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味藥劑量:處方中每一味藥物的劑量。目前,對臨床方藥用量的規(guī)定,無論教材還是《中國藥典》均是對單味藥劑量的規(guī)定。一般情況下,“大劑量(或重劑)”“小劑量(或輕劑)”“大劑量用藥”“超藥典劑量用藥”等描述都是指處方中單味藥物的劑量。因此,單味藥劑量是研究合理用量最直接的“指標”。 配伍劑量:方劑中藥物與藥物之間的相對用量。組成藥物完全相同的處方,單藥劑量比例不同,其主治功效可能會有巨大差異。如治療“太陽中風”的桂枝湯與治療“奔豚”的桂枝加桂湯,兩方藥物組成完全相同(桂枝、芍藥、甘草、生姜、大棗),前方的藥物配伍劑量是 3∶3∶2∶3∶12(枚),后方是 5∶3∶2∶3∶12(枚)。若中藥劑量配伍比例不準確,則會打亂中藥配伍的嚴謹法度,降低整體療效。配伍劑量正確可提高方藥療效,還可具有“減毒”作用。對巴豆和桔梗的配伍研究表明,巴豆配伍桔梗的劑量比例是 1∶3 時,其減毒作用最佳。可見,在臨床合理用量中,要慎重考慮藥物與藥物之間劑量的比例。 整方劑量:整首處方所有藥物劑量的總和。有兩個影響因素:單味藥劑量和處方的藥味數(shù)。整方劑量是醫(yī)生臨證處方時最容易忽略的量,但是整方劑量中隱藏了兩個重要概念“精方”與“圍方”。藥味較少、單味藥劑量較大的處方被稱為“精方”,經(jīng)方就是其典型代表;而藥味較多、單味藥物劑量偏小的處方被稱為“圍方”。一般“急病單病用精方,慢病合病用圍方”。有研究對《傷寒雜病論》中的湯劑與現(xiàn)代處方湯劑進行比較,發(fā)現(xiàn)經(jīng)方平均用藥僅 4.81 味,而現(xiàn)代處方平均用藥 15.52 味。然而,若以 1 兩折合 13.8g,經(jīng)方與現(xiàn)代處方整方劑量的差別沒有統(tǒng)計學意義。可見,精方與圍方在整方劑量上有可能沒有區(qū)別。 服量:“服量”是臨床合理用量不能忽略的概念。傅延齡教授提出了“每服量(一服量)”“日服量”“總服量”的概念,認為服量控制著方藥對人體的作用強度和作用時間。我們認為“預服量”也是服量的一種,如《傷寒論》桃花湯“日三服,若一服愈,余勿服”,即一天服藥 3 次(3 次的總服量即為預服量),如果服 1 次(每服量)后病情就好轉(zhuǎn)了,其余 2 次無需再服。 煎煮時間:古人認為“藥,有可以久煮者,有不可久煮者”。根據(jù)藥物所含成分及氣味、質(zhì)地不同,湯劑的煎煮時間有所不同。尤其是對于一些特殊煎法的中藥材,煎煮時間不足,其藥物成分不易溶出;煎煮時間過久則會破壞或失去藥物的某些成分。 煎煮次數(shù):藥物有效成分煎出量與煎煮次數(shù)并不完全呈正相關(guān)關(guān)系,對于某些藥材(如大黃),多次煎煮會破壞其有效成分,影響效果。 加水量:現(xiàn)代研究發(fā)現(xiàn),在煎取量一定的情況下,加水量的多少對煎出液質(zhì)量的影響非常明顯,因此,煎煮藥物的加水量應視藥物的具體用量及質(zhì)地而定。 煎煮火候:煎藥火候也是影響藥物有效成分煎出量的重要因素。中藥煎煮時,一般先用武火將藥液快速煮沸,然后用文火慢慢煎煮,即李時珍所謂“先武后文,如法服之,未有不效者”(《本草綱目》)。 傷寒方的特點就是藥少而精,藥專力宏。