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簡妮

《金瓶梅》被列為禁書，越是禁止的東西，越容易讓人產(chǎn)生好奇心。很多人沒看過《金瓶梅》，可能早就聽過這是一本“小黃書”，估計到了父母管不了的年紀，就會偷偷找來看。不過，“小黃書”有很多，《金瓶梅》能夠脫穎而出，還與某位領(lǐng)導(dǎo)對其高度評價有關(guān)。這個評價有多高呢？看一看原話就知道了：

“中國小說寫社會歷史的只有三部：《紅樓夢》、《聊齋志異》、《金瓶梅》。你們看過《金瓶梅》沒有？我推薦你們都看一看，這部書寫了宋朝的真正社會歷史，暴露了封建統(tǒng)治，揭露統(tǒng)治和被壓迫的矛盾，也有一部分寫得很細致。《金瓶梅》是《紅樓夢》的祖宗，沒有《金瓶梅》就寫不出《紅樓夢》?！?/p>

這些都給《金瓶梅》增加了無數(shù)神秘色彩。以至于民間有一個“金學(xué)”流派，許多人對《金瓶梅》研究頗深，自稱“金學(xué)家”。

01

在進入主題之前，再多說幾句我讀《金瓶梅》的過程。初讀《金瓶梅》，是不敢和人到處說的。相反，待我讀到中間，反而膽子大了起來，與幾位好友討論過《金瓶梅》的內(nèi)容。讀罷《金瓶梅》，越發(fā)覺得，除去那些香艷的成分，這本書應(yīng)該大大方方的拿到太陽下，讓人們閱覽和討論，而不是束之高閣、藏著掖著。

因為《金瓶梅》的價值，遠不是“小黃書”三個字能概括的，它生動地記載了宋朝的市井生活，展現(xiàn)了一幅宋朝人的生活畫卷。而且蘭陵笑笑生，對于這種生活看得是很真切的，不光寫出了武大郎這種平頭百姓“討生活”，也寫出了隔壁王婆拉皮條的“生意”，還把西門慶這種地頭蛇橫行霸道、勾結(jié)官府、驕奢淫逸的生活寫得十分細致，更有西門慶的六個女人在后院里的愛與恨、熱鬧和孤獨。香艷絕對不是這本書最主要的內(nèi)容。

不過，香艷描寫，卻是這本書不可或缺的內(nèi)容。我不是在說，如果沒有這些香艷描寫，就不會勾起眾人的閱讀興趣?；蛟S，這些香艷描寫，確實產(chǎn)生了吸引人的實際效果，但是，在我看來，這只不過是香艷描寫的附加作用。實際上，香艷描寫，是《金瓶梅》十分重要的內(nèi)容，假如沒有這些描寫，《金瓶梅》表達的內(nèi)容就不完整，后人對它文學(xué)價值的評價，也會大打折扣。

02

有人統(tǒng)計過，《金瓶梅》一共有高達105場床戲描寫。

這些床戲的主角，是西門慶和他的六個女人，不過有意思的是，潘金蓮和西門慶的床戲，占的比例最高，西門慶正妻吳月娘、西門慶第三個妾室孫雪娥，作者幾乎沒有進行描寫。也是因此，潘金蓮的“蕩婦”形象，深入人心。

為什么作者會這樣安排呢？沒有誰天生就是蕩婦，大家生下來的時候，都是一張白紙，可是為什么到頭來吳月娘、孫雪娥不是蕩婦，潘金蓮卻會成為蕩婦呢？

要明白這個問題，就要回到《金瓶梅》里去找答案。我們得先看看，在這六個女人遇到西門慶之前，她們經(jīng)歷了什么？

《金瓶梅》對這6個女人的身世和外貌，都有簡要的描寫：

居首地是西門慶正妻吳月娘，原是清河縣一千戶的女兒，是西門慶明媒正娶的妻子。家中雖是吳月娘居大，常有疾病，不管家事。吳月娘約三九年紀，生的面如銀盆，眼如杏子，舉止溫柔，持重寡言。

