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大港臺言情小說天后的寫作花期趨于同步,但是在影視化改編方面卻大有“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意味。 亦舒,原名倪亦舒。1946年生于上海,原籍浙江寧波,5歲時跟隨家人到香港生活。 倪匡比亦舒大11歲,父母遷港那年,16歲的倪匡因進入華東人民革命大學受訓而留在了內(nèi)陸。 華東革大成立于1949年,與普通大學不同,華東革大的招生公告聲明凡錄取者學習半年后,分配工作,并且免費提供膳食住宿。 這吸引了當時不少解放戰(zhàn)爭后期國統(tǒng)區(qū)前途迷茫的年輕人,倪匡即是其中一員。 從華東革大畢業(yè)后,倪匡先后參與“土地改革”、“治理淮河工程”、以及蘇北、內(nèi)蒙古的墾荒。直到1956年末的一次意外,倪匡的紅色生涯宣告終結。 在內(nèi)蒙古墾荒的倪匡在一次運煤途中為抵御嚴寒把一座木橋上的桿件拆下來燒了取暖。事后因涉嫌破壞公共交通設施,而被懷疑為“反革命”分子。 在動輒暴力革命的年代,倪匡為求自保,離開內(nèi)蒙古,輾轉幾地,最終偷渡到了家人所在的香港。 有兄長引路,和大部分不知志業(yè)何在的少男少女相比,亦舒很早就確定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少女時期的亦舒 才氣逼人再加上寫得快而勤,亦舒很快成為編輯們眼中炙手可熱的文學新星,追稿的人甚至找到了學校。 亦舒回憶自己的十七歲時說: “覺得自己出名到不得了,叻女到不得了,簡直就是一個著名的女作家,又可以出風頭,又可以出專欄,又可以訪問明星,又可以讓記者訪問我,又影相,又將相登在雜志上,嘩,幾威!” 不羈本是少女性格的一部分,再加上亦舒如此順利地成名,難免多幾分潑辣狂狷。 而向自己的老板,也就是當時香港文壇大名鼎鼎的金庸要求漲薪一事,就頗有如今的“00后”整頓職場的氣概。 1965年,從何東女校畢業(yè)的亦舒經(jīng)哥哥推薦,去了《明報》做記者,不僅跑新聞寫專訪,同時也是專欄作者。 《明報》 金庸和中學同學沈寶新創(chuàng)辦《明報》時,資本僅10萬元港幣。 經(jīng)過多年的苦心經(jīng)營,《明報》從鮮有人問津的無名小報成為香港知識分子的必讀報紙,同時也擴張為兼營出版、旅游和印刷乃至地產(chǎn)的龐大報業(yè)集團。 金庸憑借過人的經(jīng)商頭腦和日復一日的勤奮,創(chuàng)造了屬于自己的報業(yè)神話。 但是在稿費方面,他卻是一位“摳門”的老板——當時《明報》作者的稿費都要比同水平的刊物給的低一些。 倪匡曾幾番要求金庸?jié)q薪,但沒能抵御住金庸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話術,再加上兩人的老友情誼,只好作罷,至多暗暗腹誹一句“一流的朋友,九流的老板”。 但是小妹亦舒可不管那么多,在要求漲稿費被拒后,亦舒在自己的專欄上諷刺金庸是“刻薄的爬格子動物”。 亦舒和金庸 不過小姑娘的伶牙俐齒再尖刻,也傷不到對面早已成人精的查老板。 面對亦舒的“跳腳”,金庸笑著回應: “罵可以罵,稿照樣登,但稿費一點也不能加?!?/span> 就這樣,亦舒的《明報》歲月,既有嬉笑怒罵,也有情誼無價。 這本雜志向世人推舉出她的言情小說、倪匡的科幻玄想以及金庸的武俠故事,這三人也被并稱為“香港文壇三大奇跡”,榮極一時。 亦舒在寫作上堪稱文壇勞模。 她前半生做過記者編輯、酒店主管、公關主任乃至政府新聞官,但都沒有寫作長久,就像她在一次訪談中說的“唯有寫作是我一路沒有放棄的一件事”。 