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狄仁杰與婁師德皆以大名傳后世。所不同的是：前者被冠以“大唐名相”“千古人杰”的美譽(yù)，受到世世代代的稱頌；而后者，則因?yàn)橐粋€成語“唾面自干”而一直被指斥、譏諷。

　　武則天時代，經(jīng)濟(jì)發(fā)展，社會安定，拓土開疆，國勢蒸蒸日上。究其原因，關(guān)鍵在于她善于選人用人。能者上，庸者汰。那么人們不禁要問，這樣一個英明的駕馭者，怎么會選用一個沒有才能只會忍辱到“唾面自干”的人為相呢？實(shí)則婁師德的賢能為此成語所掩蓋，以致后人留下了刻板印象。

　　下面就讓我們走近武則天時代的這兩個重要大臣——狄仁杰和婁師德。

　　狄仁杰，字懷英，生于唐太宗貞觀四年（630年），卒于武則天久視元年（700年），并州太原（今山西太原）人。

　　儀鳳元年（676年），狄仁杰遷任大理寺丞，專司審案。這年九月，左威衛(wèi)大將軍權(quán)善才、右監(jiān)門中郎將范懷義誤砍了太宗昭陵園內(nèi)的柏樹，高宗大怒，下令將他們處死。狄仁杰據(jù)理上奏道：“二人論罪應(yīng)除去名籍，而不應(yīng)受如此重的刑罰?！备咦诓蝗莘洲q地說：“我若不如此就是不孝子??！”狄仁杰據(jù)理不讓：“現(xiàn)在因?yàn)檎`伐一棵柏樹而殺掉二位將軍，將令國法失信于天下，從此，人們將何所適從？”高宗終于冷靜下來，饒恕了這兩人。

　　天授二年（691年），狄仁杰被任命為地官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開始了他短暫的第一次宰相生涯。身居要職，狄仁杰謹(jǐn)慎自持，從嚴(yán)律己。一日，武則天對他說：“你在汝南，很有政績，你想知道誣陷你的人嗎？”狄仁杰說：“陛下認(rèn)為我有過錯，就請讓我改正；知道我沒有過錯，就是我的幸運(yùn)，我不希望知道誣陷我的人?！蔽鋭t天對他坦蕩豁達(dá)的胸懷深為嘆服。

　　武則天常稱狄仁杰為“國老”，“仁杰好面引廷爭，太后每屈意從之”。狄仁杰也曾多次以年老告退，武則天從不允許。狄仁杰每入見，武則天“常止其拜”，并說：“每見公拜，朕也身痛。”久視元年（700年）秋九月，狄仁杰病故，年七十一歲。武則天悲慟異常，失聲嘆道：“朝堂空矣！”“天奪吾國老何太早矣！”遂贈狄仁杰為文昌右相，并宣布廢朝三日，以示哀悼。嗣后，又追封狄仁杰為梁國公。

　　狄仁杰，青年入仕，耄耋而逝，效命唐室數(shù)十載。他勤于吏職，政績卓著；剛正不阿，敢于直陳己見，對朝政多所匡正；有膽有識，不向邪惡勢力屈從，昭彰后世；他上承貞觀之治，下啟開元盛世，佐助武則天立下不朽功勛。他的諸多傳奇故事在民間廣泛流傳。

　　狄仁杰的建樹和作為無愧于千百年來的稱頌和贊譽(yù)。

　　可是，他之所以能有這樣的表現(xiàn)，卻不能不提另一個重要的人物，那就是婁師德，因?yàn)樗堑胰式苷嬲牟畼贰?/p>

　　二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边@句流傳了好長時間的名言，一直到今天還是不退其真理的光輝。

　　《新唐書·婁師德傳》載：狄仁杰當(dāng)宰相之前，婁師德曾在武則天面前竭力推薦他，但狄仁杰對此事卻一無所知。他認(rèn)為婁師德不過是個普通武將而已，武則天察覺此事后，便問狄仁杰：“師德賢乎？”狄仁杰說：“為將謹(jǐn)守，賢則不知也?！蔽鋭t天又問：“知人乎？”狄仁杰說：“臣嘗同僚，未聞其知人也?！蔽鋭t天笑著說：“朕用卿，師德薦也，誠知人矣。”于是令侍從取來文件箱，拿出十幾篇婁師德的奏折給狄仁杰看。這些都是婁師德力薦朝廷重用他的。

　　狄仁杰讀了之后，十分慚愧，驚懼得汗透衣衫，連連認(rèn)錯，武則天沒有指責(zé)他。狄仁杰出宮后感嘆說：“婁公盛德，我為所容乃不知，吾不逮遠(yuǎn)矣！”狄仁杰沒想到竟一直被婁師德默默容忍而不自知，反而一直自以為是。婁師德卻從來沒有半點(diǎn)驕矜的表現(xiàn)，狄仁杰自認(rèn)比婁師德差遠(yuǎn)了。狄仁杰于是至婁府當(dāng)面賠禮道歉。婁師德曰：“吾見公剛直，所言不偏，能為國安民，吾故薦公，必能匡復(fù)唐室，實(shí)為公忘私也?！眾鋷煹聜渚瓶畲鴦e，自此之后，二人相善如初。

