂野。插綠昊、梅枝卸。澄心舊紙，隃麋心墨，書復如畫。又冷香、點破東風也。恁寂寞、供揮灑。更毫端驅(qū)風雨，細挑殘燭摹寫。 新和瑞龍吟，師秦七、難比淵雅。檢幾卷離騷，怕啼鴂鳴夜。數(shù)銀鉤、十三行在，摩挲久、沈吟青燈下。月色試呵手，淚凝珠盈把。 131 丁香結(jié)·方宇家中觀八大畫 拖濕為乾，轉(zhuǎn)圓成智，橫掃萬絲如隕。嘆電驚波走，甚透脫、亙古無茲清潤。亂山層障外，藏鋒意、萬折百忍。偷來神趣，霧雨指掌，迷離不盡。 指引?？醋兓療o方，尺幅魚兒陣陣。小鳥芙蓉，青藤妙理，墨花初暈。應(yīng)念心愴故國，草木縈方寸。唯藏山呵護，莫是塵箋蠹損。 132 黃鸝繞碧樹 春鵑喧華屋。寒威未減，雪霏染暮。鎮(zhèn)日逡巡，對蒼煙碎亂，隔溪妝素。翠尊易泣，又山斷、波連羈緒?？皭凼恰⒈”⌒标?，暖上重衣生煦。 陌草紅心已吐。淚花飛、頓多閒慮。信無主。怕東風聚恨、濃污塵土。侭有鬢絲萬縷。不系得、韶華住。何人上苑移根，獨偎芳樹。 133 氐洲第一·大千贈畫經(jīng)年，記憶中淋漓障猶濕，譜此謝之 催瘴思岷，沖雪度隴，輕綃地闊天小。雜樹花飛，曾（楓注：疑當為“層”字。）波雁去，和日云霏縹緲。高闕長橋，又髣髴、西風殘照。拂澹猶新，麻皮異昔，董源非老。 勝賞神游人漸少。渺鄉(xiāng)國、回腸空繞。急浪夔州，驚沙佛窟，萬里添愁抱。飽遐觀，輕五岳，收身早。洪厓一笑，過眼煙鬟，夢湖山、鐘殘晝曉。 134 拜星月·候春 暖霧驅(qū)云，光風流蕙，路轉(zhuǎn)花濃復暗。玉笛飛聲，落誰家深院。凍痕巧、印入梅梢柳眼。蜜炬圍紅星爛。問訊番風，甚他鄉(xiāng)遲見。 熨余寒、隱約東風面。春何許、萬一雕欄畔。尚是倦枕懨懨，怨浮萍流散。更何堪、雨濕黃昏館。佳期近、夢短林鶯嘆。乍攪亂、一段離魂，隔郵亭影斷。 135 玲瓏四犯·題畫 稊柳搴簾，有繡幕叢花，圍住春艷。欲倩東君，貌出鏡奩妝臉。還恐岸曲蘋風，又忍把、嫩條吹亂。更釀愁、霧斂星換。前事幾回覓見。 畫塘誰把鴛鴦薦。望疏窗、蕙蔥蘭蒨。長繩試系西趖日，佳氣舒心眼。才見打槳燕歸，翦浪蕊、寒波萬點。正拂云欲墜，風卷葉、頻驚散。 136 法曲獻仙音 黃入東風，白飄南苑，逝晷流澌催度。袖窄春寬，物移星改，沈沈漏聲侵戶。最不耐、銷魂處。時聽澈宵雨。 翦燈語。望遙京、斷鴻煙水，空睠念、咫尺奈成間阻。縱亂舞瓊琚，猶依稀、眉黛春嫵。凍鳥聲聲，更無人、傳語幽素。料芳心太苦。莫肯帶愁歸去。 137 齊天樂 別情依黯蘅皋路，衰楊幾枝搖晚。照影傷癯，涵煙恨淺，多謝東風裁剪。愁車晝掩。漫乞取春云，欲籠文簟。露已霑衣，斷煙和影尚舒卷。 冰澌池沼未泮。嫩苔生綠處，春意何限。鑄水瓶花，調(diào)風院葉，來日陰晴乍轉(zhuǎn)。江關(guān)夢遠。斫一縷相思，有誰堪薦。片雪飛來，滿山殘照斂。 138 宴清都·寄暹中故人 地僻生鼙鼓。哀時意、冷鴟寒兔宵度。亂離瘼矣，涼蟾何事，覷人庭戶。云羅萬里長空，算尚有、賓鴻作侶。漫記省、塞路崩榛，蕪城鮑照曾賦（曩經(jīng)吳哥窟有詩紀之。）。 誰容倦客逃虛，幽蘭未譜，寒雁先苦。羈愁萬斛，枯禪寸抱，十年來去。高僧指點殘塔，入夢里、神游舊處。問昔時、拚醉春風，柔條在否。 139 慶春宮·晉嘉書言差耶昔游，不勝棖觸 孤塔荒煙，斜陽頹寺，密林悄水邊城。禾黍如油，瓜蒲盈野，漫山不聞秋聲。勝游纏夢，十年事、骎骎鬢星。停車油壁，當日驚逢，心復牽縈。 來鴻去燕將迎。人笑憔悴，花訴飄零。煙雨沙邊，平生幽恨，彩箋吟句霜清。故都喬木，遠暢望、欲畫未成。有并刀在，碎剪東風，一散離情。 140 尉遲杯·新澤西州道中 天涯路。盡葉脫、密雪凋芳樹。蕭蕭巷陌人家，更欲停車何處。綿綿遠淑（楓注：一本作“溆”，是。），偏澹寫、奇峰沒荒浦?？闯瘉?、浣斷征塵，朔風吹雨飛去。 回首杜若芳洲，呼殘夢冥搜，落照鴉聚。不是鵝黃曾相識，猶誤認、楊花醉舞。瞻前路、霜漢曠野，聽鳴笛、邀云欲共語。渺空山、罷按瑤琴，怨蘭聊覓鷗侶。 141 憶舊游·訊港中歲晏花事 漸愁滋露溉，草細風梳，人倦春宵。暗里年華逝，任云旗遠隔，夢雨飄瀟。畫樓酒醉何處，籠壁短燈搖。鼓瑟無憑，揚舲有意，總是魂銷。 迢迢。漫游處，只雪擁平皋，塵滿行鑣。想故人天末，早慵忺傾醞，山澤頻招。粘天海氣花木，燈火赤闌橋。更綠柳新稊，春來散囿多絳桃（謝靈運詩：墟囿散紅桃。）。 142 過秦樓 夢切江云，恨抽芳草，霧澀剪愁難斷。斜陽屋底，猶挾余寒，世上久拋紈扇。惆悵老去填詞，偏愛良宵，怕催銀箭?？雌辽角聼魺o語，水涯人遠。 誰問訊、酒面紅生，酬春無力，暖人碧波濃染。冰澌老巷，風掩重門，一夜鬢霜先變。冷句飛香，重怪他、清露時搓，浮萍難倩。想天孫、此際無睡，星如淚點。 143 滿庭芳·登西麓，望小湖，看去鳥蒼煙，悵然久之 岸曲霜黃，渚清陂白，雪中晴日偏圓。海吞山?jīng)]，朝夕起寒煙。彌望平原萬里，綠楊外、潭水濺濺。銷凝處、新凋片葉，波似洞庭船。 經(jīng)年。送雁陣、青楓碧蓼，飛過荒椽。念去程剛轉(zhuǎn)，料近春前。漫倩神僧咒缽，止流水、低拂哀弦。津亭畔、啼鴉廢壘，容許白頭眠。 144 解語花·雪夜和周詞不寐 寒蟬切響，朔雁流哀，霞佩精光射。萬家鴛瓦。回腸處、唱遍水邊月下。陳詞縱雅。算賺得、鮫珠一把。殘雪飄、如我天涯，濕雨薰蘭麝。 人墮他州春夜。望昏昏寒月，誰共游冶。歌紈羅帕。烏絲里、自覓寶車行馬。燒燈近也。禁幾炬、蠟膏銷謝。休溯紅、花外啼鵑，剛素箋題罷。 145 滿路花·詠紅茶 星依北渚云，春在東欄雪。空園凋蕙草，音書絕。嬌香絳質(zhì)，此際愁親折。水深波浪闊。分付啼鶯，好迎錦繡芳節(jié)。 胭脂添淚，一向先成血?，幓ㄈ谟褴?，神能接。紗廚乍醒，腋下清風切。幽意憑誰說。恨墨封題，茜裙違夢傷別。 146 一寸金·充和家合肥，工度曲，向嗜白石詞，手錄成卷，檢視半為鼠嚙。偶誦凄涼犯，不勝依黯。近為余譜六丑睡詞，以玉笛吹之，聲音諧婉，極縹緲之思。因摭姜句，和此解志其事。臨睨故鄉(xiāng)，寸寸山河，彌感離索矣 胡馬窺江，可復垂楊滿城郭?？葱鐦菙嘟?，黃昏巷陌，寒鴉平野，車塵江腳。波蕩蘋花作。人歸處、愁紅正落。何堪又、牧馬頻嘶。去雁聲聲動寥廓。 異國經(jīng)年，秋風何事，驅(qū)人鎮(zhèn)飄泊。奈蠹箋傷鼠，秋詞盈篋，羊裙系舸，春禽時約。投老行吟地，情懷似、暮燈澹薄?？招馁p、玉笛哀音，伴晚花自樂。 147 夜飛鵲·本意 亭皋繞寒鵲，風雪凄其。金屋短日藏輝。胡床座久苦無夢，回頭殘燭沾衣。愁中換時節(jié)，盼飛花芝蓋，岸柳青旗。荒雞夜起，便挑燈、亦惜春遲。 川樹寂寥清曉，留影到黃昏，時伴鴉歸。孤驛橫看水際，迢迢故國，芳草萋迷。遙山寸黛，壓闌干、尚與眉齊。仗清尊沈恨，波心漲淚，送月平西。 148 花犯·山中無梅，夢想一枝，翦雪為之，綴句為蕊。和詞止于此。且借此調(diào)起句為粉墻低為集名 渺梅枝、揉春作雪，和愁甚滋味。絳綃曾綴，誰背立東風，相伴姝麗?，槴\十里堪扶倚。紺藏悲又喜。自不與、杏花同夢，余芬生翠被。 春魂未慳，做繁英玲瓏，緩飲影、依人憔悴。思琢句，苔枝上、任風飄墜。猶堪賞、冷熏泛蕊。攜壁月、清吟寒浪里。且認取、粉墻微暈，黃昏香動水。 右詞五十一首，自秋末徂春之作。以寫雪為多，故題曰粉墻詞。視清真平分四時，古今情景，迥不侔矣。自旅榆城，寓耶大研究院古塔第十一層之上。無流潦以妨車，鎮(zhèn)風雨之如晦，獨居深念，倚聲寫懷，清真中長調(diào)，和之殆遍。而睡、影、神三闋，則鄰于形上之制（可謂Metaphysicai Tzu），又稍與陶公異趣者也。曾謂詞之為（楓注：一本作“寫”。，疑是。）物，髣髴今之抽象畫，八音繁會，五色相宣，融情于景，而出于迷離惝恍，要以格律為歸。舍聲律無以為詞，詞律莫細于清真，君特甲卷，依體步趨，方楊陳三家和韻，幾不紊其宮商，雖嚴于四聲，而通篇吻合者蓋寡（冒鶴亭翁四聲勾沈已發(fā)之。）