如今76歲的亦舒寫了大概300多部作品。著作等身——對她而言不是夸張的修辭。 亦舒 亦舒的小說大部分都以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為背景,著力描寫白領女性的情感生活。 與其他言情小說不同,亦舒的作品致力于打破戀愛的幻覺,通過營造不依賴于男性的、自矜獨立的都市女郎形象,來傳遞一種嶄新的性別意識: 真正有氣質的淑女,從不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她不告訴人讀過什么書,去過什么地方,有多少衣服,買過什么珠寶,因為她沒有自卑感。 一個女人沒有經(jīng)濟能力,才會萬劫不復,記住,勤奮工作,努力節(jié)蓄。 我的歸宿就是健康與才干,一個人終究可以信賴的,不過是他自己,能夠為他揚眉吐氣的也是他自己,我要什么歸宿?我已找回我自己,我就是我的歸宿。 《我的前半生》中的子君在遭到丈夫出軌遺棄后,被迫走出家庭,改變以往依附于人的生活方式,開始像一個“男人”一樣打拼。 亦舒作品 正是在投身職場的磨礪過程中,家庭主婦子君實現(xiàn)了自我成長和超越,變成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事業(yè)女性,并且獲得了美滿的愛情。 亦舒自小傾慕魯迅,這個同名的女性“翻身”故事,算是對《傷逝》的“正能量”續(xù)寫。 《喜寶》中,亦舒通過描寫一個家境貧寒的年輕女孩喜寶,為了完成階級躍升委身于“老男人”勖存姿,最終在獲得財富的同時也被欲望吞噬、迷失了自我的故事,來告誡女性不應通過出賣自己的身體,來獲得虛幻的幸福。 《流金歲月》則講述了主人公朱鎖鎖與蔣南孫之間患難與共、共同成長的人生經(jīng)歷,擺脫了狗血劇、三角戀式的敘述套路,展示出現(xiàn)代女性之間純粹、堅實的友誼,也反襯出愛情的脆弱與可疑之處。 即使是這些天熱播的《玫瑰的故事》里,原作中其實亦舒塑造的是一個歷經(jīng)多段感情的美貌女子,莊國棟的絕情、溥家明的熾熱、羅德慶爵士的溫文爾雅和白頭偕老,在“我”的第一人稱視角下,顯得如此渾然天成。 凡斯種種,亦舒對于現(xiàn)代女性命運和情感價值的探討影響了一代女性讀者的戀愛觀和人生觀。 那些“姿態(tài)好看”的女性角色成為她們心向往之的精神鏡像,亦舒也獲得了“師太”的美名。 《喜寶》海報 不過吊詭的是,亦舒的小說雖然旨在批判香港男權社會,反對女性的唯戀愛傾向,但小說中女主角最終的成功卻往往伴隨著一個家明式三好男生的青睞,似乎只有這樣才算得上真正的圓滿,于是對女性幸福的理解又再度退回“真愛至上”的狹路中。 以今天的眼光重讀亦舒,讀者看到的不再是激進的女性主義寓言,而更像是表面尖銳、實則傳統(tǒng)且夢幻的“熟女童話”。 在此意義上,亦舒或許的確已經(jīng)過時。 不過,對那些曾在青春期一度沉迷“師太”哲學的讀者來說,亦舒的小說始終是一件貼己舊物,每當想起,依然散發(fā)出懷舊的、瑰麗的光暈。 亦舒豐沛的生命力除了用于寫作,還有很大一部分作用在其驚濤駭浪式的感情生活中。 亦舒一生經(jīng)歷了三段婚姻。 第一任丈夫是青年畫家蔡浩泉,也是亦舒的初戀。 和蔡浩泉戀愛時亦舒方才17歲,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勇在這個叛逆少女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為了嫁給這個貧窮藝術家,亦舒不顧家庭反對、奮力與父母抗爭,甚至以自殺相威脅。 如愿結婚的第二年,亦舒還未滿20歲就生下了兒子蔡邊村。 