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魯藩奉國將軍朱健榱墓志志蓋

2018年12月13日，為配合山東電網(wǎng)塔基建設(shè)，曲阜市文物稽查大隊在曲阜市陵城鎮(zhèn)五福莊村西約300米處，搶救性清理了一座明代墓葬，從墓中提取出兩具保存基本完好的木棺和兩通墓志，現(xiàn)存于曲阜市文物局。通過墓志銘可以確定，棺木的主人是明代魯藩奉國將軍朱健榱及其夫人楊氏。

朱健榱其人，《明史》等史料中沒有記載。明制，皇子封為親王，其嫡長子立為王世子，其余諸子封為郡王；郡王嫡長子為郡王世子，其余諸子授鎮(zhèn)國將軍，孫為輔國將軍，曾孫為奉國將軍。綜合這兩通墓志銘及傳世文獻記載，可知朱健榱為巨野王朱泰墱的三世孫（朱泰墱的嫡傳為朱健櫏），魯靖王朱肇?zé)惖乃氖缹O，魯荒王朱檀的五世孫，明太祖朱元璋的六世孫；其同代兄弟中，巨野王一系的奉國將軍朱健槳、朱健根、朱健櫍、朱健榮等人的資料可以與朱健榱相互佐證。

2017年，在曲阜市陵城鎮(zhèn)崇文社區(qū)曾出土魯藩輔國將軍朱健橿夫人楊氏的墓志，朱健橿屬于安丘王朱當(dāng)澻一系，史籍有載。朱健橿夫人楊氏的曾祖是濟寧人、曾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楊浩；而楊浩也正是朱健榱的夫人楊氏的曾祖；朱健榱的母親和兒媳也出身于濟寧楊氏，可知當(dāng)時濟寧楊氏宗族與魯藩王族通婚較多。

朱健榱墓志的志蓋長69.5厘米，寬66.5厘米，厚11.5厘米，四周雕刻龍紋及花卉，中間篆書“魯藩奉國將軍南窗公墓志銘”。志體長69.5厘米，寬66.5厘米，厚11厘米，四周雕刻龍紋及花卉，中間為楷體正文。

其妻楊氏墓志的志蓋長69厘米，寬65厘米，厚14厘米，四周雕刻鳳紋及花卉，中間篆書“大明魯蕃誥封淑人楊氏之墓”。志體長、寬、厚如志蓋，中間為楷體正文。

根據(jù)墓志銘的記載，朱健榱別號南窗，生于弘治十六年（1503），卒于隆慶三年（1569），享年67歲。朱健榱的祖父名朱陽衡（即墓志銘中的“菴府君”），爵鎮(zhèn)國將軍，是當(dāng)時一個有名的文人，文章寫得極好，墓志銘中說，他“文翰推重當(dāng)代”，曾“辭祿救荒”，有善行賢名，官府專門為其建立牌坊“以旌其賢”。其祖母鄧氏，是濟寧指揮鄧凱之女，生有五子；其第四子名朱當(dāng) （同“淺”字）、號濬川，即朱健榱的父親。其母親楊氏是濟寧地方士族楊集的女兒，性情莊靜慈順，一生“逸愉康寧”。

朱健榱幼年就失去了父母，但自勵自律，熱心學(xué)問，詩律詞翰皆通，尤其擅長書法，精于漢隸，受到時人的稱贊。此人喜歡結(jié)交朋友，經(jīng)常宴飲賓客，所以嗜好飲酒，但并未陷入糜亂，在養(yǎng)生和生活上都有所持守。家庭事務(wù)雖然復(fù)雜，內(nèi)外都能妥善安排，管理有道，使得家中諸人能夠各有職守，各盡所能，由此受到人們的敬重。

朱健榱的夫人楊氏，生于弘治十七年（1504），卒于嘉靖三十五年（1556），先于丈夫十三年去世，享年53歲。夫妻二人育有兩個女兒，長女封為褒中鄉(xiāng)君，嫁給了儀賓黃思明；次女封為廩丘鄉(xiāng)君，嫁給了儀賓徐樞；生有一子名朱觀焸，受封鎮(zhèn)國中尉，娶妻也姓楊，觀焸先于父親九年就已去世，但其母去世時他仍健在；孫子朱顧塸在朱健榱去世時尚未成年。