。故今但和韻，而聲則大體依平仄，非能盡守規(guī)范，但期不失其鏗鏘。王湘綺曾謂宋人和韻，皆窘迫之極思。夫非窘迫之極，又安能致思之微，而盡辭之精耶。惟縛之以律，庶得大解脫，詞雖小道，固亦如是也。是篇又命曰睎周集，取法言語正考父曾睎尹吉甫矣，示師清真而已，非敢效西麓之自稱繼周也。 選堂并識。一九七一年一月，時在耶魯大學研究院。 睎周集卷下 149 浣溪紗·新柳吐秀，初日相映，作黃金色，夾路依依可憐 目倦斜陽傍幕垂。小枝隨漲出清池。鏤冰黃竹少篙兒。 鴛帳曾沾茸半縷，鶯期鎮(zhèn)惱夢成悲。金塘風暖漾紅衣。 150 又 雪霽禽醒夢欲飛。春回樹樹待晴暉。彩云花底竊愁歸。 別淚臉邊懸露重，離魂山外入霏微?？赏浦矟h南時。 151 又 侭向畫橋踠地垂。樓前相望抵天涯。春風轉(zhuǎn)綠上丹梯。 高馬香車波似錦，平沙細履路如泥。莫教薄雨有鵑啼。 152 又 低蘸平波殢蕊香。未經(jīng)攀折已悲涼。軟黃幾縷裊金光。 非霧非煙愁作暝，飛花飛絮憶回塘。差差流水費思量。 153 又 一望平蕪秪目成。系人舊感索杯傾。分攜淚濕短長亭。 煙水層層將恨隔，關(guān)河寸寸奈心驚。征衫浣罷雪新晴。 154 又 深院無人月墜空。絲絲遞麝繡芙蓉。小風柳岸伴惺忪。 暗憶余香猶在腕，分明新夢乍生胸。海棠枝上淚痕紅。 155 又 初放辛夷似淺繒。移紅刻綠上枯藤。特留殘照泮層冰。 水面哀弦調(diào)燕語，天邊寶瑟失秋聲。嫩條無力正堪憑。 156 又 喚得春歸客意平。澆夏（楓注：一本作“憂”，是。）端仗海同傾。車行忘過二三程。 舊茁愁根欹復整，新栽露葉亂無名。鵝兒腸斷綠楊城。 157 又 豈似游絲解駐車。休同茵溷只沾襦。娉婷正似十三余。 月地有聲鶯語碎，花陰無影玉人扶。幾曾相見在華胥。 158 又 感激東風逐積寒。暫攜午夢去長安。冶條嬌小露初乾。 雪減一分晴更好，鴉藏千縷地常寬。赤欄橋畔系征鞍。 159 蝶戀花·柳。清真原制、自和共四闋。 洛浦綢繆深誓后。莫待飄綿，惆悵生重牖。脈脈芳心如中酒。碧波縹緲方招手。 落日深閨涼乍透。便染仙衣，懶與人爭秀。長使鵝黃憐白首。惜春情緒終依舊。 160 又 待到酴醾開謝后。睍睆黃鶯，勸客頻窺牖。帳飲危亭傾別酒。攀條莫負纖纖手。 林掛余暉紅已透。玉勒珠鞭，駐處花秾秀。似此流光堪回首。東風和夢心仍舊。 162 又 宛轉(zhuǎn)游絲牽別后。莫誤韋郎，相見期朱牖。說是傷春兼病酒。和煙約絮同拈手。 如海殘春寒早透。滿徑飛花，擲向鈿車秀?？酁橄嗨伎M馬首。惱人天氣昏如舊。 163 又 短夢初回新睡后。浥露輕盈，幾縷翻風牖。有意低垂還拂酒。搯花偏是柔荑手。 海燕窺簾飛未透。過眼行云，隱約回峰秀。和盡瑤章知幾首。地遙人遠空思舊。 164 前調(diào) 塵沁飄衣風乍定。猶是嚴寒，煮夢溫金井。蘸淚深燈宵更炯。水沈可奈爐灰冷。 月過長河光掠影。雁字成繩，憶是愁中聽。攲枕憑誰回斗柄。路遙簫咽清商應(yīng)。 165 點絳唇 池面春回，短衫猶濕新寒雨。落霞飚舉。殘雪真成絮。 瘦損眉峰，認取斷腸處。愁凝佇。偈音清苦。伴戒鐘悲鼓（時方溫敦煌佛曲。）。 166 又 指點征途，云旗正向風中舉。雪迷前浦。煙柳斜陽路。 朔風蕭條，葉走中原去?？栈仡?。練波橫素。鶻沒知何處。 167 又 敲日玻璃，楚山入夢吳山潤。草間春近。霧報番風信。 楊柳樓頭，飛雪還成陣。絲牽悶。燕趨鶯趁。織作江南恨。 168 又 誰撥輕云，繁英狼藉銷魂地。寸心莫寄。芳草萋千里。 懸夢關(guān)河，欲覓難通意。煙無際。露風盈袂。猶有滄州淚。 169 玉樓春 浣腸昨夕剛拋淚?；黪o珠誰解意。平明雪虐又風顛，逆旅重嘗寒況味。 寄書魚浪空千里。九陌緇塵遮未已。好春擔閣鎮(zhèn)愁人，惆悵斷魂盈尺地。 170 又 重門煙鎖臨官道。月睡星稀人倦了。去時空盼雁先回，來處莫驚春未到。 別腸從古如芳草。刬盡還生搖嫩葆。帳前綠意冷于人，爐里紅情溫易老。 171 又 啼烏又下西樓了。落月游絲空自裊。便能贈夢許酬誰，卻欲寄愁何處好。 織云弄雨施天巧。繡得新詞如側(cè)帽。買絲不必嘆無人，自有春風傳玉貌。 172 又 枉教望斷橫波目。點點東風芳意足。雪飛愁黛聚成陰，風過怨紅流幾曲。 墜釵顫處人如玉。畫舸螺鬟新漲綠。問渠能載幾多愁，恰似明珠三百斛。 173 又 浮生未合江南住。桃梗任飄留夢處?；仡^十載霎時情，合眼一天芳草路。 煙欞撼雪飛無數(shù)。簾葦漾風搖翠暮。有愁此際轉(zhuǎn)無愁。獨臥珠帷聽墜絮。 174 木蘭花 池塘昨夜春生秀。紅萼無言香在袖。柳條萬縷壓平波，鶗鴂一聲思勸酒。 莫道沈吟詩骨瘦。門對寒流波定后。情如塞上乍歸鴻，人是霜前初白首。 175 虞美人 纖荑一握春生暖。燭比春還短。替人傷別總魂消?？赡钭鹎霸獌?nèi)家嬌。 殘紅明日驚糝徑。珍重梨花影。尺書翦燭夜親封。臨老江關(guān)何處送歸鴻。 176 又 盈盈獨倚欄干遍。酒薄香生面。鴨頭春水綠盈門。一到言愁天亦欲黃昏。 牽情恁地勞飛絮。寄淚憑誰語。謝橋波蕩月如云。自踏楊花來覓倚樓人。 177 又 湘簾春閉重堪戀。人近東風遠。杏衫淺暈上桃腮。撲面朝霞宛似日邊來。 倚闌纏令閒低按。留與歸鴻看。博山此夕不須煤。莫任相思一寸化成灰。 178 又 詞嬌恰似人癡小。濡夢描清曉。侭銷羈旅酒卮中。長是好風吹客作飛蓬。 路旁惆悵曾題堠。有淚浮于酒。更深缺月落寒塘。正照孤衾和影自成雙。 179 又 玉釵落處無聲悄。柳變春光曉。負春無力是楊花。尚解因人飄蕩到天涯。 霰如墜葉填階滿。四壁蟲吟斷。蛾兒猶自撲殘燈。剩伴十分蟾色冷銀屏。 180 月中行·題畫 云廊水院日初紅。余雪昨宵融。一春收拾入簾櫳。會意有飛蟲。 愁濃如簇山千點，心長掛，冷雨疏鐘。江潭夢斷酒旗風。煙浦畫橋中。 181 夜游宮·列寧格勒藏有長安詞，缺其后半。曩于英倫，曾見蝴蝶裝小冊，泥污日久，黏緊上下頁，內(nèi)書此詞，僅白馬駝經(jīng)數(shù)字可辨。頃魏智小姐書來，稱已洗滌掀開，錄示其文，足為延津之合。就中以“雨下占（沾）衣不覺斑”句為佳，喜極題此。記長吉詩云：“長翻蜀紙卷明君”。錢飲光解為展玩明妃圖，今敦煌有明妃變文，卷末記云“云鋪畢”可證也 雨下沾衣蘸水。夢回首、家山千里。昔日長安宦游子。譜新詞，度關(guān)山，歌地市。 蠹簡驚砂底。檢數(shù)葉、泥污飄墜。曾為篝燈夜分起。記年時，卷明君，翻蜀紙。 182 前調(diào)·客中立春 風定桂旗稍斂。雪花亸、深疑星點。隔個晶屏阻一見。省回眸，動春旛，催漏箭。 碧落游絲轉(zhuǎn)。夜初靜、夢迷心亂。山瘦如人愛荒遠。對桃枝，借余紅，映人面。 183驀山溪·題浙江東湖圖卷 東湖無際。荇藻流溪尾。拖一片澄煙，動西風、文禽爭避。鏡奩堪掬，俯首禮閒云，須杖倚。香浮起。薄醉江鄉(xiāng)里。 連朝液雨，三尺添秋水。散發(fā)蕩扁舟，問季鷹、歸心怎已。畫中神理。待一叩滄溟，因甚似、南礀底。豈獨淪漪美。 184 迎春樂·題漢墓磚人物彩繪，波士頓美術(shù)館藏 誰家燕子辭華屋。銜泥去、度簾熟。念古悲、有限駒光速。苔土蝕、城狐宿。 人物斑爛磚一束。舊曾是、瘞紅銷綠。見說北風圖，思蜀繪、悲寒玉（顧愷之論畫，謂北風詩圖衛(wèi)協(xié)手，未離東漢益州劉褒之作。）。 185 前調(diào)·曼殊上人畫冊 神僧棄稿疏狂跡。櫻花下、騫驢客。又西風、匹馬銅駝陌。紅袖倚、酒壚側(cè)。 八尺簫悲頭早白。況春雨、墜紅沈息。寥落過閶門，何必問、城南北。 186 荔枝香近第二體 好枝樓頭雨歇，露猶泫。望里鄉(xiāng)關(guān)，青壓虛欄。都冷冷清清，剩把欄曲巡遍?；厥字缓蓿瑓翘烊ト诉h。 驛橋斷溪，夢聚醒又散。試看紅蕖，開縱早、離披晏。侭多絳淚，滴向烏紗與誰翦。鳥啼花謝難遣。 187 訴衷情 關(guān)心秋水閱繁霜。吹雁不成行。西風只掃黃葉，山色澹吳裝。 憐燭短，引杯長。黯情傷。