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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悲痛欲絕的女人/將去世男友的骨灰/交由一位匠人制作成花瓶/每天端詳，甚至/相擁而眠，無法自拔”，這是莫臥兒的詩《骨瓷》開頭的一節(jié)，讀到這里我的心在顫栗，直到讀到“生命在燃燒之后得以復活/并在人世獲得永恒”，心才稍稍平靜了一點。說實話，在我的編輯生涯中遇到這樣的景況實在不多。
這首詩情節(jié)比較簡單，寓意也不復雜，但題材的獨特和力透紙背的情感確實令人心顫，為之動容。看來在構(gòu)成詩的諸多要素中，情感應為第一要素，誠如白居易所說“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惟有其情，詩才會沖擊人心，從而引起讀者感情的共鳴。
與一只花瓶相擁而眠（組詩）
莫臥兒
不惑之年
去掉蕾絲、荷葉邊、印花圖案
身體重獲簡潔靈動的新生
去掉嘆詞、形容詞、語氣助詞
朝向世界的發(fā)音變得清晰真實
再拿走摩卡、拿鐵等前綴
只保留純粹的咖啡和茶
雖說是夏天，偶爾也有葉子
打著旋兒從枝頭飄下
她拾起來看了看背后的
小片陰影，放手任其墜落
在梳妝匣晦暗的深處
她保留了成色最接近靈魂的鉆戒
口
我沒有口罩
像鳥兒沒有枝條
船失去了槳
你戴上口罩
把恐懼擋在外面
但你不能把悲傷擋在外面
不能把良知擋在外面
我們不再見面
見了面也不便交談
大家都埋頭走自己的路
偶爾抬起頭來
用淡漠的目光望望四周和天空
地球上每個人都成功地把自己
隔離成一座孤島
慢慢的，眼淚不斷壯大
就要匯集成海
就要把每一座島嶼徹底埋葬
骨
電影中悲痛欲絕的女人
將去世男友的骨灰
交由一位匠人制作成花瓶
每天端詳，甚至
相擁而眠，無法自拔
她端著一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
偶爾望向潔白的杯身和底座
骨瓷在光照下
閃爍著溫潤而冷靜的光澤
仿佛與一位老友相對
無需太多語言
“生命在燃燒之后得以復活，
并在人世獲得永恒。”
她輕觸杯壁，滑膩而冰冷的觸感
似是一種迎合，亦像拒絕
天邊晚霞洶涌，火紅的色澤
吐露著世間最深情的告白
或許長久的陪伴源自兩個不同物種間的
默默吸引和相守
不同于滾動的水珠
輕易相融，隨即滑入無盡的沼澤與深淵
樹枝論
樹枝其實并不完全同意眼前的道路
在向上的過程中
它前后左右都試探過
甚至一度偏離了軌道
相對于在夏天被蔥蘢遮蓋
冬日的它們卸掉身上所有鎧甲
回到了自己
纖細的繼承了纖細
扭曲的延續(xù)著扭曲
凜冽北風中
一種無所畏懼的生命
赤裸裸地橫亙在悠遠的天空之下
它的微微顫動
讓你即使在不去仰望的時候
也難以從心中輕易略過
諜
就像那種鳥兒
一生只能御風飛行
如果不慎落地，等待它的是頃刻間死亡
他們只能永遠在天空
演繹別人的際遇
燈影閃爍的面具舞會，黑暗巷道
危險的汽車追逐
每一個驚心的人生節(jié)點
都有那些忽隱忽現(xiàn)的身影
也會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吧
比如遇見了愛情
仿佛身體瞬間被洞穿，八面漏風
于是冒著被颶風卷走
被雷電摧毀成灰燼的危險
把命運交由對方掌控
或許有個別走運的
等到了最后著陸
但他們會不會在平靜的日子里
忍不住仰望海水般深邃的天空
會不會在一個晴朗的日子突然追逐著風
展開雙翅，飛回到天上
戴
她確信在它身上看到過
世界的起源
當頭頂斑斕的羽冠突然張開
仿佛太陽光線瞬間發(fā)散
生命的熱力由此而來
原先常常在郊外邂逅
它們在樹叢間快活地鳴叫，翻飛
與光影共舞，仿佛世間一切
都不足以構(gòu)成負重
和其他鳥兒相比
它顯然更偏愛來到地面
用上帝賜予的細長優(yōu)美得
幾乎沒有瑕疵的喙
在石縫間覓食
這似乎是它驕傲的秘密源泉
最近見面是在小區(qū)
一只戴勝自信到把家安進了
樓壁管道的空洞中
和這個小小的神做鄰居
是種奇妙體驗
每天它旁若無人地飛進飛出
尾巴拖曳著一大串驚嘆號
攪動起空氣長久的震顫
詩作者：
莫臥兒，1977年生于四川，現(xiàn)居北京。詩歌發(fā)表于《詩刊》《人民文學》《星星》《揚子江詩刊》等刊。曾獲第四屆北京文藝網(wǎng)國際詩歌獎、第五屆徐志摩詩歌獎。著有詩集《在我的國度》等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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