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朝金（陜西）

1975年，“勞動教育”仍占較大比重，學校每周都有一堂“勞動課”，雷打不動。孬天氣，室內(nèi)教學；好天氣，社會實踐。這一年我上了初中。

室內(nèi)教學，以《勞動課》為主。聘請工農(nóng)兵勞動模范走進學校，走上講臺授課?！吧鐣嵺`”五花八門。小學生除了大掃除，就是做好事，幫助烈軍屬、五保戶撿撿柴火、拾拾麥穗、做做家務活。中學生的勞動課，又上了一個檔次，被稱為“開門辦學”，要求把課堂搬到田間地頭，向貧下中農(nóng)學習，“經(jīng)風雨見世面”。

除此之外，學校為了實現(xiàn)“教育與勞動相結(jié)合”，興辦了校辦農(nóng)場和校辦工廠做為“教學基地”。

校辦農(nóng)場，沒有土地，同學們發(fā)揚“艱苦奮斗”的南泥灣精神，通過戰(zhàn)天斗地，用稚嫩的雙手,在荒灘上開墾出十來畝土地,辦起了校辦農(nóng)場。

沒有肥料，同學們遵照“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諄諄教導，自發(fā)拾肥（糞便）。

上學的路上，同學們無論個頭大小、年級高低，人人挎一只大小不一的竹筐，拿一根扁鏟，沿路拾糞。有經(jīng)驗的同學，發(fā)現(xiàn)大坨糞堆，先鏟一鏟土蓋上，以掩其熏天的臭氣，而后連土帶糞鏟進筐里，增加了糞的份量，贏得了老師的表揚。

長我?guī)讱q的堂哥和我一個班，從小放牛，天天拾糞，非常有經(jīng)驗，每一次交肥都是第一，成為學校樹立的“勞動模范”，被破格批準加入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

像我這樣沒有經(jīng)驗的同學，發(fā)現(xiàn)大坨糞，反倒束手無策，只好撿拾羊屎蛋蛋之類的小坨糞。黃豆粒般大小的羊屎蛋蛋，好撿是好撿，卻怎么也拾不滿那只小小的竹筐，常常挨老師的批評，被學校視為“落后分子”，動輒罰站。

學校按照春播秋收的季節(jié)，做“教學計劃”，安排生產(chǎn)任務。上半年種小麥，下半年種玉米，邊角地種紅薯、土豆和向日癸。

記憶中，難以忘懷的是“龍口奪食”，挑燈夜戰(zhàn)的夏收場面。女生負責照明，個個從家里帶只燈籠，挑在長長的竹竿上，高高站在臨近自己班級的大石頭或是土包上，跟隨收割進度，不停地移動位置或轉(zhuǎn)動方向。男生負責收割，他們揮鐮如飛，奮勇當先。一是想在女生面前有個良好的表現(xiàn)，二是為班集體榮譽而戰(zhàn)。

收割完成后，師生們站成長長的長蛇陣，形成一個自然的人工“傳輸帶”，擊鼓傳花一樣，把一捆捆小麥傳送到公路，一輛輛架子車上，堆成一座座黃燦燦的小山。

然后，三人一組，兩人推車一人駕轅，車尾與車頭相連，排成一條金色長龍。頭車“龍頭”起轅，一聲吶喊“起轅嘍！”氣如長虹，如今想起，恍如昨天。

校辦工廠，是公社劃給學校的一座石灰窯，位于金絲店溝頂端，距離學校約莫10公里地。工廠除了幾間泥坯小屋，方圓幾里沒有人煙，四周一片荒涼。夜晚尤甚，漆黑死寂，使人不寒而栗。

工廠勞動一周一班，每周六天。參加勞動的同學，每人自帶六斤玉米榛子，一罐酸菜。窯廠有個土灶是學生食堂，伙食極為簡單，一天兩頓糊湯（玉米粥），頓頓不變樣兒。開飯時，每人五兩糊湯，勉強哄飽饑腸轆轆的肚子，一泡尿撒了，肚子也就空了。

周一進山，從采石、搬運、裝窯到燒得出窯。周六回來，人人背上30—60公斤不等的石灰（學校規(guī)定每人不少于30公斤），運送到10公里外的金絲店溝口校辦工廠銷售點，才算圓滿完成任務，勝利凱旋。

周六背石灰，全校師生傾巢出動。那天，金絲店整條溝人頭攢動，十里峽谷一片沸騰。早上，空背簍進山，歡聲笑語；中午，重背簍下山，舉步維艱。長長峽谷蜿蜒崎嶇，白花花的石灰背簍鋪滿谷底，俯瞰，宛如一條大白“長蟲”（蛇），艱難向前蠕動。

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愈是終點愈艱難。不乏一些體弱掉隊的學生，“勞?！眰儼l(fā)揮特別能吃苦的戰(zhàn)斗精神，一程一程地轉(zhuǎn)送他們。

堂哥是我的靠山，每當我步履艱難時，他從我的背簍里取一塊石灰，放到他的背簍里，走一路取一路。等到達目的地時，再把石灰放回我的背簍里，讓我體體面面的過關。至今想起，感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