天涯已慣，明日寒花，莫問誰鄉(xiāng)。 188 傷春怨 樓高翻覺地小?？慈f山眠了。一片茫茫，白云籠夕照。 穿林鴉去已渺。望故山、何日重到。只是荒雞，催人宵起早。 189 蘇幕遮 波生寒，風卻暑。細數(shù)花須，差個人兒語。多少桃枝剛著雨。莫問玄都，燕麥風中舉。 塞鴻歸，樓燕去。如海閒愁，坐困長羈旅。似我朱顏非故否。俊眼相看，憶送君南浦。 190 紅羅襖·魯拜集名句云；“來，滿杯，春火之中，拋汝悔懊之動服乎。得時之禽，雖回翔無地，仍鼓翼也”。意悲而遠，以詞易之，遠未逮也 棄擲羅衣去，回翅載春歸。只懊惱宮墻，蕭條門巷，霎時廝見，惟有天知。 莫嗟惜、相見時稀。東風默許佳期。苜蓿更江蘺。料楚客、不必賦春悲。 191 芳草渡·紀夢 甚一霎、便再覓華胥，不逢鸞侶。更紫帡、千種愁心，欲付行雨。休道吟愫苦。同蛩吟低訴。海氣近、換盡朝昏，暮靄來去。 空睹。燕梁藻井，縱返銜泥難覓路。問可有、驚烏屋角，窺人舊庭戶。翠裙百幅，浣不盡、涉江情緒。怕瘦柳、月出參差又舞。 192 秋蕊香·波士頓楊蓮生教授飲席 雪意猶噓客暖。情重況如初面。暫游萬里豁心眼。莫道春杯尚淺。 繡絨密縷須金線。勞雙燕。題襟只惜楚天遠。清話難忘夕院。 193 漁家傲 素月流空成白晝。衰蘭不復愁春秀。舞蝶輕風閒處斗。人歸后。腰身怯比亭前柳。 暗水涓涓青始溜。云煙變滅攜盈袖。自倦風埃非病酒。憑欄久。傷春莫負今時候。 194 又 趁暖單衣猶惻惻。抬頭萬里寒云積。愴念平生懷遠國。行不得。新條嫩綠曾相識。 湖海年年長作客。關(guān)心露飲西園側(cè)。江草江花供枕席。人何適。明朝疏雨成行滴。 195 少年游 清廚香積，敲冰作筍，呵凍試金橙。惆悵尊前，有誰顧曲，銀字不成笙。 風窺牖更搴帷問，少坐到三更。不是陽關(guān)，浥塵飛雨，雪滑只愁行。 196 又·另一體（楓注：此三字在“誰家橫笛”一首前，余意以為當在此首下。） 長煙漠漠氣沈山。冰泮暮生寒。小雨飛云，蘭苕未老，琢句自家看。 清游霎是（楓注：疑當為“時”字。）成追憶，殘雪灑征鞍。遠靄浮空，亂峰無際，何處是長安。 197 又 風吹蠹柳又成絲。池草媚幽姿。曠館人歸，黯檐冰結(jié)，花外夕陽遲。 載春行馬歸應(yīng)早，朱戶換桃枝。喜鵲猶眠，細漣無語，芳意惟天知。 198 又 誰家橫笛倚江樓。帶醉看吳鉤。清墨新題，白蘋風起，甌夢落滄州。 問天也懶空搔首，秉燭且宵游。江上煙波，子規(guī)呼雨，萬古魚龍愁。 199 垂絲釣·印度有小詩云：“汝之他往兮，一日如年；汝之在茲兮，年如一日?！崩`倦掩抑，試廣其意 不年不日，明珰低想眉嫵。記取惜分，熨水黏絮。人暗許。動寶箏玉柱。 空朝暮。隔門前遠路。愁君一去，茫茫江海難遇。霎時俊侶。徒念相逢處。紅濕胭脂雨。桃欲語。問舊游記否。 200 望江南·憶南中風物 椰似傘，布綠護長隄。新筑橫塘滄海北，舊栽細柳碧城西。雨過不成泥。 園信美，相候入桃蹊。有約鸧鹒隨處囀，無情猿狖向人啼。旅夢自悽悽。 201 又 云髻好，且莫誤橫波。薄薄紗籠黃勝靨，迢迢帶水綠于羅。兒女絳唇多。 仙路遠，佳節(jié)簇青蛾。社集銀笙時趕棒，賽神簫鼓更聞歌。柳下且婆娑。 202 定風波 濩落深杯略展眉。絮心除卻落花知。靜繞珍叢沙霧底。誰理。一春勞燕去來時。 侭有垂楊能解舞，無心更逐雁同飛。曩日深盟曾嚙臂。拚醉。秋風白浪自禁持。 203 南鄉(xiāng)子 山翠近高樓。冷浸寒潭夕照收。錯放疏簾風絮入。颼颼。狼藉還教逐水流。 往事上眉頭。蝶懶人稀客少休。睡起碧天云影暗，飛眸。雙燕歸來趁暮愁。 204 風流子又一體·有寄 江山悲獨往，違離久、萬里不成歸。望越臺百尺，蜀舲千里，峽風蕭瑟，林影參差。燕去后、落花吹滿徑，飛絮盡沾泥。滄海起波，似鳴孤憤，暮云離岫，空惹長悲。 蒼茫題詩處，拋別淚、沾滿鳳縷羅衣。無奈事非人老，相見何期。但曉日神州，重陰才改，斷鴻江國，雪意潛垂。只恐隱憂攢恨，沒個人知。 205 如夢令 春至草鋪成繡。池水綠添微皺。水遠夢搖波，忙煞陌頭新柳。消晝。消晝。絳臉夕陽如酒。 206 又 絲雨猶篩長路。煙染幾株綰素。蘭笑候風薰，驚散紫禽飛去?？M緒?？M緒。細柳垂條淚筯。 207 滿路花·自我 奧義書云：“心每失于自我光明之中?！薄拔┲钦咔笾晕?。”葉芝本以論詩中貴有我。然謝客賦稱：“幸多暇日，自求諸己?！比源艘庖病Ｓ谠~何獨不然乎。 聲隨雀噪乾，句壓櫻唇破。香篝涼似水，初添火。秋云羅帕，鎮(zhèn)把愁紅裹。更萬千珍重，一樹桃花，笑人還要高臥。 迷離綺語，作計何曾左。衰楊鴉蹴雪，侯門鎖。相思路上，怕誤鈿車過。侭詩中有我。自作纏綿，但預防祖師呵。 208 四園竹 寒宵遞夢，密意叩重扉。瑣窗綠細，低閣粉嬌，紅透羅幃。深雨昏、回驛遠，春藏袖里，杏花消息誰知。 鎮(zhèn)凄其。消魂尚有梅根，秾香莫負佳期。玉笛東風淚濕，人繞芳皋，冷月初辭。敷寸紙，寄萬里，筠枝綠未稀。 209 醉桃源 新條舊黛已齊青。箋天云作綾。幾人玉筯冷成冰。應(yīng)嗟無淚零。 風料峭，意飛騰。毫乾如凍蠅。隔墻霜重少人行。亂蕪迷去程。 210 又 天長不見雁平沙。寒原三兩家。暮云遠路去如蛇。春風催鬢華。 非楚舞，憶吳娃。半空赪片霞。水回山繞驛煙斜。黃昏棲悄鴉。 211 迎春樂 飄香拂水堂前柳。寶箏動、勞纖手。對山青渚白圖新就。送客去、唇沾酒。 萬里郊原鋪錦繡。春乍返、玉簫催透。餞歲在天涯，鴻未賓、冰融后。 212 紅林擒近·題畫二首，擬白石 天遠春初返，路遙花更香。暮雪洗修竹，人語落寒塘。乍逢黃昏頃刻，已入小幅橫窗。又似解佩濃妝。哀曲理絲簧。 弄笛花外客，攜手水濱鄉(xiāng)。休教片片，吹殘方宿凋梁。信難憑雙燕，何曾解語，別腸暗綰空舉觴。 213 又 攀摘休嫌早，冷香生晚寒。月色澹如水，纖衣映瑯玕。低壓平湖斷碧，照影蜜苣燒殘。且看翡翠輕翻。疏花綠浮瀾。 寂寞難寄與，僻遠只追歡。春風賦筆，孤山紅上冰盤。侭江南江北，時來入夢，嫩枝偏合籬角看。 214 六幺令·春老雪晞，冰塘岸畔，猶有蘆花數(shù)枝，蕩搖夕照中，驅(qū)車臨視，漫拈此解 侭飄殘久，風煦催涼燠?；靥料﹃柤t好，映鬢如膏沐。偏聚斷腸一角，又煮愁初熟。鈿車輕逐。搖風耐冷，誰道輸他野籬菊。 新篁池側(cè)正綠。草長驚春目。空慣飲雪敲冰，戛戛鳴寒玉。泥濺禪心莫惱，冷暖情千曲。蛛絲堪卜。吳蠶惆悵，恨網(wǎng)從頭細叮囑。 215 歸去難（即滿路花）·詠蘆雁。俄詩人秋趣（Fedor Tyutchev）句云“海之合奏聲中，魂何離其他音而去乎。有情蘆葦，何事又訴怨怒乎?！闭b之生感，因繼聲 碧海情爾深，季侯程常變。水際遙山冷，黛眉淺。凌波轉(zhuǎn)眄，已隔斷云遠。合訴湘上怨。聚影澄潭，愁他一霎分散。 月落潮生，不說先腸斷。又況迷離水，長堪念。春前路轉(zhuǎn)。抵死須重見。天末多磨難。冷雨西風，簾幕乍媚心眼。 216 菩薩蠻 帶愁眉萼闌干曲。春風吹上裙腰綠。去水木蘭舟。分愁壓翠樓。 黃衫催馬發(fā)。樓下花如雪?；ㄑ┠悍执?。昨宵風雨寒。 217 品令 晚風簾靜。又分占、樓臺花影。誰信嬝娜春光近。碧欄罅處，晴昊枝成陣。 殘蕊算藏多少恨。舊情難深問。去年沙嘴嬌痕印。雪泥無定。愁送征鴻盡。 218 鳳來朝 乍識東風面。暮溪愁入流更遍。想凄煙、妒月春燈亂。影乍顫。更誰見。 凍靄蒼山寒斂。委行云、夢飄不斷。酒醒后、何能拚。竹潤畫屏暖。 219 感皇恩 抖擻雪精神，怎生言語。盼到春深夢迷處。有情溝水，讓片葉重分付。又江南、草長鶯啼苦。 絮狂蝶亂，偏遮行路。燕子匆忙問心素。杏梁喃語未歇，東風催去。只落花、解道愁無數(shù)。 220 倒犯·春陰 煙嫵，對荒燈夜寒，臥龕慵掃。穿林散縞。婆娑處、路長天窈。愔愔巷陌，殘雪高低征帆悄。八極正同昏，隱魄棲林表?？赐Ｔ?、換清醥。 堆屋亂愁，似草芊芊，和塵牽霧窵。帶一水遠注，驀回首、孤城小。算十二闌干好。怕憑高、迢迢游子道。