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的肖像能印在錢幣上，那一定是他極大的榮耀。一般情況下，貨幣上印的都是國家元首，或者是為國家做出過杰出貢獻(xiàn)的人，比如美元上的華盛頓、林肯總統(tǒng)，以及開國元勛漢密爾頓、富蘭克林等；日元上印的則有日本大教育家野口英世、著名思想家福澤諭吉和著名女作家樋口一葉等。

不過在去年，即2022年10月，美國發(fā)行了一種面值25美分的硬幣，它的一面刻印著美國第一任總統(tǒng)喬治·華盛頓，另一面則刻印著一位普通人，即一位華裔女子，這引起了很多華人的好奇。這位女子其實(shí)也并不是很普通的人，她曾經(jīng)是名震好萊塢的華人女明星，并且曾因一脫成名等原因，而被很多中國人認(rèn)為是嚴(yán)重“辱華”。那么她究竟是誰？有何不平凡的經(jīng)歷，竟能同華盛頓一起被印在貨幣上呢？

（一）初出茅廬

她叫黃柳霜，祖籍廣東臺山，1905年1月3日出生于美國洛杉磯唐人街的一個普通華人家庭，其父是做小生意的，開著一個洗衣店養(yǎng)活全家。黃柳霜家里兄弟姐妹多達(dá)8人，她排行老二，日子過得比較拮據(jù)，因此她也沒有讀過多少書。再說，那時的美國還存在很大的民族歧視，華人地位很低，黃柳霜在學(xué)校也經(jīng)常受欺負(fù)，因此她早早就退學(xué)回家，在父親的洗衣店當(dāng)幫手了。

黃柳霜小小年紀(jì)就經(jīng)常上門為顧客送洗過的衣服。在她九歲的一天，她給顧客送衣服時得到了一筆小費(fèi)，就拿錢跑到附近街區(qū)的五分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平生第一次看電影，盡管還是無聲電影，但她卻極為興奮，從此便與電影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

洛杉磯當(dāng)時是美國的電影制作中心，對電影著了迷的小柳霜經(jīng)常到街頭的拍片現(xiàn)場看拍電影。少女時代都是愛做夢的。看的多了，小柳霜也夢想著某一天，自己也能登上銀幕。

小姑娘長得漂亮，又機(jī)靈，很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然后就是試鏡。不過也只是試試鏡，那時的華人沒有地位，她不可能真正登上銀幕，頂多當(dāng)當(dāng)群眾演員。再說，黃柳霜的父母都很傳統(tǒng)，也不想讓女兒從藝。但黃柳霜很任性，認(rèn)清了一條道就決不放棄。在她的死纏爛打之下，終于有些拍攝組開始對她開綠燈了。

不過開始黃柳霜也只是跑跑龍?zhí)祝蜓菀恍o關(guān)緊要的配角。她的第一部戲叫《紅燈籠》，那年她14歲。影片中，她飾演了一個無名無姓的英國人情婦。盡管無名無姓，但畢竟真正以一個角色走上了銀幕，讓這個黑頭發(fā)、黃皮膚、黑眼睛的少女十分激動。從那時起，她便立下了一個宏愿：

“我決定給自己10年的時間來奮斗，成為一名成功的女演員！”

天賦加努力，黃柳霜很快便升了一級。1921年，16歲的黃柳霜參演電影《人生》，第一次飾演了一個比較重要的角色：一個受家暴而死的可憐的女人。這次黃柳霜演的很成功，使她登上了英國一家電影雜志的封面。這令她很是激動。

一年后，黃柳霜又演了電影《海逝》，劇中她飾演的是中國少女蓮花。這個有特殊的意義。因?yàn)檫@是黃柳霜演的第一部彩色電影。她終于用自己的黃皮膚演了黃皮膚的角色，使她在觀眾眼里大大地“驚艷”了一把：黃皮膚竟也如此的美麗！黃柳霜更加自信了。

（二）一脫成名

1924年，19歲的黃柳霜出演了美國電影《巴格達(dá)竊賊》。這部影片耗資較大，而且演員陣容強(qiáng)大，毫無疑問，黃柳霜仍只是飾演了一個配角——一個蒙古的女奴隸。

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影片極其成功，幾毛錢一張的票價，卻狂收了200多萬票房，在那個年代就是奇跡。更令人吃驚的是，黃柳霜的配角的風(fēng)頭竟壓過了女一號！然而這也是令她“尷尬”的地方。因?yàn)樗梢哉f是“一脫成名”。