　　僅此一端，便知婁師德的胸懷和德品了。其實(shí)，婁師德的優(yōu)秀非止一端。

　　三

　　婁師德，字宗仁，與狄仁杰是同一年出生的，先狄仁杰一年逝世，鄭州原武（今河南原武西）人，唐朝大臣、名將。

　　婁師德自幼才思敏捷，弱冠便以進(jìn)士及第授江都（今江蘇揚(yáng)州）縣尉。

　　儀鳳二年（677年），唐高宗鑒于來自吐蕃的威脅，頒發(fā)《舉猛士詔》，婁師德雖身為文臣，卻心憂天下，毅然從戎。第二年，雙方在青海岸邊交戰(zhàn)。由于正副總管不能協(xié)同一致，致使唐軍折損嚴(yán)重。危急時刻，婁師德挺身而出，收攏逃散的士兵，扎營于易守難攻之地，唐軍士氣才得以重新振作。朝廷從婁師德的身上看到了西部邊陲的希望，于是，命令他出使吐蕃，與吐蕃大將論贊婆會于赤嶺。會談中，婁師德宣達(dá)了唐高宗愿與之和平共處的旨意，并以堅定的意志和誠懇的態(tài)度，有理有據(jù)地陳說了戰(zhàn)和的利害關(guān)系，論贊婆聽了十分高興，當(dāng)即撤兵，自此，唐吐邊境安寧數(shù)年。幾年后，婁師德在一次戰(zhàn)役中，身先士卒，勇敢無畏，指揮有方，唐軍士氣大振，八戰(zhàn)八捷。邊庭軍事上取得這樣巨大的勝利，朝廷上下歡欣鼓舞。朝廷任命婁師德為比部員外郎、左驍衛(wèi)郎將，充任河源軍經(jīng)略副使，并贊曰：“卿有文武材，勿辭也！”

　　天授元年（690年），為嘉獎婁師德屯田靖邊之功，武則天親下詔書曰：“卿素積忠勤，兼懷武略……勤勞之誠，久而彌著，覽以嘉尚，欣悅良深。”長壽二年（693年），升為同鳳閣鸞臺平章事，步入宰相之列。

　　婁師德為人寬厚，深沉量大，極能容人。

　　據(jù)《太平廣記》載，一次，婁師德遇到一個街頭混混，指名道姓辱罵他，他就裝著沒有聽到轉(zhuǎn)身走開。有人轉(zhuǎn)告他，他卻說：“大概是罵別人吧！”那人又說：“他明明喊著你的名字罵！”他說：“天底下難道沒有同姓同名的人嗎？”這個人還是為他憤憤不平，他說：“他們罵我你再重復(fù)一遍，等于是罵了我第二遍，我真不愿意聽你復(fù)述這樣的話?！?/p>

　　婁師德不徇私情，嚴(yán)守法度。一次，他到梁州去考察屯田。他的一個同姓鄉(xiāng)鄰在那里當(dāng)屯田官，犯了死罪。夜里，有人偷偷來見婁師德，請求為他說情。婁師德一臉正色地對他說：“犯了國法，就是我的親兒子，也不能放過。”等第二天宴會上，都督許欽明對婁師德說起此事，婁師德說：“我聽說了有這么一個自稱是我同鄉(xiāng)的人，他犯了國法，我其實(shí)根本不認(rèn)識他。只是小時候同他父親一起放過牛。請都督不要因?yàn)槲叶Я朔ǘ??！痹S欽明立即讓人將那個罪犯帶到大廳。婁師德嚴(yán)詞訓(xùn)斥說：“你辭別父母，來求官職。但是做了官，卻不干凈，你知道下場嗎？”說罷，拿了一盤餅給他，說吃去吧，死罪是免不了的。

　　上面這個故事出自《朝野僉載》，其作者張鷟和婁師德同朝為官，作為宰相婁師德當(dāng)排在狄仁杰之上，為武周時期第一人。張的說法或可商榷，但其所論，絕非單憑個人好惡，無根無據(jù)妄斷臆說。而《舊唐書》亦給婁師德相當(dāng)高的評價：“婁師德應(yīng)召而慷愾，勇也；薦仁杰而入用，忠也；不使仁杰知之，公也；營田贍軍，智也；恭勤接下，和也；參知政事，功名有卒，是人之難也，又何愧于將相乎！”

　　婁師德有知人之明，受婁師德舉薦的狄仁杰亦有知人之明，舉薦過張柬之、姚崇等數(shù)十位正派干練的官員，他們不僅政績突出，且清正廉潔，作風(fēng)硬，品行好，形象佳，他們被武則天先后委以重任后，政風(fēng)為之一變，朝中出現(xiàn)了一種剛正之氣。

　　狄仁杰與婁師德，不愧為千古賢相，同心同德，勠力與共，將盛唐故事演繹得氣勢磅礴，壯麗雄渾，為后人久久懷念。（馬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