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中國思想史和中國文化史的研究者,幾十年的專業(yè)累積,素來自認早已明了“孝”“孝順”“孝敬”之義。是啊,人皆由父母所生所育,人漸長而父母日老;返而憶之,十月懷胎,母孕成人;一朝臨盆,母難我生。既生于世,父母養(yǎng)育;嗷嗷待哺,以至成人。幾十年辛勞甘苦,換來下一輩長成!人之于父母可不孝乎、可不孝順乎、可不孝敬乎?
但究竟何謂“孝”“孝順”“孝敬”?我深以為,此絕非知識性或?qū)W理性論題,盡管很有些學(xué)者圍繞這三大主題詞充分展開哲理玄思,作充分形而上的論析,而成一部部關(guān)乎孝哲學(xué)或孝文化的高頭講章。然則皇皇論著,其所述者,真“孝”“孝順”“孝敬”之義乎?
孝乃為人之本,但凡作為一個人生存于世,都得知孝行孝,所謂“為仁(人)之本歟”實即此謂也。而所謂知孝懂孝,絕非知識的、學(xué)理的,并由此而僅流之于文字言詮、乃至形之于形而上體系的,而是生活的、生命的、實踐的,也就是說,要在現(xiàn)實社會生活中,用自家生命全身心投入,以具體實踐無意識、不經(jīng)意間顯現(xiàn)出孝。這樣的孝,乃心之所發(fā)、情之所顯,自自然然,猶如鳶飛魚躍般活潑,故而孝顯然是為人之本。
如何行此孝?在當下中國社會日益面臨老年化問題時,對此尤當深思而力行之。既有孝心,自當有孝行,而孝行所重者并非為養(yǎng),而貴在乎“順”,唯人方能孝而順,故中國傳統(tǒng)孝順一詞出矣。“孝順”乃人,或起碼是中國傳統(tǒng)評估人品性的基本要素。
但究竟如何才是“順”,其實還是有番講究的。如父母年事高矣,是否事事、時時依從其任意之性便為“順”?往往自認為這樣百般依從了,且又確實基于真摯的孝心,但結(jié)果適得其反,會給老人的身體健康狀況帶來一擊,所謂“從”卻成逆,這樣的“從”反而會害了老人,與孝心的初衷相悖了。所以,孝基礎(chǔ)上言“順”,其義深也!
依愚之淺見,順當與敬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所敬者何?生命也,血脈也,祖宗相承之統(tǒng)系也!直面高齡父母,首當敬且畏者,此也?;诖?,首先自然要珍惜并尊重作為個體的老人的自然生命,其次要從血脈傳承意義上珍惜并敬重老人,更進而論思之,由老人而上數(shù)萬數(shù)千數(shù)百年列祖列宗即此而衍承,可不敬而重而畏乎?然此敬此重此畏,絕非隨順那個體性的老人之任性之“從”(這樣的“從”往往是不敬),而是要基于對敬的體認,去順——因勢利導(dǎo)地將老人的心性行為引導(dǎo)到最有利于老人身心健康的軌道上來。此真從也,此實順也,此真敬也!
如此孝順、孝敬,自然是其樂融融、和諧共濟、天下祥和之生活樣態(tài)了。愿天下老人與其子孫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其樂融融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