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八

           賈誼傳第十八

耍賈誼，雒陽人也，年十八，以能誦詩書（此詩書應(yīng)非泛稱，指詩經(jīng)尚書，彼時應(yīng)無他人詩匯成集。）屬（師古：綴輯之。）文稱于郡中。河南守吳公聞其秀（師古：美也。）材，召置門下，甚幸愛。文帝初立，聞河南守吳公治平（師古：政治和平也。）為天下第一（何循吏無傳？），故與李斯同邑，而嘗學(xué)事（師古：事之而從其學(xué)也。）焉，征以為廷尉。廷尉乃言誼年少，頗通諸家之書。文帝召以為博士。齋

?。?/span>是時，誼年二十余，最為少。每詔令議下（師古：謂有詔令出下及遣議事。），諸老先生未能言，誼盡為之對，人人各如其意所出（此確為能，誼不僅自有創(chuàng)意，且能匯集諸人之意。）。諸生于是以為能。文帝說之，超遷，歲中至太中大夫。知

，宜誼以為漢興二十余年，天下和洽，宜當(dāng)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興禮樂。乃草（師古：創(chuàng)造之。）具其儀法，色上黃，數(shù)用五，為官名悉更（師古：改也。），奏之。文帝謙讓未皇（師古：暇也，自以為不當(dāng)改制。）也。然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國，其說皆誼發(fā)之（此時叔孫通尚在否？）。于是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東陽侯（師古：張相如也。）、馮敬（師古：時為御史大夫。）之屬盡害之（一個“盡”字，是誼孤立特甚，未有執(zhí)政者以為奧援。諸人已有暮氣，厭于革新。），乃毀（用毀而非譖（zèn）或非諸字，是否說諸人對誼已有恨意，直欲滅之。）誼曰：“雒陽之人年少初學(xué)，專欲擅權(quán)，紛亂諸事。”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議，以誼為長沙王太傅。（文帝或為保全之。文帝非書生皇帝，如后世之明建文帝，雖同有個文字。如建文帝終日只和黃澄諸輩同議，不免于禍。）

誼既以適（同謫）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為賦以吊屈原。屈原，楚賢臣也，被讒放逐，作《離騷賦》（師古：離，遭也。憂動曰騷。遭憂而作此辭。），其終篇曰：“已矣！國亡人，莫我知也?！彼熳酝督?。誼追傷之，因以自諭。其辭曰：知

褲杪恭承嘉惠（師古：恭，敬也。嘉惠，謂詔命也。）兮，俟罪長沙。仄（師古：古側(cè)字。）聞屈原兮，自湛（師古：讀沉。）汨羅。造托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極（師古：罔，無也，極，中也，無中正之道。一曰止，）兮，乃隕厥身。烏呼哀哉兮，逢時不祥！鸞鳳伏竄兮，鴟鸮（亦作鴟梟，chīxiāo貓頭鷹。師古：怪鳥與惡聲之鳥。）翱翔。阘（tà小戶，引申為卑下。）茸（阘茸：小草，喻地位卑微。師古：下材不肖之人也。）尊顯兮，讒諛得志；賢圣逆曳兮，方正倒植（師古：立也。）。謂隨夷（應(yīng)劭：卞隨、伯夷。）混（師古：濁也。）兮，謂跖蹻（李奇：盜跖、莊蹻。）廉；莫邪為鈍兮，鉛刀為铦（xiān鋒利。）。于嗟默默，生（師古：先生。）之亡故兮！斡（師古：轉(zhuǎn)也。）棄周鼎，寶康瓠（康瓠：瓦盆底也。）兮。騰駕罷牛，驂蹇驢兮；驥垂兩耳，服鹽車（師古：駕鹽車也。）兮。章父薦屨（師古：章父：殷冠名也。言冠乃居下，屨反在上也。），漸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獨離（師古：遭也。）此咎兮！齋

