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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藥的性味（寒熱溫涼四氣和辛甘苦酸咸五味）是構成藥物性能的基本要素，是闡明藥物特點的說理工具，是指導臨床擇方選藥的根本依據(jù)。但是，古今文獻中關于同一種中藥性味的記載并不一致，甚至截然相反的情況也不乏其例。如有學者將1977版《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與1978年版中醫(yī)學院教材《中藥學》中的中藥性味進行對比統(tǒng)計，互相差異不一致的內容達32%[1]；而《證類本草》與《本草綱目》在“氣味”集注下分別有40%的藥物性味在各家經驗中都不一致[2]。本文試就其原因，作一初步探討。 1.水土質異 不論植物藥、動物藥，還是礦物藥，都生長于大自然中，與萬物之靈的人類一樣共同沐浴著天地之氣的潤澤。既使同一種藥物，生長之地不同，地勢、溫度、光照、土質、水分等各不相同，從而導致其性味也互有差異。正如近代名醫(yī)陸晉笙所說：“若夫植物、動物，莫不受天地陰陽之氣所化而生，與人受天地之氣所生而成，正復相同，故以之治病，其中有息息相關之理焉?！?/span>[3] 藥物性味因水土質異而不同的認識，早在《神農本草經》就已略見端倪?！渡褶r本草經·序例》云：“藥有酸咸甘苦辛五味，又有寒熱溫涼四氣……土地所出，真?zhèn)侮愋拢⒏饔蟹?。?/span>[4]陶弘景注云：“按諸藥所生，皆的有境界……江東已來，小小雜藥，多出近道，氣力性理，不及本幫。假令荊益不通，則全用歷陽當歸，錢塘三建，豈得相似，所以療病不及往人?！?/span>[5]孔志約《新修本草·序》更明確指出：“竊以動植形生，因方舛性；春秋節(jié)變，感氣殊功；離其本土，則質同而效異?！?/span>[6]這里一是說生長地勢不同，動植物體本身所具有的性能也不同；二是說季節(jié)變化，動植物接受的光熱、水分不同，服用后的功效也不同；三是說即便同一種屬的物種，如果引種他地，性質雖同功效卻有差異。其后，歷代醫(yī)家對此多有論述，如寇宗奭云：“凡用藥必須擇州土所宜者，則藥力具，用之有據(jù)?！?/span>[7]李杲云：“凡諸草木昆蟲，產之有地，失其地則性味少異。若不折究厥理，治病徒費其功。”陳嘉謨云：“凡諸草木、昆蟲，各有相宜地產。氣味功力，自異尋常。諺云：一方風土養(yǎng)萬民，是亦一方地土出方藥也……一種之藥，遠近雖生，亦有可相代用者，亦有不可代用者?？纱?，以功力緩緊略殊，倘倍加猶足去病；不可代者，因氣味純駁大異，若妄餌反致?lián)p人?！?/span>[8]李時珍云：“性從地變，質與物遷，未嘗同也……滄鹵能鹽，阿井能膠……一井之水，而功用不同，豈可烹煮之間，將行藥勢，獨不擇夫水哉？”[9]徐靈胎云：“當時初用之始，必有所產之地，此乃其本生之土，故氣厚而力全，以后傳種他方，則地氣移而力薄矣?！?/span>[10] 水土質異之所以能導致藥物性味不同，用現(xiàn)代語言來解釋，簡單地說，同一種藥物，生長在不同質的水土之中，必然導致其所含的化學成分存在著質與量的差別，“特別是土壤成分對中藥內在成分的質和量影響更大”[11]。