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寒論類方匯參》

左季云 編著 李可 批注

第十二章  雜方類

第十七節(jié)  烏梅丸

      一、用量

烏梅三百枚 細(xì)辛六兩 干姜十兩 當(dāng)歸四兩 黃連一斤 附子六兩炮去皮 蜀椒四兩去汗 桂枝六兩去皮 人參六兩 黃柏六兩

上十味，異搗篩，合治之，以苦酒漬烏梅一宿，去核，蒸之五升米下飯，熟搗成泥，和藥令相得，內(nèi)臼中，與蜜杵二千下，丸如梧桐子大，先食飲服十丸，日三服，稍加至二十丸。禁生冷、滑物、臭食等。

釋義：以苦酒浸烏梅，同氣相求也。蒸之米下，資其谷氣。加蜜為丸，少與而漸加之，緩則治其本也。

李可批注：烏梅690克，細(xì)辛90克，干姜150克，當(dāng)歸60克，黃連250克，附子90克，蜀椒60克，桂枝90克，人參90克，黃柏90克。烏梅1枚約2~3克。

二、定義

此風(fēng)木為病，相火攻逆。為制寒熱并用，溫清合法之劑，亦治久痢之圣方也。

李可批注：相火攻逆，風(fēng)火相煽。

三、病狀

傷寒脈微而厥，至七八日膚冷，其人躁無暫安時者，此為臟厥，非為蛔厥也。蛔厥者，其人當(dāng)吐蛔，今病者靜而復(fù)時煩者，此為臟寒?；咨先肫潆?，故煩，須臾復(fù)止，得食而嘔，又煩者，蛔聞食臭出，其人常自吐蛔?；棕收撸瑸趺吠柚髦ㄓ种骶美?/strong>。（第338條）

成無己曰：臟厥者死，陽氣厥也?；棕孰m厥而煩，吐蛔已則靜，不若臟厥而躁無暫安時也。病人臟寒胃虛，蛔動上膈，聞食臭出，因而吐蛔，與烏梅丸溫臟安蟲。

李可批注：生氣已絕，太沖脈如依稀可見，猶有一線生機。

四、脈象

脈微而厥。

蛔厥脈大者死。此脈微而厥，純陰之象，微于脈矣。上云七八日尚自膚冷，無陽之象，微于形矣。

五、藥解

洪范曰：木曰曲直作酸?！秲?nèi)經(jīng)》曰：木生酸，酸入肝，以酸收之。君烏梅之大酸，是伏其所主也。配黃連瀉心而除痞，佐黃柏滋腎以除渴，是先其所因也。連、柏治厥陰陽邪則有余，不足以治陰邪，椒、附、辛、姜之品并舉，不但治厥陰陰邪，且肝欲散，以辛散之也。又加桂枝、當(dāng)歸，是肝藏血求其所屬也。寒熱雜用則氣味不和，佐以人參調(diào)其中氣，故調(diào)中為治厥陰之要法。

成無己：肺主氣，肺欲收，急食酸以收之，烏梅之酸以收肺氣。脾欲緩，急食甘以緩之，人參之甘以緩脾氣。寒淫于內(nèi)，以辛潤之，以苦堅之，當(dāng)歸、桂、椒、細(xì)辛之辛以潤內(nèi)寒。寒淫所勝，平以辛熱，姜附之辛熱以勝寒。蛔得甘則動，得苦則安，黃連、黃柏之苦以安蛔?！蹲⒔鈧摗?/span>

許宏：故用烏梅為君，其味酸能勝蛔。以川椒、細(xì)辛為臣，辛以殺蟲。以干姜、桂枝、附子為佐，以勝寒氣，而溫其中。以黃連、黃柏之苦以安蛔；以人參、當(dāng)歸之甘，而補其中，各為使。以其蛔蟲為患，為難比寸白蟲等劇用下殺之劑，故用制之方也?！督痃R內(nèi)臺方議》

