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容

攝影：水易居

    老家有個灣間姐姐名叫么容。她大我三歲,現(xiàn)在算來已是近六十歲的人了。在我兒時的眼中，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她的美麗不僅僅在外貌，更有一種難得的善良和溫柔。后來聽說她嫁到了應城的楊家河，相隔雖不遠，可多年未謀面。這些年來，不知她過得怎么樣?偶爾我會想起她，想起她學騎自行車的樣子，想起她在家拉二胡的樣子。在我心中，她總是20歲的樣子，我只記得她20歲的樣子。唉!人生真是短暫,晃著晃著我們都年過半百，人生去了大半頭。

么容。攝影：水易居

       么容有一副姣好的面容。她的模樣有點象陳小藝,但比小藝更溫柔。她的身材很好,小巧勻稱，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農(nóng)村，她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可惜她的命并不好，在那個年代，她的家庭是富農(nóng)。地富反壞右，她家排在老二，日子不好過。因此她的境遇一直不好。她讀書的時候，成績應該是很好的，但她初中沒上完就輟學了。那時不是每個人想讀書就能讀的，不能讀的原因很多，其中只要有一條你就讀不成。人生真是一個說不清的東西，回過頭來看，一切是那么恍惚，一切又好像命中注定。

攝影：水易居

沒有讀高中的么容,其實還有一些追求的。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有段時間,她在家里學拉二胡。沒有老師,完全是自己摸索。那種執(zhí)著,那種堅持,那種無助,從不成調(diào)的弦聲中傳達出來，擊破農(nóng)村的夜空，侵擾人們的心靈，現(xiàn)在想來,真讓人心痛。日日夜夜,那單調(diào)的不太好聽的練習聲敲擊著人們的耳鼓,傳達著一種向命運抗爭的凄惶。可是當時卻是曲高和寡,無人理解。甚至還有一群男孩對她進行惡毒的攻擊。因為她的二胡聲影響了村人的休息。我記得清清楚楚,她當時拉的曲調(diào)是：當當?shù)牡漠?/span>,當當?shù)牡漠?/span>,當當當當?shù)牡漠?/span>,當當?shù)牡漠敗Ｎ也恢肋@叫什么調(diào),后來專門請教了這方面的專家,說是叫“天津慢板”。那個旋律我永遠記得。無論如何,在那時的農(nóng)村,這也算是音樂，可我村不知是誰,竟根據(jù)這個旋律編了一首極丑的歌詞,我簡直不想寫出來，么容要是知道了她當時的曲調(diào)被配上了這樣的歌詞,她是會去跳河的。

攝影：水易居

可是生活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真實地無情地褻瀆那些美好的東西。我真想把這首骯臟的歌詞省略掉，就像賈平凹先生在《廢都》里常用的那樣，說此處省略22個字?？晌宜坪鯖]有什么辦法能夠回避，我如果選擇虛化處理，那歷史的印記會被模糊，我的文章也會大打折扣。唉!實在沒辦法，我還是說出來吧,歌詞是這樣的：你媽在洗槽,被我看見了,紅通通的白屁股,胯里一撮毛。唉！我只有長嘆一聲，嘆我的兄弟姐妹們的愚昧落后,嘆貧賤中的骨肉相殘。么容對音樂的美好追求可能就在這種極不友好的氛圍中被扼殺了。后來我在中央電視臺看到宋飛女士激情飛揚的二胡演奏，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我灣間的么容，雙眼漫過無人察覺的淚水。人生之初的追求常常是一樣的，可最后的境況卻有天壤之別。

攝影：水易居

      有一段時間,么容又對騎自行車感興趣。當時的農(nóng)村,會騎車的人可不多。我記得她在二隊的稻場里學,先是十分斯文,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但自行車這玩藝,你沒騎會時特別不聽話,你要往左,它偏往右,你想直行，它偏轉(zhuǎn)彎，么容摔了無數(shù)個跟頭。我記得她向我咨詢了騎自行車的方法，我還給她講了一些要領(lǐng)?？梢粫壕陀腥肆R來了，污言穢語像磚頭瓦片砸向她。因為她摔跟頭時，把人家碼在稻場上的土坯磚弄倒了。我真為么容難過，干什么都不順暢，她的美好的追求總是被無情地摧折。

易么容（右）、易翠容（左）、易享珍（中）。   攝影：水易居。

 騎自行車事件后我就幾乎沒再見到么容。但有些時候我還是會想到她。就像有時會想到木英、友蘭一樣，真的，這些我們易家棚子當年的好女孩在我們兒時的心中扎根太牢，總不會忘記。在同一片天地大家過著不同的日子，我們無法把這些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空白填補和重疊。人生就是這樣，每個人都在過著自己的日子?？唷⑼?、哭、笑只有自己知道。有時我很想見見么容，跟她談?wù)勎覂簳r對她的欣賞,對她所有美好追求的支持。

易棚師生微信群的部分群友。攝影：水易居

        感謝畫家易愛生，建了“易棚師生交流微信群”，雖然只有20個群友，但里面就有么容。她的微名叫“荷花”。昨天這個群的群友在群主的帶領(lǐng)下幾乎傾群出動來到安陸，我們一起度過了美好難忘的一天，我也如愿以償，見到了一直想見的么容。歲月在她的身上、臉上刻下深深的痕跡，但骨子里對美和善的向往卻仍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勺兊氖侨蓊仯蛔兊氖峭?。         

易愛生（左，群主）、易么容（右）。攝影：水易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