我國古代雖然有幾次由政府出面組織修訂本草書籍的舉措，并由此而產生了幾部著名的本草著作，但它們在當時均不具有法律約束力，因此只能稱之為官修本草，而不能命之為藥典。加之交通不便，信息閉塞，戰(zhàn)亂頻繁，缺乏交流，致使同一種藥物品類難以統(tǒng)一，醫(yī)家只能就本土所產、所供、所習用的藥物而總結其性味，以偏概全，各持己見，是導致古今中藥性味記載不統(tǒng)一的最主要原因。 2.采收季節(jié) 現(xiàn)代研究證明，中藥采收季節(jié)和時間與其品質的好壞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根、莖、葉、花、果實、種子或全草等不同的藥用部分，都有著不同的成熟時期，其藥效成分含量的高低也因生長季節(jié)而有所不同，應盡量選擇藥效成分含量最高時節(jié)進行采收，才能得到品質上佳的藥材。也就是說，同一種藥物，不同的采收季節(jié)，其所含的化學成分的質與量就不同，由此而導致了其性味也就有所不同。這是導致古今中藥性味不統(tǒng)一的又一重要原因。 自《神農本草經·序例》提出藥有“采造時月生熟”之說后，后世醫(yī)家有關這方面的論述代不乏人。陶弘景注云：“凡采藥時月，其根物多以二月、八月采者，謂春初津潤始萌，未沖枝葉，勢力淳濃故也。至秋則枝葉干枯，津潤歸流于下。今即事驗之，春寧宜早，秋寧宜晚。其花、實、莖、葉，乃各隨其成熟爾。”[5]徐之才《藥對》云：“古之善為醫(yī)者，皆自采藥，審其體性所主，取其時節(jié)早晚。早則藥勢未成，晚則盛勢已歇。”[12]《新修本草·序》云：乖于采摘，乃物是而時非，名實既爽，寒溫多謬矣。用之凡庶，其欺已甚；施之君父，逆莫大焉?！?/span>[6]孫思邈云：“夫藥采取，不知時節(jié)，不以陰干曝干，雖有藥名，終無藥實。故不依時采取，與杞木不殊，虛費人功，卒無裨益……凡藥皆須采之有時日，陰干曝干，則有氣力。若不依時采之，則與凡草不別，徒棄功用，終無益也?！?/span>[13]李杲云：“失其時，則氣味不全?！标惣沃?/span>云：“莖、葉、花、實，四季隨宜。菜未老枝莖，汁正充溢；摘將開花蕊，氣尚包藏。實收已熟味純，葉采新生力倍。入藥方靈，治病方靈。其諸玉、石、禽、獸、蟲、魚，或取無時，或收按節(jié)，亦有深義?！?/span>[8]李時珍云：“生產有南北，節(jié)氣有早遲，根苗異收采，制造異法度。”[9] 采收季節(jié)不同，藥物的性味就不一樣，在古代可以說是一個家喻戶曉的基本常識。“三月茵陳四月蒿，五月茵陳當柴燒”、“當季是藥，過季是草”等諺語，就再明白不過的說明了這一點。我國地處北溫帶，春溫、夏熱、秋涼、冬寒的季節(jié)變化十分明顯，但因幅員遼闊，各地時令交替的時間并不一致；古代本草書籍對藥物的采藥時節(jié)雖有所論述和規(guī)定，但廣泛分布、生長于不同地區(qū)的同一種藥物，由于地溫、地勢、灌溉、施肥等的不同，成熟期也就不同，對其適合采收的季節(jié)是難以做出統(tǒng)一規(guī)定的。各地醫(yī)家只能憑借自己的經驗加以采收，由此而導致古今中藥性味記載的不一致，也就在所難免了。 3.名實訛誤 藥物品種不同，有效成分也不同，其性味當然也就不同。但自古至今，中藥品類始終存在著名不副實，以假亂真的現(xiàn)象，這是導致古今中藥性味不統(tǒng)一的另一不可忽視的因素。 