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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 間：2015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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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花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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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期而遇》
辛波斯卡（波蘭）
我們彼此客套寒暄，
并說這是多年后難得的重逢。
我們的老虎啜飲牛奶。
我們的鷹隼行走于地面。
我們的鯊魚溺斃水中。
我們的野狼在開著的籠前打呵欠。
我們的毒蛇已褪盡閃電，
我們的猴子已擺脫靈感
我們的孔雀已宣布放棄羽毛。
蝙蝠——距今已久——已飛離我們發(fā)間。
在交談中途我們啞然以對，
無可奈何地微笑。
我們的人
相互都不會交談
（《紐約時報》：“她的詩可能拯救不了世界，但世界將因她的作品而變得不再一樣。”）
游石島講師：
大概看了大家的發(fā)言，西干提到集權時期的波蘭背景。這一點也是我當時讀詩思考到的。詩歌創(chuàng)作的背景對理解一首詩十分關鍵。但我沒有查到辛波斯卡創(chuàng)作這首詩的確切時間。不過，聯(lián)系這一背景，作為有相同經(jīng)驗的中國人，應該能大致理解到辛波斯卡的心境。
關于詩歌，我一直認為不可過度解釋，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對詩歌的閱讀，每個人也會有不同視角。一開始讀詩，我追求句句剖析，后來慢慢習慣不求甚解。
今天在這里，只是分享我的個人感受，對于具體字句的理解方面，我認為應該存在更多元的解讀。希望大家求同存異，有不周之處，歡迎討論。
先介紹一下辛波斯卡。我這里偷個懶，直接搬點現(xiàn)成的，好盡快入詩
維斯瓦娃·辛波絲卡（Wislawa
Szymborska，1923-2012），波蘭女作家，同時也是位杰出的翻譯家，將許多優(yōu)秀的法國詩歌翻譯成波蘭語，并于1996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其詩作被稱為“具有不同尋常 加載中... 內(nèi)容加載失敗，點擊此處重試 加載全文
和堅韌不拔的純潔性和力量”。有《一見鐘情》，《呼喚雪人》等著作。她是第三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女詩人（前兩位是一九四五年智利的加夫列拉·米斯特拉爾和一九六六年德國的奈莉·薩克斯），第四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波蘭作家。
個人的最大感受是，辛波斯卡像很多女性一樣，是一位習慣于從日常生活角度入詩的詩人。但是她不像很多中國女詩人，把太多精力停留在各類情感方面，如親情、友情、愛情。她有女性詩人獨特的細膩視角，又有頑童的天真不羈，她的世界比一般女詩人要更寬闊和自由。在這一點，國內(nèi)有個略微相似的女詩人，王小妮。當然，王小妮的想象力和辛波斯卡相比，還是有很大差距。
