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姓王名詡，春秋時人。常入云夢山采藥修道。因隱居清溪之鬼谷，故自稱鬼谷先生。鬼谷子為縱橫家之鼻祖，蘇秦與張儀為其最杰出的兩個弟子〔見《戰(zhàn)國策》〕。另有孫臏與龐涓亦為其弟子之說〔見《孫龐演義》〕。

 《鬼谷子·捭闔第一》是春秋時期，鬼谷子編寫的一部兵書。鬼谷子提出，作為游說者一定要有時可以開口說話，有時則應(yīng)當(dāng)閉口沉默，有時不妨松弛、寬厚，有時不妨緊張、嚴(yán)厲。

作品譯文

    考察過去的歷史，生存在天地之間的圣人是蕓蕓眾生的先導(dǎo)。通過觀察陰和陽兩類事物的開合變化來對事物作出判斷，并且進(jìn)一步了解事物存在和死亡的途徑，籌劃萬事萬物從開始到結(jié)束的發(fā)展過程，揭示人們思想變化的規(guī)律，預(yù)測事物變化的征兆，從而把握事物變化的關(guān)鍵。所以圣人在世上的作用，從古至今，他們的行為準(zhǔn)則是一致的。雖然事物的變化沒有止境，然而他們最終都各有自己的歸宿。或者是陰氣，或者是陽氣；或者是柔弱，或者是剛強；或者是開啟，或者是閉合；或者是松弛，或者是緊張。

 因此，圣人要一以貫之把握住事物變化的關(guān)鍵，審視體察事物變化的先后順序，推測對方的能力，預(yù)估對方的技巧。至于人們之間的

 賢良、不肖、智慧、愚蠢、勇敢、膽怯、仁義，都存在一定的差別。所以就可以開啟使用，就可以閉藏不用；就可以舉薦，就可以摒棄；就可以輕視，就可以敬重，還要依靠無為來控制和掌握這些?？疾齑_定對方的有無虛實，通過了解對方的興趣愛好和欲望來加以判斷對方的志向，適當(dāng)排斥對方所說的話，等對方敞開之后再加以反駁，以便更好地探查實際情況?？少F之處在于得到對方的真實意圖，然后沉默繼而挑動對方發(fā)言，從而抓住對方的要害?；蛘叱ㄩ_心扉予以展示，或者封閉心扉予以沉默。開啟心扉，是因為與對方的情意相同；閉藏心扉而使之封鎖，是因為誠意不一致。判斷可行與不可行就是要清楚知道對方的計謀，以便探索其中相同與不同的地方。計謀有相同的，也有不同的，都要確立自己的意向并加以信守，如果可行，要先順從對方的意志。

 如果要運用開啟之術(shù)，貴在周詳?shù)耐陚?，假如要運用閉合之術(shù)，貴在隱藏和保密。由此可見，周詳和保密的重要，幾乎與“道”相通。所以要讓對方開啟，是為了判斷對方的實情，要讓對方閉藏，是為了堅定對方的誠意。這樣做的目的，都是為了能使對方顯露實情，以權(quán)衡比較謀略的得失程度，圣人也是按照這樣的方法進(jìn)行考慮。假如不能測出對方的程度和數(shù)量，圣人為此會自我憂慮。因此，所謂開啟，就是或者開啟而展示使用，或者開啟而收納閉藏；所謂閉藏，或者是閉藏之后而獲取，或者閉藏之后而放棄。開啟和閉合，是天地之間運行的規(guī)律。開啟和閉合，也是陰氣和陽氣的變化運動，四時節(jié)令的開始和終止變化也如同開啟和閉合一樣，是為了促進(jìn)事物的發(fā)展變化。不論縱橫與反復(fù)都必須經(jīng)過開啟和閉藏來實現(xiàn)。

 開啟和閉藏是世界運行規(guī)律的變化，也是游說變化的依據(jù)，必須事先詳細(xì)觀察它們的變化?？谑切撵`的門戶，心是靈魂的主宰。意志、情欲、思慮和謀略，都要通過這個門戶來表露，所以要通過開啟與閉合之術(shù)來把握和控制。