更舞燕搴簾，祗黯然斜照。倦游春又老。 221 丑奴兒·題花卉 冷魂一段真多態(tài)，帶暝迎霜。結(jié)素絁黃。雪甃冰檐認淡妝。 半欹渾似頭間顫，翠幌生香。寒水林塘。分得幾枝亂夕陽。 222 意難忘 汀柳舒黃。憶簪花駐馬，修褉浮觴。移春天作美，微步海生香。煙吐媚、襪生涼?？此櫆胬?。甚引卿、愁邊中酒，與說端相。 凌波玉翦猶雙。只桃花淺笑，不見劉郎。云涯思楚澤，煙粉惜吳妝。牽別意、掛愁腸。廝見亦何妨。傍柳陰、斜陽小立，櫻筍時光。 223 水龍吟·五湖之志久矣，江空人靜，悄焉余恨 夢回天際歸舟，夕陽正戀登臨地。寒鴉墜影，征帆催暝，行人斂避。甌脫浮家，廣居彈指，重樓煙閉。便呼春百鳥，伴人一霎，剛經(jīng)雨、孤花淚。 黃帽何時霧底。聽鳴蛙、夜涼歌吹。衣襟浥翠，沙洲雁落，四山云起。強琢春詞，愁滋凍草，暗生幽意。怕春風拂瘦，簾鉤獨冷，剩梅花比。 224 早梅芳二首·自寫粉墻填詞圖并題 雨屋深、云屏好。夢遠心先到。墨花凄悄，絮語燈昏雪相照。怨多春意重，筆冷檐聲小。自清宵鑄淚，窗外鳥啼曉。 殢春殘、恨未了。瘦馬西風道。經(jīng)年斷闋，懶卸裝鞍念江表。八方愁悵望，寸草傷羈抱。最銷凝、極天鴻信杳（在南二歲，不填一詞。）。 225 又 砑箋長、羅帶繞。密意生蘭沼。青山輕棹，料理秋風作西笑。帳深寒夢窄，句峭瓊琚小。但留情一晌，未盡心中妙。 曲終時、意倦了。腸斷江南道。芊眠花下，又被霜天角催曉。綺詞消日月，古意悲臨眺。只離心、亂似塘上草。 晞周集后記 清真片玉集十卷，都一百二十首。余前作粉墻和詞，原僅五十一首，其小令與習見詞調(diào)，及同調(diào)之又一體者皆未和。忼烈來書，促余畢和之。時自波士頓歸，因竭浹旬之力為之，共七十六首。其小令之同調(diào)者，復彚和之若聯(lián)章，本集下帙浣溪沙各首是也。方楊二家和作，僅致力于前八卷，西麓則兼和卷九卷十雜賦。惟單題部份，三家有不和者（如黃鸝繞碧樹。），有方楊和而西麓不和者（如玉燭新、三部樂。），是三家仍未若余之遍和全集也。詞律及四庫提要謂方千里所和，四聲不爽一字，然細究之，尚非事實（如方和塞翁吟不合者十七字，玉燭新不合者二十字）。夢窗甲稿于美成自創(chuàng)之調(diào)，規(guī)隨備至，而四聲亦不盡協(xié)（如宴清都有一首四聲不合者至十四字，此據(jù)近人王琴希統(tǒng)計，見文史第二輯。）。即清真自作，同調(diào)如紅林擒近二首，四聲亦復多歧，知清真但依平仄而已。余所以不從況（蕙風）邵（瑞彭）之說，必字字依其四聲，職是故也。方陳所和，句法又不盡依周，于用韻處，更多忽略（如綺寮怨“何須渭城”，西麓作“春深小樓”，“樓”字不葉。）。茲則嚴守之。和詞忌滯于詞句字面，宜以氣行，騰挪流轉(zhuǎn)，可望臻渾成之境。此則尤所嚮往，而未敢必其能至。間取材于西方詩句，但借以起興。計前和章，衹三月有余，未遑細辨毫芒，其不中檃栝，宜也?；蛞珊驮~非創(chuàng)作之方，余謂四王作畫，每題曰師倪黃某卷，橅其格局，而筆筆皆自己出，何嘗是倪黃耶。和韻之道，何以異是。蓋創(chuàng)新在意在筆，而不在乎形式，無一筆是自家，縱云能出新型，不免英雄欺人語耳。 一九七一年三月杪，選堂又識，時在榆城。 栟櫚詞 226 蝶戀花·庚戌在美，三月之間，遍和清真集一百二十余首，南歸迄無一詞，只補漁家傲漏句七字而已。充和女士近為余重錄晞周集全帙，既竣，以書抵予，謂一年來算是迫出一句，何文思遲速和是耶。報以此解，和竹垞 流夢應(yīng)教山海接。撇卻詩書，歸路云千疊。吟遍聲聲難妥帖。柘絲彈出莊生蝶（琴弦以柘絲為上，見風宣玄品。）。 感月吟風思去楫。湖水青青，又見飄蘆葉。久悔中年拋語業(yè)。思量總負羊裙褶。 附和作：蝶戀花 張充和 冉冉歸云如有接。花近危樓，坐擁山千疊。翠羽慎將好夢貼。翩翩仍作釵頭蝶。 閒事閒情隨去楫。楊柳舒眉，細意稠芳葉。春去春來何所業(yè)。鴉雛翻過湘紋褶。 227 清平樂·之初藏齊白石三余圖，題記云：“詩者睡之余；畫者工之余；壽者劫之余，此白石三余也?！庇鄤t以長短句為夢之余，琴絲為悲之余，考證為唾之余，此選堂之三余也，聊賦自嘲 算歸來者。綺夢無人惹。白眼朱弦權(quán)結(jié)社。何必似雍門也。 著書密密行行。三余自饋貧糧?？韧兕l拋可惜，新來視且茫茫。 228 風中柳·所居旁有三竹四竿，高出檐際，搖曳春風中，戲和竹垞 只辦幾竿，何礙歲時餐肉。政不須、曳羅牽木。簾風犯竹。宵雨瀉竹。拍花腔、響鳴瑽玉。 下弦月起，半壁疏窗成幅。伴清居、片岑補屋。新篁筍束。舊槐蟻伏。問浮屠、肯來三宿。 229 瑤花慢·鎮(zhèn)日昏昏思睡，偶披靜志居詞，和其午夢一闋 攢天遠樹，黏地殘英，是釀陰情緒。連娟缺月時伴我，寂寞晨昏庭戶。藤床小閣，漫報道、先生囈語。倩輕風、稍逗微涼，系悶偏勞絲雨。 聯(lián)綿海上諸峰，幾泛宅浮家，酒醒何處。華胥夢美，可嘗是、坡老前身同住。薔薇花下，但聽得、啼鶯喚苦。又萋萋、芳草迷人，樓上望春歸去。 230 水龍吟·三寶垅弔鄭和廟。自公去后，中國遂無海軍，以至今日，為之慨嘆。用竹垞謁張子房祠韻 當年巡海舟師，威稜直擬秦皇帝。旌旗所至，鄰邦臣服，剩風良易。八表涵春，七洲戴日，全無冬季。使艨艟針路，都綱尚在，誰敢有、窺墻意。 自斷長城萬里。任西來、寇氛橫地。衣冠舊典，祠堂喬木，神鴉流水。襟帶江山，海權(quán)永失，關(guān)門難閉。算鞭長只付，沙鷗出沒，向驚濤里。 231 念奴嬌·覆舟山，印尼最高火山也。用半塘韻 危欄百轉(zhuǎn)，對蒼崖萬丈，風滿羅袖。試撫當年盤古頂，真見燭龍噓阜。薄海滄桑，漫山煙雨，折戟沈沙久。巖漿噴處，巨靈時作獅吼。 只見古木蕭條，斷杈橫地，遮遏行人走。蒼狗寒云多幻化，長共夕陽廝守。野霧蒼茫，陣鴉亂舞，衣薄還須酒。世間猶熱，火云燒出高岫。 232 百字令·讀緬甸蒲甘（Pagan）圖志，頓憶囊日游Mingalazedi塔，婆娑其下，次竹垞居庸關(guān)韻 塵沙浩劫，矗五千窣堵，隙駒如熘。秋草嘗尋人去后，猶似火云燒候。百殿都蕪，萬林斫盡，濯濯牛山柳。瓣香一炷，黃衣膜拜今又。 誰向殘甃摩挲，氣吞牛斗，石上空夸口。落日荒荒分曠野，忽下東南離獸。飄蕩浮生，何如水艸，語痛津旁堠。涅槃信否，白云還逐蒼狗。 蒲甘國因建塔五千，砍盡林木，至今酷熱。Narathihapate王于此勒銘曰：“日吞咖喱三百碟，以達涅槃”。其相Yazathinkya于途中津堠，有吾生不如水艸之嘆。 233 賣花聲·蒲甘Kyanizittha Umin甃屋內(nèi)有壁畫，繪蒙古兵士，至今猶存。次竹垞雨花臺韻 滿水不成灣。壁上兵還。野藤拖影壓欄干。鳥自驚心花自笑，久偃旗竿。 侵夕暮云寒。苔蝕荒壇。風砂坐起到更闌。大樹飄零諸象敗，淚灑空山。 Ngasaunggan之戰(zhàn)斗，緬人驅(qū)象二千頭上陣，終為元兵所敗，見馬可波羅游記。 234 笛家·紐約王己千家中，見趙子固水仙墨本凌波圖，卷尾題句有周草窗夷則商國香慢，曹君直舊物也。久久不能忘懷，偶諷竹垞此制，因繼聲 裁剪春纖，汜人應(yīng)記，芳根移植，舊菭嘗綠湘江岸。遣珰汎瑟，凌波微步，國香播恨。鉛華濃染。誰解通辭，嬋娟何許，日暮中流半。剩孤枝、紉蘭佩、自托蘅汀蕙畹。 零亂。雪深江悄，冰鋪波譎，夷則歌殘，玉笛人非，無窮幽惋。冷艷端仗，王孫勻布，水墨生綃如見。且約騷人，歲寒相守，觸目風埃滿。鼻歷換、幾滄桑，黦了塵箋難浣。 235 鵲踏枝·題酌霞遺作 梅子酸時甘愈覺。變盡晴陰，池隙花光弱。柳眼向人青似昨。休將律細勞僧縛。 泉路詩心應(yīng)有托。漠漠長川，露比黃衫薄。爛了中央兼四角。山河邈若棋誰著。 236 鷓鴣天·和忼烈 箭力猶堪陟上層。虛堂一雨得秋清。天邊千溆綿綿白，檻外群峰歷歷青。 螻蟻飽，草蟲鳴。山居畫里且逃名。西風嫁晚開何益，冷蕊殷勤為茸楹。 