片中的黃柳霜近乎赤裸，只在胸部和臀部裹了少許布片（這在那個年代是驚世駭俗的，尤其是對于一個受中國文化影響頗深的華裔女子來說），這讓她婀娜多姿的性感的身材暴露無遺。這次香艷的表演，再加上同著名影星道格拉斯·范朋克搭戲，讓黃柳霜自是提高了不小的身價。

不過，黃柳霜仍擺脫不了當(dāng)時華人受歧視的處境，她仍不能當(dāng)主演，只能演配角，而且是帶有“反面”色彩的配角。她飾演的角色一般都是長相妖冶，有魅惑性，且心腸壞、比較狡猾、陰險的女子。但她并不在乎，再說她也沒得挑。

1927年，黃柳霜出演美國電影《老舊金山》，她在片中又飾演了一位華人妓女，這個角色更加卑微而“齷齪”。不過她的出色表演還是受到了相當(dāng)?shù)恼J(rèn)可，同年，她登上《良友畫報》第十六期的封面。

可以說，至此，黃柳霜已經(jīng)有了明星的風(fēng)范了。不過她也清醒地意識到，她在好萊塢其實(shí)是很不受重視的，甚至是被歧視的。從她飾演的角色就可以看出，不僅是配角，而且多是“壞女人”，并且這些壞女人結(jié)局都很不好，都是死掉了。

電影《人生》中，黃柳霜是家暴受害者，最終被丈夫掐死；《海逝》里她被男友拋棄，最后跳海自殺；《巴格達(dá)竊賊》里，身份卑微的她又被男主角刺死等等。她的赤裸的性感表演滿足了觀眾的“意淫”，又絕沒有好下場，都悲慘地死掉了，她也曾如此無奈地調(diào)侃自己：“可憐巴巴地死去好像已經(jīng)成了我的絕活?！?/span>

這使黃柳霜感到了一些恥辱，并且也意識到她的角色有種刻板的套路味道，因此她想擺脫這一處境，就決定離開好萊塢，到歐洲發(fā)展。

（三）被罵辱華

1929年，黃柳霜終于在英國實(shí)現(xiàn)了自己在電影中的主演夢。這年，她主演的電影《唐人街繁華夢》在歐洲上映，劇中她飾演了一位克服重重困難成為舞蹈家的女仆。該片的宣傳力度很大，覆蓋了英國倫敦的各個電影院、餐館、舞廳及劇院，甚至還到了亞洲。黃柳霜的成功演出，使她很快走紅，甚至獲邀出席了英國王室的宴會。

在歐洲的兩年，黃柳霜共主演了5部電影。這不能說不成功。然而，令人“尷尬”的是，黃柳霜仍沒有擺脫人們對她“艷星”的定位。比如在《唐人街繁華夢》里，她飾演一名舞女，衣著暴露，在舞臺中央搔首弄姿。甚至在電影海報上，她還被畫成上身完全赤裸的挑逗模樣……

看來，世界上對華人的看法都是一樣的。不過，為藝術(shù)獻(xiàn)身，黃柳霜也明白這一點(diǎn)。于是帶著在歐洲為自己迎來的“光環(huán)”，受派拉蒙影業(yè)邀請的黃柳霜又回到了好萊塢。

重回美國的黃柳霜身價倍增，立即“炙手可熱”起來，片約不斷。她先在紐約百老匯演了167場舞臺劇，之后又拍攝了一系列叫好又叫座的影片。

1931年，黃柳霜與日裔男演員早川雪洲共同主演的電影《龍女》上映。次年，黃柳霜又與著名影星瑪琳·黛德麗共同主演了美國影片《上?？燔嚒?。該片十分成功，在美國取得了370萬美元的首映票房。

黃柳霜在好萊塢真正的大紅大紫了。然而，她的命運(yùn)并沒有發(fā)生根本改變。因?yàn)樗谄酗椦莸娜允潜容^“反面”的人物。在《龍女》中，她演了一個反對白人的亞洲恐怖女領(lǐng)袖，傅滿洲的女兒凌美（Princess Ling Moy）；而在《上?？燔嚒罚ù似瑐鞯街袊筮€曾被國民政府列為禁片）里，她的定位仍是一個青樓女子，并且還被人強(qiáng)暴……

在接下來的幾部戲中，黃柳霜的境況仍然沒有好轉(zhuǎn)。她的角色都不陽光，要么是陰險、毒辣、齷齪、性生活混亂的小女人，要么是妓女之類的。好萊塢只是利用她的大尺度出演，為藝術(shù)“獻(xiàn)身”，搞些桃色噱頭吸引大眾的眼球而已。本質(zhì)上，她在電影界是被邊緣化的。