 開啟之術(shù)，就是公開的，可言及的，屬于陽的方面；閉合之術(shù)，就是關(guān)閉的，沉默的，屬于陰的方面。陰氣和陽氣中和，開閉就會有節(jié)度，而陰陽處理也會適當(dāng)。所以說長生、安樂、富貴、榮譽、名聲、愛好、財富、得意、喜欲等，都是屬于陽的方面，叫做“始”。所以說死亡、憂患、貧賤、苦辱、毀損、失利、失意、災(zāi)害、刑戮、誅罰等，都是屬于陰的方面，叫做“終”。凡是那些說遵循陽氣的人，都稱作“始”，以談?wù)摗吧啤遍_始行事；凡是那些遵循陰道進(jìn)行游說的，都稱作“終”，以談?wù)摗皭骸睘榻Y(jié)果。

 運用開啟和閉藏的法則，都需要從陰陽兩個方面來檢驗。因此，給從陽的方面談?wù)搯栴}的人以崇高的待遇，給從陰的方面談?wù)搯栴}的人以卑下的待遇。以低下來求取卑小的，以崇高來取索龐大的。按照這樣的方法進(jìn)行言談，沒有什么事情不能了解，沒有什么事情不能探索，沒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實現(xiàn)?？梢杂眠@種道理去游說一人、游說一家、游說一國、游說天下。要想做小事，沒有“內(nèi)”的限制，做大事的時候沒有“外”的邊界。所有損益、去就、背叛與復(fù)歸，都可以依據(jù)陰陽來駕馭。陽的方向活動、前進(jìn)，陰的方面就停止、閉藏；面對陽氣，就活動出去，面對陰氣，就隱藏進(jìn)入。陽氣運行最終復(fù)歸于陰，陰氣運行最后返歸于陽。以陽氣而活動的人，道德就會增長，以陰氣而安靜的人，形勢就會生成。以陽氣求于陰氣，就要用道德來包容；以陰氣求于陽氣，就要用力量來施行。陰陽互相追隨，是由于遵循開啟和閉藏的規(guī)律變化。這就是天地之間陰陽運行的總規(guī)律，也就是游說的基本方法，是萬事萬物的先導(dǎo)，這就叫作“天地之門戶”。 

