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 年,陳寅恪為清華大學立的王觀堂先生紀念碑寫的碑銘中有這樣的幾句: 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章;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 唯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后約三十年,作者在《柳如是別傳》第一章緣起中云:夫三戶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辭,即發(fā)自當日之士大夫,猶應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由此可知,陳氏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三十年不變。 民族不獨立,無從講自由;民族獨立之后,沒有思想自由,則無從發(fā)展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書無全書,人無全人……倘要完全的書,天下可讀的書怕要絕無,倘要完全的人,天下配活的人也就有限。 這是魯迅六十多年前寫下的話。 過不多久,林語堂聲言“一部論語治天下”;說說而已,誰也不會相信。 大約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十年大災難期間,說是擁有一部紅寶書,就無敵于天下。讀書的人不信,不讀的人有信的,也有不信的。那時節(jié),書店里什么書也沒有了,只剩下一部紅寶書,后來也許覺得太寂寞,加上幾部樣板戲。 不是絕無,而是僅有。天下太平了?大治了?怕未必,只不過暗潮看不見罷了。 于是又有讀書讀得愈多,人就愈蠢之說。這句話可能在某種場合是對的,例如讀書讀到迂夫子的程度,人可能就變蠢了。但不幸這句名言又被利用來證明只要一部紅寶書就威力無窮一說。 書這東西也真可憐。有時被說成無用,有時又被證明只需一部書,天下就得救了。 由是又產(chǎn)生了書籍恐懼癥:這是一種傳染病。一部論語治天下既然不可能,一部紅寶書也證明并非萬能,那么,難道一部書就能搞得天下大亂么? 讀書人都會記得,十幾年前,“讀書無禁區(qū)”吹皺了一池春水:原來這個命題本身就是一個禁區(qū)。 別怕書。書不是妖怪。書也非上帝。書就是書。你愛它,它就給你所要的養(yǎng)料,也許還帶一點雜質,甚至微量毒素。你有抵抗力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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