黃柳霜想改變這一狀況。

1936年1月，由賽珍珠所寫的諾貝爾文學(xué)獎作品《大地》被改編成電影，該片描繪了中國農(nóng)民的善良與純樸，所以黃柳霜積極參與了對電影女主角O-lan的爭奪。華人演中國人很正常啊，但她最終還是被拒。女主角仍給了白皮膚的美國人。最終該片大獲成功，飾演女主角的白人女星還成了奧斯卡影后。

本來這個影后是屬于黃柳霜的，是別人偷走了她的榮譽(yù)。

但黃柳霜毫無辦法。這次打擊令黃柳霜陷入極大的困惑之中，她決定回到中國尋根。

回到故土，她是為自己療傷嗎？

黃柳霜抵達(dá)上海，回到了自己的“家”。畢竟是龍的傳人，黃柳霜在中國停留的9個月，受到了相當(dāng)?shù)臍g迎。當(dāng)然，只限于演藝界，限于理解藝術(shù)的人。比如大名鼎鼎的梅蘭芳、胡蝶等，都同黃柳霜頗為相投，他們把酒言歡；另外還有文藝界的林語堂，政界的顧維鈞等，都很歡迎黃柳霜。

不過，更多的中國人是討厭黃柳霜的，甚至認(rèn)為她在好萊塢的表現(xiàn)嚴(yán)重地侮辱了中華民族的尊嚴(yán)。比如著名記者鄒韜奮等。鄒韜奮指責(zé)她犯了“毀壞自己民族的難以寬恕的罪過”。

《大公報》也曾對黃柳霜進(jìn)行了辛辣、尖刻的嘲諷：“羞為華人并且專辱華人的黃柳霜……因?yàn)閼T演作踐華人的片子，亦出了名了?？梢娏鞣茧m能千古，遺臭亦足以萬年?！?/p>

在中國，黃柳霜也試圖為自己辯護(hù)：“那不是我的選擇。那些角色即使我不演，也會有其他白人演員去演。而我會失去僅有的那一點(diǎn)'中國人演中國人’的機(jī)會，反而更沒有機(jī)會維護(hù)華人起碼的形象；與其讓他們演，還不如我演?！?/p>

她甚至她主動學(xué)習(xí)國語（她原本只會粵語），向媒體表達(dá)對故國的眷戀、熱愛之情：

“現(xiàn)在我來了，認(rèn)識了祖國大地和可愛的人民，發(fā)現(xiàn)了'慈母的愛’。從現(xiàn)在起，我確認(rèn)了我自己是一個中國女性，而在此之前，我只是一個生長在洛杉磯的東方女兒而已?！?/span>

然而，沒有多少中國人能理解她，沒有人買賬。

總之，中國人都以為黃柳霜的銀幕形象有嚴(yán)重“妖魔化”中國之嫌。面對這一切，黃柳霜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因?yàn)槟悴荒芤蟠蠹叶际撬囆g(shù)家，都有梅蘭芳、胡蝶的眼光。因此，她也只有灰溜溜地離開中國……

其實(shí)，聰明如黃柳霜，在影壇打拼了這么多年，她心中也明白得很，她在好萊塢塑造的銀幕形象，拋開藝術(shù)的因素，確實(shí)有民族歧視或“辱華”的因素。比如《巴格達(dá)竊賊》中，她扮演的蒙古女奴，不僅身份低賤的，還是個風(fēng)騷的女間諜，地地道道的反派人物。為此，鄒韜奮先生還專門諷刺過黃柳霜：“不過派她做做赤身裸體翹著臀部大磕其頭的女奴……”

再比如《唐人街繁華夢》，黃柳霜扮演的舞女也是身份低賤，而且是一個十分愛算計的小女人，還用色情擺布著她的中國情人和英國老板；《龍女》中，黃柳霜所扮演的凌美則殘忍狡詐，是一個具有蠱惑力的危險人物；《上海快車》中，她扮演的妓女惠菲，不僅受盡侮辱，最后還成了殺人犯?？傊S柳霜扮演的這些角色，全都是著裝暴露，畫面艷俗，甚至出賣色相，都很不光彩，基本都是負(fù)面性很強(qiáng)的“下流”的、淫賤的女人形象。