鑭午誶（李奇：告也。）曰：已矣！國其莫吾知兮（師古：一國之人不知我也。），子獨壹郁（師古：猶怫郁也。）其誰語？鳳縹縹（師古：輕舉貌。）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遠(yuǎn)去。襲九淵（師古：九旋之川，言至深也。）之神龍兮，沕（mì隱沒。）淵潛以自珍；偭（miǎn面向，師古：背。）蟂獺（xiāotǎ傳說中為害魚類的水中動物。）以隱處兮，夫豈從蝦與蛭螾（師古：與蚓同，音引。）？所貴圣之神德兮，遠(yuǎn)濁世而自臧。使麒麟可系而羈兮，豈云異夫犬羊？般紛紛其離此郵（師古：離，遭也。郵，過也。）兮，亦夫子之故也！歷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懷此都也？鳳皇翔于千仞兮，覽德煇（同輝）而下之；見細(xì)德之險微兮，遙增擊（師古：增，重也。言見苛細(xì)之人，險阨之證，故重?fù)羝溆鸲呷?。?span style="COLOR: #0000a0">而去之。彼尋常之污瀆兮，豈容吞舟之魚！橫江湖之鳣鯨兮，固將制于螻蟻。知

^，?誼為長沙傅三年，有服飛入誼舍，止于坐隅。服似鸮（晉灼：異物志曰有鳥小雛，體有文色，土俗因形名之為服，不能遠(yuǎn)飛，行不出域。），不祥鳥也。誼既以適居長沙，長沙卑濕，誼自傷悼，以為壽不得長，乃為賦以自廣。其辭曰：齋

，貌單閼（chányān應(yīng)劭：太歲在卯為單閼。）之歲，四月孟夏，庚子日斜，服集余舍，止于坐隅，貌甚閑暇。異物來崒（孟康：萃，聚集也。），私怪其故，發(fā)書占之，讖言其度。曰“野鳥入室，主人將去?！眴栍谧臃?/span>（師古：言加其美稱也。）：“余去何之？吉乎告我，兇言其災(zāi)。淹（師古：遲也。）速之度，語余其期?！?/span>古

菹ⅰ服乃太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意。萬物變化，固亡休息。斡（wò轉(zhuǎn)、旋。）流而遷，或推而還。形氣轉(zhuǎn)續(xù)，變化而嬗。沕穆（師古：深微貌。）亡間，胡可勝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憂喜聚門，吉兇同域。彼吳強(qiáng)大，夫差以敗；粵棲會稽，句踐伯世。斯游遂成，卒被五刑；傅說胥靡（師古：相隨之刑也。），乃相武丁。夫禍之與福，何異糾纆（應(yīng)劭：禍福相為表里，如糾繩索相附會也。）！命不可說，孰知其極？水激則旱，矢激則遠(yuǎn)。萬物回薄，震蕩相轉(zhuǎn)。云烝雨降，糾錯相紛。大鈞（如淳：陶者作器于鈞上，此以造化為大鈞也。）播物，坱圠（yǎngyà又作坱軋漫無邊際，高低不平。）無垠。天不可與慮，道不可與謀。遲速有命，烏識其時？

殼П且夫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安有常則？千變?nèi)f化，未始有極。忽然為人，何足控揣（如淳：控，引也。玩弄愛生之意也。）；化為異物，又何足患！小智自私，賤彼貴我；達(dá)人大觀，物亡不可。貪夫徇（臣瓚曰：以身從物曰徇。）財，列士徇名；夸者死權(quán)，品庶每（孟康：貪也。）生。怵迫（孟康：為利所誘也，，迫，迫貧賤，東西趨利也。）之徒，或趨西東；大人不曲，意變齊同。愚士系俗，僒（同窘，困迫。）若囚拘；至人遺物，獨與道俱。眾人惑惑，好惡積意；真人恬漠，獨與道息。釋智遺形，超然自喪；寥廓忽荒，與道翱翔。乘流則逝，得坎則止；縱軀委命，不私與已。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虖若深淵之靚（師古：澹，安也。靚與靜同。），泛虖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保，養(yǎng)空而浮。德人無累，知命不憂。細(xì)故蒂芥（師古：小鯁也。），何足以疑！知

使后歲余，文帝思誼，征之。至，入見，上方受釐（師古：禧，福也，借釐字為之耳，言受神之福也。），坐宣室（蘇林：未央前正室也。）。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本。誼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師古：漸迫近誼，聽說其言也。）。即罷，曰：“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蹦税?span style="text-underline: doubletext-decoration:underline;">誼為梁懷王太傅（梁王揖）。懷王，上少子，愛，而好書，故令誼傅之，數(shù)問以得失。