今天要提到的《不期而遇》，是辛波斯卡大致創(chuàng)造于中年時段的作品。這首作品被劃分在她的詩集《萬物靜默如謎》輯二《鹽·1962》里。因為不同輯之間有數(shù)年間隔。如果該專輯是以創(chuàng)作時間為尺度，那么可以判斷《不期而遇》的發(fā)表是在1962前后，大致是在辛波斯卡的39歲前后。這個專輯里，有我比較喜歡的另一首作品：《博物館》。
《不期而遇》
文： 辛波斯卡
我們彼此客套寒暄，
并說這是多年后難得的重逢。
我們的老虎啜飲牛奶。
我們的鷹隼行走于地面。
我們的鯊魚溺斃水中。
我們的野狼在開著的籠前打呵欠。
我們的毒蛇已褪盡閃電，
我們的猴子已擺脫靈感
我們的孔雀已宣布放棄羽毛。
蝙蝠——距今已久——已飛離我們發(fā)間。
在交談中途我們啞然以對，
無可奈何地微笑。
我們的人
相互都不會交談
陳黎 張芬齡譯
這個版本是我讀到的同類版本里，相對完美的一個。尤其是結尾“我們的人”這一句，有些版本翻譯為“我們這兩個人”，差之毫厘謬以千里，這一點，在后面我們詳細來說。
解析這首詩，打眼看過去，無須太多筆墨，因為它簡單到幾乎“一眼望穿”。我也曾用這首小詩“考”過幾位普通讀者，令我意外的是，他們大都能對本詩的中間部分作出各有千秋的精彩解讀，不過，卻無一例外地“卡”在了詩歌的結尾兩行。在我看來，離開了對結尾兩行的把握，這首詩至多只能說讀到了一半。
為什么說這首詩簡單？因為大多數(shù)讀者不乏“久別重逢“的體驗。辛波斯卡起筆也十分樸素，“我們彼此客套寒暄/并說這是多年后難得的重逢”，簡單勾勒出二人相見的情境和心態(tài)。加了客套，意味著兩人已經(jīng)有了心理隔閡。雖然難得，已不再親近。
令人驚訝的是，第二節(jié)突然跳出現(xiàn)實，直接轉入純粹意象。如同電影《盜夢空間》，頃刻間進入另一重世界。當然，這種跳躍可謂恰到好處，而意象表達更是充滿了戲劇感。
“我們的老虎”——“啜飲牛奶”，“我們的鷹隼”——“行走于地面”，“我們的鯊魚”——“溺斃水中”，“我們的野狼”——“在開著的籠前打呵欠”
這些意象，即可深入解讀，亦可做直覺上的泛泛感受。每種動物都全然顛覆了原本的生存方式。顯然，作者希望用這種反差來表達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內(nèi)在改變。幾個排比表明了“我們”改變之多，也透露出作者的無限感慨。
老虎，可以視作勇氣
鷹隼，可以視作高飛的理想
鯊魚，可以理解為直面生活的本初
野狼，可以視作自由的野性
老虎喝上了牛奶，雄鷹不再振翅，水中的鯊魚，竟然被淹死。野狼對牢籠全無恐懼。
我們的毒蛇已褪盡閃電，
我們的猴子已擺脫靈感
我們的孔雀已宣布放棄羽毛。
蝙蝠——距今已久——已飛離我們發(fā)間。
毒蛇可以理解為某種“尖刻”“刻薄”的東西，對它人有害，卻是保持自我的必要。
猴子是靈性之物，是創(chuàng)造力的引申。
孔雀，是對美的追求
蝙蝠，則是青年時每個人心性中存在的某種神秘色彩
結尾一節(jié)是本詩點睛之筆?！霸诮徽勚型疚覀儐∪灰詫?無可奈何地微笑”，從意象中抽出，回到現(xiàn)實，完成了對第一節(jié)的呼應。
中間的意象化表達，可以視作兩人交談內(nèi)容的概括，抑或兩人根本沒有聊起這么多年的變遷。
只有意識到“我們的人”這一表達的無可替代（不可自作聰明簡化為“我們”），才能感受到本詩波瀾不驚的表達下，蘊藏的百味雜陳。為什么“啞然以對”，因為意識到彼此巨變，或因外在環(huán)境因素，想說的也無法說出。所以我們“無可奈何”，卻又保持理解對方的“微笑”。
“我們的人”，既是物質形態(tài)的人，也是相對“老虎”、“毒蛇”等而言更為社會化的存在?！袄匣ⅰ?、“毒蛇”等是人的內(nèi)在精神世界不同元素的意象投影。
而人，是整體性的，也是外化的，社會化的。人，本身，意味著妥協(xié)、無奈，被社會塑造后的樣子。所以這個“人”字，下面有一個看不見的著重號。