王子接：烏梅漬醋，益其酸，急瀉厥陰，不欲其緩也。桂、椒、辛、附、姜，重用辛熱，升達諸陽，以辛勝酸，又不欲其收斂陰邪也。桂枝、蜀椒通上焦君火之陽，細(xì)辛、附子啟下焦腎中生陽，人參、干姜、當(dāng)歸溫中焦脾胃之陽，則連、柏瀉心滋腎，更無亡陽之患，而得厥陰之治法矣。合為丸服者，又欲其藥性逗留胃中，以治蛔厥，俾酸以縮蛔，辛以伏蛔，苦以安蛔也。至于臟厥，亦由中土不得陽和之氣，一任厥陰肆逆也。以酸瀉肝，以辛散肝，以人參補土緩肝，以連、柏監(jiān)制五者之辛熱，過于中焦而后分行于足三陰，臟厥雖危，或得溫之散之，補之瀉之，使之陰陽和平，焉有厥不止耶？《絳雪園古方選注》

張璐：烏梅丸中酸苦辛溫互用，以治陰陽錯亂之邪，胃中之寒熱和而蛔自安矣。厥陰多主下利厥逆，所以久利而變膿血，亦不出此主治也?！秱y論》

尤在涇：古云：蛔得甘則動，得苦則安。又曰：蛔聞酸則靜，得辛熱則止。故以烏梅之酸，連、柏之苦，姜、辛、歸、附、椒、桂之辛，以安蛔溫藏而止其厥逆。加人參者，以蛔動中虛，故以之安中而止吐，且以御冷熱諸藥之悍耳?！秱炛榧?/span>

陳修園：厥陰為三陰之盡也，《周易》震卦，一陽居二陰之下，為厥陰本象，病則陽逆于上，陰陷于下。饑不欲食，下之利不止，是下寒之確證也；消渴，氣上撞心，心中疼熱，吐蛔，是上熱之確證也。方用烏梅，漬以苦酒，順曲直作酸之本性，逆者順之，還其所固有，去其所本無，治之所以臻于上理也。桂、椒、辛、附，辛溫之品導(dǎo)逆上之火，以還震卦下一畫之奇；黃連、黃柏，苦寒之品瀉心胸之熱，以還震卦上四畫之偶。又佐以人參之甘寒，當(dāng)歸之苦溫，干姜之辛溫，三物合用，能令中焦受氣而取汁。而烏梅蒸于米下，服丸送以米飲，無非補養(yǎng)中焦之法，所謂“厥陰不治，取之陽明”者此也。此為厥陰證之總方，注家第謂蛔得酸則靜，得辛則伏，得苦則下，猶淺之乎測烏梅丸也?！堕L沙方歌括》

章楠：烏梅丸為厥陰正治之主方也。木邪肆橫，中土必困，故以辛熱甘溫助脾胃之陽，而重用酸以平肝，佐苦寒瀉火，因肝木中有相火故也?！秱摫局肌?br>

六、本丸兼治（烏梅丸圓通應(yīng)用法）

（一治巔頂痛）  夫厥陰之脈會于巔頂，今見巔頂痛者，是厥陰之邪侵于上也，烏梅丸專主厥陰，故治之而愈。

（一治睪丸腫痛）  夫睪丸俗稱為外腎，世人多以腎目之，不知此乃木之余氣所生。予每于此處病，多以烏梅丸治之而愈。

（一治腹痛、飲冷）  夫腹痛，爪甲青，明是厥陰陰寒之氣阻其真陽運行之機，邪正相攻，故見腹痛；既云寒邪，何得飲冷，必是陰極陽生，見此寒熱錯雜，烏梅丸寒熱并用，故治之而愈。