是時是時，匈奴強(qiáng)，侵邊。天下初定，制度疏闊。諸侯王僭擬，地過古制，淮南、濟(jì)北王皆為逆誅。誼數(shù)上疏陳政事，多所欲匡建（師古：匡，正也，正其失也，建，立也，立制節(jié)也。），其大略曰：

┦率臣竊惟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傷道者，難遍以疏舉。進(jìn)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燃，因謂之安，方今之勢，何以異此！本末舛逆，首尾衡決，國制搶攘（搶音傖cang古人譏人粗俗，鄙賤。晉灼：吳人罵楚人曰傖。傖攘：亂貌也。），非甚有紀(jì)，胡可謂治！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數(shù)之于前，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主

安危夫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jī)孰急？使為治，勞智慮，苦身體，乏鐘鼓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兵革不動，民保首領(lǐng)，匈奴賓服，四荒鄉(xiāng)風(fēng)，百姓素樸，獄訟衰息，大數(shù)既得，則天下順治，海內(nèi)之氣，清和咸理，生為明帝，沒為明神，名譽之美，垂于無窮?！抖Y》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建久安之勢，成長治之業(yè)，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立經(jīng)陳紀(jì)，輕重同得，后可以為萬世法程，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yè)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達(dá)，因使少知治體者（師古：誼自謂也。）得佐下風(fēng)，致此非難也。其具可素陳于前，愿幸無忽。臣謹(jǐn)稽之天地，驗之往古，按之當(dāng)今之務(wù)，日夜念此至孰也，雖使禹、舜復(fù)生，為陛下計，亡以易此。知

?，?/span>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勢（鄭氏：今建立國泰大，其勢固必相疑也。），下數(shù)被其殃，上數(shù)爽其憂，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為東帝（師古：淮南厲王長。），親兄之子西鄉(xiāng)而擊（師古：齊悼惠王子興居而為濟(jì)北王反，欲擊取滎陽也。），今吳又見告矣（如淳：時吳王不循漢法，有告之者。）。天子春秋鼎盛，行義未過，德澤有加焉，猶尚如是，況莫大（師古：無有大于其國者。）諸侯，權(quán)力且十此（師古：十倍于此。）者乎！主

大國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shù)年之后，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jì)北之為邪！此時而欲為治安，雖堯、舜不治。齋

此道黃帝曰：“日中必?zé)?/span>（wèi曝曬），操刀必割。”（師古：語見六韜。）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為，已乃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師古：墮，毀也?？?，舉也。剄，割頸也。），豈有異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時，因天之助，尚憚以危為安，以亂為治，假設(shè)陛下居齊桓之處，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設(shè)天下如曩時（曩，久也，謂昔時。），淮陰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高為相，盧綰王燕，陳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當(dāng)是時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淆亂，高皇帝與諸公并起，非有仄室之勢以豫席之也（臣瓚：席，藉也。言非有側(cè)室之勢為之資藉也。）。諸公幸者，乃為中涓，其次廑（師古：與僅同。才）得舍人，材之不逮至遠(yuǎn)也。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諸公，多者百余城，少者乃三四十縣，德至渥（師古：厚也。）也，然其后十年之間，反者九起。陛下之與諸公，非親角（師古：校也，竟也。）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歲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諉（蔡謨：諉者，讬也。尚可讬言信越以疏故反。）者，曰疏，臣請試言其親者。假令悼惠王王齊，元王王楚，中子王趙，幽王王淮陽，共王王梁，靈王王燕，厲王王淮南，六七貴人皆亡恙，當(dāng)是時陛下即位，能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諸王，雖名為臣，實皆有布衣昆弟之心（師古：自以為于天子為昆弟，而不論君臣之義。），慮亡不帝制而天子自為者。擅（師古：專也。）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黃屋（師古：天子車蓋之制。），漢法令非行也。雖行不軌（師古：不修法制也。）如厲王者，令之不肯聽，召之安可致乎！幸而來至，法安可得加！動一親戚，天下圜視（師古：驚愕也。）而起，陛下之臣雖有悍（師古：勇也。）如馮敬者，適啟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陛下雖賢，誰與領(lǐng)（師古：理也。）此？故疏者必危，親者必亂，已然之效也。其異姓負(fù)強(qiáng)而動者，漢已幸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既有征（師古：證驗也。）矣，其勢盡又復(fù)然。殃禍之變，未知所移，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將如之何！