237 浣溪沙 侭道相違夢苦頻。天回地動正逢辰。夕陽流水漫沾巾。 可有殘紅猶在臂，休教亂綠更迷津。南來誰訊武陵人。 238 鵲踏枝·和天中 妝點浮生春似舊。繞屋棕櫚，替了先生柳。未覺沈腰隨月瘦。茶煙活水涼風透。 一覕古今何所就，汗漫云山，歸計啼鵑妒。日月代明天末又。他鄉(xiāng)把盞雞鳴后。 239 鷓鴣天·九日，和忼烈 造物何心計精粗。莛楹施厲總殊途。愁邊真?zhèn)€成歸計，夜半誰教負以趨（行藤書二百箱。）。 覷水鏡，笑頭顱。牛山有淚豈非愚。重陽覓約登高近，野韭寒菘迓客無。 240 鵲踏枝·屋外修竹數(shù)竿，五年來已高出云表，迎風披拂，誠不可一日無此君，因賦是解，次舊字均 嫩籜高篁新間舊。遮莫數(shù)竿，勝抵千株柳。畫筆秋來添古瘦。疏窗影墜寒光透。 作計天涯輕去就，涼月光風，那管嬋娟妒。屋角鳴鴂呼雨又。蕭蕭況是黃昏后。 241 金縷曲·法京之會，戴老屢邀先為瑞士之游，阻事未赴。頃瑩輝轉(zhuǎn)來吳其昱兄影示楊蓮生教授訪戴游山楊柳記，喜為賦此，兼呈群公代柬 夢繞洛桑路。算山陰、同來訪戴，湖邊奇遇。一望桑田三千頃，全仗西風管顧。只有我、將馳還住。薄切風乾羊腸美，更傳來、萬里驚人句。心欲往，托飛絮。 華原畫筆人爭慕。感精潢、水木清華，共懷心素。楊柳新聲看娛老，微惜歸期稍遠?？赐录{、嵐光如故。且挾閒云凌峰頂，望煙波、遙指長安樹。芳草碧，接天去。 242 浣溪沙·中秋前一夕雨后候月 沙嘴江心月色殊。宵來雨腳卻模煳。誰邀倩影入吾廬。 列宿爭光紛赴海，群山負夢悄籠湖。重林漠漠晚愁予。 243 漁家傲 雁怪書多翻是累。長空不肯排人字。卻羨渡江憑依葦（打疊書箱，方悟不立文字之妙。）。風浪里。鄉(xiāng)心不與斜陽系。 咫尺關(guān)山非萬里。秋風助我成歸計。諳盡咸酸詩外味。宵不寐。燭花何必虛垂淚。 244 憶秦娥·癸丑中秋，留別星馬知交，次王叔明韻。王詞見其林泉讀書圖云：“花如雪。東風夜掃蘇堤月。蘇堤月。香銷南國，幾回圓缺。 錢塘江上潮聲歇。江邊楊柳誰攀折。誰攀折。西陂渡口，古今離別。” 花疑雪。閉門且納中庭月。中庭月。云衣低護，有圓無缺。 南溟道是清游歇。湛湛江水徒心折。徒心折。蒼山難老，謾勞傷別。 245 前調(diào)·戴老自黑湖（Lac Noir）遙寄短簡，極繾綣之思，報以此闋，疊前均 山堆雪。秋風長護黑湖月。黑湖月。相望千里，寧分圓缺。 洪河浩蕩何時歇。曹溪一勺曾三折。曾三折（戴老精禪學，近日譯注臨濟錄。）。渾無人我，何傷離別。 246 西江月·連宵雨不止，誦毛西河江湖能苦雨能甜句，悄然成詠 身羨渡江一葦，心縈落日千帆。山風掃葉雨鳴檐?？鸵怆S云依黯。 沙際退潮能苦，檐頭宿雨猶甜。酸風著水味如鹽。憑盡天涯闌檻。 247 前調(diào)·為柱環(huán)作移居圖，次坡老均 綠曳滕花繞屋，紅酣海日生涼。水蘋風起葉鳴廊。遙想逸情云上。 卜宅稚川堪畫，忘記機坡老何妨。著書炳燭夜生光。遠水菰蒲彌望。 248 漁家傲·盂蘭會世已絕跡，南中猶盛行，誦經(jīng)以度拓荒叔伯之魂魄，感而賦之，用范希文韻 入眼凡花安足異。呼春鳥略窺人意。偏是紙灰吹不起。棕樹里。暖煙斜日門深閉。 一落炎洲身萬里。雨風櫛沐寧非計。剩與老僧溫十地。醒且寐。黃金鑄出滄桑淚。 249 賀新郎·和稼軒有寄 久客思歸矣。鼓瀟湘、天風海雨，賞音能幾。彈到更深花睡去，自笑干卿底事?？慈耸?、鎮(zhèn)雜悲喜。不怪江山供嫵媚，問江山、筆底非耶是。峰懵懂，水疑似。 白鷗欲下眠沙里。任光陰、客中拋擲，釀愁滋味。念念恒流隨瀑轉(zhuǎn)，會勘虛空妙理?；厥子?、西山云起。總是閒云長蔽日，衹長安、不見愁人耳。從我者，更誰子。 250 水調(diào)歌頭·東歸在即，書物盡打包，隨身衹“萬壑松”一琴而已。中夜不寐，起操搔首問天一曲。自乘桴南海，廿載棲棲，明月入懷，俯仰今昔，爰賦此解，依坡老韻 此曲幾人解，搔首叩旻天。女媧何故多變，摶土自何年。不學敲鐘鳴鼓，但以冰弦■（“蓖”字的“艸”換成“扌”。）拂，指上弄清寒。嫋嫋繞梁去，余響落花間。 起山鬼，隱霧豹，警愁眠。別無長物，窺戶剛見月才圓。欲起湘靈鼓瑟（余與陳蕾士嘗試為琴瑟合奏。），休作商聲變徵，意愜理能全。待乘埃風去，換骨托嬋娟。 251 前調(diào)·將去星洲，留別龔道運諸子 百年只一霎，珍重在須臾。至人用兩致一，寸寸即工夫。嘗踏重關(guān)萬里，又繞離亭千樹。飛隼擊破平蕪。蒼山渺無際，平地總長途。 古今事，爭旦夕，費躊躇。藏天下于天下，莫笑愚公愚。定久便知慧出，霜重自然冰至，辛苦待舂鋤。欄外春如舊，一任子規(guī)呼。 252 齊天樂·槃庵以栗峰師友緘札詞翰屬題 蘦箋幾滴滄桑淚，天涯歲華彈指。暗雨疏桐，回風敗葉，啼鴂先悲鳴耳。沈薶故紙。有鄰笛招魂，蜀州殘字。散軼幽吟，東西南北剩孤寄。 頑山冬景此際。又荒寒筆底，蒿目還是。念亂傷離，追亡慮往，愴絕蘭成心事。啼烏未已。便俯仰山靈，漫驚知己。且寶陳篇，綠窗閒料理。 253 蝶戀花·題紅樓譯書閣圖，為霍克思作 身世落花春苦護。雨點風痕，紙墨斕斑處。夢里杜鵑君解語。不辭百計留春住。 異代知音宜細訴。樓外飛花，鎮(zhèn)是春歸路。筆縱生花誰惜取。隨他夢逐天涯去。 254 浣溪沙·乙卯中秋，虛白齋迎月，觀吳寬書卷，次東坡韻二首 月到中秋例屬蘇。隨風咳唾落云車。還當有里更尋無。 桂樹摘來書勝錦，吳剛斫下字如珠。玉延亭畔想撚須。 255 又 中圣迷花夢未蘇。酒醒尚不吐茵車。蕩胸虛白入空無。 雨腳風飜休濕兔（剛卸三號風球。），赫啼書老愛纍珠。眾賓弄影捋吟須。 256 水龍吟·丙辰初夏陟Puy Mary絕頂，適忼烈寄示劉海翁紅梅之作，屬題其畫，因次韻 異鄉(xiāng)不見冰梅，乍驚絕嶠韶華換。畫中縈夢，云端結(jié)想，玉峰浮暖。曒日飛丹，壞霞成赭，世間春轉(zhuǎn)。似惚恍初開，回旋萬象，籠真氣，集雙腕。 直上霜巖高處，渺空山、頓開平坦?；蒿L遙拂，蔭松落落，靈溪思泛。去水蒼茫，大荒寥朗，眾枝珠粲。佇彈毫落紙，遠頒橫幅，亦區(qū)區(qū)愿。 選堂詞續(xù)集 古村詞 一九七九年四月，漫游瑞士，經(jīng)Altdorf，越重巒疊嶂，至Lugano而入意大利。沿途所至，有詞記之。德語Altdorf義為古村，故命曰古村詞。法詩人藍波（Arthur Rimbaud）嘗于此地遇大風雪，徒步逾阿爾卑斯山（見Enid Starkie《Arthur Rimbaud》,頁二八三引其一八七八年十一月十七日家書。）。藍波是時已廢詩，將事遠役，以追求東方之秘，其心情沉重，可于《醉舟》一詩見之，與余心境之輕松迥別。風景不殊，而東西異趣，亦事之無可如何者也。選堂漫記。 257 湘月·Lucerne Mille長木橋建于一一〇八年，橋上古藻繪瑰麗可觀，雨夕流連，有感而作 湖山迎面，只煙籠一角，頓成凄麗?；厥字T峰和夢失，夢里蒼茫何世。廿四橋邊，半堤青艸，秀茁春前地。冥冥月冷，消魂別有滋味。 才見鸂鶒一雙，綿綿細雨，兩兩眠沙際。楚水湘云何處是，飄蕩吾生如寄。剪雪為詩，揉春作酒，可了平生事。寂寞池館，高花盡吐香未。 258 澹黃柳·Avenches小城（羅馬時代之Aventicum）建于Helvetii古都廢址，用白石韻 春風何事，吹入銅駝陌。懷古我心重惻惻。一片寒山凝綠，到處初陽似相識。 草偃寂。牛羊下來食。恣游賞，古壇宅。看喬柯、盡掩平蕪色。垂柳舒眉，廢池蓄淚，長伴湖云共碧。 259 惜紅衣·登Murten舊壘，一四七六年之役，殲人八千，湖水盡赤，用白石韻 蔌蔌聲悲，孤蓬自振，舊時風力。如血驕陽，涵虛烘天碧。女墻百雉，且躑躅、城頭詩客。凄寂。岸竹野花，冷漪魚龍息。 度阡越陌。酒旗飏處，幽肴正芬藉。車書早共遠國?；炷媳?。最愛水邊湖外，汗漫云山同歷。更休問、娉婷江柳，斷腸春色。 260 暗香·Zurich（蘇黎世）隱士客館湖畔天鵝，和白石 湖滣月色。