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79

《歲月隨想17

（寫于2022年6月）

老伙兒（閩南語：老年人，兒，讀阿，常寫“仔”）有個通病，眼前的事常丟三落四，早年的往事卻歷歷在目，記憶猶新。看到不少人在自媒體上著文回憶，記錄私人史，很有意思。老夫“食飽冗冗”（音ying，與榮同音，閑著的意思），也學(xué)著在電腦碼字，把年少兒時的經(jīng)歷湊成短文，配上一些新舊照片，試著發(fā)到網(wǎng)上，只當好玩，沒想引起不少讀者共鳴。這些舊時瑣事雜憶，有“雞毛肉骨”生財有道，有“粗尿”變廢為寶，有甲子之前的百姓點燈、“燃火”、洗湯、吃水、剃頭、補鼎的市井小事，還有對漳州小城大事件的兒時印象，如“六九”大水、擊落U2飛機等等，慢慢形成了幾十篇的《老漳州記憶》系列。我發(fā)現(xiàn)，如果文章中夾有閩南話“土話”，本地讀者更有興趣，覺得接地氣。

于是，開始琢磨一些常用的閩南話用字，發(fā)現(xiàn)閩南話不是有些人說的“有音沒字”，而是大家久沒去用，把它弄丟了。很多閩南語能找到本字，就是古代用的漢字，說閩南語是中國古代的普通話，是古漢語的活化石，一點也不為過。如：我們天天炒菜用“鼎”，“食”飯用“箸”，打人叫“拍人“，下雨說“落雨”，走路叫”行路“，而非“關(guān)公走麥城”的“走”，此“走”是開溜跑路，數(shù)量多說“濟”，叫人不要亂說話就喊“恬恬”（恬，靜的同義字），自己說“家己”，高說“懸”，明鏡高懸，與大家說的縣城的縣一個發(fā)音，就可得到印證。平時大家講的閩南語，出現(xiàn)的常用漢字比比皆是，不一而足，但很多閩南語本字一時還難找到，待有識之士去考證。而臺灣閩南話流行歌里隨意用的諧音替代字，雖然通俗易懂，卻埋沒了老祖宗博大精深的漢字。

退休后“老不休”，還有點事要干，沒去老年大學(xué)學(xué)習(xí)。去年得知我的母校漳州電大也辦了老年大學(xué)，有個閩南方言文學(xué)班，由閩南師大張嘉星教授主講，就與同事好友結(jié)伴報了名。張老師發(fā)掘閩南童謠，還出了不少閩南方言的專著，是漳州研究閩南語的專家，并曾在漳州電視臺主講《閩南童謠》，老少觀眾都喜歡，更讓很多老伙兒喚起了童趣。我這輩子“讀冊”共17年，其中幼兒園4年，小學(xué)6年，中學(xué)4年，工作后又在職業(yè)余讀了3年電大，沒想，“更”（音gok，再次）回到學(xué)堂來“讀冊”。

老年大學(xué)學(xué)堂

閩南方言文學(xué)班學(xué)員都是退休人士，在職時從事各行各業(yè)，都興趣閩南方言研究，有的已有一定的造詣。同學(xué)中不少是剛退休的“年輕”人，我以為老伙兒中我最老，沒想到班上還有大哥大姐，其中有一位洪大哥，已80幾歲、他是將青春奉獻給西藏邊陲的老英雄。會不會有人覺得奇怪，閩南語是母語，講了一輩子漳州話，連思維做夢都是本地話，還要學(xué)什么。其實閩南語既然是流傳上千年的古漢語，就有一套學(xué)問，說得地道，卻寫不出正確用字，或隨便弄個諧音字替代，只得去探究其奧秘。雖然每周才一節(jié)課，幾個月來，也收獲了不少。

讀“冊”用的教材

第一，閩南語比普通話音調(diào)豐富。閩南語并不只在閩南地區(qū)使用，它還是跨越地區(qū)省界國界的國際性漢語方言，世界上說閩南話的就有八千萬。

閩南語有18個聲母，比普通話少了f、r，多出b、g、?、dz四個濁音聲母，也沒有翹舌音。

閩南話韻母個數(shù)也比普通話多，有80個以上，其中鼻化韻（如庵am）、塞尾的入聲韻（如壓ap，鴨ah）、鼻化入聲韻、聲化韻（如秧?）、聲化入聲韻五種類型普通話沒有，是青少年說好母語的難點。

我們雖然天天說閩南話，卻不知道它有“四聲八音”七個調(diào)類，比普通話四個聲調(diào)豐富，使用中還會變調(diào)。普通話有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個音調(diào)，閩南語將上聲分為陰上、陽上，去聲分為陰去、陽去，還多了陰入和陽入兩個入聲。大家可試著用閩南話讀讀以下幾個發(fā)音類似的字：東（1陰平）、同（2陽平）、董（3陰上）、凍（5陰去）、洞（6陽去）、督（7陰入）、獨（8陽去），你能分辨出嗎？我至今會讀卻常常辨認不出是什么聲調(diào)。

第二，閩南語語音有獨特的文白異讀。用于誦讀古詩文及書面語的叫做文讀音，又稱讀冊音，是唐宋中古音，吟讀唐詩最押韻。還有口頭語的字音叫作白話音，據(jù)說是遠古音。閩南語里的漢字常有文讀和白讀兩種發(fā)音。如：飛機讀hui（文），飛鳥讀bue（白），落實讀l?k（文），落雨讀loh（白）等等。有的外地人學(xué)閩南話，盡管發(fā)音準確，音調(diào)也對，我們一聽還是知道不地道，原因是他沒有掌握閩南語特有的文白發(fā)音。

第三，利用同義復(fù)詞和倒裝，可以找到閩南語的本字。如拍打是同義復(fù)詞，拍就是打，普通話說打人，閩南語就說“拍”人；下落也是同義復(fù)詞，普通話說下雨，閩南話說“落”雨，落就是下；烏黑是同義復(fù)詞，閩南話說烏不說黑，黑龍江都讀成“烏”龍江，與福州的烏龍江同音。

第四，反切法和連讀可以破解一些閩南語詞匯的來歷。漳州小吃“臭粿”，明明香噴噴，怎么會叫臭粿？原來蘿卜閩南語叫菜頭，菜頭粿，菜cai保留聲母c，頭tao保留韻母ao，切掉“菜”的韻母和“頭”的聲母，兩字兩音變成一音，c+ao成了cao讀臭，菜頭粿就成了臭粿。延安南路舊時叫馬坪街，但老一輩都叫me街，也是這個道理。許地山的《落花生》，平時我們不讀落花生三個音，而讀成兩個音，即lua生，就是將落（Luo）花（hua）兩字快速連讀，切掉落字的韻母uo和花字的聲母h形成lua音。再比如：你們（爾等）讀lin，楊先生讀楊se，而不是楊先，都屬閩南話特有的切韻現(xiàn)象。

第四，閩南語古詩吟誦。母親生于民國2年，文化不高，我小時候她用閩南語教過我一首唐詩《春曉》，這次在班上，除了學(xué)習(xí)《秋風(fēng)辭》、《登鸛雀樓》、《詩經(jīng)·秦風(fēng)·蒹葭》，還誦讀了我從小熟悉的：“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保陡杏H切。

大家還朗讀了不少閩南語童謠。希望今后還能學(xué)到更多的閩南語知識。

開放大學(xué)教學(xué)樓

閩南方言班參觀云霄秋瑾故居

游覽華安仙字潭

畬族村盛情接待

考察長泰高層畬族村

華安銀塘村研學(xué)

漳州電大變身“漳州開放大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