汪昂有一段解釋非常有意思,他說“古人立方,分量多而藥味寡,譬如勁兵,專走一路,則足以破壘擒王矣。后世無前人之明識,分量減而藥味漸多,譬猶廣設(shè)攻圍,以庶幾于一遇也?!?/p> 《傷寒論》的方子平均藥味為4.83味,廣安門醫(yī)院中藥處方平均藥味18.26味,這是廣安門醫(yī)院各科統(tǒng)計的綜合數(shù)據(jù),現(xiàn)在各個醫(yī)院都差不多。就單劑藥而言,常用藥物是2~8味,而我們醫(yī)院是12~20味。這是從藥味而言。 那么《傷寒論》中方劑的劑量到底是多少?1983年柯雪帆教授在《上海中醫(yī)藥雜志》上曾經(jīng)發(fā)表過一篇文章,題目叫做“《傷寒論》和《金匱要略》中的藥物劑量問題”,當時我碩士在讀,看到那篇文章后感到很吃驚,因為我們平時學經(jīng)方、用經(jīng)方,我們平時開的劑量和柯雪帆教授的研究差了5倍!所以我當時非常驚訝,從那時開始我就開始考證,包括在國際論壇上我也和日本學者交流過這個問題。 1996年,我在中華醫(yī)史雜志上專門寫過一篇文章叫“神農(nóng)秤考”,神農(nóng)秤是在《千金方》里記載的,里面引用了梁代陶弘景關(guān)于“十黍為一銖”的結(jié)論,但實際上《千金方》里的方子并不是依據(jù)“十黍為一銖”的劑量,里面又提到一種觀點說是不是古人有一種“神農(nóng)秤”?我的那篇文章就是論述了張仲景到底是否用的就是神農(nóng)秤,陶弘景、孫思邈是不是用的是神農(nóng)秤?我最后的結(jié)論是否定的。 從那以后,我就嘗試著用經(jīng)方原本的劑量治病。我們不妨看一下《傷寒論》中非衡器計量的藥物,半夏半升,東漢時期的半升相當于現(xiàn)在的200mL,測出來后是67g,芒硝半升相當于154g,水蛭30枚,我們用湖南產(chǎn)的金邊水蛭最小體積的算大約108g,我們《中國藥典》里規(guī)定為3g;還有吳茱萸,我們用得非常謹慎啊,幾克幾克的用,張仲景的吳茱萸二升208g,我們才用到多少啊。石膏在木防己湯里,用“如雞子大十二枚”,東漢的雞子和鴿子蛋大小差不多,按照鴿子蛋大小的直徑測得生石膏12枚是840g,所以古人用方確實是藥少且專而力宏。 但是我們長期以來受到陶弘景“十黍為一銖”的理論所囿,把一兩15.6g縮小了10倍,變成了1.5g左右,我們教科書還算寬容,參考了李時珍的一句話,叫“古之一兩,今之一錢可也”,將一兩劃定為3g,當時李時珍還留了一點余地,叫“可也”,但他是沒有經(jīng)過方藥劑量嚴格考證的。 李時珍的一生對醫(yī)藥學的研究為世界做出了極大的貢獻,但是對《傷寒論》方劑的劑量卻犯了一個錯誤。后來汪昂在《湯頭歌訣》中又引用了李時珍的這句話,而《湯頭歌訣》恰恰是學中醫(yī)的必須要讀的一本書,“古之一兩,今之一錢”的理論就這樣流傳開了,可見盡信書不如無書。 中醫(yī)的方劑、湯藥在運用劑量上應該是有梯度、有劑量域的,而不應該千篇一律,都是9~15g。 臨床治病上,劑量梯度往往需要慢慢摸索,有一個病人是山東某大學的校長,得了糖尿病周圍神經(jīng)病變,雙腿疼得死去活來,麻木冰涼,疼入骨髓,他在301醫(yī)院做肌電圖,提示周圍神經(jīng)脫髓鞘病變。我們開始的時候用川草烏各30g,先煎8小時,川桂枝30g,用了2個月以后,疼痛有所減輕,但還是不夠理想,就把川草烏的量加大到60g,黃芪90g,葛根90g,治療了半年,他幾乎不疼了,初診的時候他幾乎走不了路,半年后他可以步行3000米。