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牛年了。牛是動物，但在植物中也有不少以“牛”為名，例如大家都很熟悉的牽牛；南方路邊的菊科小野草夜香牛；還有天竺葵的親戚，牻牛兒苗科的熏倒牛（牛：停停，我犯了什么錯？）等等。而我們今天要介紹的，它不僅是“?！保€是“金?！埃采霞酉?，它就是紫金牛，是一類很常見的植物。

看到這有人可能就要問了，“紫金牛？這啥東西，哪里常見了？”

別急，不如趁著年前這幾天，先逛一逛年宵花市。你幾乎肯定會看到，很多攤位在賣一種喜慶洋洋的盆栽：它們植株頂上長著墨綠色的葉子，下面掛著一串串火紅火紅的紅果果，看起來年味十足。賣家可能會給它們起一些“富貴子”、“黃金萬兩”這樣的吉祥名字，而實際上，它們正是紫金牛的一種，其正式的名字是朱砂根（Ardisia crenata）。

朱砂根（A. crenata），又稱富貴子、黃金萬兩等，是非常常見的年宵花卉丨含笑

紫金?？梢允且粋€統(tǒng)稱，可以用來代表報春花科紫金牛屬（Ardisia）的500來號成員，其中在中國大約有70種；也可以特指“屬長”紫金牛（A. japonica）本尊，它是屬內(nèi)分布最廣的物種之一，在秦嶺以南的山中樹林里很常見，由于被認(rèn)為能入藥，紫金牛被大量采挖，還好數(shù)量夠多，暫時還能撐住。至于到底有木有藥效嘛……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

紫金牛的植株很矮小，作為一種木本植物，它的身高很少能超過30厘米，因此得了個別名叫“老勿大”，意思是說它只會變老，不會長大，呃……這個名字可以說是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qiáng)。

“屬長”紫金牛植株矮小，也稱矮地茶或者“老勿大”丨含笑

在《中國植物志》中，紫金牛不僅是“屬長”，它還率領(lǐng)著一個紫金?？?/strong>，是正兒八經(jīng)的“科長”。但在近年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它們與報春花科的關(guān)系非常密切，于是舉家搬遷過去了，一下子讓報春花科的種類數(shù)量翻了個倍。不過搬家也是好事，從形態(tài)上看，紫金牛屬的花結(jié)構(gòu)，本來就和報春花科的黃連花、仙客來、流星報春等非常相似，確實應(yīng)該是一家人。

繼續(xù)翻《中國植物志》，你會發(fā)現(xiàn)，紫金牛的命名規(guī)則，好像也有些與眾不同。很多植物的命名，都是要跟隨“屬長”的，舉個例子，杜鵑花屬的植物都叫XX杜鵑，報春花屬的植物都叫XX報春，如此。但紫金牛屬的好些物種，偏偏就不叫XX紫金牛，而是用了一些別的后綴，比如“傘”，像大羅傘，珍珠傘，郎傘木等等。這和紫金牛屬的株型有關(guān)。

高兩三米的銅盆花（A. obtusa）已經(jīng)是屬內(nèi)身高的第一陣容，這種紫金牛在野外偶爾可以長到10米高丨含笑

紫金牛屬的灌木，和“屬長”一樣，絕大多數(shù)種類都長不高，能超過利威爾兵長的種類都很少（日歷娘友善提問：還有人記得兵長多高嗎？）；但是它們的株型卻很有特色。

但紫金?？刹皇沁@樣，很多種類的株型往往就是一根瘦弱的直立主干，在最頂端的地方平著長幾輪葉片或者側(cè)枝，然后就沒有然后了；來年主干長高了，長出新的側(cè)枝和葉，下面的老枝就不要了，扔掉；于是很多時候，整個植株就只有一根光禿禿的主干帶著最頂上平展開來的枝葉，像一把撐開的雨傘，亭亭如蓋，這就是為什么它們要叫“傘”。

紫金牛屬的經(jīng)典傘狀株形丨含笑

紫金牛屬還有好些物種的名字后綴是“紅”——少年紅，月月紅、雪下紅、虎舌紅等；還有幾個雖然沒有直接說“紅”，但也暗示了紅色：山血丹、九管血，以及最前面說過的朱砂根。