自陶弘景《本草經集注》就增加了藥物形態(tài)、產地、采集和鑒別等博物學方面的內容，對確定藥物品種、保證用藥安全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此后千余年間，藥物品種的確定，一直是本草書籍的重點內容之一。但“弘景僻在江南，不能遍識藥物”，到唐·顯慶二年（公元657年）唐政府組織編修《新修本草》時，發(fā)現(xiàn)其存在著“謬粱、米之黃白，混荊子之牡、蔓，異繁蔞于雞腸，合由跋于鳶尾。防葵、狼毒，妄曰同根；鉤吻、黃精，引為連類。鉛錫莫辨，橙柚不分”[6]的錯誤。宋·開寶七年（公元974年）朝廷重修《開寶重定本草》時，發(fā)現(xiàn)《新修本草》有將“天麻根解似赤箭”等紕謬，蘇頌《本草圖經》又改正了其“以虺床當靡蕪，以薺苨亂人參”等舛誤。雖然“考證詳明，頗有發(fā)揮”，但同時也存在著“棠毬子即赤木瓜，天花粉即栝樓根，乃重出條之類” [9]的疏漏?？茏趭]在《本草衍義》中糾正了前人關于藥物品種記載的許多錯誤，但李時珍卻指出：“以蘭花為蘭草、卷丹為百合，是其誤也。”[9]至于《本草綱目》對藥物品類的糾謬，更是難以枚舉，限于篇幅，茲不繁述。 如果說上述導致同一種藥物名實訛誤的原因是由于我國地大物博，“五方物產，風氣異宜，名類既多，贗偽難別”（《本草圖經·序》）所致的話，那么藥商以假亂真所導致的品類錯非，自宋代以后就成為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因素了。陳嘉謨曾將藥商巧詐蒙騙的手法做了總結：“薺苨指人參，木通混防己；古壙灰云死龍骨，苜蓿根謂土黃芪；麝香搗，荔枝攙；藿香采，茄葉雜；研石膏，和輕粉；收苦薏，當菊花；姜黃言郁金，土當稱獨滑；小半夏煮黃為玄胡索，嫩松梢鹽潤為肉蓯蓉；草豆蔻將草仁充，南木香以西呆抵；煮雞子及鯖魚枕造琥珀，熬廣膠入蕎麥面作阿膠；枇杷蕊代款冬，驢腳骨捏虎骨；松脂攪麒麟竭，番硝插龍腦香。”[8]藥物品類已然錯謬，由此而得出的性味怎么能一致呢？正如徐靈胎所說：“當時藥不市賈，皆醫(yī)者自取而備之。迨其后，有不常用之品，后人欲得而用之，尋求探訪，或誤以他物充之，或以別種代之。又肆中未備，以近似者欺人取利，此藥遂失其真矣?！?/span>[11] 4.角度不同 “以效類性”是古往今來確定藥物性味的一個重要方法和途徑。但“味”卻具有在本質上相互區(qū)別的雙重含義：一是實體概念，即口嘗鼻嗅之結果；二是屬性概念，是對藥物作用于人體后表現(xiàn)出來的治療效果進行分析歸納的結果，是一種抽象思維的升華。以口嘗確定藥味，古代醫(yī)家論述頗多，如石壽棠《醫(yī)原》強調說，凡藥味“但須平昔親嘗，方能無誤?！?/span>[14]，而根據(jù)藥物的作用而確定其味，如把凡具有發(fā)散作用的定為辛味，凡具有補益作用的定為甘味……這種以功能定味的方法，在古今文獻中均有記載。由于存在著這兩種不同的確定氣味的方法，難免就造成中藥氣味不一的記載。有人將文獻最早記載的藥“味”與口嘗得到的“味”進行比較，不一致者達68%[15]；日本的和泉正一郎等人經口嘗藥“味”后，得出的結果是所測試的50種中藥與文獻記載的符合率為76%[16]。 可見，標準不一，角度不同，所得到的性味也就有差異，這也是導致古今中藥性味不一的又一個原因。 5.性味雙重 部分中藥具有寒熱兩重性，如《湯液本草》云：“蠐螬，微寒微溫”；“薄荷，氣溫，味辛苦。