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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五點多，沒有客人來，廚師小李卻在炒菜，且只炒了一盤。藍(lán)向東拎出一個旅行包，剛洗過頭，白凈的前額濡濕的幾綹發(fā)絲掩飾著，白衣黑褲，整個人看上去，素雅而灑脫。他也是不安于現(xiàn)狀的人，目前餐廳生意一直沒有改觀，沒什么發(fā)展前途。那么，這次的離開，會否再回？抑或后會無期？浮萍載水，聚散無常。此時相聚，明日天涯。緣份淺時，聚亦有別，隨時便是永離，從此地北天南……不自禁地有惆悵絲絲縷縷地自紫煙心底滲出，她竭力掩藏著情緒，神色如常地將菜盤放在藍(lán)向東面前的桌上，微笑著漫不經(jīng)心地問：他勾起唇以笑作答，笑容溫潤，恍然出水的白蓮，出云的曉星，晨曦中的珠露……看著他半入車門，紫煙面平靜，心狂瀾，悵緒百結(jié)，仍以極平淡的語氣問：
他微笑地看著紫煙，紅的唇映著白晰的笑，溫溫的目光，那是幽空中的疏星，靜夜的明月，是投射在窗簾上修竹的清輝素影，是朝陽穿透森林薄霧的溢彩流光，是留連著草葉之緣的珠玉凝露，是如鏡平湖中輕漾微漪的潔白蓮瓣……那一刻的笑容，晃得紫煙的心都停了擺，卻憑著僅剩的理智還在拼命否定：“不，我這只是欣賞！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有很多理由證明自己不是因為愛，只是比友誼多一點點的喜歡……”表面平靜的紫煙，內(nèi)里天人交戰(zhàn)，翻江倒海，波浪洶涌，一下下猛烈沖擊拍打著心壁……這兩個人都弄不清自己，盡管都知道他們不可能，彼此似乎不屑，卻也時而會因為對方影響心情。藍(lán)向東會因為被忽視而生氣，也絕不肯認(rèn)為自己在乎對方。紫煙也不承認(rèn)動了心，她可以列出許多理由來證明絕對不是愛情，因為時機不對，人也不對。她認(rèn)為自己只是欣賞藍(lán)向東的美，就像欣賞大自然的花草一樣。她之不舍，更多包含著一種久處養(yǎng)成的慣性，習(xí)慣對方的存在，就如兄妹手足之情。所以，兄弟要遠(yuǎn)行，總會心有不舍吧！不過，畢竟并非真的兄妹，分寸還是得注意。至于愛情，那應(yīng)該是一種肯為對方付出、不顧一切、飛蛾撲火般的奔赴。任何留有余地與顧慮的感情，都是帶有私心與利益權(quán)衡后的取舍，都不能稱之為愛情。所以，她應(yīng)該只是在這個無聊的生活圈中，對他比別人比友誼只多一點點的牽掛與關(guān)注罷了。畢竟，在這么個偏僻的地方，整天見到的除了綠色的軍營，對面被盤山公路巨蟒般纏住可憐的小山頭，門前呼嘯來往的車輛，和電視中安排好的鮮少精彩的節(jié)目，鮮少有什么吸引人的事物。他在餐廳這群文化程度都不高的人中，算是鶴立雞群，平時比較說得來的一個，自然而然讓她閑得無處安放的目光多停留了那么幾眼，對他的行蹤多關(guān)注幾分而已。真正聚焦到他，大概是在大李的離開、“小辣椒”侯小滿對她說出那番猜測之后，侯說：“你們倆常常很近地在一起，很親密，很和諧，我和紫霽都知道你愛上了他！”只是她不知道，那個時候，紫煙的視野里也只有大李一個，藍(lán)向東就算在其中，也只是一個盲點。她關(guān)注大李，是因為對方長在她的審美上，一切也僅只是欣賞，發(fā)乎情止乎禮的，沒有半分的愈規(guī)。對于藍(lán)向東，也是一樣，就算有種種喜歡與牽掛，最多也是青蔥歲月的荒漠上偶遇的一抹亮色、引起的心的悸動，只是應(yīng)了人生的季節(jié)而已，不可能為此駐足不前。正如有的樹，春天來了，也會開一開絢麗多姿的花，而不會有結(jié)果。