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給你寄一本書

我不會寄給你詩歌

我要給你一本關(guān)于植物，關(guān)于莊稼的

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qū)別

告訴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膽的

春天

——余秀華《我愛你》

這一束麥子，是上周六（6月5日）去見你時，在路邊的麥田里拔的。

你走的那天是星期六，從那天起，每星期六騎車去見你，和你說說話，成了一種習(xí)慣。

奔赴你的路，步行太長，開車太短，騎自行車，剛剛好。我可以一邊騎，一邊慢慢地回想與你有關(guān)的記憶，音容，笑貌，都真真切切，恍如昨日，仿佛你并未走遠(yuǎn)，也許過一會兒就會接到你的短信，說：來喝茶啊，或者：來吃飯啊。

路上會經(jīng)過很多莊稼地，你走的時候，油菜花正絢爛。

小麥拔節(jié)生長的時候，并沒有注意到它們的存在，因為一路高高低低、遠(yuǎn)遠(yuǎn)近近，都是綠油油的植物，還有各種鳥兒翩躚飛舞，婉轉(zhuǎn)歌唱。

三周前（5月22日），經(jīng)過一片并不大的田地，首先引起我關(guān)注的不是莊稼，是佇立田間的稻草人，套著紅艷艷的衣服。我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時候，小麥已經(jīng)顆粒飽滿、由綠泛黃了。

過了一個星期（5月29日）再次經(jīng)過，小麥已經(jīng)黃澄澄了，稻草人仍盡忠職守。

騎自行車的好處就是隨意啊，可以放飛思緒。

我想到了塞林格的《麥田里的守望者》，想到了葉圣陶先生的《稻草人》。在葉老的筆下，稻草人被賦予了生命和情感。我眼前的稻草人，面對著高天流云、小鳥蝴蝶，似乎要淡定平和很多。

上周六（6月5日）經(jīng)過這片麥田，小麥?zhǔn)焱噶说却崭?，稻草人卻不見了蹤影。我折了一棵麥穗，在手里搓揉了一下，飽滿的麥粒就躺在了我的手心。來不及吹凈麥芒，迫不及待地把麥粒一把掩入口中，細(xì)嚼之下，新鮮還帶有水分的小麥甜甜的，濃郁的小麥香也在牙齒的研磨下滲透出來。

小麥磨成粉不就是面了嗎？面，不正是你的最愛嗎？從18歲到48歲，你和面的緣分整整30年啊。

2021年的小麥成熟了，你卻不在了。

你是因為面，被這個城市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人所知道。

面，小麥，對于我們來說，只是眾多谷物的一種，對你，卻是一種獨特的存在。

關(guān)于“小麥”，我們只討論過一次。那次是我們書店的小吳給你們設(shè)計了一張海報，小吳很獨具匠心地用大米拼出了一個獨特的造型，你表示了大大的贊賞，但又說：能不能把圖片上的大米換成小麥？我們做的是面點。

這件事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沒有因為我們的疏忽有任何不滿，反而是給了一個很高的贊譽(yù)，但你對于“小麥”的執(zhí)念，讓我懂得了18歲就投身面點制作事業(yè)的你，對于自己所從事行業(yè)的敬畏。

以往每一次去見你，我都會帶一束花。我知道，你是極喜歡鮮花的，你的家里、辦公室、年會現(xiàn)場，總是少不了鮮花。

去年我過農(nóng)歷生日的時候，你送了好大一捧鮮花，用“愛馬仕黃”的紙包裹著。我捧著花和我媽媽合影，卻沒想起來與你一起拍張照片。

我其實不怎么喜歡花，尤其不愛被剪下的花。但是你喜歡，喜歡一切型態(tài)的花，所以每周六去見你，我都會帶上一束花，小小的花，有時素雅，有時濃艷，一律生機(jī)盎然，蓬蓬勃勃。

6月5日的那個周六，我沒有帶花。他們說過了“六七”，一切就該放下了。

只不過，每周六去見你的習(xí)慣，我暫時不打算改掉。

經(jīng)過那片麥田，看到金黃成熟的小麥，我突然意識到：這才是你最愛的啊。

一頭扎進(jìn)麥田，拔了幾株籽粒飽滿的小麥，握在手里，小小的一把，心里卻是大大的滿足，和惆悵。唐人張九齡“望月懷遠(yuǎn)”，發(fā)出“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的喟嘆，這一回，我懂了他的心思。

每一次我都會把奔赴你的一段路和帶去的花拍成一小段視頻，配上一首愉快的歌曲。

我沒有選擇傷感煽情的旋律，一開始是不忍，不忍加重偶然看到這些視頻的你的親人朋友們的傷感。后來是不需要，因為大多數(shù)時候想起你，我內(nèi)心都充滿了愉悅，就像我和你相識相知的這些年，每一次與你相見的時刻都是歡欣、愉悅的。我手機(jī)里存了你的很多照片，每一張都那么開心，每一張與你合影中的我，也都是那樣的開心。

我知道，我們的快樂，是你的心愿。

你知道嗎？我的電腦桌面背景是你的照片，一張我覺得最美的照片，幾乎可以配得上“母儀天下”這個大詞。

我的電腦桌面

一個多月來，和很多人談到你。從開始的完全不能觸及，到現(xiàn)在我說得歡欣愉悅，而聽的人往往涕淚漣漣。

關(guān)于你，我還有很多的話要跟想念你的人們分享，也想跟這個城市仍在受益于你的人們分享。

這樣的講述與對你的想念相伴。我不知道會持續(xù)多久，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