【題解】

“捭闔”，原意即開合。陶弘景題注說：“捭，撥動也；闔，閉藏也?！庇终f：“凡與人言之道，或撥動之令有言，示其同也；或閉藏之令自言，示其異也?！鞭汴H乃是“與人言之道”，所謂“與人言”，這里指縱橫策士的游說。捭闔是縱橫策士在游說過程中，向?qū)Ψ奖砻髯约旱恼鎸嵰鈭D，并用言辭打動對方心弦，使對方“開”而接受自己的言辭以及言辭之中蘊含的計謀；或在游說中隱藏自己的真實意圖，采用技巧讓對方先說出他的真實想法，暗中驗證是否與己相符，然后再決定下一步如何行動。所以，按照陶弘景的解釋，“捭闔”完全是一種縱橫策士游說的技巧。 但是，從本篇的內(nèi)容看，陶弘景的解釋是相當(dāng)片面的?！稗汴H”固然是縱橫策士的游說技巧，但文中不止一次地說“捭闔”是“謀之本而說之法”。這就是說，捭闔也是謀略的根本方法。而謀略，則不僅涉及游說對象與游說者兩個人，更涉及對當(dāng)時整個國際局勢的洞察和對各諸侯國情況的深入了解，是一個更為廣泛的政治課題?！掇汴H》篇說：“捭之者，開也，言也，陽也；闔之者，閉也，默也，陰也。陰陽其和，終始其義?！备鶕?jù)這段話，實際上本篇是把“捭闔”當(dāng)作“陰陽”來看待的，是“陰陽”在縱橫學(xué)領(lǐng)域的特定表述。 陰陽，作為宇宙萬物分別具有相互對立的兩種屬性，早在西周時期就獲得了廣泛解釋自然與社會現(xiàn)象的普遍意義。到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以“陰陽”為中心的學(xué)說成為一個哲學(xué)派別，逐漸活躍起來。這一學(xué)派中，有的學(xué)者致力于用陰陽范疇研究自然天道，如鄒衍的陰陽學(xué)說；還有的則致力于用陰陽研究社會人事，《鬼谷子》即為代表。捭闔即秉承《易》之陰陽理論，為陰陽法則在縱橫理論中的具體應(yīng)用。陰陽之間相互轉(zhuǎn)化，這種屬性影響了策士的世界觀，他們在國際局勢下縱橫捭闔，一切隨形勢變化而變化，或合縱或連橫，選擇有利于自己利益的論調(diào)。所以捭闔是縱橫家的立論基礎(chǔ)，為其立身處世、游說諸侯、干主求祿之總原則。尹桐陽解釋說：“捭同辟，開也；闔，閉也。《易·系辭》：'辟戶謂之乾，闔戶謂之坤?！闭闷渲?。 本篇內(nèi)容由兩部分組成。前半部分言捭闔之原理，又可分為三層：即捭闔之定義，捭闔之術(shù)用于游說之原理及捭闔之術(shù)如何運用。何謂捭闔？捭闔即陰陽開合，一陽一陰，或開或合，變化無窮。為何可用捭闔之術(shù)來游說？本篇認(rèn)為，作為社會主體的人，在總體上也分為“陰、陽”兩類：或賢或不肖，或智或愚，或勇或怯，皆與“陰陽”之理暗合，故捭闔之術(shù)可用于處理人際關(guān)系，尤其可用于處理說客與國君（或權(quán)臣）的關(guān)系上，可用在說客游說技術(shù)設(shè)計中。捭闔之術(shù)如何運用？本篇提出“捭”就是“開”，主要是針對對方而言，讓對方“開”，暴露真實意圖，從而為我所利用；“闔”則是針對己方而言，己方要“合”，要密而自保；這是運用捭闔之術(shù)的總原則。 后半部分言捭闔之術(shù)在游說中如何具體運用?？v橫策士主要依靠口談來游說，口有開有合，口之開合與捭闔相似。捭，即開，即言；闔，即閉，即默。捭闔之術(shù)可用于游說。口開即陽，口默即陰。自己或以陰結(jié)陽，讓對方夸夸其談；自己或以陽求陰，以談辯之鋒逼對方啞口無言。如何為之，應(yīng)伺機而動，因時而應(yīng)，此即為“說人之法”。 過去研究縱橫家的人，大都認(rèn)為縱橫家沒有理論，這是片面的看法。本篇實際上就是奠定縱橫家理論的一篇。之后的《反應(yīng)》、《內(nèi)揵》、《抵巇》、《飛箝》、《忤合》等五篇的立論即是以此篇為基礎(chǔ)的。

作品評析

捭闔，具體地講是一種談判術(shù)，是指通過挑動別人打開心扉，說出實情或是使對方沉默，顯露真情；反過來也是一樣，游說者自己或捭或闔以達(dá)到目的。通過試探來看對方的表現(xiàn)。鬼谷子深知語言在人類社會的重大作用，就像古人的警世名言說的那樣“一言興邦，一言喪邦”。要根據(jù)各人的特點，采取相應(yīng)的對策。以開閉之術(shù)控制自己的嘴巴，使得心聲的出入有規(guī)律，那么就是掌握了說話的技巧，掌握了人間的大謀略!通過游說中的應(yīng)對、較量最后達(dá)到“乃可以縱，乃可以橫”，而無敵于天下!這些靠游說、靠言辭平天下的人被稱為“縱橫家”。

不過縱橫家主張不輕易用兵、不公開用兵，或在動武之前就以縱橫捭闔之術(shù)達(dá)成軍事目的，這一點倒近似兵家的“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和“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的原則。所以鬼谷子主張管兵的人必須是大智大勇，“材質(zhì)不惠，不能用兵”。主張謀之于陰，成之于陽，也就是說在暗中、不知不覺已經(jīng)以實力戰(zhàn)勝了對手。似是指一種軍事威懾力量的運用，如蘇秦的六國白馬之盟，就有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1] 

作品原文

粵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間也，為眾生（1）之先。觀陰陽之開闔（2）以命物，知存亡之門戶，籌策（3）萬類之終始，達(dá)人心之理，見（4）變化之朕焉，而守司其門戶（5）。故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至今，其道一也。變化無窮，各有所歸?；蜿幓蜿?，或柔或剛，或開或閉，或弛或張（6）。