照冰心一片，誰來吹笛。掛眼千林，青翠經(jīng)霜不堪摘。謝客頻驚節(jié)往，休負卻、江山畫筆。且共賞、檻外滄洲，寒氣壓床席。 鄉(xiāng)國?？噌拧Ｄ畀B巘來時，雪滿山積。露枝泫泣。夢里江關(guān)空遙憶。只結(jié)念、霄漢上，雙鶩起、水同天碧?？v寫得尺縑也，難為換得。 261 臺城路·題龔半千千巖萬壑巨幅，Rietberg博物館藏，上有羅天池長跋。和定庵秣陵臥鐘韻。野遺蓋金陵遺民也 天池題字依稀在，葉丹木黃秋死。濃墨長皴，千巖萬壑，盡作深山黑地（王建詩：夜色深山算驛程，三回黑地聽泉聲。）。夜光鬼氣?？窗兹丈驎?，杜鵑聲里。難覓東君，奈何移與西風置。 興亡已付彈指?？v范水模山，難表身世。且看人間，崔嵬陵闕，孰如畫中蕭寺。霸圖往矣。只一片嵯峨，樹攢云起。物色搖心，賴重山匝水（文心雕龍云：物色之動，心亦搖焉。）。 262 鵲橋仙·積雨迷濛，山容忽見忽隱，用定公韻 昨宵初見，渾如夢見，扶起翠鬟無力。靚妝雪后倍惺鬆，霧掩帶羞才一瞥。 云中不見，甚時重見，負此嫩寒佳節(jié)。兩三燈火促歸程，可容收拾書裙褶。 263 點絳唇·雨雪霏微，Luzern湖畔覓旅舍不得，和白石 寒雨連江，關(guān)心愛入迷離去。諸天凄苦。夢濕昆侖雨。 雪嶺黃昏，難貰詩人住。波如許。情深意古。處處春花舞（龔頂孳題劇樓聯(lián)句：五萬春花如夢里，曾睡昆侖。）。 264 一叢花·Reuss河曉發(fā)阻雨，和張先均 重巒莽莽望何窮。只是曉煙濃。湖云襲我裙裾亂，更東去、飛雨空濛。鴻爪欲留，車塵不斷，何處覓行蹤。 眼看融雪淚溶溶。天上此情通。浪游好在無人識，喜招得、冷月簾櫳。賴有征軺，憑高臨遠，且與乘長風（郭茂基君驅(qū)車載余鎮(zhèn)日。）。 265 探春慢·古村道中和白石，法詩人藍波嘗自此冒雪步行過嶺 危蹬青縈，回淵綠繞，天寬頓開平野。雪后風寒，湖邊波暖，車上看山走馬。云擁奇峰起，打行稿、藍波能寫。峽哀水瀉飛瀾，鑿山渾似神話。 行遍天涯未老，看跨海倚天，長劍誰把。澗碧花明，霜黃枝縞，爛漫滿山姚冶。翳翳桑榆白，又照我、征衣車下。喜有吳姬，同來壓酒清夜（同游者蘇州汪君立穎。）。 266 虞美人·Luino為巨湖（Lago maggiore）環(huán)繞，湖面寬大，落日如鎏金。時剛十六夕，雨后月出，奈旅舍客滿，廢然它適。和東坡 平湖最是東南美。夕照紅千里。趁閑容我看山來。自笑難專一壑久低徊。 片帆婀娜春波上。不聞桃根唱。好風遠送遄歸時。負卻滿天圓月浸琉璃。 267 一萼紅·與郭茂基徘徊日內(nèi)瓦活水公園。婆娑黎巴嫩松下，和白石 鎮(zhèn)濃陰?？赐ねとA蓋，垂露不須簪。雪暗天低，云紆徑遠，微霰與日同沈。問誰負、髯龍至此，漫引路、高榦好棲禽。鸞倚何年，鶴飛不去，共道春臨。 似而寥天孤植，又朝宗眾岳，萬壑歸心。摩頂情殷，標崖意耿，滿湖寒色相尋。便長住、山林逸興，只何人、能送買山金。待共攜來綠綺，彈到更深。 268 賀新郎·立穎從余等自Lugano入意大利，初無此計劃也。沿途茂林叢莽，風物畢異。夜宿Bedero Valcuvia村峰頂，旅舍名Le Ruota，厥意為輪。時值復活節(jié)之夕，戲賦。用劉克莊韻 何必由斯路。算無端、天意安排，任他分付。回首兩崖修竹翠，斷壁王尊可馭。更添得、山如臥虎。已判兩間分表里，漫驅(qū)車、談笑追夸父。齊一變，至于魯。 眾峰羅列如蹲兔。試憑高、齊州幾點，誰人知否。喜見村民宵秉燭，信是人間凈土。問摶土、何年能做。我謂女媧休膽怯，趁新生、重與造夫婦。輪又轉(zhuǎn)，逐塵去。 但丁神曲Canto III，開首凡三用Per me si va句（英譯Through me the way），茲以由斯路翻之。是夕村民鄉(xiāng)中主教執(zhí)燭游行，所供香案凡十三處。 269 減蘭·復活節(jié)后三日將離棉蘭（Milano），清晨再蒞Santa maria delle Grazie，得見Leonardo Vinci之最后晚餐壁畫，喜賦。一九四三年教堂被炸，畫幸無恙 粉墻歷劫。上天呵護休重砌。褪色模糊。遠顧還同著筆初。 傳神手勢。當筵還我惺惺地。小立思惟。門外鶯花已亂飛。 一九七九年五月初稿，時在法京。 聊復集 昔趙德麟名其詞曰聊復集。余十載以來，久已廢詞，偶因事著筆，亦不存稿，朋儕鈔示，僅此十闋而已，聊復存之，以殿吾集；儷文一篇附于末，以見余近年論詞體之見解云。 辛未八月，選堂識。 270 八聲甘州·日本吉川幸次郎博士游美歸，招飲其家，喜有魏晉人風味，清言忘倦，不知日之將夕也。賦此奉贈 望瀛洲、萬里溘氛埃，天外乍歸來?？撮L城五字，千軍橫掃，思挾風雷。傳誦尚書定本，何止校書才。挹袂追山井，抗手蕓臺（日本山井頂著七經(jīng)孟子考文，開阮元?？庇浿取＞匦Ｉ袝x，尤膾炙人口。）。 十載小園慵賦，似嵇康鍛窟，仲蔚蒿萊。算人間樂事，萬卷一身埋。漫高歌、談玄玉麈，便他鄉(xiāng)、相聚且銜杯。歸來晚，蕭蕭暗柳，月上蒼苔。（一九五六年京都作。） 271 一萼紅·今歲（一九八〇年）嚴寒，北山杉里，五月中旬，櫻花猶盛開，是地為川端康成文學家舊游賞處，豐碑墨跡，輝映花間。彭澤周伉儷招游，流連竟日，花下譜此，次白石韻 綠成陰。盡參天杉樹，蒙密似垂簪。遠籟回音，遙瀧擊節(jié)，微聞切響飛沈?？礋o數(shù)、丹楓變色，柳拂處、枝上變鳴禽。木末風生，池邊雷起，謾共登臨。 無限癡情幽思，幻白云千里，出岫何心。落寞古都，凄涼新碣，勝緣自費追尋。更誰簇、八重香瓣，擁萬花、映日裊黃金。但覺山川不老，莫道春深。 碑上川端自書古韻抄雨夜稻妻二女故事。 川端自書山川不老四字。 272 聲聲慢·夏瞿禪先生挽章，次玉田回杭韻。記八〇年冬，訪翁于燕京朝陽樓，窮巷深轍，尊酒言歡。翁誓不還杭。體逾壯健，而神志昏瞀，前事都不省憶。晚歲喜言白石合肥詞事，舉止亦類白石意度，今絕響矣 馬塍花謝，秦望山空，真成玉老田荒。惜取朝暉，風煦不暖垂楊。待尋飄髯隱處，剩依稀、巷陌斜陽。故人渺，泣分山斷碧，玉笥蒼涼。 喚起夢中雙槳，奈神昏體壯，負卻詩囊。月冷千山，深燈寫淚枯江。苔枝老來結(jié)伴，共著書、微補疏狂。恨未了，望余杭，不算故鄉(xiāng)。 翁北京居處曰朝陽樓，詳月輪山詞論集前言。 翁題越南白毫子鼓枻詞有喚起玉田商夢境，深燈寫淚欲枯江之句。 白石鬲溪梅令：木蘭雙槳夢中云。 273 念奴嬌·七里瀨嚴子釣臺，與曹錦炎、何琳儀等同登，歷七百余級始造其顛。次坡老韻 垂綸千尺，問高處釣得，滄浪何物。撥棹禪僧吟賞了，靜掃蘆花面壁。浩渺長空，迷離去浪，萬古風兼雪。地靈川媚，來游都是人杰。 微徑不聞漁歌，急灘寒日，助我幽情發(fā)。漠漠寥天山雨滴，滿眼煙云明滅。林木有情，巖阿如昔，幾輩嘗晞發(fā)。揚帆歸去，倚欄還拾江月。 唐船子和尚撥棹子句云：千尺絲綸直下垂，三十余年坐釣臺，似嘗到此地。 釣臺之西即謝皋羽西臺慟哭之所，謝著晞發(fā)集。 274 千秋歲·壽唐圭璋八十五 云謠薦壽。日月文章走。汴宋事，夸人口。兩朝篇翰盛，并出鉤沈手?；ㄆH后。似公結(jié)集誠稀有。 卌載神交久。儒雅尊耆舊。五嶺外，空翹首。晤言緣未慳，祝嘏隨年又。但愿取、長江浩蕩傾春酒。 275 滿江紅·全國古琴拍譜會雅集揚州珍園，分袂之頃，謝雷巢作水龍吟贈別，賦畣 水木清華，算贏得、湖山未瘦。春漸老、平山堂外，煙光依舊。人到中年耽佚樂，川連平野添神秀?？唇?、元雅競揚芬，琴絲奏。 南雁落，樵歌又。朝飛雉，出纖手。謾寫入悲絲，臨岐時候。云擁關(guān)河堪送老，人歸城郭空搔首。笑平生、何事馬蹄間，聞?wù)哿?/div> 孝蘋彈墨子悲絲古調(diào)。 附：水龍吟·珍園留別 謝孝蘋 攜來綠綺云和，過江裙屐多如鯽。虹橋路上，梅花嶺側(cè)，鶯飛燕集。蕙艸迎風，朱池凝翠，歌臺聲歇。但停驂借問，座中嵇阮，更誰是，煙霞客。 玄鶴飛來就榻，響迸泉、崩雷裂石。