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丨隱藏的寶藏

2018年4月26日，賴聲川全新創(chuàng)作編排的“斜角喜劇”《隱藏的寶藏》在上劇場首演。這是賴聲川繼《暗戀桃花源》后又一部致敬劇場的作品。故事講述了在上海一座即將拆除的老劇場里，演員在演出中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整墻1947年的美金，由此而引發(fā)的一系列故事。

本劇最大的看點(diǎn)，就是全新的“斜角”視角，舞臺視角旋轉(zhuǎn)90°，觀眾從側(cè)臺角度觀看演出，簡單來說就是——演員是朝右邊演出的，而你就像是在側(cè)幕條位置，照宣傳語來說，“讓你體驗賴?yán)蠋煹挠^戲視角”。說實(shí)話，起初聽到這樣的概念我就是“蠢蠢欲動”的，但之后又會有一些擔(dān)憂：演員全部朝右邊，那我不是很無聊嘛，會不會太出戲了？側(cè)臺和正常舞臺的比例怎么協(xié)調(diào)？會不會是形式大于內(nèi)容？

而當(dāng)大幕正式拉開，這些顧慮也就煙消云散。舞臺的比例讓人很舒服，你是投入到“后臺”這個情景中的，不會被戲中戲的《一壇金》搶去注意力，但這并不代表旋轉(zhuǎn)90度演出的視角不真實(shí)，當(dāng)“假”的大幕拉開，舞臺右邊燈光打入，演員就位，我真的相信，右邊是正面，大幕那邊有觀眾。

演后談有觀眾提出：“我沒覺得舞臺旋轉(zhuǎn)90度是一件很難的事，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倍鲃?chuàng)聽了卻會心一笑：“讓觀眾不覺得突兀是對我們最大的褒獎”。來自于百老匯的舞美設(shè)計Daniel Ostling表示，劇場里本身有很多橫向的軌道，而這次要制作很多新的豎向軌道，在劇場里再搭出一個劇場，著實(shí)不易，更別提是在一個現(xiàn)代的劇場里，放進(jìn)一個古老的劇場。

上劇場超高的挑高，紅色的橫梁，和舞臺上局促的“老舊小舞臺”，的確有讓人抽離的時候，提醒你是在看戲。但當(dāng)大幕降下，演員來到幕前演出，我分明還是信了，那個我期待的右邊大幕外的樣子出現(xiàn)了，空間更迭，在一個不可以移動的場景下，我分明看到了電影式的蒙太奇鏡頭，我一會兒是坐在上劇場里現(xiàn)實(shí)中的觀眾，一會兒卻成了戲中《一壇金》的“帶角色的戲中觀眾”。

說這是一部致敬劇場的演出，不僅僅因為講述的是“劇場中的故事”，更是致敬這群以劇場為生命的年輕人，這份致敬比《暗戀桃花源》來得更徹底，暗戀給到大家的不過是兩個劇團(tuán)在劇場中拼場排練的“奇遇”，而寶藏卻扎扎實(shí)實(shí)讓你看到了劇場工作人員是怎么工作的。謝謝手忙腳亂、一人多能、常常要拿Hello Kitty泄憤的可愛舞監(jiān)；謝謝一人分飾多角、在后臺不停搶裝的演員；謝謝賴?yán)蠋熃o了這座上海的專屬劇場，一個屬于自己的上海故事。

是的，這是對上海劇場的一份致敬，上海古老而濃重的話劇歷史氣氛，白光的《如果沒有你》，臺口一件話劇演員青珽的旗袍……這都是上海的象征，有觀眾質(zhì)疑，而我卻深信不疑。當(dāng)我看見女演員穿著青珽的旗袍，雙手交錯在身前，身姿曼妙，輕輕踱步，我分明看到了《如夢之夢》中顧香蘭在舞臺上的繞場，不知賴?yán)蠋熓欠裼幸?，這一份小小的痕跡也算是對自己劇場經(jīng)典的致敬。