排第二的是李嬌兒，乃院中唱的，只是人情來往，出入銀錢，都在李嬌兒手里。生的肌膚豐肥，身體沉重，雖數(shù)名妓者之稱，而風(fēng)月多不及金蓮也。

排第三的是新娶的孟玉樓，孟玉樓是一個年輕的寡婦，嫁給西門慶的時候，把夫家的財產(chǎn)全帶到了西門慶家。約三十年紀，生得貌若梨花，腰如楊柳，長挑身材，瓜子臉兒，稀稀多幾點微麻，自是天然俏麗，惟裙下雙灣與金蓮無大小之分。

排第四的是孫雪娥，乃房里出身，本來是吳月娘的丫鬟，如今單管率領(lǐng)家人媳婦，在廚中上灶，打發(fā)各房飲食。五短身材，輕盈體態(tài)，能造五鮮湯水，善舞翠盤之妙。這婦人一抹兒都看在心里。

排第五的是潘金蓮，從小家里窮，就被送去學(xué)彈唱，她本性機變伶俐，不過十二三，就會描眉畫眼，傅粉施朱，品竹彈絲，女工針指，知書識字，梳一個纏髻兒，著一件扣身衫子，做張做致，喬模喬樣。后來在張大戶家里彈唱，給已經(jīng)年邁的張大戶悄悄收用，誰知這個大戶怕老婆，只得把潘金蓮送走。這大戶心下又不舍，見武大忠厚，因此不要武大一文錢，白白地嫁與他為妻。武大若挑擔(dān)兒出去，大戶候無人，便踅入房中與金蓮廝會。再到后來，她勾搭上西門慶，合謀把武大殺死，一頂轎子悄悄抬到西門慶家中做五房。

排第六的是李瓶兒，西門慶是她的第四任丈夫。她先與大名府梁中書為妾。梁中書乃東京蔡太師女婿，夫人性甚嫉妒，婢妾打死者多埋在后花園中。這李氏只在外邊書房內(nèi)住，有養(yǎng)娘伏侍。只因政和三年正月上元之夜，梁中書同夫人在翠云樓上，李逵殺了全家老小，梁中書與夫人各自逃生。這李氏帶了一百顆西洋大珠，二兩重一對鴉青寶石，與養(yǎng)娘走上東京投親花公公，被安排嫁給花公公的養(yǎng)子花子虛。

這一對比，就不難知道，潘金蓮是這6個女人中最命苦的人，就算嫁到了西門慶家里，也是最沒錢的主兒。

且看吳月娘是正妻，而且娘家備的嫁妝不少，地位尊貴，也不缺錢；李嬌兒在院里賣唱，也攢了一些體己，而且管賬，自然有錢；孫雪娥雖然也是丫鬟出身，但是管著后廚，雖然沒什么油水可撈，但也承擔(dān)著重要的家庭功能；孟月樓和李瓶兒都是寡婦，從前夫得了不少財物，李瓶兒后來更是給西門慶生了兒子，母憑子貴。唯獨潘金蓮，雖然是寡婦，但是前夫武大郎沒有留下半點錢財，自己也沒什么積蓄，若要在西門慶家立住腳跟，只能靠取悅西門慶，博得他的歡心。

換句話說，吳月娘、李嬌兒、孫雪娥、孟玉樓、李瓶兒，這5個人沒了西門慶的寵溺，都能在西門慶家活得好好的；可是潘金蓮，如果失了西門慶的歡心，就會成為地位最低的，日子會很難過。而且，潘金蓮從小就進入優(yōu)伶行當，耳濡目染的“以色事人”，早就成為她的一種謀生手段。從《金瓶梅》的描寫來看，潘金蓮還是一個要強的主，處處出風(fēng)頭，不可能甘受冷眼，所以自然會想盡辦法，伺候好西門慶。

所以，就會有這樣的香艷描寫：西門慶只會對潘金蓮提出各種無下限的要求，而潘金蓮總是笑臉相迎，不會說一個不字。甚至，她還會主動地要求這些，來滿足西門慶的欲望。如此說來，潘金蓮雖然性情放蕩，但也是一個苦命之人。

西門慶的6個女人中，沒有誰真正有尊嚴。潘金蓮是最窮的一個，也是最沒尊嚴的一個。生活一步一步地脫掉了她的衣服，最后她被武松割頭剖心，極其凄慘地死去。所以張竹坡點評潘金蓮之死：讀至此，不敢生悲，不忍稱快，然心中測測然難言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