（一治胃腑咳）  此證咳而嘔，嘔甚則長蟲出，胃氣虛也。

【闡釋】烏梅丸為厥陰之主方。鄭氏謂：“厥陰為陰經(jīng)，陰極則生陽，故多寒熱錯雜……仲景立烏梅丸，寒熱并投，大有灼見，并非專為蟲立法，凡厥陰一切征候，莫不備具?！笔怯邢喈?dāng)見地的。因厥陰病在癥候上常見發(fā)熱、肢冷、厥熱來復(fù)、脈微，或嘔吐、吐蛔、腹瀉，多由于陰極生陽，陽氣內(nèi)伏、寒熱錯雜、陰陽勝復(fù)而致。烏梅丸寒熱并用，補瀉兼施。烏梅酸收殺蟲以斂腸，連、柏苦寒以泄熱，姜、附、歸、辛、椒辛熱以祛寒，人身扶正以固本，故能使陰陽平調(diào)而諸癥緩解，向為治蛔厥及久痢之首選方，應(yīng)用亦頗廣泛。不過謂厥陰一切癥候莫不備具，則又未免過當(dāng)。以厥陰病在陰陽錯雜之中，尚有偏于熱而需用白頭翁湯、小承氣湯、白虎湯、梔子豉湯的；偏于寒而需用四逆湯、吳茱萸湯的。即寒熱錯雜之癥，烏梅丸外，亦尚有當(dāng)歸四逆湯、干姜黃芩黃連人參湯施治的。只是烏梅丸在厥陰諸方中，系以平調(diào)寒熱，補瀉兼施著眼，應(yīng)用確較廣泛。鄭氏用以治巔頂痛、腹痛飲冷，又因肝脈循少腹，繞陰器，故謂睪丸為木之余氣所生，及肝主玉莖，用烏梅丸治睪丸腫痛，殊有灼見。唐步祺認(rèn)為以此方治痢，無分新久，功效顯著。如患者王某某，面容蒼白無神，下肢冰涼，舌質(zhì)淡，無苔，脈微細(xì)，每日下利十余次，腹痛。里急后重，兼見心煩，口渴而飲冷，此為寒熱錯雜，下寒上熱之痢癥，投以烏梅丸（改作湯劑）治之，一劑減輕，連服三劑而痊愈。今人以烏梅丸加減治膽道蛔蟲及多種腸道病，屢獲良效。更有人認(rèn)為凡寒熱錯雜之癥，本方均可施治，足見其應(yīng)用之廣泛了。

七、本丸治療之分總

烏梅丸分之為蛔厥一證之專方，合之又為厥陰各證之總方。

八、本丸治蛔厥與吳茱萸、四逆等湯治臟厥辨

吐蛔膚冷為蛔厥，故主以烏梅丸，以此藥性味酸苦，辛溫寒熱并用，能解陰陽錯雜、寒熱混淆之邪也。臟厥者，宜吳茱萸湯，兼少陰者，宜四逆、通脈、附子等湯，臨證者酌而用之可也。

附：蛔厥、臟厥同異之點。

臟厥者，腎臟之陽不行也。蛔厥者，手足冷而吐蛔，胃腑之陽不行也?；棕收?，手足冷而吐蛔，胃腑之陽不行也。蛔厥者，蛔動則煩，而有靜時，非若臟厥之躁無安時也。此胃陽病而無關(guān)于腎陽，故厥雖同而癥則異也。

附：陽煩陰躁之區(qū)別

陽煩陰躁，煩輕躁重，于臟厥曰躁，于蛔厥曰煩，且具安危之異矣。臟厥者，陽氣將脫，臟氣欲厥而爭，故臟厥為死證。若蛔厥者，臟氣虛寒，而未至于厥，臟氣寒，則蛔不安其宮而動，臟氣虛則蛔求食而出，是以其證必吐蛔，故本丸名曰安蛔，實是安胃。

九、本丸與桃花湯治虛寒痢證之同點

痢本無寒證，惟泄痢太久，亦有轉(zhuǎn)為虛寒者。故仲景有烏梅丸、桃花湯以從治之，此其同點也。但虛滑之證，必不后重，與熱病者有別，醫(yī)當(dāng)辨之，不可寒熱誤用。