雪下紅（A. villosa），雖然名字這么叫，但是作為熱帶植物，它住的城市從不下雪丨含笑

顯然，名字里的紅色不是指代紫金牛的花色。雖然有少數(shù)紫金牛能開出紅花，但大多數(shù)種類都是平平無奇的小白花，它們是那么普通而且也不怎么自信，有時可能覺得自己招不到昆蟲，干脆就自花授粉了事。

粗梗紫金牛（A. hokouensis）的花直徑接近3厘米，是屬內(nèi)最大的花，但說到底也就3厘米而已丨含笑

要是說到果實，紫金牛表示，那我們可就不困了??！紅果果可以說是紫金牛屬的標(biāo)配，它不僅讓朱砂根借此登上年宵花市的舞臺，也成為在野外識別紫金牛最簡便的特征。

紫金牛屬絕大部分物種果實成熟后都是紅色的，而且能在植株上一掛大半年，以至于很多時候上山都可以看到它們的紅果果。以前我們上山采樣時，遠(yuǎn)遠(yuǎn)得看到深綠色的樹林里露出一抹紅，那可別提多興奮了。只是有個遺憾……這些紅果子，并不能吃。

遠(yuǎn)遠(yuǎn)看到樹下有一點紅色，走近一看，是一棵心葉紫金牛（A. maclurei）丨含笑

除了果實的紅，紫金牛還有一些紅在別的地方，就像前面說的九管血，這個血可不是白叫的，如果將它的根切斷，就會流出暗紅色的血一樣的汁液，有好幾種紫金牛有這個現(xiàn)象。另外，我有時覺得這些紫金牛的命名真的挺好玩的，比如少年紅（A. alyxiifolia），少年強(qiáng)則中國強(qiáng)，少年紅則中國紅，我看少年紅就應(yīng)該在園藝上推廣；又比如月月紅（A. faberi），愛豆們就應(yīng)該種一棵月月紅，暗示月月都能紅……哎呀，扯遠(yuǎn)了。

九管血（A. brevicaulis）的根莖折斷后滲出暗紅色液體丨含笑

少年紅（A. alyxiifolia）丨含笑

不過話說回來，紫金牛在園藝上的栽培其實還非常有限。除了帶著一身紅果的在前線沖鋒的朱砂根，還有個東方紫金牛（A. elliptica）在南方庭院里當(dāng)路人，再然后就是毛絨絨的小可愛虎舌紅（A. mamillata）常被作為小盆栽，而家族里其它成員的后勁就不大了。但我個人認(rèn)為，其實有好些紫金牛觀賞價值還是不低的，而且不僅看花看果，還可以看看葉子。

東方紫金牛（A. elliptica）原產(chǎn)東南亞，現(xiàn)在全球熱帶地區(qū)廣泛作為庭院植物丨含笑

虎舌紅（A. mamillata）植株小巧，葉片有時會變成紅色，常被種成小盆栽丨含笑

紫金牛的葉片也算是比較有個性。紫金牛屬下面有一個“圓齒亞屬”，其物種數(shù)量占據(jù)國產(chǎn)紫金牛的半壁江山，它們的葉片邊緣既不是平的，也沒有鋸齒，而是長成波浪形的大小不一的圓齒，這在其他植物身上并不常見。

朱砂根葉片上的波浪狀圓齒丨含笑

細(xì)羅傘（A. affinis）的圓齒丨含笑

梯脈紫金牛（A. scalarinervis）的嚙蝕狀細(xì)齒丨含笑

當(dāng)然，葉緣平滑的和長鋸齒的紫金牛也是有的，不過很多紫金牛的鋸齒也是特立獨行。每個齒都特別小，齒尖還有一個突出的小尖頭，我們稱之為“嚙蝕狀齒”，像被老鼠啃過一樣。除了齒之外，紫金牛的葉片邊緣乃至中間往往還有很多黑色或紅色的小點點，我們稱之為“腺點”。有些紫金牛還會把腺點長滿全身，花上果上都有，多看幾眼就要密恐警告了。