辛涼，無毒。”[17]而人們往往忽視這一點，拘泥于寒熱定性及傳統(tǒng)認識，沒有認識到中藥藥性的復雜性、多樣性，致使許多中藥的潛在功效沒有被挖掘出來，甚至連古人已經認識到的，也沒有引起人們的重視?！侗静菥V目》引王好古云：“有一物一味者，一物三味者；一物一氣者，一物二氣者。或生熟異氣味，或根苗異氣味。或溫多而成熱，或涼多而成寒，或寒熱各半而成溫?；驘嵴叨?，寒者少，寒不為之寒；或寒者多，熱者少，熱不為之熱，不可一途而取也?；蚝疅岣靼?，晝服則從熱之屬而升，夜服則從寒之屬而降，或晴則從熱，陰則從寒，變化不一如此?！?/span>[9]不但認識到晝夜晴陰，時間氣候的不同，可對中藥四氣產生影響；而且還認識到機體病理狀態(tài)的不同，同樣也會對中藥四氣有所影響。 如升麻，因其能瀉火解毒，故有的書籍記為“涼”，又因能升舉陽氣，故有的書籍載為“溫”；再如當歸一物，因其有補血功能，有人認識到這一點，便將其歸納為“甘”；另有人認識到了其活血止痛的作用，則將之歸納為“辛”。這樣以來，都會造成性味記載的不一致。 6.前錯后改 歷代本草書籍幾乎都是圍繞《神農本草經》這個核心進行擴充、增補而成的。從數(shù)量上看，現(xiàn)存的《神農本草經》記載藥物不過300余種，六朝時陶弘景的《本草經集注》則兩倍其數(shù)，此后經唐《新修本草》，宋《開寶本草》、《嘉祐本草》、《證類本草》，到明《本草綱目》所載藥物已達1892種。這不僅是一個拾遺補缺的過程，更是一個不斷修正、糾謬改誤的過程。前代書籍對某一藥物的性味記述錯誤，后世書籍對其進行校正，這樣也會造成前后對照，性味不一的情況。不僅古代如此，現(xiàn)代亦然。如斑蝥，1977年版《藥典》稱其性味為“辛寒”，但斑蝥用于臨床，外用適于焮熱腫痛、紅赤發(fā)泡之癥，內服適于尿血、吐血之屬于熱證者，其中毒時，寒涼藥物對抗有效。這些充分證明其性應屬“熱”，故1985年版《藥典》改其性味為“辛熱”。如果將《藥典》前后對照，也出現(xiàn)了性味不一的現(xiàn)象。 7.炮制方法 藥物經過炮制，其性味肯定會有所改變。如半夏，《名醫(yī)別錄》云：“生微寒，熟溫?！卑投梗稖罕静荨吩疲骸吧鷾厥旌??！?/span>[17]但炮制要恰到好處，否則則事與愿違。陳嘉謨即云：“凡藥制造，貴在適中。不及，則功效難求；太過，則氣味反失?！?/span>[8] 當然，導致古今藥物性味不統(tǒng)一的原因，還有其他方面的一些因素，同一種藥物，野生與家種之間，性味也不一樣。如徐靈胎曾說：“當時所采，皆生于山谷之中，元氣未泄，故得氣獨厚。今皆人工種植，既非山谷之真氣，又加灌溉之功，則性平淡而薄劣矣。”[10]古今物種的變遷也是導致藥物性味不一致的因素之一，如徐靈胎云：“古人所采，必至貴之種。后世相傳，必擇其易于繁衍者而種之，未必皆種之至貴者。物雖非偽，而種則殊矣?！?/span>[10]煎煮方式、儲存是否得當也是影響因素之一，凡此等等，不一而足。本文只是拋磚引玉，略舉以上數(shù)端，以俟來者。 參考文獻 [1]劉永希.中藥性味要整理統(tǒng)一.新中醫(yī)，1982，（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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