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文選

筆耕心讀梧桐雨紀念文集

《梧桐花開》第三卷

莊子字句斟酌

文/瘋子 整理/墨吟

圖：莊子·逍遙游

在《莊子·逍遙游》中有這樣一小段：

《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币榜R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這一段文字是非常有名的，并且大眼看起來也是非常淺顯易懂。但就是這樣的看似簡單平常的幾句話，卻有許多的問題有待我們探討。

《齊諧》這本書記載的是一些詼諧怪異的事情。其中所描述的“鵬”就是一種非常怪異的大鳥。但它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怪異法兒呢？按現(xiàn)有的理解，人們對它的印象卻有些模糊、朦朧。為什么會這樣呢？我看出是過去對它的理解方式出了問題。

首先我懷疑“摶扶搖”一詞的構成。我們知道古文獻中盡管很早就有聯(lián)綿詞出現(xiàn)了，但它在漢字史上畢竟是一種后出的現(xiàn)象，并且它往往局限于雙字聯(lián)綿?！皳环鰮u”一詞的運用，只能表明原著者在措辭造句方面的撇腳、累贅。一般地，我不懷疑經(jīng)過歷代學者耐心細致地?？毙抻喅鰜淼拇_鑿可靠的經(jīng)書文獻本身，我只懷疑后人對這些古代經(jīng)典文獻的釋讀闡述。

這里，我認為“摶”字不應該強加在“扶搖”一詞之前，“扶搖”一詞已經(jīng)很形象生動地描繪出大鵬鳥振翅起飛后威猛彪悍的樣子了，“摶”字在此實在是多余。雖然說它在“扶搖”前是“多余”的，但它又畢竟不是后人畫蛇添足式的“多余”，而是原著中的“多余”，所以說它在整篇文章中絕不是“多余”的，它應該屬于前一句。這樣一來，前一句就便成了“水擊三千里摶”。

至此，這一段的第二個問題就被揪出來了。原來的“水擊三千里”也不太容易理解??！“水擊三千里”什么意思？太朦朧，太含糊！加上一個“摶”字，其意思就明晰、確切多了。它的意思就是：三千里范圍的海水，被大鵬鳥的巨幅翅膀擊打得像摶揉面團似地翻滾、波動。

這一來，問題就接二連三地出來了。“去以六月息者”也不對！按傳統(tǒng)的解釋，這一句是說：飛了六個月才止息。讀者朋友，你也好好琢磨琢磨，這究竟是在夸耀大鵬鳥呢，還是在貶損大鵬鳥呢？類似于前面“水擊三千里摶”的句式，“去”字也應該緊隨在前面一句的尾部，這就成了“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歸納起來，重新斷句如下：

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解釋就是：大鵬鳥遷徙到南海去的時候，海水被擊打得三千里范圍翻滾波動。展翅一飛，就能飛躍到九萬里以外。六個月才做一次呼吸?。?/span>

這樣一來，文章的中心意思就表達得清晰、準確、順暢且一致了。

最后再來說說這個“野馬”。人們后來逐漸接受了把它理解為“低空中野馬似的游氣”一說。這都是撇腳的“通假”理論惹得禍。我是絕不相信“通假”的，那純粹是糊弄人的玩意兒。這樣的學說，說白了就是“前人挖坑后人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叫我看，“野馬”還是那個“野馬”，從古至今的“野馬”都是那么一回事，就是指那些沒有被人們馴養(yǎng)的野生的馬。后面的“生物”卻并非今天意義上的“生物”，而是兩個獨字詞，一個“生”，一個“物”?！吧笔侵干?，“物”是指非生命。

“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庇冒自捳f就是：野馬啊，塵埃啊，生命總是吹動、呼吸著低空中漂浮著的各種塵土雜質。

為什么會突兀地提到“野馬”呢？那是因為“野馬”給人的印象往往是狂野、迅猛、魁梧、彪悍，莊子在此把它作為塵世間繽紛生命體的代表。但它的彪悍和迅猛也只是相對于塵世間的其他更弱小、更微乎其微的生命體而言的。相對于傳說中的“大鵬鳥”，它便倏然變得如塵埃一般微不足道了。野馬在此只是大鵬鳥的襯托?！板羞b”的境界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得到的，它是需要一定的客觀條件和耐久的刻苦修煉。此處，“逍遙”僅屬于鵬鳥的專利，與包括野馬在內的凡塵的世俗的蕓蕓眾生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