猶龍老子，停針淑女，九霄競翮。拈出陽春，西樓月滿，情懷何極。奈江云易散，只應(yīng)歸去，訴陽關(guān)笛。 276 水調(diào)歌頭·自西域歸，得謝孝蘋詞，賦畣，兼訊京中琴友 恨少幽并氣，更作雪山行。故人千里相望，玉樹倚風清。踏遍流沙鬼磧（王延德使高昌經(jīng)鬼魅磧。），贏得霜塵滿面，依舊太瘦生。三度全羊宴，冠蓋擬神京。 高昌壁，余磊塊，意難平。誰抱雷琴到此，添個胡笳聲（惜無人彈大小十八拍，塞外不免減色矣。）。遠睇蒼茫云海，都道關(guān)山月好，不盡古今情。處處坎兒井，聊可濯吾纓。 277 霓裳中序第一·一九八八年九月十一日，滬上音樂團有唐樂傳聲之會，倚此解題贈，依白石韻 融峰遙望極。虛譜舊辭取次得。多少國工合力。聽危柱哀弦，艷歌濩索。吟商補隙。萃九州、瀛府詞客。欣同賞，滿堂清響，古怨凝秋色。 空寂。流泉縈壁。恁繾綣、絲簧似織。摩挲鳳笙字跡。井水遞聲，楊柳依陌。雅隱從未息。疊鼓動、霜天涵碧。繞梁處，羽宮相犯，鬲指更吹側(cè)。 278 浣溪沙·題畫 向夕群山袖上云。蕭疏亭樹映湖滣。倪家筆法與誰論。 落雁遙沙如舊識，倚樓長笛最先聞。蒹葭寒水且徘徊。 279 菩薩蠻·心遠翁屬題其漫游宇內(nèi)之古稀集，值予將有天山之行，為制此曲子，以詞代序。翁嗜詞若渴，偷聲減字，或亦翁之所許乎 春衫雨濕蘇堤暮。記嘗杖屨隨君去。臨海欲觀濤。圣門云日高。 老為盤谷序。心賞停云句。八極入清游。相望西海頭。 280 浣溪沙·題兆漢影靖詞曲論集 屢泛扁舟戲九圍。廿年一夢未應(yīng)非。柳昏花暝認依稀。 猶嚙春痕留蠹簡，欲分秋色上羅衣。銷凝且共立斜暉。 281 風入松·題馬國權(quán)補訂急就章偏旁歌譯注 筆精點畫最關(guān)心。聲價重雞林。欲從急就論家法，溯漢興、還待鉤沈。亥豕魯魚能卻，龍僵虎踣齊喑。 個中真艸耐追尋。未悔作書淫。神游戈磔流沙際，獨依依、墮簡塵深。墻壁顛張狂素，人間共寶南針。 282 高陽臺 雨濕蕪城，鴉翻遙浦，倦游遠客驚心。千里兵塵，野風腥入羅衾。玉簫難續(xù)繁華夢，倚危亭、迢遞層陰。雁訊沉。葉警征魂，風起騷吟。 江山如此故交渺，又樓高天迥，節(jié)往秋深。平楚寒煙，侭多鄉(xiāng)思楓林。銅駝荊棘知何世，舞吳鉤、豈獨傷今。意難任。霜落蕭晨，休去登臨。 此弱冠抗戰(zhàn)時羈旅念亂之篇，友人錄示，聊存少作之一斑云，選堂識。 283 鵲踏枝 久悶龍宮誰破壁。末劫魔深，曠古迷空色。字字寶光生咫尺。護持自賴神明力。 欲禮空王多種德。閱盡滄桑，剩有幽香溢。墨瀋零箋須愛惜。彌天法雨添悲惻。 右調(diào)鵲踏枝，為利容森題吳荷屋舊藏唐人寫經(jīng)。其中世尊向維摩詰至同于虛空一節(jié)，蓋錄鳩摩羅什譯維摩詰說經(jīng)卷下阿閦佛品十二也。 此卷寫奘師譯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三百一十五初分真善友品地四十五之三。欠開首“佛言善現(xiàn)如是”如是以下約一百五十余字。自余整卷具全。其中別字如觳卵，頗罕見。是經(jīng)敦煌石窟所出殘卷多至不可僂指。此品同卷者英倫有斯坦因**六八號，巴黎有伯希和二五二〇號，北京有岡字八十六號，合茲得四卷。世字不避太宗諱，疑初譯出不久所錄。大千謂為晚唐人書，恐未必然也。乙丑皋月選堂識。 284 念奴嬌·自題書畫集。沈寐叟言：通元嘉山水一關(guān)，自有解脫月在，語出華嚴行愿品，竊取其意 萬峰如睡，看人世污染，竟成何物。幸有靈犀堪照徹，靜對圖書滿壁。石不能言，花非解語，惆悵東欄雪。江山呈秀，待論書海英杰。 細說畫里陽秋，心源了悟，興自清秋發(fā)。想像荒煙榛莽處，妙筆飛鴻明滅。騎省縱橫，文通破墨，冥契通窮發(fā)。好山好水，胸中解脫寒月。 朱子論徐鉉字學云：騎省縱橫放逸，無毫發(fā)姿媚意態(tài)。王世貞則云：其前摹嶧山碑，僅得其狀，求所謂殘雪滴溜、鴻鵠群游之妙，徒想像于荒煙榛草間，重以增慨。按大徐“自謂得師于天人之際”，余何敢望徐公，惟得思于此，有庶幾之意耳。 285 水調(diào)歌頭·張錫厚自北京來書，告任老于去歲十二月十三日謝世，記七〇年代余在星洲，君屢貽書討論，謂將以用韻為曲子斷代，余復札深不謂然，媵以敦煌曲一書，君終放棄是說，一九八〇年冬，余過維揚，與曾憲通至揚州師院趨候起居，荏苒十載，遂成隔世。君秉性倔強，坎坷一生，勇于排外，與余爭論，竟成敦煌學一段公案，非始料所及也。君力學不懈，老而彌篤，譏呵當代，雖被視為學風偏頗，然于曲學揄揚之功，終不可沒，以詞挽之，兼以自訕云 臣質(zhì)更誰繼，俯仰起悲風。無窮天地純美，行處任西東。蠻觸紛爭偏好，耳眼聰明各照，一笑漫相通。執(zhí)伴小娘本，甘蹈虛空（楓注：此句少一字。）。 運斤斫，堊漫鼻，立從容。但傷夫子既逝，無與語鴻蒙。何有生前身后，贏得琢肝鉥胃，牖下老雕蟲。癡絕吾生事，失計將毋同。 壬申元宵后二日。 286 前調(diào)·題春雷琴圖卷 尤物喜得所，寶繪復成圖。蜀聲自喜峻急，古意滿皇都。看取霜毫點染，何似冰弦披拂，下指盡工夫。還與炷梅魄，曠世許為徒。 翻舊格，終止息，渺愁予。渾忘老之已至，唯以味清腴，誰與好彈三澗，只惜相違萬里，珍重玉山爐。寄語王夫子，莫笑嵇生迂。 記耶律湛然詩云：呼童炷梅魄，索我春雷琴。喜此物之無恙。珉中萬里蒞港，出示春雷圖卷，且云世襄兄必欲余題句，以附驥尾，賦水調(diào)歌頭。癸酉中秋日選堂。 287 念奴嬌·萬縣舟中中秋不見月，江面盡黑，因賦。用張祥韻（楓注：當作“張孝祥”。） 峽云迢遞，洗中秋、雨洗群山無色。光怪鬼門剛過了，倍覺浮生如葉。勘破天人，同歸芴漠，黑夜心澄澈。月華安在，妙境更誰共說。 只惜羈旅年年，高寒玉宇，冷浸千堆雪。霧鎖長川猿散盡，渺渺修途空闊。萬縣非遙，重山已通，暫作舟中究。江流日夜，今宵休問河夕。 288 感皇恩·輓鄧恭三教授，用稼軒聞朱晦庵即世韻。公三箋辛詞，足與青兕同垂不朽矣。此詞有疑其中六字經(jīng)后人妄增，公力證其真。余記建陽考亭，曾論此詞，惜公未及見也 六卷稼軒詞，摩挲到老。欲向聲詩悟原道。江河不廢，說盡百年悲笑。白圭三復久，情偏好。 海國初逢，秋風皂帽。史界開疆績非少。補天西北，且諷元嘉草草。休彈憶故人，悲難了。 289 金縷曲·題沈之瑜遺稿甲骨文講疏。余與君共發(fā)起甲骨文通檢，今書垂成，而君墓木已拱。深喜建華能繼志述事，君亦可以無憾矣 洹水難終閟?，F(xiàn)寶鼎、山川吐策，玄龜呈瑞。一自三朡俘獻了，便入成湯盛世。看王亥、琱镵奇字。崛起羅王興絕學，更周原、鍥刻多瑰麗。導引者，知誰子。 多君專志武丁事。見遠流、端詳著記，略區(qū)同異。嚮壁虛詞庶可免，經(jīng)藝本根同系。猶記得、滬濱聯(lián)轡。綠醑黃花屢盡興，每念君、撫卷漫屑涕。斯文在，欣有繼。 290 水龍吟·輓壯慕翁謝稚柳，兼題其莫高窟畫卷，用東坡楊花韻 俄然百丈崩松，云間忽報長星墜。遺編誰手，無人不羨，化工巧思。上士丹青，都頭粉本，千年扃閉。憶西征萬里，飄蕭窟柳，還幾度，秋風起。 不惜壁灰銷殘，惜曹衣、稠疊難綴。江山妙手，奈何忍共，春紅雹碎。玉麈談玄，青燈煮字，溘隨流水?？至嚷逍虚g，滄桑鬢外，有故交淚。 君隨張髯西行，著敦煌藝術(shù)敘錄，壁畫開山之作也。曾為余繪莫高窟圖卷，自題有香柳綠之句。余于英京寫卷，檢得押衙董保德蘭若修功德記，中云：手跡及于僧瑤（繇），于曹氏。即郭若虛云曹體稠疊者。 291 臨江仙·輓謝孝蘋琴友 憶昔維揚同暢飲，君彈墨子悲絲。山河邈若忽凄其。無端呻吟語，化作斷腸詞。 回首曩游余一夢，么弦獨撫堪悲。梅庵琴脈耐尋思。四鄰尊舊譜，余響滿天涯。 余于揚州琴會報告曾于高羅佩處見山東舊譜，為梅庵所本，君即致函萊頓馬大任，影得原書，申論其曲折，梅庵譜淵源，遂大白于世。 292 減字浣溪沙·李新魁教授輓章 君致力韻書，循覽殆遍，極深研幾，世共推服。