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宇輝：越有影響力，下斷語越應(yīng)謹(jǐn)慎

文/蔡朝陽

昨天在直播間，董宇輝小小的翻了一下車。

事情是這樣的，董宇輝把紹興的花雕酒，說成了“花凋”。大意是說，以前紹興人家，生男生女，都會埋下一壇酒，男子長大，取而飲之，稱為狀元紅；女孩長大出嫁，取而飲之，稱為女兒紅。要是女孩子養(yǎng)不大，半途夭折，這酒就是“花凋”，取鮮花凋謝之意。

這個不靠譜的傳言本身，已經(jīng)夠董宇輝喝一壺的。果然紹興人坐不住了，紛紛起來指出董宇輝的謬誤。確實，我在紹興呆了這么多年，還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說花雕酒的來歷。還是一個陜西人說的。我一個對紹興文史有一定了解的本地人都不知道，你陜西人倒是知道了？

我們來普及一下常識，關(guān)于“花雕”這種紹興酒，需要知道的是，花雕，是一種酒壇上的工藝。一般指的是酒壇上的雕塑，是彩色的，有各種形式、花樣，稱之為花雕。就傳統(tǒng)而言，基本上都是手工繪制，這個工藝有一定的復(fù)雜性，也有較高的藝術(shù)價值，因為價格就會比較貴。

本地的釀酒專家也出來解釋，紹興花雕制作技藝傳承人茹水平，接受了記者的采訪。他說，事實上，花雕以酒壇外面的五彩雕塑描繪而名，需經(jīng)過選壇、灰壇、打磨、上漆、瀝粉、油泥堆塑、正圖彩繪、勾金、題款等12道工序，整個過程，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顯然，董宇輝把花雕當(dāng)成了酒的種類，這是錯誤的，事實上，女兒紅可以做花雕，狀元紅也可以做花雕?；ǖ竦闹谱鞴に嚉v史悠久，興于明，盛行于清，清代梁章鉅的《浪跡續(xù)談》中記載：“最佳著名女兒酒，相傳富家養(yǎng)女，初彌月，開釀數(shù)壇，直至此女出門，即以此酒陪嫁。其壇常以彩繪，名曰花雕?！?/p>

以及，我本來還想聊一下這個比喻本身，這里有非常接近于賈平凹式的惡趣味，至少是一種將女性物化的傾向，是典型的男性意淫的話語，充滿了油膩感。這一點，今天不展開。

但也有爭議。我一個朋友查了一下百度。果然，百度百科里有這種說法，截圖為證。

董宇輝講的，跟百度百科，基本沒有差別。那么一個比較可信的結(jié)論就來了，可能，董宇輝輕信了百度百科。

最近呢，董宇輝挺紅的，人們將其看成為一個知識型的網(wǎng)紅，一邊帶貨，一邊講課。觀眾說，在購物的同時，受到了知識的洗禮，這是雙重的享受。如果真能這樣，也不錯的。

確實，他一場直播要帶那么多品種的貨物，每一個品種出來，都能細(xì)細(xì)道來，侃侃而談，這個知識儲備，果然很驚人。他能講莎士比亞，也能講亞當(dāng)斯密，能講蘇軾，也能講路遙，還能講紹興花雕。額滴個神。

但我們同時也知道，人的所知真的是有限的，尤其在現(xiàn)代，社會的細(xì)分如此之深廣，一個人要成為百科知識型的學(xué)者，恐怕已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wù)了。

我們不妨把董宇輝的直播間視為大型的網(wǎng)絡(luò)視頻課現(xiàn)場。按照我多年教師的資歷，如今偶爾也做直播的經(jīng)驗，我知道，在上播之前，還是需要大量備課的。針對直播的內(nèi)容，查閱一定量的資料，這是應(yīng)有之義。那是我，平均一周做不了一次，但是準(zhǔn)備工作的量已經(jīng)很令人撓頭了。董宇輝除了腹笥深厚之外，恐怕也是要備課的，帶貨講課需要涉及到的那些內(nèi)容，一則可能由供貨方提供，一則也靠自己的信息搜集，而其主要內(nèi)容，也許還有一個提詞板在前面顯示——反正羅永浩的直播間是有提詞器的。

饒是這樣，為什么還是會犯“花雕酒”這樣的低級錯誤呢？恐怕就是太忙，時間不夠，也還有治學(xué)不嚴(yán)謹(jǐn)?shù)膯栴}。如果是單純的網(wǎng)紅，犯個錯誤，大家哈哈一笑就過去了，但是董宇輝老師，是被抖音的觀眾視為導(dǎo)師的，這次翻車，還是值得拿出來說一下。

其實百度百科也沒有咬死“花凋”之說。我自己也查了一下，在“傳說二”的下面一段，還有這么一段話：

由上可見對花雕酒的記載，歷史和傳說不一。總體而言，花雕由來源自器皿的雕花刻圖是可信的，雖然“花凋”一說浪漫凄美，但可信度不高。一則從生活常識來看，必由早夭之女才能有的酒，勢必難以廣傳，更不大可能被眾多文人名士推崇。二則關(guān)于“雕花器皿”之說上自晉朝嵇含《南方草木狀》，下至清代梁章鉅《浪跡續(xù)談》都有記載，文史資料為證，自然更為可信。

要是備課再仔細(xì)一點，有更嚴(yán)謹(jǐn)?shù)闹螌W(xué)精神，恐怕也不至于在眾目睽睽之中，犯下這樣的低級錯誤。

但歸根到底，我不是要批評董宇輝，而是想商榷一下，百度百科，究竟值不值得信任?？上覀兛梢杂玫乃阉饕媸侨绱酥?，度娘成為每天的日常。但是，你從百度得來的知識，是不可以輕信的，事實已經(jīng)有很多，足為明證，不但會讓直播翻車，有時候還會貽誤就醫(yī)。

以我為例，寫東西毛快毛快，也會用搜索引擎搜尋相關(guān)信息。但若要引用到文章中，一般都會找到紙質(zhì)的出版物，來加以印證。這是起碼的吧。

所以我才會說，凡是百度能得到的，都不是知識。

一年前，我寫過一個文，叫做《“得到”少年和知道分子》，里面講了我反對孩子們只用百度和得到的原因：孩子們只是聽書，只是聽音頻節(jié)目，也是我不喜歡百度作業(yè)幫和知乎的原因。因為這些app，只是告訴孩子們一個答案，而忽略了從提出問題，到尋求答案的這個最為重要的思維過程。這個思維過程，才是最重要的。所謂批判性思維，我們要得到某一種確認(rèn)，是需要有不同的信息來源，再加以綜合考量的。

人紅是非多，這句話也不錯，越是有影響力，下斷語越應(yīng)該謹(jǐn)慎，至少有言之有據(jù)。

注：本文標(biāo)題靈感來自微信好友劉湯圓，特此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