，皆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師古：刃之利如豪芒者。）不頓者，所排擊剝割，皆眾理解（師古：支節(jié)也。）也。至于髖髀（髀，股骨也。髖，髀上也。言其骨大，故須斤斧也。）之所，非斤則斧。夫仁義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權(quán)勢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諸侯王皆眾髖髀也，釋斤斧之用，而欲嬰（師古：繞也。）以芒刃，臣以為不缺則折。胡不用之淮南、濟(jì)北？勢不可也。齋

蠐址臣竊跡前事，大抵強(qiáng)者先反。淮陰王楚最強(qiáng)，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后反。長沙乃在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勢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jù)數(shù)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zūhǎi酷刑，剁成肉醬。），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令海內(nèi)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并進(jìn)而歸命天子，雖在細(xì)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盡而止，及燕、梁它國皆然。其分地眾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諸侯之地其削頗入漢者，為徙其侯國及封其子孫也，所以數(shù)償之；一寸之地，一人之眾，天子亡所利焉，誠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孫莫慮不王，下無倍畔之心，上無誅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和而不逆，貫高、利幾之謀不生，柴奇、開章（應(yīng)劭：皆與淮南王謀反者。）之計不萌，細(xì)民鄉(xiāng)善，大臣致順，故天下咸知陛下之義。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當(dāng)時大治，后世誦圣。壹動而五業(yè)附，陛下誰憚（師古：畏難也。）而久不為此？主

一二天下之勢方病大瘇（古同尰，與前同讀zhǒng足腫病。）。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平居不可屈信（師古：讀伸。），一二指搐（師古：動而痛。），身慮亡聊。失今不治，必為錮疾（師古：堅久之疾。），后雖有扁鵲，不能為已。病非徒瘇也，又苦蹠盭（zhìlì師古：足下曰蹠，腳掌是也。盭，古戾字，言足蹠反戾，不可行也。）。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萃酰H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權(quán)以逼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蹠盭?？赏纯拚撸瞬∈且?。知

之勢天下之勢方倒縣。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為天下患，至亡已（師古：不可止也。）也，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夷狄征（師古：召也。）令（師古：號令也。），是主上之操（師古：主上所操持也。）也；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足反（師古：反也。）居上，首顧居下，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師古：顛倒如此，而不能解救，豈謂國有明智之人乎？）乎？非亶（師古：讀但。）倒縣而已，又類辟（師古：足病。），且病痱（師古：風(fēng)）。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邊北邊之郡，雖有長爵（服虔：高爵。）不輕得復(fù)（蘇林：不易得復(fù)除，言難也。），五尺（如淳：謂小兒。）以上不輕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臥，將吏被介胄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醫(yī)能治之，而上不使，可為流涕者此也。主

帝皇陛下何忍以帝皇之號為戎人諸侯，勢既卑辱，而禍不息，長此安窮！進(jìn)謀者率以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師古：無治安之具。）甚矣。臣竊料匈奴之眾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于一縣之眾，甚為執(zhí)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系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舉匈奴之眾唯上之令。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chùtú:家兔。），玩細(xì)娛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也。德可遠(yuǎn)施，威可遠(yuǎn)加，而直數(shù)百里外威令不信（師古：伸。），可為流涕者此也。古

濾柯今民賣僮（如淳：隸妾也。）者，為之繡衣絲履偏諸（師古：古之車馬裠，其上為乘車及騎從之象也。）緣，內(nèi)之閑（服虔：賣奴婢闌。）中，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廟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hú有皺紋的紗）之表，薄紈之里，緁（jī縫衣邊）以偏諸，美者黼繡（師古：黼，織為斧形。繡，刺為眾文。），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賈嘉會召客者以被墻。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節(jié)適（師古：得其節(jié)而合宜。），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倡優(yōu)下賤得為后飾，然而天下不屈（師古：財力盡也。）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皁綈（師古：厚繒。），而富民墻屋被文繡；天子之后以緣其領(lǐng)，庶人孽（師古：庶賤者。）妾緣其履：此臣所謂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饑，不可得也。饑寒切于民之肌膚，欲其亡為奸邪，不可得也。國已屈矣，盜賊直須時（師古：待時而發(fā)。）耳，然而獻(xiàn)計者曰“毋動”（師古：言天下安，不可動搖。），為大（師古：好為大語者。）耳。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師古：無尊卑之差。）也，至冒（師古：犯也。）上也，進(jìn)計者猶曰“毋為”，可為長太息者此也。齋