其實(shí)，上劇場原址本來就是古老的徐匯劇場，會不會上劇場本身就有一面藏滿美金的墻呢？

說到這面裝滿1947年美金的墻，是“隱藏的寶藏”最直接的演繹，而所謂“隱藏”和“寶藏”可都沒有那么簡單。

如果說《暗戀桃花源》是一出“戲中戲”，即演員飾演演員在臺上又演了一出劇目，那么《隱藏的寶藏》更像是一出“戲中戲中戲”，一共三個層次。第一層即是我們看的上劇場《隱藏的寶藏》，美金即是寶藏；第二層是戲中戲羅馬普勞圖斯的《一壇金》，金子即是寶藏；第三層則是最后揭曉的“無為劇場”的場刊引發(fā)的，原來這場“美金鬧劇”是60多年前先鋒話劇團(tuán)安排的浸入式“無劇本”話劇，只此一墻的美金，就足夠讓后人發(fā)生復(fù)雜的故事，人性的貪婪，朋友的信任和背叛，愛情、友情，一切都隨心而發(fā)展，遠(yuǎn)比劇本中的戲來的更精彩，而真正的寶藏則是在每個人心里的。

這三層戲，第一層看劇場工作的情境，第二層看舞美布置，看到滑稽忙亂的羅馬喜劇，看到舞監(jiān)蹂躪Hello Kitty，我?guī)状伍_懷大笑，這就是賴?yán)蠋煹摹靶苯窍矂　卑桑谌龑?，仔?xì)品味反而覺得有深深的思考……

主演丁珊珊在演后談中說道：“我拿到劇本的時候，我在想寶藏到底是什么。我自己的寶藏到底是什么？我到底想要什么？戲里挖寶的人到底挖到了什么？其實(shí)他什么都沒挖到?！?/p>

他們真的什么都沒挖到嗎？在扒墻上的錢的時候，看到了“死”、“滅”、“空”、“恐怖”的字樣，所有美金剝落顯現(xiàn)的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沒有經(jīng)歷過排列組合，原來這部佛學(xué)心經(jīng)中，原本就存在著這些恐怖的字眼，若不是這場演出，或許很多人都沒注意到。

其實(shí)演員、教授、館長他們心里都有寶藏，巨額美金落空后，哪怕只是演一個人偶，男演員也趨之若鶩；哪怕只是跟著教授去偏遠(yuǎn)的地方做個研究，舞監(jiān)也愿意，那是他們心中的寶藏，就像反復(fù)說的那句臺詞：“尊嚴(yán)在你心里。”寶藏也在你心里……

當(dāng)館長與青珽在心經(jīng)前起舞的時候，等了15年的他，此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我并不這么認(rèn)為，館長已經(jīng)把愛深埋在這座劇場，落空的是虛無的物質(zhì)愿望，而內(nèi)心的寶藏誰都搶不走……

全劇結(jié)束，有一對角色給觀眾很大的疑惑，那就是劇場掃地阿姨和青珽的一對角色，面對觀眾的提問，賴?yán)蠋煴硎荆@就像《暗戀桃花源》中的陌生女子，《寶島一村》的鹿奶奶，看似局外人的角色，卻有著微妙的作用……

我不認(rèn)為阿姨就是青珽，青珽從頭到尾就是出現(xiàn)在館長心里，甚至他們都不曾有過交集，那只代表館長心中最純潔的愛。而阿姨是館長內(nèi)心的外化，是這部劇的外化，她本身愛這座劇場，即使明天就要拆遷，今天也一定要仔細(xì)清掃；即使面對巨大誘惑，也只想堅守心里的寶藏。她的出現(xiàn)會讓人出戲嗎？我認(rèn)為會，她就是來帶你出戲的，她告訴你這本就是一場戲，適時抽離，才能看得更清楚……

賴?yán)蠋熣f，這個角色用來致敬宮崎駿，至于怎樣致敬，留給觀眾自己去感受。我只想說，用心感受這出戲，它本身就是一份隱藏的寶藏。

演出時間：2018年4月26日-5月6日

演出地點(diǎn)：上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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