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大圣

《白蛇傳》的故事在中國可謂家喻戶曉，最早見于明代馮夢龍《警世通言》第28卷《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與《牛郎織女》《孟姜女傳說》《梁山伯與祝英臺》并稱中國四大民間愛情傳說。

既然是傳說，那也就意味著，這件事其實是不存在的，或者說，絕大部分情節(jié)是編出來的。任何人都可以在原有故事的基礎(chǔ)上，根據(jù)自己的喜好盡情發(fā)揮，做出新的修改、補充和完善，只要你的演繹在邏輯上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白蛇故事有好多版本，雖然情節(jié)大致相同，都是以白素貞、許仙、小青、法海四人為男女主角，但不同的版本，在人物塑造上，卻有著細微的差別。

本文所說的白蛇故事，主要依據(jù)李碧華的小說《青蛇》。

李碧華是香港非常牛逼的女作家，陳凱歌的《霸王別姬》、關(guān)錦鵬《胭脂扣》、程小東的《古今大戰(zhàn)秦俑情》，還有徐克的《青蛇》，全部改編自李碧華的作品。

在李碧華的筆下，白蛇傳說被賦予了新的內(nèi)涵。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以小青的視角，重新審視白娘子與許仙的關(guān)系，更冷靜，更客觀，更直擊人性，更震撼心靈。

怎么說呢，所謂愛情故事，其實就是一個未諳世事的癡情女子，愛上一個不負責任、自私軟弱、無情無義、好色出軌的超級渣男，又被閨蜜插足，被直男攪局，最后人財兩空，一無所獲的人間悲劇。

幾千年過去了，什么時候想起來都一肚子火。

說過多少次了，女孩子在結(jié)婚之前，一定要多接觸一些男生，多談幾次戀愛，充分認識男生的多樣性，不要一上來就認準一個，就因為人長得帥，主動投懷送抱，不惜倒貼嫁妝，死活非他不嫁，我跟你講，這種遇到渣男的概率極高。

白素貞就是吃了這方面的虧。

因為誤食了呂洞賓的七情六欲丸，白素貞情竇初開，春心蕩漾，再也無法靜心修煉，于是，喬裝打扮一番，帶著小青深入人間，尋找心儀的小哥哥。

此時，許仙出場，雖是窮書生，但是美少年，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無法忘掉你容顏，白素貞一見鐘情，瞬間墜入情網(wǎng)。

戀愛中以貌取人是最不靠譜的，對方什么家庭出身，學(xué)歷是啥，工資多少，品行怎樣，性格如何，三觀是否一致，有沒有車，有沒有房，有沒有遺傳病史，一概不知，我就問你愛的是個啥？

白素貞在戀愛方面完全是個小白，想直接上去表白又不好意思，對，我們蛇也是要面子的。還是人家小青，在西湖作法下了一場雨，然后以借傘為名，與許仙搭上了話，互通了一下姓名職業(yè)，然后加了個微信。

與異性搭訕這種事，從來都是無師自通的，這是雙方的第一次見面。

有借就有還，分別之際，二人約定，許仙明天到白素貞家中取傘。

第二天，白素貞讓小青把房間收拾一新，把自己打扮的，書里的原話是：狐貍也沒她嫵媚。然后做好了飯菜，專等許仙上門。

不好意思啊許相公，傘又被別人借走了，讓你白跑一趟，既然來了，一起吃個飯，喝兩杯吧。

這是雙方的第二次見面。

第三天，許仙又來了，仍然以取傘為借口。

還是先吃飯，從古至今，幾乎所有的戀愛都是從飯桌上開始的。

借著酒勁兒，白素貞這次直接把話挑明了：“那傘，索性擱這兒吧？相公，我飄泊孤零，只求一位知心人，天天吃我燒的好菜。”

許仙當時就驚呆了，頗為遲疑，有些不敢相信，世間怎么會有這樣的好事？女方過于主動，這該不會是“仙人跳”吧？社會上這種事我可見的多了。

素貞見他沉吟，生怕他不肯。正色道：“相公，我之所以做此選擇，主要是家中還有一點資產(chǎn)，并不貪慕升官發(fā)財，而且閱人之中，但凡甜言蜜語無事殷勤的，都不是心中所要。像相公那樣，自食其力，沉靜寡言，我才喜歡。”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書中寫到：

酒不醉人，女人施展渾身解數(shù)，男人根本招架乏力。人說眼為情苗，心為欲種，素貞寬衣解帶，一層一層又一層，如同蛻皮。許仙秉燭來窺看，呆住了。素貞連忙一口氣吹滅了火。黑暗中，只聽見輕微的喘息......