因此，黃柳霜的心中也被深深地刺痛著。后來的黃柳霜，也曾努力去糾偏這一切。她在接拍電影時，對劇本有所挑選，有辱華嫌疑的影片，經(jīng)常拒絕參演。她甚至?xí)”咎岢鲂薷?，如在拍攝《唐人街之王》時，向制片商提出建議：取消“過房爺”（指認(rèn)干爹）之類的說法；“擦鼻”不是中國禮儀，以接吻代替；影片應(yīng)去掉所謂中國人“不是醉生夢死就是蠢頭蠢腦”的觀念等等。

黃柳霜的努力也取得了一些成效。

（四）一雪前恥

為了重塑自己在中國人心中的形象，黃柳霜還付出了更大的心血，就是為抗戰(zhàn)出力。

中國的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之后，黃柳霜積極參與援華活動，多次在美國發(fā)表演說，呼吁美國人民支持中國抗戰(zhàn)，救濟(jì)中國難民；她還將自己的衣物、首飾拿出來拍賣，所得錢款一分不留地寄回中國。

不過長期形成的負(fù)面形象，短時間還是難以被中國人原諒的。比如1942年，宋美齡在美國國會發(fā)表著名演講，敦促美國支援中國抗日，并且促使美國取消了《排華法案》。當(dāng)時好萊塢有200多名影星出席了宋美齡的歡迎茶話會，但黃柳霜卻被宋美齡拒絕了。即便開明如宋美齡對黃柳霜也是十分反感，也認(rèn)為她有辱中國人的形象。

因?yàn)榇耸碌挠绊懀S柳霜在好萊塢的身價也猛跌，她甚至被派拉蒙等多家電影公司封殺。

此時的黃柳霜已經(jīng)37歲，青春不再，這個打擊可謂不小。但她還沒有屈服命運(yùn)，在這一年，她還是出演了反日宣傳的電影《緬甸炸彈》和《重慶夫人》，并將這兩部電影的片酬所得全數(shù)捐贈給了中國聯(lián)合救濟(jì)會。黃柳霜向世界宣告，她熱愛中國，中國是她的根！

隨后，黃柳霜逐漸淡出影壇。

無論如何，黃柳霜還是用自己的行動，完成了自我救贖。也可以說是一雪前恥了。

（五）東方美人

黃柳霜余下的日子過得并不好。一方面，她因與著名影星瑪琳·黛德麗的關(guān)系過度親密，而被傳同性戀，這當(dāng)然對她的愛情有嚴(yán)重打擊。在愛情方面，黃柳霜屢屢受挫。

黃柳霜曾與一個比她年齡大三、四十歲的電影制片人米奇·尼蘭談得火熱，兩人感情曾發(fā)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且計劃去墨西哥完婚。但因當(dāng)時加州法律規(guī)定，華裔女子不能與白人通婚，兩人最終遺憾分手。此外，黃柳霜還與英國廣播公司（BBC）的一個記者有過一段感情，但也沒有結(jié)果。

同時，在美國的華人也都嫌棄她，不愿同一個辱華的女子談感情。當(dāng)然，在這個問題上，黃柳霜也不會將就，身為大明星的她也不可能隨便嫁一個人。

事業(yè)和愛情方面的不如意，不被別人理解，讓黃柳霜走向消沉，40歲以后，她開始酗酒，開始自我麻醉，虛度人生。此后，她只是參演了三部電視劇。

1961年，黃柳霜因心臟病發(fā)作而香消玉殞，享年56歲。

黃柳霜一生雖毀譽(yù)參半，但她無疑是一個傳奇。她是第一個走向世界的東方美人，是第一個讓世界舞臺感知“中國風(fēng)”的人，也是第一個在好萊塢星光大道留名的華人女星……

黃柳霜形象美麗，身材高挑，即便像民國第一影星，美麗逼人的胡蝶在她跟前也相形見絀；黃柳霜的細(xì)眉紅唇，齊齊的厚厚的劉海，成為銀幕上東方美人的經(jīng)典形象，后來曾經(jīng)被著名影星張曼玉、李冰冰等多人模仿；她身著中國旗袍的優(yōu)雅氣質(zhì)，迷倒了無數(shù)好萊塢觀眾，也被后來的范冰冰等多位明星效仿。

不管怎么說，是黃柳霜最先讓好萊塢刻上中國元素，讓驕傲的美國人領(lǐng)會了什么叫東方美。

總之，黃柳霜是征服好萊塢的第一個華人女星，她理應(yīng)得到世界的尊重。因此，做為一平民女性，她能同華盛頓一起被刻印在美國的貨幣上，是她的榮耀！尤其是，做為一個藝人，黃柳霜曾為中國的抗戰(zhàn)出過力，她也理當(dāng)被中國人銘記！

（文/說歷史的女人·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