短柄紫金牛（A. silvestris）的嚙蝕狀細(xì)齒及葉面上的紅色腺點丨含笑

山血丹（A. lindleyana）的花萼、花瓣、花藥上都遍布黑色腺點丨含笑

不過，這些圓齒、鋸齒以及腺點，雖然也挺有趣，但感覺和觀賞還搭不上邊，重點還是要看葉色，尤其是幼株的葉色。紫金牛喜歡生長在暗無天日的密林下，為了多吸收一點光線，它們就把葉色加深，或者把葉背涂成紫色，例如粗莖紫金牛（A. gigantifolia），革質(zhì)的大葉子，一面深綠一面紫紅，很有質(zhì)感。有時葉片上還會產(chǎn)生其他顏色，比如走馬胎（A. kteniophylla）、狹葉紫金牛（A. filiformis）等，幼株的葉片上有非常漂亮的斑紋。

粗莖紫金牛（A. gigantifolia）的暗紅色葉背丨含笑

狹葉紫金牛的幼株葉片有白色條紋丨含笑

而要說我最喜歡的，則莫過于是傘形紫金牛（A. corymbifera）。它的幼苗有著墨綠色的葉片，周圍繞了一圈明亮的粉紅蕾絲邊，當(dāng)我在野外第一次看到這種搭配時，完全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描述它。奈何自己沒文化，一句絕了行天下。

我個人最喜歡的傘形紫金牛（A. corymbifera），如今已被雨林缸玩家注意到，但來源可能多為野采。丨含笑

值得一提的是，隨著近些年來雨林缸的流行，葉色斑斕的紫金牛們也進(jìn)入了雨林缸玩家的視線，包括前面提到的走馬胎和傘型紫金牛，也有很多國外引入的物種，紫金牛栽培的種類漸漸多了起來。

不過，玩家們似乎對紫金牛的具體種名不求甚解，被他們稱為“紫金?！钡?，其實好些連紫金牛屬都不是，而是來自相近的草金牛屬（Labisia）、聚藥羅傘屬（Hymenandra）等；甚至還有3塊錢一棵的走馬胎小苗，被改了個名就標(biāo)價一百多的……算了，人家高興就好啦。

雨林缸玩家用的“紫金?！庇幸恍┢鋵嵤遣煌瑢俚牟萁鹋＃?em>Labisia pumila），該種產(chǎn)于東南亞，也被稱為“卡琪花蒂瑪”丨含笑

另一個與紫金牛近似的聚藥羅傘屬Hymenandra，過去曾認(rèn)為該屬只產(chǎn)于東南亞，但后來發(fā)現(xiàn)其實我國也是有原產(chǎn)的（沒錯，是我發(fā)現(xiàn)的，叉腰）丨含笑

過去，人們曾把紫金牛的葉色作為辨認(rèn)要點，還以此劃分出一些物種，比如“紅涼傘”（A. bicolor），它和朱砂根的區(qū)別就是葉背紫色。然而遺憾的是，紫金牛的葉色并不穩(wěn)定，當(dāng)植株長大了或者陽光過于充足，它們的各種顏色、花紋就會漸漸消退，最后變成爛大街的綠色葉子，泯然眾人矣。因此，紅涼傘就是朱砂根，朱砂根就是紅涼傘，在一定條件下，它們可以互相切換……終究是錯付了。

走馬胎幼株（左）有豐富的花紋，成年后（右）則泯然眾人矣丨含笑

當(dāng)然了，有被歸并的物種，也有新發(fā)表出來的物種。作為一個盛產(chǎn)在熱帶地區(qū)的大家族，紫金牛近年來陸陸續(xù)續(xù)地有新種被發(fā)現(xiàn)，我本人也很有幸發(fā)表了一個（日歷娘：酸）。它特產(chǎn)于我國海南島，其特點是巨大的葉片上布滿了凹凸不平的起伏，因此我們決定將它命名為泡葉紫金牛（A. bullata）。在牛年新春到來之際，愿大家像紫金牛一樣，迎來五彩斑斕，紅紅火火的一年。

我于2018年發(fā)表的紫金牛新物種，原產(chǎn)于海南島的泡葉紫金牛（A. bullata）丨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