行之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并心于進(jìn)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yōu弄碎土塊、平整土地的農(nóng)具。）鋤，慮有德色（師古：以耰及鋤借與其父，而容色自矜為恩德也。）；母取箕帚，立而誶語（張晏：責(zé)讓也。）。抱哺其子，與公并倨（古同踞，伸開腳坐著。師古：婦抱子哺之，乃與其舅并倨，無禮之甚。）；婦姑不相說，則反脣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然并心而赴時，猶曰蹶（師古：拔而取之。）六國，兼天下。功成求得（師古：所求者得矣。）矣，終不知反廉愧之節(jié)，仁義之厚。信（師古：伸）并兼之法，遂進(jìn)取之業(yè)，天下大敗；眾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壯陵衰，其亂至矣。是以大賢（師古：謂高祖。）起之，威震海內(nèi)，德從天下。曩之為秦者，今轉(zhuǎn)而為漢矣。然其遺風(fēng)余俗，猶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亡制度，棄禮誼，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師古：所追赴，唯計利與不耳。念慮之中，非顧行之善惡也。），今其甚者殺父兄矣。盜者剟（duō割?。?span style="COLOR: #0000a0">寢戶之簾，搴（ qiān拔取。如淳：取也。）兩廟（高祖、惠帝）之器，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矯偽者出幾十萬石粟，賦六百余萬錢，乘傳而行郡國，此其亡行義之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書（師古：特，徒也。言公卿大臣特以簿書期會為急，不知正風(fēng)俗、厲行義也。）不報，期會之間，以為大故。至于俗流失，世壞敗，因恬（師古：安也。）而不知怪，慮不動于耳目，以為是適（師古：當(dāng)也，事理當(dāng)然。）然耳。夫移風(fēng)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xiāng)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俗吏之所務(wù)，在于刀筆筐篋（qiè師古：刀所以削筆札，筐篋所以盛書。），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風(fēng)俗敗壞，今似類之，所謂人無廉恥，以貧為恥，高官大賈之所為，至鄙至賤。）

此非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紀(jì)，此非天之所為，人之所設(shè)也。夫人之所設(shè)，不為不立，不植則僵（師古：植，建也。僵，偃也。），不修則壞?！豆茏印吩唬骸岸Y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使管子愚人也則可，管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為寒心哉！（師古：若以管子為愚人，其言不實，則無禮義廉恥可也。若以管子為微識治體，則當(dāng)寒心而憂之。）秦滅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奸人并起，萬民離叛，凡十三歲，而社稷為虛（師古：丘墟。）。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奸人幾（師古：冀。）幸，而眾心疑惑。豈如今定經(jīng)（師古：常也。）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幾幸，而群臣眾信（師古：共為忠信也。），上不疑惑！此業(yè)壹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師古：執(zhí)持而順行之。）矣。若夫經(jīng)制不定，是猶度江河亡維楫（師古：維以系船，楫以刺船。舩即船），中流而遇風(fēng)波，船必覆矣?？蔀殚L嘆息者此也。主

