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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宗法制度下，長房、長子、長孫身份尊貴，地位尊崇，具有繼承家族爵位和財產(chǎn)的法定地位。在《紅樓夢》里，這種反映集中體現(xiàn)在家族傳承中。 以賈府為例，寧府自寧國公賈源，傳長子賈代化，代化長子賈敷八歲就死了，于是傳了次子賈敬，賈敬再傳獨子賈珍，如果不出意外，將來家業(yè)將傳遞到長房長孫賈蓉手里。榮府也一樣，從寧國公賈演，傳長子賈代善，再往下爵位傳給了代善長子賈赦。 到了賈府第三代，格局發(fā)生了變化，榮國公爵位由長子賈赦繼承，但榮國府邸和重要資產(chǎn)卻由二房賈政來繼承，這一點比較奇怪，其實也透露了賈府家族傳承出了大問題。從文本中透露的有限信息看，大約有三點因素導致了這個結局： 一、賈母不喜歡大兒子賈赦，繼而也不喜歡大房； 二、賈政的官是賈代善臨終奏本皇帝開恩御賜； 三、王夫人的娘家實力強大，與之相比，邢夫人只能算小門戶人家的女兒。 也就是說，在榮國府內(nèi)，是以實力說話的，宗法制度成了擺設。這種格局繼續(xù)在榮國府第四代上演了，賈政的嫡長子賈珠早亡，可是留下了賈蘭這根血脈。對于當下的榮國府來說，賈蘭就是長房長孫了，是賈政一脈法理上的家族繼承人。賈寶玉、賈環(huán)作為賈政的次子，他們成年成家，不能繼續(xù)在榮國府邸居住，而應該像賈代儒、賈璜、賈薔等人一樣，獲得家族分與的房舍和少許的產(chǎn)業(yè)，也可以由父母贈予一些體己，搬出榮國府，自立門戶去。 ?榮國府的第四代第五代，依然延續(xù)了榮國府第三代以實力主導的不正常格局。賈寶玉成了整個家族的活龍鳳凰，加上最高權威賈母的寵溺，從上至下，幾乎達成了共識，好似賈寶玉就是榮國府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了。連趙姨娘都是這么認為的，她想暗中用魘魔法算計死寶玉，那么她的兒子賈環(huán)將來就可以繼承榮國府了。就連趙姨娘這樣的高級奴才都將賈蘭視如空氣，好像這個長房長孫不存在一樣。 真的可以忽略賈蘭嗎？難道賈蘭和賈寶玉相比，真的就被秒成了渣了嗎？非也，其實在榮國府，賈蘭才是真正的第一重要之人。證據(jù)有三：一、榮國府眾子孫，在榮國府主人賈政心目中，賈蘭是第一位的。 榮國府的管理者是賈璉王熙鳳，真正決策的其實是他們背后的賈政和王夫人，而王夫人她絕不敢違背賈政的意愿。賈母大概起一個整體把控的作用。榮國府眾主子們的工資分配權顯然是掌握在賈政的手里。 榮國府的最高工資是賈母和王夫人，都是月例二十兩銀子，在福利上賈母比王夫人高得多，比如吃飯的標準是將天下的菜蔬寫成流水牌輪著吃，比如一兩銀子的大丫環(huán)賈母有八個，王夫人是四個。賈府少奶奶的工資也有標準，王熙鳳是月例四兩銀子，比起長輩，少的太多了。可同樣是少奶奶的李紈月例是二十兩，不僅如此，年終分紅，李紈也是上上等，家族給李紈還劃分了園子地，可以自己取利。這些合計加起來，李紈一年的收入大約能有四百多兩銀子。李紈的收入令握有管家實權的王熙鳳羨慕不已，甚至拿這個來說事，用來諷刺李紈的小氣。 王熙鳳的態(tài)度證明，李紈的待遇既不是王熙鳳所定，也不會是王夫人的意思，大概率會是賈政和賈母的意思。待遇如此之高，就是因為李紈生下了賈政的長孫賈蘭。真金白銀的可不開玩笑。要知道，論工資，賈寶玉和賈環(huán)都是月例二兩。兩個人每年上學都有八兩銀子的補助，這八兩銀子，賈蘭一樣有，只不過這一項最后還被探春蠲去了。 賈寶玉和賈環(huán)在工資上遠遠不能和賈蘭相提并論，長子長孫和其他家族子弟待遇差別就是這么大，你還別不服氣，身份使然。 賈政對寶玉和賈環(huán)嚴厲至極，寶玉一見父親，嚇得如同避貓鼠，一聽賈政叫他，頭頂猶如響了一個炸雷，總之，絕對害怕。賈環(huán)更不用說，一見賈政，嚇得骨酥筋軟。賈政對這兩個兒子，從來也沒有一個好臉色，更休談寶玉賈環(huán)敢對父親討價還價。 賈蘭就完全不同了。二十三回，榮國府夜宴猜燈謎作燈謎，眾人只管吃酒做謎行樂，賈政卻環(huán)視一圈沒找見賈蘭，問：“怎么不見蘭哥？”下人們忙進去問李紈，李紈就回了：“他（蘭哥）說方才老爺并沒去叫他，他不肯來?！?/p> 賈政立刻吩咐人去叫賈蘭過來，安排在賈母身邊坐下?？