避雨搭訕，借傘取傘，喝酒吃飯，表白示愛，最后上床，整個過程倒是戀愛的常規(guī)套路，可第三次見面就把自己的身子交出去了，不覺得節(jié)奏有點兒快嗎？

小青在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之后，很受震動，模仿人類的口氣說了兩個字：無恥！

當然，這不能怪許仙，女的花容月貌，風情萬種，主動獻身，沒幾個男的能扛得住我跟你講，這種事，順水推舟，無可厚非。

但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許仙的渣男本性，開始一步步顯露。

首先，許仙撞上桃花運，同事們都來恭喜，許仙卻沒有半點興奮，木然地，自語，如同呻吟：“我不想做‘丈夫’，這包袱太重了！”上床可以，結(jié)婚太麻煩，根本就不想負責任。

白素貞婚禮在即，小青從官府銀庫偷了50兩雪花銀作為賀禮，白素貞知道男朋友缺錢，轉(zhuǎn)手送給許仙：“這銀子你盡管取去打點一切，成就這頭親事?！?/span>

天上掉下個白娘子，還倒貼銀子出嫁，許仙當然高興，拿著錢就回家了。

許仙父母雙亡，一直跟姐姐姐夫住在一起，到家姐夫一看這么多錢，銀子上面還有編號，知道來路不正，大義滅親，立刻去官府舉報。

官府問許仙錢哪兒來的？許仙是怎么說的？“我只道一概不知，然后他們追逼之下，方把這宅子供出?！?/span>

人家偷錢還不是為了給你辦喜事兒，你倒好，怕受牽連，還沒咋地呢，直接把未婚妻和小姨子都給供出來了，還算個男人嗎？！

陷入愛情中的女人吶，智商基本為零，連小青都看出許仙的軟弱自私和薄情寡義，白素貞卻執(zhí)迷不悟，仍在為他辯解。

——許仙這廝不是好人。

——他是。你看，他說“一概不知”。

——姐姐，你情迷心竅了，但凡要置身事外，最美滿的話就是“一概不知”。

——這也是人之常情呀，假如換作是你……

——永遠不會是我。

最后，白素貞說不過小青，干脆一句話把路封死：“我的事，你別管?！?/span>

接下來，三人離開杭州，在蘇州開了一家診所兼藥店，取名“保和堂”，店共三進，一進看病處方，一進作藥棧，一進作住家。不用說，安家置業(yè)全是白娘子出的錢。

說來也巧，保和堂開業(yè)正趕上當?shù)匚烈吡餍?，店里生意火的一塌糊涂?/span>

許仙會點兒啥，湊合看個感冒發(fā)燒還行，看病配藥全是白素貞的技術(shù)，可白娘子照顧男人的面子，總是把許仙擺在前面，自己隱身幕后，忙里忙外，還要料理家中的一日三餐，照顧許仙的生活起居，對老公極度溫柔體貼，處處討好獻媚。

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一下子什么都有了。財色兼收，軟飯吃的理直氣壯，得意洋洋。

輕易得到的東西，沒有人會珍惜。在白素貞的驕縱溺愛下，許仙在渣男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有一天，許仙去呂祖廟燒香，遇見終南山道士，聲稱許仙被妖精纏身，給了他一道符，說騙妖精服下，可以讓她現(xiàn)出原形。