熳夏為天子，十有余世，而殷受之。殷為天子，二十余世，而周受之。周為天子，三十余世，而秦受之。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yuǎn)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zé)o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師古：始也。）生，固舉以禮，使士負(fù)之，有司齊（師古：讀齋。）肅端冕，見之南郊，見于天也。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為赤子（師古：新生未有眉發(fā)，其色赤。）而教固已行矣。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義；師，道之教訓(xùn)（師古：保，安也。傅，輔也。道讀導(dǎo)。）：此三公之職也。于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師古：安居。）者也。故乃孩提（師古：小兒，提撕。）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道習(xí)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于是皆選天下之端（師古：正、直。）士孝悌博聞有道術(shù)者以衛(wèi)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wù)?，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xí)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于齊不能不齊言也；習(xí)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耆（師古：讀嗜。），必先受業(yè)，乃得嘗之；擇其所樂，必先有習(xí)，乃得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xí)慣如自然?！奔疤由匍L，知妃色（師古：妃匹之色。），則入于學(xué)。學(xué)者，所學(xué)之官（師古：官舍。）也。《學(xué)禮》曰：“帝入東學(xué)，上親而貴仁，則親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學(xué)，上齒而貴信，則長幼有差而民不誣矣；帝入西學(xué)，上賢而貴德，則圣智在位而功不遺矣；帝入北學(xué)，上貴而尊爵，則貴賤有等而下不逾（師古：越制。）矣；帝入太學(xué)，承師問道，退習(xí)而考于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師古：則，法也?？铮?。）其不及，則德智長而治道得矣。此五學(xué)者既成于上，則百姓黎民化輯（師古：同集，和也。）于下矣?！奔疤蛹裙诔扇耍庥诒８抵畤?yán)，則有記過（師古：有過則記。）之史，徹膳之宰（師古：有闕則諫。），進(jìn)善之旌（師古：進(jìn)善言者，立于旌下。），誹謗之木（師古：譏惡事者，書之于木。），敢諫之鼓（師古：欲顯諫者則擊鼓。）。瞽史誦詩，工（師古：習(xí)樂者。）誦箴諫，大夫進(jìn)謀，士傳民語。習(xí)與智長，故切而不愧（師古：每被切磋，故無大過可恥愧之事。）；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禮：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學(xué)，坐國老，執(zhí)醬而親饋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師古：車上鈴也。），步中《采齊》，趣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于禽獸，見其生不食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遠(yuǎn)庖廚，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齋

也，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xí)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艾讀刈。菅，茅也。）然。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師古：導(dǎo)。）之者非其理故也。主

骸安鄙諺曰：“不習(xí)為吏，視已成事。”又曰：“前車覆，后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已事（師古：已往之事。）可知也；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師古：則而效之。）圣智也。秦世之所以亟（師古：急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然而不避，是后車又將覆也。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jī)，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縣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諭（師古：曉告也。）教與（師古：及。）選左右。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于道術(shù)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xí)積貫，則左右而已。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耆（師古：嗜。）欲不異，及其長而成俗，累數(shù)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相為者，則教習(xí)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稌吩唬骸耙蝗擞袘c，兆民賴之。”（師古：周書呂刑辭。一人，天子也。言天子有善，則兆庶獲其利。）此時務(wù)也。主

將然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夫禮者禁于將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生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zhí)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jù)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耳，豈顧不用哉？然而曰禮云禮云者，貴絕惡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師古：細(xì)小也。），使民日遷善遠(yuǎn)罪而不自知也?？鬃釉唬骸奥犜A，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舍（師古：取謂擇用，舍謂棄置。）；取舍之極（師古：中也。）定于內(nèi)，而安危之萌（師古：始生也。）應(yīng)于外矣。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積，在其取舍。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異?；虻乐缘陆?，或驅(qū)之以法令。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氣樂；驅(qū)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fēng)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yīng)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余歲則大敗。此亡它故矣，湯、武之定取舍審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器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湯、武置天下于仁義禮樂，而德澤洽，禽獸草木廣裕，德被蠻貊四夷，累子孫數(shù)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罰，德澤亡一有，而怨毒盈于世，下憎惡之如仇讎，禍幾及身，子孫誅絕，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禮誼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師古：何也。）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齋

陛九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故陛九級（師古：等也。）上，廉（師古：側(cè)隅也。）遠(yuǎn)地，則堂高；陛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師古：乘也。），理勢然也。故古者圣王制為等列，內(nèi)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師（師古：一官之長。）小吏，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贝松浦I也。鼠近于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于貴臣之近主乎！廉恥節(jié)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遠(yuǎn)也。禮不敢齒（師古：審其齒歲也。）君之路馬，蹴其芻（師古：所食之草也。）者有罰；見君之幾杖則起，遭君之乘車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過，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為主上豫遠(yuǎn)（師古：離也。）不敬也，所以體貌（師古：加禮容而敬之。）大臣而厲其節(jié)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師古：天子稱諸侯長者，同姓曰伯父，異姓曰伯舅。）也，而令與眾庶同黥、劓（yì割鼻子）、髡（kūn剃去頭發(fā)。）、刖（yuè腳砍掉。）、笞傌（mà）、棄市之法，然則堂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泰迫（師古：迫天子也。）乎？廉恥不行，大臣無乃握重權(quán)、大官而有徒隸亡恥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dāng)（如淳：決罪曰當(dāng)。閻樂殺二世于望夷宮，本由秦制無忌上之風(fēng)也。）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習(xí)也。齋