是故圣人一守司其門戶，審察其所先后，度權(quán)量能（7），校其伎巧短長。夫賢、不肖、智、愚、勇、怯、仁義，有差（8）。乃可捭，乃可闔；乃可進(jìn)，乃可退；乃可賤，乃可貴，無為以牧之。審定有無與其實虛（9），隨其嗜欲以見其志意，微排其所言，而捭反之，以求其實，貴得其指，闔而捭之，以求其利?；蜷_而示之，或闔而閉之（10）。開而示之者，同其情也；闔而閉之者，異其誠也。可與不可，審明其計謀，以原其同異。離合有守，先從其志（11）。

即欲捭之貴周，即欲闔之貴密（12）。周密之貴微，而與道相追（13）。捭之者，料其情也；闔之者，結(jié)其誠也。皆見其權(quán)衡輕重，乃為之度數(shù)，圣人因而為之慮（14）。其不中權(quán)衡度數(shù)，圣人因而自為之慮。故捭者，或捭而出之，或捭而內(nèi)之；闔者，或闔而取之，或闔而去之（15）。捭闔者，天地之道。捭闔者，以變動陰陽，四時開閉以化萬物，縱橫反出，反覆反忤，必由此矣。

捭闔者，道之大化、說之變也，必豫審（16）其變化?？谡撸闹T戶也，心者，神（17）之主也。志意、喜欲、思慮、智謀，此皆由門戶出入（18），故關(guān)之以捭闔，制之以出入。

捭之者，開也、言也、陽也；闔之者，閉也、默也、陰也。陰陽其和，終始其義（19）。故言長生、安樂、富貴、尊榮、顯名、愛好、財利、得意、喜欲為陽，曰“始”。故言死亡、憂患、貧賤、苦辱、棄損、亡利、失意、有害、刑戮、誅罰為陰，曰“終（20）”。諸言法陽之類者，皆曰“始”，言善以始其事；諸言法陰之類者，皆曰“終”，言惡以終其謀。

捭闔之道，以陰陽試之，故與陽言者依崇高（21），與陰言者依卑小。以下求小，以高求大（22）。由此言之，無所不出，無所不入，無所不可?？梢哉f人，可以說家，可以說國，可以說天下（23）。為小無內(nèi)，為大無外。益損、去就、倍反（24），皆以陰陽御其事。陽動而行，陰止而藏；陽動而出，陰隱而入。陽還終陰，陰極反陽。以陽動者，德相生也；以陰靜者，形相成也。以陽求陰，苞以德也；以陰結(jié)陽，施以力也。陰陽相求，由捭闔也。此天地陰陽之道，而說人之法也，為萬事之先，是謂“圓方之門戶”。 ^[1] 

作品注釋

1，眾生：使有生命者生存，也就是人民大眾。

,2，闔：閉的意思。

,3，籌策：原為古代計算用具。這里指謀劃。

,4，見：發(fā)現(xiàn)。

,5，門戶：即上文所說“存亡之門戶”。

,6，陰、陽、柔、剛、開、閉、弛、張：分別指事物所處的不同狀態(tài)及表現(xiàn)，因此，應(yīng)采用相應(yīng)行動。,

7，度權(quán)量能：推測權(quán)變、能力之大小優(yōu)劣。

8，差：差別。,

9，實虛：實情與表面現(xiàn)象。

10，闔而閉之：閉合并表示不同意見，以觀察其誠意。,

11，先從其志：先順從對方的意思。

12，密：隱密。,

13，與道相追：與道相近的道理。

14，圣人因而為之慮：圣人因此而進(jìn)行權(quán)衡謀劃。,

15，此句意謂：合適的閉藏之后獲取，不合適的閉藏之后放棄。

16，豫審：預(yù)先考察。,

17，神：指精神。

18，志意、喜欲、思慮、智謀，此皆由門戶出入：志意、喜欲、思慮、智謀都要由口這個門戶表達(dá)出來。,

19，終始其義：是指開閉有節(jié)，陰陽處理適當(dāng)。

20，終：死亡、憂患、貧賤。,

21，與陽言者依崇高：和情之陽者交涉時，就談?wù)摮绺卟Υ思右栽囆小?/span>

22，以下求小，以高求大：辯論時掌握與情陽者言崇高，與情陰者言卑下，就是下與小相應(yīng)、高與大相應(yīng)的原則。,

23，可以說人，可以說家，可以說國，可以說天下：可以游說任何事、任何人，萬事萬物均把握于胸中。

24，倍反：倍是背叛，反是復(fù)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