許仙毫不猶豫，回家就騙白素貞把符水喝了。

幸好白娘子千年道行，沒有暴露。許仙居然說：“管他靈不靈？他又不要錢，他讓我試一試，又有何妨？娘子既不是妖精，就當是一場玩笑吧?！?/span>

素貞正色：“如果你真信任我，就不該開這場玩笑！”她說的時候，語音透了一絲悲哀?！疤锰媚凶訚h，竟然耳朵軟心思亂，禁不得旁人唆擺，就連妻子都不相信了，我對你的好，比不上陌生人三言兩語?！?/span>

這是白素貞第一次感受到許仙的薄情。

不久，端午節(jié)到了，法海和尚登場，指示許仙用雄黃酒逼蛇妖現(xiàn)形，此時，許仙再次站到了外人一邊，與法海合謀，讓白素貞當場現(xiàn)出原形，自己也被白蛇嚇死過去了。

依著小青的意思，這種忘恩負義的男人，死了正好。可白娘子不這么想，她淚下如雨：“都是我不好，嚇死了我夫！”她咽著氣，“怎么辦？——不，我一定要救他……”

姐妹二人冒死前往昆侖山盜仙草，得手后，小青帶著靈芝返回救人，白素貞留下斷后，與看守拼死周旋。

許仙死而復(fù)生，醒來后，做了什么？他做了一個渣男該做的事，趁老婆不在家，跟小姨子搞在了一起。

不可思議吧，此刻，白素貞為了救許仙，被困昆侖山，生死未卜，你卻在家里跟別人偷情，讓我說你點兒啥好呢。

這件事當然不能怪小青，雖然是她主動勾引姐夫，可是，你們白天在人家面前各種秀恩愛，晚上又搞那么大動靜，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嗎？小青畢竟是個禽獸，而且是個情竇初開的禽獸，許仙呢，生而為人，禽獸不如！

一直以來，白素貞總覺得小青年紀還小，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特別是男女之間的事兒。

其實，好奇的種子早已在少女的心中萌芽。

白素貞剛戀愛那會兒，小青曾經(jīng)問過姐姐：“男人有什么好？”

白素貞答：“怎么說呢？對了，那是叫人軟弱無能，萬念俱灰的快樂……你不要問了，說了，你也不明白?！?/span>

小青更好奇了，對姐姐說：“一場姊妹，把他讓給我一天好不好？”

白素貞馬上說：“開什么玩笑！”

那個時候，白素貞還沒有意識到，潛藏在身邊的危機正悄然降臨。

一男兩女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不出事才怪，小青很快在姐夫的眼里看到了一些異樣，于是，大著膽子問許仙：“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喘息相聞?！耙稽c點？有沒有？”

他嚇了一跳，心有點亂。

我送他一顆葡萄?！唬矣米煦曋活w葡萄遞給他的嘴。

他驚魂未定，骨碌一下把它吞掉了?！斑祝磕氵B核也吞下肚中？”我伸手，順著他的臉，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以后，這里、這里、這里…，都會長出樹苗來?！彼斡晌业氖钟巫?。

男人吶，哼哼，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有了這第一次的曖昧，我跟你講，上床是早晚的事兒。

一個貌美如花的白娘子還不夠嗎？

小青說過一句話，或許就是問題的答案。那天，兩人完事兒后，小青問許仙：“我，跟姐姐——是不同的。對不對？”

戀愛劈腿，婚內(nèi)出軌，這還不算啥，許仙真正渣到極致的事情還在后面。

法海出現(xiàn)了，找到許仙，給許仙做思想工作，說人跟妖不能在一起。許仙說我們在一起已經(jīng)很久了；法海說你看你都被妖精折磨成啥了，印堂發(fā)暗，骨瘦如柴。許仙說我樂意，新婚都這樣；法海說你被色相迷惑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男歡女愛，其實都是虛幻。許仙說我聽不懂這些，我就覺得女人挺好。

法海最后急了，說你今天必須跟我走。許仙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法海說：“上山、入寺、青磐、紅魚、清風、明月，我與你，內(nèi)守幽閉，躲脫塵囂，于深山密林之中，得享一片空寂。”