后來他每次來檢查時,肝腎功能、血常規(guī)、尿常規(guī)都沒有問題,每次肌電圖檢查神經(jīng)傳導都有明顯的改善?,F(xiàn)在他雙腿疼痛、麻木、冰冷的感覺完全消失了,所以就給他改成水丸長期吃。 我們回頭看這個病例,他的藥物劑量是逐漸遞增的,直到最后達到最有效的劑量,從而治好了病,再減少劑量改湯做丸,長期服用以鞏固療效。 我還治過一個失眠的病人,20年了,幾乎晝夜不得入睡,折騰得要死要活,酸棗仁湯養(yǎng)血安神,治療失眠效果很好,里面的酸棗仁是二升,我們藥學部給測量了一下,相當于180g,一般酸棗仁就用15g、30g,難不成我給她用180g的酸棗仁?如果是劑量不到位肯定是沒有療效的,我就給她用了120g:炒棗仁120g,知母30g,當歸15g,黃芪30g,煅龍牡各30g,石斛30g。晚飯前服1次,讓她迷迷糊糊的,睡前再服1次,加強催眠效果??刹荒茉缰型?次服用,不然她白天就睡了。治療了1個月,她失眠好了一半,我又把劑量加大,酸棗仁180g,再過1個月,癥狀明顯改善,從一晚不睡覺到睡6個小時,這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她心情好了,也不像以往那么焦躁了。對于重癥焦慮伴有失眠的病人,必須用到這個劑量才有用。 解表劑也是一樣,一個從河南來的女孩,17歲,到北京學畫,得了風寒感冒,周身疼痛,無汗,連站起來都困難,學畫一天的學費相當于三四百元,她一天也不能耽誤,也耽誤不起,我用的是麻黃湯:麻黃24g,杏仁24g,桂枝60g,白芍60g,炙甘草30g,金銀花60g,蘆根120g,藿香24g(后下)。有人想這樣一個女孩子得感冒,怎么用這么猛的劑量?我說并不是小劑量無效,你說是讓她三四天后有效果呢,還是一天就能解決問題呢?我們治感冒應該在一天就解決問題,最起碼也要癥狀大有改善才行,我要她分為4次服用,相當于1次只服6g麻黃,多服幾次,病情好轉(zhuǎn)就不要服了。結(jié)果她服下第2次以后就好了。 在應對急危重癥時,劑量也要大,只不過在服用方法上要分若干次服用,比如我們治療急腹癥腸梗阻的患者,我們經(jīng)常生大黃用30~60g,玄明粉60g,叫患者分4次、6次甚至8次服用,直到大便通暢為止,中病即止,實際上安全性是非常好的。還有附子理中湯治療急危重癥的嘔吐,附子干姜配伍,藥量要到位,這里不具體講。我們有時候用桃核承氣湯治療腎功能衰竭,尤其是癌癥病人,肌酐、尿素氮指標下降得非???,往往指標迅速上來后又迅速下降,到第7天病情就平穩(wěn)了。關(guān)于藥物劑量使用問題,我還有很多病例,由于時間關(guān)系,這里就不展開講了,以后有時間我們再共同切磋。 沒有一定的量,就沒有一定的質(zhì),也就沒有一定的效。對量的運控能力,是衡量一個醫(yī)生臨床水平的重要尺度,能把握癥、證、病之進退,精準地把握用量,是一個醫(yī)生成熟的標志?!傲炕睂τ谝惶姿季S體系、一門學科的應用與發(fā)展更是至關(guān)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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