朱健榱夫人楊氏出身濟寧，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楊浩的曾孫女，典簿楊炳的女兒，楊炳正是朱健榱父親朱當(dāng) 的妻兄。墓志銘中說她有著非凡的品質(zhì)，言語謹慎，性行高潔。朱當(dāng) 想給次子健榱尋找良配（墓志銘中沒有透露長子情況，可能早夭），但一直沒有合適人選。一天他見到楊炳的女兒，立刻對其叔父朱當(dāng)?說，我們家終于找到兒媳了，這個女孩子沉靜莊嚴(yán)，舍去她又能選誰呢。事實證明朱當(dāng) 的眼光不錯，楊氏嫁入朱家后勤儉守己，孝敬事親，處鄰有禮，御下有恩；公公去世后，她侍奉婆婆楊太夫人，竭盡婦道，視膳問安， “不懈者三十余年，始終如一日”；她教育并培養(yǎng)了子女，使他們一個個成家立業(yè)；整理家務(wù)，條理清晰有序，所有錢糧出入，日常開支，都會親自檢閱，一絲不茍；丈夫如果招待客人，一定會準(zhǔn)備得井井有條，整潔規(guī)整，成為家族中稱頌的賢達媳婦。

楊氏去世之前的那個冬天，有一日她突然對丈夫說：我侍奉夫君已有多年，孩子們都已經(jīng)長成，家中產(chǎn)業(yè)穩(wěn)定興旺，支出從未有過浪費，這樣，如果死了，心意也安了。這番言語表明她好像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有了預(yù)見，朱健榱連忙對妻子再三撫慰。次年二月的一天下午，朱健榱去宗人家飲酒，傍晚歸來后，妻子仍然親自為丈夫準(zhǔn)備了豐盛的菜肴，夫妻笑談良久，方才就寢。到了半夜，她突然身體不適，病痛發(fā)作，服藥未能咽下，就此逝去。一位賢妻良母的去世，給這個家庭造成的打擊可想而知，特別是夫妻情深，對于素來習(xí)慣于妻子在身邊主持中饋的丈夫來說，更是“落寞無依，為可傷爾。”墓志銘中對楊氏的評價是“為淑女，為孝婦，為良配，為賢母”，給人們描繪了一位普通而又偉大的傳統(tǒng)中國女性形象。隆慶六年（1572），也就是朱健榱去世三年之后，在家族長輩的主持下，占卜了一個合適的日子（八月十三日），啟封楊氏之墓，朱健榱夫妻合葬在一起?！吧溃劳ā?，這是所有感情深厚的中國夫妻的向往和歸宿。墓志銘中特別記載，朱健榱去世三日后，其侍妾李氏于棺柩旁上吊自盡， “從容就死”，這也反映了傳統(tǒng)中國當(dāng)時的社會現(xiàn)象，表明這是一個典型的中國貴族家庭，也從一個側(cè)面體現(xiàn)出這個家庭中親人之間的情感和當(dāng)時主流價值觀對人們思想的影響。

由于朱健榱的兒子朱觀焸早卒，其孫朱顧塸尚幼，這兩個墓志銘都是由其叔父，也就是上文提到的魯巨野輔國將軍朱當(dāng)?（朱健榱去世時，朱當(dāng)?86歲）撰文并篆蓋；朱健榱墓志銘由兗州府滋陽縣儒學(xué)附學(xué)生員耿臣書丹，楊氏墓志銘則是朱當(dāng)?本人書丹。族人去世后，由家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主持大事，是中國的一個傳統(tǒng)，可以看出家族內(nèi)部成員之間的交往和聯(lián)系。

兩篇墓志銘互為表里，詳細介紹了魯藩巨野王府奉國將軍朱健榱這一支各方面的情況，補史料之不足，對研究魯藩世系和爵位情況提供了可靠的實物資料，具有重要的學(xué)術(shù)價值。

附墓志銘兩篇，劉目耕釋讀。

明魯藩奉國將軍夫人楊氏墓志志蓋

魯藩奉國將軍南窗公墓志銘

魯巨野輔國將軍八十六翁當(dāng)?撰并篆蓋

兗州府滋陽縣儒學(xué)附學(xué)生員耿臣書丹

隆慶三年十月初七日卯時，南窗以疾卒于正寢。其子觀焸先九年卒；孫顧塸尚幼，未克?厥葬事，今年稍長，粗通禮儀，以予廁厥曾叔祖，杖苴謁銘。自分衰朽，雁行徂征者久，以諸姪凋喪強半，追思往事，退有余哀，忍銘諸墓耶。顧予同出一氣，家世歷履知其詳者，莫予若也，又奚待其狀也。

南窗，名健榱，南窗其號也。父諱當(dāng) （同“淺”字），號濬川，早逝。南窗孤立，即克自勵，篤志問學(xué)，詩律詞翰，罔不潛心，尤精八分書，追宗漢隸，淂者寶之。愛賓客，頗耽曲蘗，雖竟日飲，不亂，蓋養(yǎng)之有定也。家政雖劇，內(nèi)外綜理，各有方略。俾臧獲各攝其事，雖嚴(yán)容卒至執(zhí)事者，咸盡厥識，無少愴惶，人多慕之。