不由分說，把許仙帶到金山寺，剃度出家。

懷著身孕的白素貞與小青一起上門討要，遭到法海拒絕，一氣之下，白娘子發(fā)功，水漫金山寺，與法海徹底翻臉，大打出手。

戰(zhàn)斗中，白素貞動了胎氣，疼痛難忍，只好跟小青撤退，回到杭州西湖老家，順利產(chǎn)下一子。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許仙很快也跟著回來了。

怎么逃出來的？直到法海隨后現(xiàn)身，白素貞才從法?？谥械弥S仙竟是為法海引路來的。

如果說，白素貞對許仙出賣妻子仍將信將疑，那么，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則讓她徹底認清了許仙的本質(zhì)。

當時，法海祭出法寶盂缽，向許仙暴喝：“許仙，貧僧要合缽收妖，若你攔阻，把你一并攝入，同歸于盡！”

許仙一聽，震動一下。法海怒喝：“還不退來我身畔！”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我見許仙，抱頭飛竄退過一旁。那么快，那么無情，那么可笑。

白素貞見狀，一時萬念俱灰，不再反抗，束手就擒。

被法海收走之前，她給小青留下了一句話：“小青，我白來世上一趟，一事無成，半生誤我是癡情，你永遠不要重蹈覆轍，切記！”

啊，多么痛的領(lǐng)悟，你曾是我的全部，只是我回首來時路的每一步，都走的好孤獨，只愿你掙脫情的枷鎖，愛的束縛，別再為愛受苦。

望著眼前這個瑟瑟發(fā)抖的男人，小青悲憤交加，不假思索，提劍直刺許仙。

這種男人，不殺還留著過年嗎？

這個世界上的男人只有兩種，一種叫法海，一種叫許仙。

生活中，許仙這樣的男人太多了，薄情寡義，自私自利，毫無擔當，遇上事兒就當縮頭烏龜，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凡事先替自己打算，為了個人利益，什么事兒都做得出來，甚至不惜出賣親友。

這種人吶，表面看著老實，其實一肚子花花腸子。結(jié)婚前，許仙對白素貞發(fā)誓：“我一生一世，都待你好，請放心，我許仙永遠不會二志?！?/span>

等結(jié)了婚，哼哼，男人，沒出過軌，沒劈過腿，那是沒得著機會，你在他身邊放個小青試試。

有人說，法海拆散許仙白娘子一家，是為了履行神圣職責，為了維護人世間的正常秩序，人跟妖就是不能在一起，是妖怪就必須要除掉。

憑啥？人家白蛇青蛇依靠自己的努力，辛辛苦苦修煉出來的人形，不但沒有為害一方，還利用自己的本領(lǐng)，發(fā)展當?shù)蒯t(yī)療衛(wèi)生事業(yè)，造福人類健康，憑什么除掉人家？誰給你的權(quán)力？

白蛇大膽追求愛情，不過是想體驗一下普通人的日子，并沒有妨礙他人，法海一個出家人，不好好在廟里念經(jīng)，跑到社會上游蕩，看見許仙一家生活幸福美滿，便不遺余力，非要把人家拆散，這種粗暴干涉他人正常生活的行為，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嫉妒。

法海也是人，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小青曾調(diào)戲過他，大師的身體也是有反應(yīng)的，只是，由于身份地位的原因，不得不做出一副看破紅塵清心寡欲道貌岸然的樣子，而內(nèi)心的掙扎和痛苦，只有自己最清楚。

最終，許仙因負心被殺，白素貞被鎮(zhèn)壓在雷峰塔下，小青帶著剛出生的孩子浪跡天涯，眼見幸福的家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法海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對，我得不到的東西，你們也休想得到。

西湖畔，夕陽西下，水波粼粼，雷峰塔巍然聳立，隱約有歌聲從里面飄出：

是誰在耳邊說，愛我永不變

只為這一句，斷腸也無怨

雨心碎，風流淚

夢纏綿，情悠遠

西湖的水，我的淚

我情愿和你化做一團火焰

啊，啊啊，啊啊啊......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