從表達本身來講，三四節(jié)的精彩鋪排，到“無話可說”的戛然而止，呈現(xiàn)出一種喧鬧與寂靜，豐富與單調(diào)的強烈對比。一如飛流直下三千尺突然被半腰截停，留下十分開揚的想象空間。
值得回味的是，這首詩并無很多寫實細節(jié)，相反，是以精妙的意象突破“個體”的生活體驗，抵達了人性相通的普遍情感，讓這首詩作，具備了超越文化、時空的能力。
最后，就如前面西干所說。更進一步，了解到辛波斯卡寫作此詩時的波蘭，意識形態(tài)十分濃厚。個人被社會的改造，人性被意識形態(tài)的壓制，我們有心者當感同身受。聯(lián)系當時背景，我們或能讀出詩人面對時代的隱隱無奈與悲傷。
不過，也正是由于辛波斯卡在駕馭這首詩時的卓越想象力，沒有僵化地寫實，讓詩歌有了超越時代的可能，即使不了解當時的背景。這種中年后的青年摯友，不期而遇的場景，仍然凝縮了人類的普遍經(jīng)驗。
詩歌之妙，在于一花一世界。一花只能映射一花，只是落花，無法經(jīng)典。詩歌之難，不在于是否花哨、是否純美，就在于它凝縮瞬間或只是一個點，但能永遠釋放光芒。
今天的淺讀結束。謝謝大家。感謝大家的耐心。
讀詩是沉心靜氣的過程。我自己現(xiàn)在也很浮躁了。難得大家在工作中抽暇，所以我覺得，能讀詩的人都有很贊的心境。
附群友插言和討論：
《不期而遇》
辛波斯卡（波蘭）
我們彼此客套寒暄，
并說這是多年后難得的重逢。
我們的老虎啜飲牛奶。
我們的鷹隼行走于地面。
我們的鯊魚溺斃水中。
我們的野狼在開著的籠前打呵欠。
我們的毒蛇已褪盡閃電，
我們的猴子已擺脫靈感
我們的孔雀已宣布放棄羽毛。
蝙蝠——距今已久——已飛離我們發(fā)間。
在交談中途我們啞然以對，
無可奈何地微笑。
我們的人
相互都不會交談
匆匆行者：
（估計這也是前面對各種動物的比喻都加上“我們的”緣故，是對最后一句的鋪墊。人性被異己的力量扭曲，即使親人不期而遇，也相對無語。）
天堂雨 ：
(辛波斯卡，當代最優(yōu)秀的女詩人！）
波斯菊：
（人類生活在孤島狀態(tài)，喪失了真正交流的能力？文明異化了本真。動物們都放棄了本能，何況人呢？）
冰點：
（一顆擁有男人般的胸懷的女人，可能會走的不一樣）
西干：
（無法脫離男人束縛的女人，就只能囿于情感?？?，看我的內(nèi)心吧！詩人拍打這胸脯，可是，我看到的，是詩人的乳房啊！我始終認為，是那個時代的產(chǎn)物。離開六十年代的波蘭，這首詩很難讓人體味，進而推及意象。通俗中見不俗，是寫詩，也是賞詩第一要意。）
花瓣雨：
（前面那些動物，都暗示我們都放棄了自然和本我，墮落了。）
《墓志銘》
這里躺著，像逗點般，一個
舊派的人。她寫過幾首詩，
大地賜予她長眠，雖然她生前
不曾加入任何文學派系。
她的墓上除了這首小詩、牛蒡
和貓頭鷹外，別無其他珍物。
路人啊，拿出你提包里的計算器，
思索一下辛波斯卡的命運。
——辛波斯卡
《三個最奇怪的詞》
當我說“未來”這個詞，
第一音方出即成過去。
當我說“寂靜”這個詞，
我打破了它。
當我說“無”這個詞，
我在無中生有。
——辛波斯卡
《有些人喜歡詩》
詩——
然而詩究竟是怎么樣的東西？
針對這個問題
人們提出的不確定答案不只一個。
但是我不懂，不懂
又緊抓著它不放，
仿佛抓住了救命的欄桿。
——辛波斯卡
游石島講師：
這首詩我覺得寫出了很多寫詩人的共同心理。就是越寫越不知道詩歌如何定義。詩歌本身是特別強調(diào)新穎的文學體裁。寫詩，往往伴隨著自我否定，自我超越。原來對詩歌的理解，會隨著寫作的精進，不斷被推翻。所以有人說詩是這樣，詩是那樣，很難有標準答案。但對寫詩中的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寫的過程，寫，比總結更重要。寫本身，是“詩人”得以存在的方式。比定義要重要。我自己大學的時候寫詩，寫著寫著，就是辛波斯卡這種感受。好詩就在于將你無法言表的東西，卻用語言傳達出來了