而且，就算都沒有家庭，她都清楚他們都不可能，她自始至終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畢竟生活，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需要我們?nèi)硇牡母冻觯热绺改赣H情，家庭責(zé)任、個人前程，這些才是人生的主流。至于愛情這種依附其上的支流，如果出現(xiàn)的節(jié)點不對，也得讓步。那些不管不顧的美好愛情，就像只會開花的草木，大都不會結(jié)果。有結(jié)果的也只是理想與傳說，要么有對等的物質(zhì)基礎(chǔ)支撐，否則大都是一地雞毛……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人的生存離不開物質(zhì)，脫離了物質(zhì)，再好的感情，最終都會泯滅于柴米油鹽的日常瑣碎中……紫煙可能沒有經(jīng)歷，但她有一定的“閱歷”——“閱讀”的“閱”，有幸生于一個飄著書香的家庭，書是伴隨成長最好的養(yǎng)分。別說“書中得來終覺淺”，書存在的意義，就是傳承前人寶貴的經(jīng)驗智慧，是歷史的沉淀，是精華。供后人借鑒，能讓人鑒別、規(guī)避很多的風(fēng)險……正值豆蔻年華，就算日久生情，在九十年代，大家也會受著幾千年來根深蒂固傳統(tǒng)文化思想的影響與約束。所以，萌動了的情懷，也多是相對無言，各自沉默，各自隱匿心情而不會輕易宣諸于口的含蓄。于紫煙，迫在眉睫的不是感情歸宿，而是擺脫工作的不穩(wěn)定，探索渺茫的前路，力求掌控不可知的命運……紫煙心緒紛亂，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剪不斷，理還亂。”不管是什么，都注定是場就算萌芽也不會長出片葉的情愫，無須別人出手，她自己就會竭力扼殺。藍(lán)向東何尚不是如此，盡管在這餐廳里，除了紫煙，其他都是有共同語言交流方便的人，大多時候，仿佛替代宋老頭一樣，他也只能孤寂地坐在茶桌邊，獨自啜飲著苦澀的茶水，眼神空茫地看著來往的食客。這樣死潭般的生活，讓他感覺到了自己未老先衰的悲哀，他也不滿，也苦悶，也想有所改變……也只有紫煙，這個熱情又冷漠，活潑又沉靜，張揚又壓抑，讓人捉摸不透圓臉大眼的外地女孩，仿佛一條小魚，時不時的冒出頭，咕嘟嘟吐一個泡泡，漾開圈圈漣漪，讓他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喜歡與欣賞……不等藍(lán)向東關(guān)上車門，紫煙怕泄露出自己的情緒，轉(zhuǎn)身進(jìn)了餐廳，坐在柜臺里，看著小藍(lán)車魔鬼般無情地裹脅著他逐漸消失……電視中適時播放著一首歌《花祭》，開頭的一句詞就令她悄然淚盈：你是不是不愿意留下來陪我……阿婉看著小車走遠(yuǎn)，轉(zhuǎn)身也走進(jìn)柜臺。紫煙極力收斂心緒，平淡的語調(diào)，不知情的以為只是在感嘆餐廳的不景氣引起人員的衰減和無奈，只有她自己清楚，字句之外是濃濃的依戀和落寞……阿婉神色如常，就是一副忠于職守、對誰都老大姐的樣子，面含微笑，謙和溫良，不急不怒不動聲色。紫煙不便再問，也無須再問，是暫離，還是永別，已經(jīng)在他離去的那一剎決定了。可藍(lán)向東竟然一聲不吭連聲道別都沒有，宋氏三父子走時，留下來的他，還那般調(diào)皮地說再見。不過，也許，僅只是她不知道吧？想問不敢問，不能讓人嘲笑，走的人已經(jīng)走了，而她，還得繼續(xù)在這里做事，她得輕松自在地做人。紫煙坐在那里，臉色依舊，平靜如常，盡力表現(xiàn)出一副風(fēng)輕云淡的樣子。暫時偏安于這一隅，所有的飄緲心緒都只能按捺于心中……不管有多少說服自己的理由，總也遣散不了他離開時隨之而來的鋪天蓋地的悵惘，讓原本孤單的她更加的孤獨……