余論梵書多篇，君深嘉許，反覆討論，力張吾軍。尚有剩義欲求教于君，不意宿疾纏綿，蘭摧玉折如是之速也。屑涕為詞，以紓余悲。 欲接清言除夢歸。素書猶是惜人非。梵天誰與定從違。 茂草無端銷夏綠，深燈何處認宵輝。懷賢思舊一沾衣。 293 木蘭花令·挽周一良 數(shù)日前，任繼老邀君與季老及余共飯，君以疾慳一晤，不意竟成永訣。張玉田悼王碧山謂長歌之哀，過于痛苦。寄此以抒余悲。 北圖新約悲疏闊。遽報山頹添哽咽。初逢憶似夢中人，四十五年真電抹（一九五六年始識君于巴黎，把臂論交。）。 知音何處今難覓。不信芳菲從此歇。相貽一卷永別離，淚墜燕山湖底月。 294 夜飛鵲·再題楊式挺新編嶺南考古論集 綢繆嶺南事，稽古年年。峽稻粒依然。西樵躑躅貝丘地，拔牙證俗開先。低徊牛圍墓葬，更杏（開封）花河畔，鹿尾村前。象崗廢畹，起嵯峨、南越新阡。 無數(shù)新知收穫，足鋤經(jīng)訂史，苴綴陳編。猶記尉陀踰嶺，上書求女，為卒補氈。蘭珠余韻，撫銅弩、意極纏綿。愿從君問故，花間量屐，酒后攤箋。 尉陀上書求女，無夫家者三萬人，以為士卒衣補，見淮南列傳。 蠻王女蘭珠精制弩，尉陀遣子贅其家。見粵誌。近時香港重要發(fā)見有拔牙頸骨，足證其先氏必為古越人。 295 和白石小重山令·四川劉長東既得博士學位，郵贈新刊鮑淥飲手校張奕樞本姜夔長短句。因次第一首紅梅韻報之，兼簡項楚教授 折字微高擫笛時。故人相望遠，隔重漪。人間莫樂新相知。封題誤，竟換寶書歸。 謾道俊游非。無邊芳草路，柳依依。濤箋揮罷翠禽啼。嚶鳴處，占得最高枝。 296 玉樓春·題方召麔畫 神仙合向高原住。黃土人家隱沈霧。兒童三五競成鄰，水尾山腰涉成趣。 畫來稚拙人爭慕。江湖列國紛無數(shù)。偶為湍瀨能娛人，墨瀋神驅(qū)風雨怖。 297 酷相思·懊道人李觶嘗書陳迦陵詞，滎陽車中默誦之，戲和其句 古往今來征戰(zhàn)路。更千里、桑榆樹。算眼底、雄關(guān)紛可數(shù)。虎牢也、知何處。轘轅也、知何處。 長河渺渺公無渡。休更作、溫韋語。指宋苑、梁園誰信據(jù)。秋水也、隨云去。秋雁也、隨人去。 298 減字木蘭花·題奧地利明刊荔枝記 荔枝記第十七齣唱連柳浪、柳浪連。即劉文龍戲文之哩連羅、連哩連。 吳頭楚尾。咫尺泉潮通一葦。也似金釵。連柳和腔唱自佳。 傳來院本。風月棚前工說諢。鏡里風流。分得人間一段愁。 299 一剪梅·自題荷展畫集 荷葉田田水底天。看慣桑田。洗卻塵緣?？想S秾艷共爭妍。風也翛然。雨也恬然。 雨過風生動水蓮。筆下云煙。花外神仙。畫中尋夢總無邊。攤破云箋。題破濤箋。 300 浣溪沙·題贈嶺南藝術(shù)會畫展 妝點江山興未闌。佳時俊侶共周旋。隔山一脈此薪傳。 繼武前修工賦彩，自多意態(tài)擅當年。畫堂春暖好流連。 301 念奴嬌·再至金陵，用陳同甫韻 龍蟠虎踞，佳麗地、豈比尋常游賞。看郁蒼蒼，更寂寞、沈霧諸陵相傍。江闊天長，冶城新柳，依舊神京樣。祠堂喬木（黃昏謁顏魯公祠。），池邊時聞清唱。 來去學海浮槎，地靈人杰，自作千秋想。形勝山川今邁古，登覽未應(yīng)惆悵。燕子不來，石頭無恙，信美生悲壯。六朝風采，更饒盛事還往。 302 水龍吟·珞珈山楚簡之會，萐父先生先有詩。余以不克赴荊門，別筵之頃，依東坡韻，譜此闋辭行。座上又任繼念、龐樸、陳國燦、郭齊勇諸君子。時己卯重陽前一日也 自無創(chuàng)見驚人，休論故紙爭雄處。窮泉啟櫝，蒼天雨粟，興會標舉。黃鵠依然，朱甍賓至，八方譯語?？刺咸辖瓭h，煌煌勛業(yè)，馳玉轪，逐鸞馭。 樹復青青如此，笑游蹤、宛如飄絮。天涯尊酒，故人高躅，心期同許。風雨重陽，黃花對客，清吟箕踞。且忘機白首，明朝翠靄，又征驂去。 陳同甫詞有“大家創(chuàng)見成驚人”及“故紙里是爭雄處”，戲拈其語。 303 點絳唇·發(fā)篋得錢槐聚曩歲往復書，傷逝懷人，因題其后 早歲清狂，人間萬事供拊掌。老來孤往。剩有名山想。 四海攸同，神詣窮修廣。今無兩。綿思遺響。寂寞傷心賞。 公治學，求中外矩矱之所同，上下挦摭，神明所照，時現(xiàn)慧光，恨無人可以繼軌矣 304 虞美人·贈南京蔣贊初伉儷 蔣山長伴秦淮碧。書報長相憶。胸中山水意居先。最是六朝風采羨當年。 南徐好住思明發(fā)?？赡畏切l(fā)。古磚待見出墻陰。莫遣千年奇貨久消沈。 305 乳燕飛·寄題當陽玉泉寺鐵塔地宮 去郢頻回首。問金輪、何薶舍利，圣輝多久。鐵塔祥光屢變紫，形勝江涵地負。且認取、山川神秀。我向祖庭嘗頂禮，趁秋風、一薦東皇酒。揮智刃，窮高厚。 靈心可復洽群有。看智師、勝幡還在，法流長牖。寶樹枝低木葉下，彷彿云霓左右。說湘漢、頭陀稱首。對此堵波閱今古，擁地宮、日月堪同壽。招楚魄，共廝守。 306 滿江紅·自題畫集，次稼軒江行韻 滿目江山，燕歸晚、似曾相識。樹如此、夢難到處，海南海北。畫里話頭堪俯拾，白山幾折謝公屐。問圖中、誰是倚聲人，登樓客。 看吳楚，東南坼。丹青事，荊關(guān)敵?？v扶搖千里，依然陳跡。癡骨妍皮都換了，飄蕭贏得頭斑白。笑世間、人我渾相忘，空今昔。 307 千秋歲·題四川李哲良所著奇人李卓吾。來書云：取不正不邪、亦真亦幻為文體，因以詞代序，自成一格 畸人安在，欲買恐無價。消憤懣，余悲吒?？赵庵T圣忌，更惹狂夫罵。皆夢也。未應(yīng)見卵求時夜。 誰道知顛倒。行遠先低亞。依般若，問幻化。不辨成與虧，疇識真中假。書如畫。一篇難覓知音者。 二〇〇一年五月。 308 西江月·題藍山三姊妹峰圖 月姊提攜巖岫，晴嵐旁礴三峰。抬頭赫日尚當中。帝所何由入夢。 目送行云去水，滔滔依舊流東。洪爐天地識窮通。支手看誰摶控。 附：詞學理論綜考序 詞之為物，合聲文形文情文三者而為一。句之抑揚長短，音之清濁亢墜，調(diào)譜以之形成，有其定格，故音樂性亦最高，其他韻文，無可與比擬者。若其煉字琢句，六丁難致其工；被質(zhì)緯文，七襄亦遜其采。清空之氣，流轉(zhuǎn)于字里行間；真摯之情，無害乎粗頭亂服。句箋對偶，辭極綿麗，蓋合駢散之職能，華夏文體演進，至此而遂臻極致焉。又況一調(diào)一體，少之十六字，多者二百四十文（鶯啼序）。增減攤破，不離其宗；鉤勒騰挪，出人意表。用筆既提頓承轉(zhuǎn)，結(jié)拍復水盡云生?；虻Z而以濃句手，或艷情而以幽景結(jié)。忽張忽弛，愈樸愈真。曲終人散，江上峰青，尤情文之不可及者也。夫詞調(diào)創(chuàng)制，非深諳音律罔能奏功。能自度曲者固希，然步武嗣響者則至易。蓋依式填辭，只呈著句之美，而無構(gòu)調(diào)之勞，事半而功倍。人以填詞拘于格局為難，實則格局已定，不必兼營，非難而實為其易也。詞中三昧，尤在托體高渾，眇盡比興。試攄寄托于片言，譬投水乳于一瓿。作者誠能意內(nèi)而言外，讀者自可據(jù)顯以知幽。玉蔥層剝，微闚內(nèi)蘊之心；珠簾半卷，且覓歸來之燕。空中傳恨，更誰定厥是非；表里相宜，聊假類以自達。淵乎詞旨，歸趣罕求，詞體之尊，理原于此，文辭之變，斯其極矣（余有詞榻賦，對詞心頗多刻畫。）。 曩在星洲，梁生榮基，久暱于余，每見必談詞，以為至樂。發(fā)孤憤于游仙，寄凄迷于詠物。索明珠于牡蠣，事等病梅；通款曲乎瑤琴，愁生多角（哥德言愁是Das Vieleck。）。究倚聲之眇理，瘁而成文；感雅蒜而先花，情欣有托。頃者出示多年積蘊綜考宏篇，誠由嗜好之偏，彌知持之有故。淋漓痛快，足為初學之津梁；截斷眾流，窮盡聲家之正變。雕蟲何益，只惜吾生之有涯；野云孤飛，早悟去留之無跡。是為序。 辛亥饒宗頤于香港梨俱室，時年七十有五。 《選堂樂府》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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