雪蓮：
（只要感覺能抒發(fā)自己情感就行，不要條條框框。）
游石島講師：
辛波斯卡的作品本身并不追求晦澀。很多都非常簡單，但是它很清晰地表達了很多人難以陳述的精妙情緒。
哪咤鬧海：
（景到至美，美到怡情，情至化境，奇境呈奇景，奇景生奇語，方可稱其為詩。）
游石島講師：
不能。詩歌本身是審美的。即使是痛苦、絕望的呈現(xiàn)，如音樂，本身也是有美的承載。有人宣泄痛苦令人反感，不是痛苦的問題，是表達的問題。
花瓣雨：
《回家》
他回家。一語不發(fā)。
顯然發(fā)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他和衣躺下。
把頭蒙在毯子底下。
雙膝蜷縮。
他四十上下，但此刻不是。
他活著——卻彷佛回到深達七層的
母親腹中，回到護衛(wèi)他的黑暗里。
明天他有場演講，談總星系
太空航行學中的體內(nèi)平衡。
而現(xiàn)在他蜷著身子，睡著了。
——辛波斯卡
《越南》
婦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你生于何時，來自何處？——我不知道。
你為什么在地上挖洞？——我不知道。
你在這里多久？——我不知道。
你為什么咬我的手指？——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們不會害你嗎？——我不知道。
你站在哪一方？——我不知道。
戰(zhàn)爭正進行著，你必須有所選擇?！也恢?。
你的村子還存在嗎？——我不知道。
這些是你的孩子嗎？——是的。
——辛波斯卡
（這種詩簡直太簡單了，通俗易懂，都知道在講啥。跟龐德完全不同。）
鵝老石：
（不追求晦澀。--這是最高明的。）
混混一世昏：
（這首詩的整體表達是一種頹廢感，二人多年不見，夢想希望什么都沒了。一直延伸到年輕時代，那些動物代表了人的各種類型。）
匆匆行者：
（與其說是頹廢，不如說是詩人的哀傷。）
一葦渡江：
（與其說是頹廢，不如說是詩人的哀傷～無可奈何叫做命，無法抗拒叫做天，個體的人，在命運和天意下，是多么的渺小和無奈，可再怎么感傷，明天依然要繼續(xù)，言已盡而意無窮，才是它的魅力所在。人類有別與動物，就在于豐富多彩的情感世界，很多時候，對于情感的表達，語言就太蒼白無力了，言之不足，歌之詠之；歌之不足，舞之蹈之。）
哪咤鬧海：
（計算機
俗
稱電腦
是一種用于高速
計算的電子計算機器
可以進行
數(shù)值計算又
可以進行邏輯
計算還具有存儲
記憶功能哪咤鬧海(37423216) 11:12:06
計算機
俗
稱電腦
是一種用于高速
計算的電子計算機器
可以進行
數(shù)值計算又
可以進行邏輯
計算還具有存儲
記憶功能。）
天堂雨：
（我?guī)湍愀牧烁模降埽?br>
計算機
俗稱電腦
1和0是它的邏輯
它快于我們
因為它簡單
我們復雜與它
因為
人，永遠不是機器。）
游石島講師：
哪咤形象地展示了，不是隨便分行，不是簡單易懂，就可以成為辛波斯卡。寫詩就像寫記敘文一樣。詩只是形式。關鍵是水平，品質。所以郭沫若的叫床隔行，不妨礙它也某種程度上成為一首另類的詩。
多維印象：
（和記敘文有區(qū)別的，詩歌不會平白無故告訴你起因經(jīng)過和結果，要留白。）
游石島講師：
是的。評論只能說距離作品相對貼近和相對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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