蔡浩泉(左) 然而彩虹易散琉璃脆,這段羅曼蒂克的愛情最終也和《傷逝》里的涓生和子君的愛情一樣敗給了現(xiàn)實。 婚后,亦舒和蔡浩泉常為金錢瑣碎發(fā)生爭執(zhí),最終導致情感破裂。 對這段感情的破碎,哥哥倪匡曾這樣評價: “我不怪蔡浩泉,這個人頂有藝術氣質,到現(xiàn)在還大哥前大哥后,亦舒的脾氣不好,男人受不了,乃人之常情。” 蔡浩泉離婚后飛速再婚,而倨傲的亦舒從此再未見過自己年輕的肉身所孕育出的小生命。 蔡邊村長大成人后,繼承了父母的文藝天賦,成為一名紀錄片導演。 在2003年拍攝的《母親節(jié)》中蔡邊村有這樣一句對白: “最后一次見母親,是11歲那年。那天母親買了機械人給我,一起看了電影《007》,從此再也沒有出現(xiàn)?!?/span> 困惑于“曾經(jīng)親密,為何疏離”的蔡邊村如王家衛(wèi)《阿飛正傳》中的旭仔一般想象著與母親“相認”的一刻,然而亦舒也如電影中的母親那樣,始終隱身于暗處,沒有給予這個已經(jīng)44歲的兒子任何回應。 蔡邊村和父親蔡浩泉 如果說亦舒的第一段婚姻還有幾分青春懵懂的赤誠,那第二段婚姻則顯得極為狗血和歇斯底里。 亦舒向來看不上瓊瑤,但她和岳華的愛情簡直就是現(xiàn)實版的瓊瑤式鬧劇。 亦舒和武打演員鄭佩佩因工作結識,逐漸熟絡,成為閨中密友。彼時鄭佩佩的男友正是演員岳華。 亦舒經(jīng)由鄭佩佩認識岳華后,傾心于他的英氣與風度,一來二去之間愛上了這位好朋友的男朋友。 鄭佩佩有所察覺后,選擇退出這段三角戀,后來遠嫁海外。 “抱得郎君歸”的亦舒將對岳華的愛也搬到了臺前,頻頻高調(diào)示人。 戀愛腦上頭的亦舒甚至在《明報》寫了一篇頭條,標題就叫《亦舒為什么愛岳華》,羅列了男友的諸多美德,盛贊岳華為“這世上罕見的例子”。 但與此同時,亦舒并沒有完全釋懷丈夫和鄭佩佩之間的舊情。 看到報紙上提及鄭岳往事,亦舒將岳華的西裝全剪爛。甚至還有一次,氣極的亦舒把一把刀子插在了岳華宿舍的床上正對心臟的位置。 而最終導致兩人婚姻破裂的是鄭佩佩從美國寄來的一封信。 這封信雖然是寫給岳華,但內(nèi)容并無不妥之處。亦舒發(fā)現(xiàn)后卻將信件內(nèi)容全部公開到了雜志上。 經(jīng)由媒體的的渲染激化,不僅鄭佩佩的婚姻受到影響,岳華常年被控制的痛苦也集中爆發(fā),不顧亦舒挽留,執(zhí)意要求離婚,就這樣亦舒的第二段婚姻也以狼狽收場。 再后來,歷經(jīng)千帆的亦舒在40歲那年與一位香港大學教授結婚,移居海外,過上了相夫教子的日子。 整個三段經(jīng)歷,看似是《玫瑰的故事》的翻版,但其實遠比作品來得炸裂。 亦舒曾在書中寫過,“愛情原是錦上添花的事,男女互相為對方傾倒,糊里糊涂那么一刻兩刻時分,便視為愛情,等到看清楚之后,不外是那么一回事,雙方可以容忍的,便相處下來,不能夠的,便立刻分開。” 亦舒 激烈的東西總是短壽,而亦舒最為低調(diào)的一次婚姻反倒細水長流,延續(xù)至今,想必是遇到了“可以容忍的人”。 作為作家,亦舒對愛情的理解在小說中表現(xiàn)得通達透徹、風輕云淡,然而作為凡人,她又何嘗不曾困于情愛之中,嘗盡其苦。 面對過去感情生活的一地雞毛,亦舒不是沒有遺憾。 她在一次采訪中說:“我覺得我在感情上面浪費太多時間,現(xiàn)在回想就覺得這些時間應該用來做工?!?/strong> ——哈,這倒的確是亦舒女郎的口氣。 排版丨編輯:立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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