已在臣聞之，履雖鮮不加于枕，冠雖敝不以苴（師古：履中之藉也。jū鞋里墊的草。）履。夫嘗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體貌之矣，吏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系緤（師古：以長繩系之。）之，輸之司寇（師古：主刑罰之官。），編（師古：次列也。）之徒官，司寇小吏詈罵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眾庶見也。夫卑賤者習(xí)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習(xí)天下也，非尊尊貴貴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嘗敬，眾庶之所嘗寵，死而死耳，賤人安宜得如此而頓辱之哉！知

乇ㄏ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滅之，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讓釁面吞炭，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眾人畜我，我故眾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惫蚀艘?span style="text-underline: doubletext-decoration:underline;">豫讓也，反君事仇，行若狗彘，已而抗節(jié)致忠，行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為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為也。頑頓亡恥，奊（xié）詬（無志氣節(jié)操。）亡節(jié)，廉恥不立，且不自好（師古：自喜也。），茍若（師古：然。）而可，故見利則逝，見便則奪。主上有敗，則因而挻（shān引發(fā)、延及、取、揉和）之矣；主上有患，則吾茍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人主將何便于此？群下至眾，而主上至少也，所托財器職業(yè)者粹（師古：純也，言其勢均在群下。）于群下也。俱亡恥，俱茍妄，則主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厲寵臣之節(jié)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fǔguǐ兩種盛黍稷稻粱之禮器。方曰簠，圓曰簋。）不飾”；坐污穢淫亂男女亡別者，不曰污穢，曰“帷薄不修”；坐罷軟（罷，廢于事。軟，弱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矣，猶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遷就而為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何（譴，責(zé)也。何，問也。域，界局也。）之域者，聞譴何則白冠氂纓（máo同牦。白冠，喪服也。以毛作纓。），盤水加劍（如淳：水性平，若己有正罪，君以平法治之。加劍，當(dāng)以自刎也。或曰殺牲者以盤水取頸血，故示若此也。），造請室（應(yīng)劭：請罪之室。）而請罪耳，上不執(zhí)縛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師古：廢也，自廢而死。），上不使人頸盭（古戾字，乖違。）而加也。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師古：自刑殺也。），上不使捽（師古：持頭發(fā)也）抑（師古：按之）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庇鲋卸Y，故群臣自憙（師古：好為志氣。）；嬰（師古：加）以廉恥，故人矜（師古：尚）節(jié)行。上設(shè)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jié)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主耳忘身（孟康：唯為主耳，不念其身。），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茍就，害不茍去，唯義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圄（yǔ動詞，守御。名詞，監(jiān)獄，如囹圄）捍（hàn同捍，抵御）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故曰圣人有金誠者，比物此志也。彼且為我死，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為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夫?qū)槲椅＃饰岬门c之皆安。顧行而忘利，守節(jié)而仗義，故可以托不御之權(quán)，可以寄六尺之孤（應(yīng)劭：未能自立者。）。此厲廉恥行禮誼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故曰可為長嘆息者此也。主

鞘保是時，丞相絳侯周勃免就國，人有告勃謀反，逮系長安獄治，卒亡事，復(fù)爵邑，故賈誼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yǎng)臣下有節(jié)。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武帝時，稍復(fù)入獄，自甯成始。齋

文帝初，文帝以代王入即位，后分代為兩國，立皇子武為代王，參為太原王，小子勝則梁王矣。后又徙代王武為淮陽王，而太原王參為代王，盡得故地。居數(shù)年，梁王勝死，亡子。誼復(fù)上疏曰：古