十、本丸用藥之主旨

厥陰之寒熱，總因風(fēng)氣而煽動，故用烏梅斂戢風(fēng)氣，而余藥兼調(diào)其寒熱。

      十一、本丸用藥之顯證與細(xì)辨

本丸顯證在吐蛔，而細(xì)辨則在煩躁，其人靜而時煩，與躁而無暫安時安者迥殊矣。此與氣上撞心，心中痛熱，饑不能食，食即吐蛔者，蓋互文以見之也。

十二、驗舌參證宜本湯

1.舌中間見灰色者。外證消渴，氣上沖心，饑不欲食，食則吐蛔，及傷寒邪入厥陰也，故宜本丸。

2.灰色苔者，即黑苔之輕也。如以青黃和入黑中則為灰色也，當(dāng)與黑苔同治。

十三、寒熱兼見實據(jù)者宜本丸

按：烏梅丸所治之證，消渴，氣上沖心，心中疼熱，饑不欲食，此熱證之實據(jù)也。食即吐蛔，下之利不止，此寒證之實據(jù)也。惟其有此腑熱臟寒之實據(jù)，故用烏梅丸兼寒熱治之。

十四、名醫(yī)驗案

許叔微醫(yī)案：治一人?？噬?，飲水不能止，胸中熱痛，氣上沖心，八九日矣?；蜃髦泻龋蜃鞅茧?。予診之，曰：證似厥陰，曾吐蛔蟲否？曰：昨曾吐蛔。予曰：審如是，厥陰證也，可喜者脈來沉而緩遲耳。仲景云：“厥陰之為病，消渴，氣上沖心，饑不欲食，食則吐蛔?！庇衷唬骸柏赎幉。视嬎?，少少與之愈?！苯癫∪孙嬎^多，乃以茯苓桂枝白術(shù)甘草湯治之，得止后，投以烏梅丸，數(shù)日愈。烏梅肉15克，細(xì)辛3克，干姜6克，黃連9克，當(dāng)歸6克，熟附片3克，蜀椒6克，桂枝6克，人參9克，黃柏6克。

俞長榮醫(yī)案：阮某，女，23歲，腹中痛已歷七日，食則更甚，時常嘔酸，吐宿食，口渴而不欲飲，昨晚曾吐蛔蟲三條，脈沉澀，舌苔白而干，擬屬厥陰蛔痛，師烏梅丸意。處方：烏梅五枚，川椒二錢，黃連二錢，黃芩二錢，吳茱萸三錢，半夏三錢，川芎三錢，苦楝根皮一兩，檳榔六錢，芫黃四錢，服兩劑后下蛔蟲二條，各種癥狀均除。

吳佩衡醫(yī)案：鄭某某，女，36歲，昆明官渡區(qū)某公社社員。1962年10月某日夜間，患者突然脘脅疼痛，宛如刀絞，徹于右側(cè)肩背，四肢冰冷。汗出如珠，兼發(fā)惡心嘔吐，吐出黃綠苦水，并吐蛔蟲一條，胃中灼熱嘻雜，脘腹痞脹，煩躁不安，呻吟不止，終夜不能人睡。天明，其病稍有減輕，方才交睫，又復(fù)作痛如前，遂由家人護送至中醫(yī)學(xué)院附屬醫(yī)院急診。經(jīng)檢查診斷為“膽道蛔蟲癥”，住院治療。余會診之時，見患者脈沉弦而緊，舌苔白膩，舌質(zhì)青黯，不渴飲。此乃厥陰臟寒，肝膽氣機郁結(jié)，腹中蛔蟲上擾作痛，屬蛔厥之證。照仲景法以烏梅丸主之。附片30克，干姜15克，肉桂9克，當(dāng)歸15克，黨參15克，黃連6克，黃柏9克，川椒5克(炒去汗)，細(xì)辛5克，烏梅3枚。煎一服，疼痛稍減，三服盡疼痛嘔吐均止，手足已回溫，夜間已能安靜入睡。唯胃中仍嘈雜，脘腹尚感痞悶?？诳嗖凰硷嬍常}沉弦，已不似昨日兼有緊象，膩苔稍退，舌質(zhì)仍含青色。蛔蟲雖安，但肝膽寒凝之氣尚未祛盡。照原方加川楝子9克，榔片9克。連服2劑后便下蛔蟲二十余條，腹中感到舒緩，飲食漸有恢復(fù)。脈緩，苔退。再以香砂理中湯加蓽撥、高良姜調(diào)理2劑，氣機恢復(fù)，痊愈出院。