梢钥隙ǎg如果缺了寶玉或者賈環(huán)，賈母等女眷們或許讓人去叫，賈政絕不會。人人都忽視賈蘭，可是賈政，這個榮國府真正的主人，平時不茍言笑，也缺乏對子女的關愛，對這個唯一的孫子，上心的程度超過所有人。這一點，其實看似處于金字塔尖的賈寶玉根本不能比。二、賈蘭的存在，在法理上威脅到了賈寶玉的利益，由此，王夫人對唯一的孫子極為冷漠。 同樣是孫子，賈母對寶玉那簡直是愛到了骨髓里，再看王夫人，對早亡兒子賈珠留下的唯一骨血賈蘭相當?shù)睦淠?，全書沒有一處她關愛賈蘭的描寫，唯一的一次提及竟然是攆出了孫子的奶母，理由是蘭小子大了，用不著奶媽子了，還有這個奶母穿的衣服太鮮艷了。 王夫人這個舉動簡直是豈有此理！迎春、寶玉、黛玉們的年齡大不大？個個都是奶媽子跟在身邊，甚至人家賈璉的奶母趙嬤嬤有事沒事的還要進來看看奶兒子呢。要說用不著奶媽了，也得賈璉、寶玉、迎春們先不用才是，咋也輪不上賈蘭，這個奶奶當?shù)?，真是不能細推敲，真對不住死了的大兒子賈珠。 奶奶疼孫子就是本能，就像賈母對寶玉一般?？墒侨思彝醴蛉苏娴臎]有這個本能。她心里只有一個寶玉，其實連寶玉也沒有，準確的說，她心里只有她自己。 賈蘭是長房長孫，按宗法制度，賈蘭擁有對榮國府法理上的繼承權，今后賈蘭成了榮國府的主人，奉養(yǎng)的是自己的母親李紈，當然也會奉養(yǎng)她王夫人這個奶奶，只是，她可比不得她一品誥命的婆婆賈母，話說夫貴妻榮，母以子貴，賈政一個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沒有給她什么榮耀，她若要顯貴，只能依靠自己的兒子，沒聽說過靠孫子的。所以，寶玉將來為官做宰，才是王夫人真正的渴望。寶玉挨打，她想起了品學兼優(yōu)長子賈珠的早亡，哭了一個肝腸寸斷：“要是你（賈珠）還活著，就是打死一百個我也不管了。” 說到底，不管是賈珠還是寶玉，兒子才是她的指望，孫子當然滿足不了她，現(xiàn)在這個孫子的存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成為了寶玉不能繼承榮國府的障礙。在這樣的心理作用下，王夫人竟然沒有了隔代親的人之常情。 從另一個角度講，王夫人的表現(xiàn)，正是證明了，賈蘭才是榮國府合法的繼承人，她王夫人也無可奈何。三、賈母早已對賈寶玉的將來給予了計劃。 屏山在此拋出一個觀點：其實賈母早就做好了將來寶玉搬出榮國府的打算了。證據(jù)就在《紅樓夢》二十二回。 賈母掏了二十兩銀子交給鳳姐，讓她籌辦薛寶釵的生日，鳳姐這里有一段話調(diào)侃老太太：“……巴巴的找出這霉爛了的二十兩銀子來作東道，這意思還叫我賠上。果然拿不出也罷了，金的、銀的、圓的、扁的，壓塌了箱子底，只是勒掯我們。舉眼看看，誰不是兒女？難道將來只有寶兄弟頂了你老人家上五臺山不成？那些體己只留給他……” 鳳姐這話是玩笑，可也不可否定，老太太的體己將來的確是要留給寶玉的，準確的說是留給寶玉和黛玉的。問題來了，如果真像趙姨娘說的，這府里的家私都是寶玉的，賈母干嘛還要專門留給寶玉呢？老太太的東西本來就在榮國府，老太太歸了西，難道誰還膽大進來搬老太太的東西不成？自然是繼承人所繼承。老太太要把體己指定留給寶玉，這就證明了寶玉不是榮國府的繼承人。寶玉都沒有權利繼承，賈環(huán)更不用說了。所以，只能是長房長孫賈蘭。 賈母最疼寶玉，今后寶玉成家立業(yè)，他要搬出榮國府，按照封建禮法，他只能分得榮國府邸之外的房屋和御賜田園之外的產(chǎn)業(yè)，當然，父母長輩自己的體己可以給予他一些，賈母積累了一輩子的龐大的體己，寶玉是次子，他沒有資格繼承榮國府的主產(chǎn)，賈母要將自己畢生積累的財富給她最疼愛的孫子，離開榮府，也能保證寶玉一生榮華富貴。這就是鳳姐口中所講的真意。 同時也就證明了，賈寶玉，他再是活龍、鳳凰，在祖宗基業(yè)繼承上，按法理上他比不過賈蘭；在家族里，他的身份地位同樣也比賈蘭低。 參考原著：甲戌本、庚辰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人民文學出版社120回通行本《紅樓夢》 圖片來源：清 孫溫《繪全本<紅樓夢>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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