，如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勢，不過一傳再傳，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豪植（師古：立也。）而大強(qiáng)，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為蕃捍（fānhàn藩屏、護(hù)衛(wèi)。）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陽、代二國耳。代北邊匈奴，與強(qiáng)敵為鄰，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廑（僅）如黑子（師古：黡yǎn子，黑色的痣。）之著面，適足以餌大國耳，不足以有所禁御。方今制在陛下，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者，飾小行，競小廉，以自托于鄉(xiāng)黨，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蝟毛而起，以為不可，故蔪（師古：讀芟shān，刈）去不義諸侯而虛其國。擇良日，立諸子雒陽上東門（師古：諸侯皆在關(guān)東，故于東門外立之。東面最北出門曰上東門。）之外，畢（師古：盡。）以為王，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牽小行，以成大功。古

越兩今淮南地遠(yuǎn)者或數(shù)千里，越兩諸侯，而縣屬于漢。其吏民徭役往來長安者，自悉（師古：盡。）而補(bǔ)，中道衣敝，錢用諸費稱此，其苦屬漢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歸諸侯者已不少矣。其勢不可久。臣之愚計，愿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后，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陽。梁起于新郪（師古：潁川縣。）以北著之河，淮陽包（晉灼：?。?span style="COLOR: #0000a0">陳以南揵（如淳：接）之江，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梁足以捍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陛下高枕，終亡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當(dāng)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數(shù)歲之后，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禍，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高拱以成六國之禍，難以言智。茍身亡事，畜亂宿禍，孰視而不定，萬年之后，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寧，不可謂仁。臣聞圣主言問其臣而不自造事，故使人臣得畢其愚忠。唯陛下財（師古：財與裁同，裁擇而幸從其言。）幸！主

王武文帝于是從誼計，乃徙淮陽王武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得大縣四十余城；徙城陽王喜為淮南王，撫其民。古

上必時又封淮南厲王四子皆為列侯。誼知上必將復(fù)王之也，上疏諫曰：“竊恐陛下接（師古：猶續(xù)也。）王淮南諸子，曾不與如臣者孰計之也?；茨贤踔Ｄ嫱龅?，天下孰不知其罪？陛下幸而赦遷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當(dāng)？今奉尊罪人之子，適足以負(fù)謗于天下耳（師古：若尊王其子，則是厲王無罪，漢枉殺之。）。此人少壯，豈能忘其父哉？白公勝所為父報仇者，大父與伯父、叔父也。白公為亂，非欲取國代主也，發(fā)憤快志，剡（yǎn銳利，削）手以沖仇人之匈，固為俱靡而已?；茨想m小，黥布嘗用之矣，漢存特幸耳。夫擅仇人足以危漢之資，于策不便。雖割而為四，四子一心也。予之眾，積之財，此非有子胥、白公報于廣都之中，即疑有剸諸、荊軻起于兩柱之間，所謂假賊兵為虎翼者也。愿陛下少留計！”

泣，梁王勝（李奇：文王三傳言揖，此言勝，為有兩名。）墜馬死，誼自傷為傅無狀，?？奁?，后歲余，亦死。賈生之死，年三十三矣。主

，乃后四歲，齊文王薨，亡子。文帝思賈生之言，乃分齊為六國，盡立悼惠王子六人為王；又遷淮南王喜于城陽，而分淮南為三國，盡立厲王三子以王之。后十年，文帝崩，景帝立；三年而吳、楚、趙與四齊王合從舉兵，西鄉(xiāng)京師，梁王捍之，卒破七國。至武帝時，淮南厲王子為王者兩國亦反誅。

醚В孝武初立，舉賈生之孫二人至郡守。賈嘉最好學(xué)，世其家。知

美，贊曰：劉向稱“賈誼言三代與秦治亂之意，其論甚美（美者，洽適于目也。），通達(dá)國體，雖古之伊、管未能遠(yuǎn)過也。使時見用（如見用，可免削藩之禍否？），功化必盛。為庸臣所害，甚可悼痛?！弊酚^孝文玄默躬行以移風(fēng)俗，誼之所陳略施行矣。及欲改定制度，以漢為土德，色上黃，數(shù)用五，及欲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系單于，其術(shù)固以疏矣（后之孝武亦未用，故書“疏”字，言其大而無當(dāng)乎？）。誼亦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為不遇也。凡所著述五十八篇，掇（師古：拾也。）其切于世事者著于傳云。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