配淑人楊氏，先卒，女二，俱封鄉(xiāng)君。長褒中鄉(xiāng)君，配儀賓黃思明；次廩丘鄉(xiāng)君，配儀賓徐樞。孫一，顧塸，即謁銘者。母楊氏，濟寧宦族楊集之女，莊靜慈順，逸愉康寧，皆南窗善侍之征也。祖衡菴府君，以王子爵鎮(zhèn)國將軍，文翰推重當(dāng)代，嘗辭祿救荒，敕褒彰善嘉義，豎牌坊以旌其賢。祖母鄧太夫人，濟寧指揮鄧凱之女，有令德篤，生五丈夫焉，濬川行四。

曾祖巨野僖順王也。南窗派接天潢，安享厚祿，俯仰盛世，怡樂優(yōu)游，可謂生榮死哀矣。雖壽不逮德，而慶澤休風(fēng)其未艾也。卒之后三日，侍妾李氏自經(jīng)于柩側(cè)，從容就死，世所罕淂，非南窗德化感召，奚臻是哉！推恩及人，徔可知矣。距生于弘治癸亥年十一月十一日未時，享年六十有七。卜柩，隆慶壬申八月十有三日，啟淑人楊氏之墓，合葬焉。爰為之銘。銘曰：

性天兮，爽朗志操兮，端肅畢躬兮。褒衣棲遲兮，華屋禮士兮。揖遜延宗兮，敦睦抱璞兮。不售藏珠兮，韞匱運心兮。揮灑勵志兮，講讀休寵兮。崇爵廟祉兮，景福邈聞兮。遼鶴讖兆兮，來鵬佳城兮。廛玉安厝兮。穆卜全歸造化兮，休光不泯；峨峨麟冢兮，千古歸宿。

隆慶壬申孟秋

孝孫顧塸泣血立石

魯藩奉國將軍淑人楊氏墓志銘

仲春望前三日，予晨起，左右走報曰：南窗君淑人卒。予驚曰：有是哉！駭其未疾而逝之速也。越三日，予往吊之。南窗姪榱泣告予曰：姪不幸，禍延內(nèi)室；家務(wù)子姓，叔父知之詳矣，墓磚之志，豈敢丐于他人，惟叔父裁之。予曰：噫！予老且誖，豈能執(zhí)筆；雖然，昔我先君衡翁，生予兄弟五人，予為幼子，凡祖宗之典志，時政之條格，藩國之公牒，家庭之故事，悉付予掌收，以代諸兄之勞，予亦嘗究心焉，是以諸兄嫂之志銘，予為之者強半。今姪婦之志，湏強任焉。

謹按，淑人姓楊氏，世為濟寧右族，都憲楊公浩曾孫女，典簿楊君炳之女，生有奇質(zhì)，不妄言，舉止德末。先兄濬川為次子奉國將軍健榱擇配，未有當(dāng)者。一日，見淑人，謂予曰：吾得子婦矣！予問曰：誰氏？兄曰：吾妻兄炳之女，沉靜莊嚴(yán)，舍此何居？遂定盟焉。因具啟藩王轉(zhuǎn)奏，封淑人，授誥命。冠服結(jié)縭之后，果能勤儉守己，孝敬事親，處族?有禮，御仆下有恩。先兄歿，事其姑楊太夫人，竭盡婦道，視膳問安，不懈者三十余年，始終如一日。綜理家務(wù)，井有條序。凡錢谷出納，日用經(jīng)費，皆躬自檢閱，毫發(fā)不以任人。南窗君好客，中饋供億，必整潔豐靦。訓(xùn)育子女，各遂成立。吾門子婦之賢達者，必以淑人為首稱。去歲冬，偶謂南窗姪曰：我事君巾櫛有年，業(yè)產(chǎn)已定，子女已成，篋笥倉廩曾未少有妄費。吾死之后，必見吾心也。南窗再三寬慰，真語讖也。

今二月十二日，南窗偶飲宗人家，暮歸，淑人猶具饌肴，躬視夕膳，笑談良久，方就寢。至夜半，疾作，南窗遽起，視藥，不下咽矣。

嗚呼痛哉！且人孰無死，如淑人者，孝敬勤儉，凡百適宜才所難得者也。且南窗姪素所讬重，卒然物化，落寞無依，為可傷爾。訃聞朝廷，賜祭營葬，循舊制也。

淑人生子一人觀焸，受封鎮(zhèn)國中尉，娶恭人楊氏；女二人，長封褒中鄉(xiāng)君，配儀賓黃思明；次封廩丘鄉(xiāng)君，配儀賓徐樞；孫男一，孫女一，俱幼。淑人生于弘治甲子十月十四日，卒于嘉靖丙辰二月十二日，享年五十有三。擇于本年四月十五日，葬兗治東院莊之原。因為之銘。銘曰：

為淑女，為孝婦，為良配，為賢母，淑人之命為無愧也。勒銘玄室，以征百世。

嘉靖丙辰春季魯七十翁輔國將軍當(dāng)?撰并篆蓋書丹

      孝子觀焸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