是夜，李蘭請紫煙一起去拿錄相帶，她和藍(lán)向東有隙，至今相見不相談。“藍(lán)向東不來了，是吧？”語氣仍然平淡得如隨便聊天。“所以，我們還是不要亂動他的東西。沒他允許，音箱什么的要是弄壞了，我又要被他責(zé)怪！”“怕啥！沒事的！” 錢川又又來了，紫煙看見，沒作出什么反應(yīng)，既然姐妹們決定不去他那里，她也沒必要再耐著性子應(yīng)對他。 他直接走到紫煙的桌邊，以令她厭惡之極、自以為溫柔的聲調(diào)說道：“我看你那大姐做事不錯，明天我?guī)闳枂査灰^去我那里做事？”“哎呀！算了，不用你再操心了！”她頭也不抬，冷冰冰地拒絕。既無厲害關(guān)系，沒道理再任其藉此繼續(xù)糾纏。
“那就麻煩了！”他有些無奈地一攤手，見紫煙連眼神都不肯給一個，便走去柜臺向李蘭買煙……這天的生意還行，接連不斷地來了幾桌。 上完了最后一桌客人的菜，紫煙剛準(zhǔn)備坐下，門口一暗，只見錢川一臉醬紅地進(jìn)來，頭上頂著大草帽，直奔紫煙的那個位置，放下他一應(yīng)東西，大喇喇地坐下。 紫煙一見到他就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 她一個人正在洗刷，錢川來到后廚： “小煙，一會兒讓師傅多放點青菜，少點兒肉，天天吃肉沒味道！”那語氣無不顯擺…… 紫煙心里冷笑，她有老鄉(xiāng)在他的工地上班，生活非常清苦，不說每天，一個星期要是能吃上肉，也算是老板的良心發(fā)現(xiàn)。而他這個工頭居然在此毫無愧色地大放厥詞？！不是一般的飄！ 上好了菜，紫煙坐在電視機前的臺邊，胳膊被李蘭輕輕地?fù)v了下，順著她的目光，只見錢川仿佛鹵魚般，黑紅的臉上，白白的眼仁，正盯著紫煙。 他見紫煙看過來，急忙收回視線，與身邊的人高談闊論起來，聲音直沖擊耳鼓，震耳欲聾地炫耀著自己的出身…… “吹牛！如果他真有那么個有權(quán)有勢的老父親，用得著背井離鄉(xiāng)、大熱天的在工地里曬太陽出臭汗？”紫煙不屑地說。 “就是嗎！昨天他買東西，拿出很大疊全是一百元的票子，顯得多有錢似的?！?/span>李蘭也鄙夷地翻了下眼睛。 “好意思炫耀，有錢還欠著工人的工資，可惡！象這種愛顯擺的人，再有錢也讓人看不起，因為心窮，心一窮，人就沒救了！” 十一點半，下班了，紫煙拿了東西上去宿舍，在后門抬頭就見何站長正往下看，遇上他，又不愿讓他察覺出她的躲避，順勢裝作不經(jīng)意蹲在門口擦鞋，然后返回餐廳里磨蹭了好一會兒，料想對方應(yīng)該走了。懶懶地上樓梯，暗自慶幸著剛要進(jìn)入小巷，何站長卻高高在上地站在辦公室廊柱邊直接叫住她：紫煙一時愣住，站在那兒看著他不動，他又重復(fù)了一遍，她只好過去，心里直呼大意了。進(jìn)了門，一古腦地把手中的東西都放在他的辦公桌了。何站長笑看著她：“你怎么在里面洗碗？是不是被欺負(fù)了？”“敢！我做事無可挑剔，想欺負(fù)我沒那么容易！”紫煙虛張聲勢，裝作滿不在乎地。
其實她確實是被欺負(fù)了，但是，承認(rèn)又如何？天下不會掉餡餅，更沒有白幫的忙，她可不想欠這人什么情，那不是自投陷阱？他聞言一笑，話題一轉(zhuǎn)：“怎么不來學(xué)跳舞了？”“沒音樂怎么跳？”她夸張地踢了兩下腿，“象不象在發(fā)神經(jīng)？”他一笑：“你早晨可以來我這里學(xué)?。 ?/span>早上一樣沒有音樂，但他選擇無視，紫煙根本沒打算來，也不再理論，只是嘆了一口氣：“行！”紫煙也不糾結(jié)，隨口答應(yīng)，心中卻不以為然，答應(yīng)了并不代表她真會去，反正全在于自己。到現(xiàn)在想起那次學(xué)舞還后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又不是武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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